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藤》妖踪第4章

  颜福瑞当晚就成功打入了「敌人」内部,他无家可归是真,又老实巴交一无是处,天生的卧底材料,没人对他起任何疑心。

  第二天一早,他给秦放发送了第一条卧底信息:苍鸿观主要去拜访司藤小姐。

  说了跟没说一样,秦放哭笑不得:人家苍鸿观主一早就给他打过电话了好不好,再说了,苍鸿观主登门,必然是客客气气走大门,又不是翻墙,要你通风报信!

  司藤倒不怠慢,礼数周到的在客厅跟苍鸿观主见了面,一番寒暄之后,苍鸿观主道明来意,大意是他们昨儿晚上一夜没睡,连夜发动道友,四处询问妖踪,所谓皇天不负有心人,虽然还不明朗,但已经有些眉目了。

  是个好消息,但是司藤冷笑著话里有话:「昨天还在说怎么难找怎么困难,一觉起来就有眉目了,这未免也太快了吧?」

  苍鸿观主有些尴尬:「事关身家性命……大家都很著急,生怕晚一步毒发,只是有眉目,也不敢确认,但还是想著先知会一声,免得司藤小姐误会我们故意拖沓。」

  这话说的在情在理,挑不出什么错处,司藤也就不再咄咄相逼,只是软硬兼施说了句:「我想老观主也不至于耍什么花样的,不然,真的得一起下去打麻将了。」

  一句话说的苍鸿观主如坐针毡,勉强待了一会就告辞,司藤这时反笑的妩媚了,白皙纤长的手伸过去按住苍鸿手背:「不急,我还有话说。」

  苍鸿观主这辈子估计都没跟异性这么接触过,手上过电一样,惊的浑身一哆嗦,胡子都翘了根了,秦放实在看不下去,在边上咳了好几声。

  司藤权当没听见,看著苍鸿的眼睛,笑的温温柔柔的:「听说当年丘山道长镇杀我,老观主的师父李正元道长也在?」

  苍鸿不敢看她,讷讷说了句:「在……在。」

  「当时是个什么情形,老观主能否讲一讲?」

  苍鸿心里打了个突:「那时候……司藤小姐不是也在吗?」

  「在是在,不过老观主也知道,同一件事,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南辕北辙。我想听听看,镇妖这事,李道长是怎么给后人讲的。」

  苍鸿一颗心突然就跳的厉害,他看了眼司藤,身子不自在地往后挪了挪,不安地舔了下嘴唇,顿了顿稳住心神:「我师父说,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

  他尽量按真实的回忆去说,但出于自我保护,刻意地没有提到自己,「我师父」、「丘山道长」、「黄婆婆」,「师父说」,可以模糊的地方约略带过,声音略略发抖,脑子里天人交战:那时情形太过凶险,也许司藤根本就忘记了他这个小人物呢?不不不,司藤的孩子是在他怀里闷死的,她怎么可能忘记?

  故事讲完,死一样的沉默,苍鸿紧张地手都在抖,心想,也许司藤下一刻就要跟他清算了,她可能会冷笑著问他:那你呢,你做了什么好事,怎么一点都没讲呢?

  他一直等,像是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司藤终于说话了,声音低沉而又疲惫。

  她对秦放说:「送客吧。」

  ***

  送走了苍鸿,秦放回到客厅,司藤还保持著原来的姿势,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但是奇怪的,现在却看她亲近,初见时,不过就是一个狰狞可怖的平面妖怪,可是相处久了,她就渐渐立体,及至今天听了苍鸿讲的旧事,秦放忽然有些可怜她,他陪著司藤坐了一会,很想问她:「你还有过孩子吗?」

  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会爱上别人,还生过孩子的女人。不过,再怎么好奇,秦放还是忍住了,人情世故他是懂的,这种事情不好问。

  司藤反而先开口了,像是问他,又像是问自己:「一个女人,明知道那个男人是骗她,还要跟他在一起,还要给他生孩子,为什么?」

  秦放心里的回答是,恋爱中的女人大多没头脑的,妖怪也一样。不过失意人前不好说这话,他决定答的委婉一点:「因为爱吧。」

  司藤哈哈大笑,笑到后来眼泪都出来了,她用手指揩了揩眼角,说:「因为蠢吧。」

  又说:「太累了,我去睡一会。」

  秦放觉得,今天苍鸿所讲的事情,一定很不寻常,认识司藤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说,要睡一会。

  以前她说,妖怪不需要吃饭,也不需要睡觉。

  ***

  沈银灯等人在房间里等苍鸿,一见到他回来就急急迎上去:「怎么说?」

  苍鸿观主恼怒地看了她一眼:「司藤那么精明,我只是说有眉目,她已经有了疑心。要是像你计画的那样跟她说已经找到了,你觉得她会怎么样?如果不是她托大觉得我们不敢耍花招,我们早露了馅了。」

  沈银灯没有说话,众人三三两两落座,都有点忐忑不安,白金教授说:「我想了一夜,总觉得……不太好,这事一定要搞的你死我活不可吗?」

  这话戳中了不少人,马丘阳道长连连点头:「咱们得想清楚了,现在我们跟司藤,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但是走了这一步就不一样了,如果我们先亮杀心,这个……」

  昨晚上沈银灯泪水涟涟的,一时心软加三两冲动,也就答应了。但是后来左思右想,真这么做,就是跟沈银灯站到一条船上,虽然都是道友,到底交情泛泛,犯得著吗?

  潘祈年也跟著附和:「就是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万一闹到不能收场,那都是累及旁人的。」

  议论声中,沈银灯突然冷笑起来,目光锥子一样一个个盯过去,待到大家都不说话了,她才说了句:「降妖除魔,对我们道门来说,不就像吃饭睡觉一样平常吗?什么时候杀个妖怪都这么前怕狼后怕虎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跟妖怪去讲和气生财?说出这种话,各位道长还记得自己是行道之人吗?」

  这话说的,丁大成怎么听怎么觉得刺耳:「沈小姐,我相信你说的,藤毒出自司藤本身,想解毒的话,要么司藤出面,要么她死了,藤毒自解。可是你不要怪我们北方人说话直,你们麻姑洞现在那水平,是的确不怎么样,我还真不敢相信你能杀了司藤。如果她不死,我们这些人怎么办?都给你陪葬吗?」

  沈银灯一字一顿,敲的是丁大成这座山,震的是周边的虎:「当年为了扳倒丘山,司藤和道门中人私下交易,受命看守她的,是我祖母沈翠翘,她最后虽然是死了,可该用什么法子杀司藤,她比谁都明白。随你们信不信我,如果不信,你们就依著司藤说的,满世界找妖怪去吧,最后找不到,还不是一样给她陪葬!」

  一席话说的众人都不作声了,末了张少华真人一声长叹:「算了,大家都没什么选择,就依沈小姐的吧。事情一旦成了,解藤杀,除妖,去诅咒,也算是一举三得。万一不成,也好过坐以待毙。命数使然,定了就是定了,别再争了吧。」

  又说:「人多嘴杂,这事只我们几个掌事的知道就好,依著沈小姐说的,各自准备吧。」

  ***

  当天晚上,颜福瑞给秦放打了个电话,说是现在苍鸿观主们议事,都不要他和王乾坤参加,他又没配备窃听器,扒门上听了半天啥都没听到,后来有个打扫客房的服务员从后头拍了他一下,把他吓的咧……

  反正重点就是倾诉开展工作的困难,秦放听的抚额叹息,真心不明白司藤为什么要安插颜福瑞做这个事儿,最后要挂电话时,颜福瑞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我听到他们说了好几次苗寨,好像是说……千户苗寨。」

  千户苗寨?怎么听著跟武侠小说里的名字一样,挂了电话之后,秦放拿手机百度了一下,居然真的有,贵州苗族侗族自治州的西江千户苗寨,颇热门的旅游景区,门票都噌噌攀上了100大洋。

  一群道门精英去偏远的千户苗寨,几个意思?

  秦放去找司藤,把事情略说了下,司藤说:「千户苗寨不一定指西江,黔东南是苗族聚居地,超过千户的,都可以叫千户苗寨,西江是已经开发的,那些没开发的大苗寨也为数不少,我大概知道他们要去的是哪一个……你把地图调出来我看看。」

  秦放搜了黔东南地图,放大给司藤看,司藤指尖在西江往下点了点:「这里,靠近榕江。」

  秦放有些好奇:「你去过?」

  「没去过。听过,沈翠翘的老家,麻姑洞的地盘。」

  秦放心里一动:「早上苍鸿观主说,寻妖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现在又提到千户苗寨,是不是过一阵子就要跟我们说,要找的妖怪在千户苗寨?」

  司藤说:「是啊,不然他们去千户苗寨干什么,旅游吗?只是,偏偏在沈银灯的地盘找到,未免也太巧了。」

  确实太巧,更何况沈银灯跟司藤还是有宿仇的,秦放忍不住提醒她:「你小心点。」

  这句话不知道怎么著就触到她逆鳞了:「小心什么?我要小心什么?」

  这不明摆著吗,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秦放没好气给她解释:「沈银灯不是跟你有仇吗?那是她的地盘,说不定是想把你引过去在那收拾你,这里头有阴谋,小心点总没错的。」

  司藤冷笑:「我要小心什么,如果沈银灯在前路上挖了个陷阱,连坑带路铲了就是。玩阴谋?论辈分,阴谋都得叫我一声祖宗。」

  秦放又好气又好笑,老天爷也真是不长眼,她说这样的大话,怎么不凭空降个雷霆劈她一脑袋呢?

  他忍不住就把心里的话说出口了:「司藤,我真是想不出,你这样的人,爱上的是什么样的男人。」

  「谁都不爱,我从来也没爱过什么男人。」

  「那你还给人生孩子?」

  话一出口,秦放心叫糟糕,从最基本的道德出发,他觉得不应该在一个失去孩子的人面前提这种事,无异于割肉揭疤,他甚至设想了司藤接下来的反应,勃然大怒?或者眼眸一暗,悲怆神伤?

  都没有,她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送到唇边呷了一小口,神色自若说了句:「我那时候,大概眼瞎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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