第213章 张良计与过墙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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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沈氏的情报异常准确,才过去两日,这日上午明兰发毕对牌,正逗著胖团作揖,绿枝就火急火燎的奔跑进来,道夫人来了。

崔妈妈抱团哥儿的臂膀明显紧了紧,绷脸望向明兰,明兰缓缓站起身来,道:「妈妈把哥儿给乳嬷嬷罢,小桃服侍我到榻上去,绿枝,……去请大夫人。」

最后五个字彷佛含著异样口气,绿枝响亮应声,当先一个出门去了。

过不片刻,邵氏神色慌张的匆匆而来,一踏入院中,便见明兰身边丫鬟们进进出出,或烧水炖药,或戒备的站在庭院中,尤其几个大丫鬟,那神色如临大敌般。

邵氏走进里屋,只见明兰缩躺在榻上轻泣,崔妈妈和小桃坐在床边不住低声劝著,邵氏大吃一惊,忙道:「我的天爷,这是怎么了?」

崔妈妈满面愁容,起身回她道:「今儿一早原本好好的,谁知夫人一听夫人来了,就吓的什么似的,死活不肯见人。」

邵氏呆了呆,快上几步到床边,握著明兰的手,柔声道:「好妹妹,哪里身不适,跟我说说,可别惊著肚里的孩。」

明兰缓缓从被褥中抬起头,脸色发白,又是惊惧,又是戒备,她颤声道:「嫂嫂,我怕……我不要去见她。」

邵氏愣住了,她原在屋里看花样,听到夫人来了便起身整装打扮,想著大约得出去行个礼,谁知绿枝面带慌张的来报明兰有请,她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样。

她忙劝道:「这怎么成?好妹妹,若你身不得劲,请夫人过来看你,也是一样的。」

明兰直直坐起,眼睛睁的大大的,透著一股奇异的神气,竟有几分怀崽母狼的凶狠,「我不去见她……她又想来害我了,我绝不见她!」

说完这句,她就抱著肚,朝里躺下,颤著身,低声哭泣起来。

邵氏欲待去扳她身,再好生劝导一番,却叫崔妈妈拦住并拉起身来,只听崔妈妈道:「您瞧见了,夫人是叫上回给吓著了。也是一般挺著肚,也是一般侯爷不在,夫人是长辈,夫人只有叫收拾的份儿。只求大夫人念著往日情分,到外头去招呼夫人罢。」

邵氏僵在当地,还没想出要回什么话,已被众人推搡簇拥著到前头厅堂去了,发现夫人已坐在首座喝著茶了,她见只邵氏一人出来,眉头一皱:「老二媳妇呢?便是分家了,难道我就不是她长辈了,她就恁般尊贵,连见都不得见了。」

邵氏慌慌张张的敛身行礼,支吾道:「弟妹……她,她……身不适,怕不能见您……」

夫人怔了下,冷笑道:「好好好,我来了,她就病了。不能出来见我,那我去见她!」说著抬脚便要往里冲,谁知廖勇家的领几个健妇堵在当口。夫人大怒,骂道:「不长眼的奴才,也敢拦我的!」

邵氏听了这话,微微惊奇,记忆中的夫人从来都是温和气,举重若轻,虽在府中说一不二,权柄重,却从不疾言厉色——怎么今日这般凶神恶煞,火烧火燎的?

她缩在一旁,偷眼去看,只见夫人穿著首饰一如往日端丽高贵,只是气色不好,面皮发黄,身明显消瘦许多,神情中更是说不出的焦躁。

廖勇家的不慌不忙,恭敬道:「侯爷出门前定下的规矩,没夫人点头,任她是谁,都不能随意往里闯。」她挑眼看了下夫人,又笑笑补上一句,「夫人身重呢,出事就不好了。」

夫人气了趔趄,指著廖勇家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她一跺脚,转身朝邵氏,厉声道:「好!你们这儿如今是金銮殿,我闯不得,怕冲撞了里头那位天仙!你这就进去跟她说,我有要事商量,要么她出来,要么我进去!不然,我就不走了!」

邵氏这辈都没跟夫人顶过嘴,哪敢不从,闻言后转身就走,一匆忙的奔至嘉禧居里屋,顾不得喘气,赶紧将夫人的话与明兰说了,谁知明兰怕的梨花带雨,哭叫道:「有什么可见的?!难不成还叫她放一把火,烧死我才好!」

邵氏哑口无言,没劝上两句,又叫崔妈妈使婆推了出去,听身边丫鬟连声催促自己去前头打发夫人,她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边是娇贵不得惊动的弟媳,一边是威严素著的婆母,两边都得罪不起,两边都应付不了,邵氏宛如热锅上的蚂蚁,进退维谷。

站在原地楞了半响,邵氏还是想不出如何是好,茫茫然的溜回自己院落,走进里屋。

娴姐儿正伏在炕几上写字,见母亲失魂落魄的进来,问道:「娘,怎么了?不是说夫人来了么,你怎么回来了。夫人要见我?我早换好衣裳了,这就能去。」

邵氏听了这镇定的语气,好似忽然找著了主心骨,抓著女儿的小手一顿急诉,好容易才将适才之事说了个七七八八,她著急道:「我的儿,娘怎么摊上这事儿了?!这好好的,跟我什么相干,怎么会……?!」

没头苍蝇般的急了半天,她忽想起什么,低声道:「你说……你二婶,是不是装的病?」

娴姐儿静静的听著,放下手中的玉管青鬃小笔,「是不是装的,有什么打紧的。二婶的意思清楚的很,她不想见夫人,连照面也不愿打,还要娘去出这个面。」

邵氏急的都快哭出来了,捂著帕发急:「你你你……这可怎么是好……」

娴姐儿道:「娘跟夫人去说就是了。」

邵氏一把扯下捂在脸上的帕,拍在桌上,怒道:「死丫头,读了两天书,浑说些什么呢?!那是夫人!我我……我哪里敢放肆!」

「娘你怕什么?」娴姐儿抽出自己的帕替母亲拭泪,笑道,「现下咱们都分家了。夫人还能打骂咱们不成?」

邵氏低头拭泪不语。

娴姐儿轻轻叹气:「娘,我知道,你是怕得罪了夫人。二叔现下在前方打仗,团哥儿还小,若有个什么,怕她将来为难咱们。」

邵氏只觉著满心凄苦,搂过女儿小小的身,哭道:「我的好孩,难为你这么点大,就这么懂道理……没了你爹,咱们娘俩的日,能不小心著过么?」

娴姐儿蜷在母亲怀里,幽幽道:「若是为著这个,我劝娘一句,大可不必顾忌了。其实,娘去不去外头应付夫人,咱们也早得罪她了。」

邵氏惊道:「这话从何说起。娘进门以来,自问从未对夫人有半点不恭呀。」

娴姐儿小小叹了口气:「娘,当初爹为我们做了些什么,难道你看不明白么?不肯过继叔的儿为嗣,退还祖父给二叔的田地银两,亲笔上疏宗人府,请立二叔承袭爵位。临终前,更是当面列清侯府家产,更对族人说什么两位叔祖父是早分了家的。」

邵氏听的发怔,不明女儿忽提这些作甚。

「我小时候半懂不懂;可这几年渐渐大了,又跟薛先生道理,才慢慢明白。」娴姐儿眼睛开始发红,「明著看来,爹爹是为了劝二叔回心转意,保住侯府爵位;实则……」她稚嫩的脸庞流下两行清泪,「爹爹都是为了娘和我!」

想起亡夫临终前般筹谋,只牵挂自己娘儿俩,邵氏再也忍不住,捂著帕失声痛哭。

娴姐儿低头擦干脸上的水渍,坚强道:「爹爹临终前做的,一桩桩一件件,哪样不得罪人?爹爹这是拿四叔祖父,五叔祖父,还有夫人,换了我和娘日后的尊荣富贵呀!连我都看得出来这事,何况夫人?到了这会,娘还指望她能不记恨爹?唉,娘,爹早就替咱们选好投靠哪边了,娘还有什么顾忌的。」

邵氏抽泣道:「既然你爹都这么委屈了,为何你二婶还非要我出这个面!我……我,我是见了夫人就怕呀……」

娴姐儿懂事的轻拍母亲的背,柔声道:「娘,二叔是应了爹爹要照看我们,可怎么照看,照看的好坏,就全凭二婶的心意了。娘,您说,这几年来,二婶待咱们怎么样?」

邵氏抬起脸来,边擦脸,边迟疑道:「……说句良心话,你二婶,是厚道善良的。」

娴姐儿抬头思道:「上的姊妹里,有位郑四奶奶的外甥女。她爹是个秀才,屡试不第,只好给族中为官的兄弟做了师爷,跟著外地赴任去了。就这样,家里当家的大伯娘还常克扣她们母女的份例,衣裳吃用,不是慢一步,就是短缺了。」

她转头注视母亲,好声气道:「娘,二婶若也那样,单一个守孝的由头,就能省下我多少衣裳穿戴。可二婶非但不那样,还变著法儿的给我整治皮裘首饰,每每出去,人都说,没见戴孝的小姑娘,还能装扮这么精致素雅的,显是家里用心的。还有娘日常礼佛,烧香,捐香油,哪回二婶叫咱们自己出银了?都叫走公中的账目。」

邵氏听的也是动容,真诚道:「你二婶,待咱们真是没话说。」顿了顿,咬牙道,「你说的没错,便是为了报这份情,我也该替她出些力气。」

她是大人,又想多了一层,将来娴姐儿议亲,自己是孀居之人,娘家又不甚得力,能有多少人面,想找个上选人家,怕到时还要明兰出力。

「可……该怎么跟夫人说呢?」一想到强势能干的前婆母,她又开始六神无主。

娴姐儿歪头想了想,「二婶不是说『怕见她』,『怕再放一把火』么?娘不如直说,反正娘也只是传话。」顿了顿,她小小的脸庞上露出一种孩气的讥讽,低低嘟囔了句,「反正,也不算多冤枉了。」

听到前面几句,邵氏险些跳起来,正要尖声训斥,待听到最后半句,她忽又偃旗息鼓,无力的喟叹几声,然后叫外头丫鬟进来,服侍自己匆忙梳洗,对镜整装,站在门口深吸几口气,狠狠跺了下脚,出门而去。

再见夫人,只见她已等的万分不耐烦,见了邵氏当即冷笑:「多日不见,连你也金贵了?不过传句话的事,折腾了这么半天才回来!」

邵氏依旧怕她的很,几乎想转身逃跑,想起女儿的将来,只能鼓足勇气,结结巴巴将明兰的『惊吓病情』诉说并夸大了一番,当说到『放火』云云之时,夫人涌上满脸戾气,目光凶狠的叫人不敢正视。

邵氏虚脱著才把话说完,最后道:「弟妹说了,她……她,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见您的……逼急了她,她就去娘家,还有沈家郑家搬救兵。」

她喘上一口气,几乎用尽了这辈所有的胆量,连看都不敢看夫人,哆哆嗦嗦道:「……反正,您也闯不进去……不如就……就回去罢……」

夫人脸色铁青的吓人,仿若一副青铜鬼面,直吓的邵氏几要跪下了;只听她短短冷笑几声,上下打量了邵氏和厅中仆妇几眼,「好好,我记下了!」

说完这句,她转身就走,再也没回头。

邵氏瘫软在地上,直至仆妇将她扶出厅堂,冷风一吹,她方才觉察出背心一片冷汗。

廖勇家的很细心,瞧出邵氏满头冷汗,回头便嘱咐婆熬煮姜汤,另定神的汤药送去,然后才赶紧去明兰处。

听了回话,明兰神色淡然的坐在炕上,缓缓吃著一盅木瓜竹荪炖排骨,低声道:「我是不是狠心了?」她轻摸著肚,感觉那有力规律的胎动——她永远,永远,也不会让那老妖婆再见她的孩了。

崔妈妈淡淡道:「上回府里起火,大夫人连桶水都没叫人提出来呢。也该她明白些了,总不能老这山望著那山好,性断了这头,免得怕夫人找她做耗。」又道,「娴姐儿倒是个好孩,不枉夫人疼她一场白。」

明兰点点头,「妈妈记得不,去年初拜岁时,祖母见了娴姐儿,也说她福泽深厚。」

崔妈妈瞧了瞧屋角的滴漏,转头道:「我看林医也快来了,夫人还是快躺回去罢。」

明兰摇头苦笑,做戏要全套,才能效果显著。小桃扶她躺下,边替她揉著小腿,边疑惑道:「要是叫林医瞧出夫人没事,那可该怎么办呀?」

明兰正想躺平舒展四肢,噗嗤笑了出来,崔妈妈揉著小桃的脑袋,无奈道:「傻孩,林医那么聪明乖觉的大夫,见夫人躺著哼哼,还能愣说夫人没病不成。」

哪怕寻常大夫,看见病人无痛呻吟,也多会婉转表示部分同意,顺带狠宰一笔;何况林医这种德艺双馨的顶级人才乎?

此后两日,又是延请医,又是炖的药香满院飘,病情渲染的十分热烈,林医自家正开著医馆,明兰性狠狠光顾了他家一笔买卖,顺带传出顾侯夫人受惊致病的消息。

与此同时,顾侯夫人傲慢刻薄的说法也如长了翅膀般飞遍京城,据传闻,宁远侯府继婆母难得有事求上门去,却连面都没见上,就叫赶了出来。

年节后的京城正闲的很,这件事直把一干无事的贵妇激动的议论纷纷。

有些说当年顾侯夫人快临盆时的那场大火,何等蹊跷,眼下顾侯不在,难怪顾夫人吓的什么似的,情有可原;有些说做继室的命苦,不受前头儿待见,该叫言官参顾侯夫妇不孝才是;还有些隐隐知道内情的,说当初不止一场大火,还有纳妾和过继等风波云云……越扯越多,众人更加兴奋了。

其实,这两条消息都是真的。夫人是真的吃了闭门羹;明兰也是真的被上回之事『吓病了』;至于其中内情,看旁人爱信哪个了。

夫人倒是火力十足,可惜,这年头见义勇为的少,捧红踩黑才是主流。

何况——『不孝』?明兰冷笑数声。

贴心的盛老爹闻知女儿『吓病了』,立刻使柳氏来探望,兼传达权威意见——似小秦氏这种自己有儿有孙,又带著大笔家产分家另过的,还想告继继媳不孝,难高的很,除非皇帝有意整人,才会有御史配合出演。

崔妈妈为人实诚,当下感动道:「到底是亲爹,惦记闺女呢。」

明兰扯动嘴角——盛老爹是怕金龟婿变心爱上新岳父罢。

因连续几日叫人去外头探听风向,竟也有意想不到的消息。这日顾全忽跑来报了桩奇事:「……先前还不觉著,可小的叫人盯在门口多日,那余大夫人短短五六日就去了两回,我又四处跟人打听了,才知道,打去年起,余大夫人就频频往夫人那儿跑了……」

「谁?」崔妈妈听的含糊了。顾全瞥了下明兰的脸色,闭口不语。

明兰看了眼他,轻声道:「是余氏嫣红姐姐的娘罢。」顾全忙点头称是。

崔妈妈惊了:「怎么是她?她不是被余家休了么,她们怎么又跑一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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