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心 第六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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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4 章
蒲芳本是将每天给雁回针灸的事交给小童子去做的,但在那偷吃同一只鸡的夜晚之后,她便将这事又揽到了自己身上。
每次给雁回施针,蒲芳都摈退左右,连跟著学本事的小学徒也不让待著,偌大的房间里只留雁回与她二人,然后她就借著给雁回扎针的时间,将自己那一腔没地儿诉说的相思,全都倒给了她听。
雁回一开始是拒绝的。
「嗯,你去三重山采药,被巡山的道士撞见了,然后你慌不择路的逃跑,然后被小道士追上,然后和小道士打了起来,然后你们阴差阳错的滚进了一个阵法里面,然后你们在阵法里面相爱相杀,然后你们都出来了,然后他没杀你放你走了,然后……」
趁著蒲芳换针的时间,雁回面无表情的说出这一席话:「……你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嘶!」
雁回倒抽一口冷气,只因蒲芳给她下了狠狠一针。
「我没人说这种话了。只有找你了。」蒲芳道,「你要嫌我烦没关系,就是不要说出来,我比谁都知道你烦,但你不需要告诉我,可你若实在忍不住要抱怨也没关系,就像刚才这样,我针针都给你扎狠点就是了。你要再抱怨,我心情不好或许就得给你扎出血来,你这伤出了血,我可就不保证不留疤了啊。」
看在她是一个还长得不错的姑娘的份上……雁回咬牙忍了这口气。毕竟自己脸还要在她手上扎几天的。
蒲芳在雁回脸上又扎下一针,随即一叹:「我又想他了……好想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见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那些凡人的戏里都唱相思似毒,以前我不知道,现在算是彻底懂了。」
雁回翻著死鱼眼听她诉说相思,只是这句话末了,蒲芳又叹了一句幽幽然道:「真想见他。」
雁回眸光一转,落在蒲芳有些出神的脸上,她开了口:「不要做傻事。」雁回声色比素日打趣蒲芳时多了三分认真,「仙妖两族关系紧张,三重山边界重兵把守日夜巡逻不断,别想著自己以前跑来跑去多少年有多熟悉地形。」雁回肃容盯了蒲芳一眼,「此时已非彼时了。」
蒲芳被雁回这一眼盯得心口一颤,就好像被雁回犀利的窥探到了内心深处的想法了一样,她手一抖,直接给雁回扎出了血来。
雁回「喝」的抽了口冷气,翻身而起:「能不能专业一点!工作能不能只想著工作,别想男人了!这下出血了!留疤了!你赔钱!」
听得雁回的重点落在了最后一句上,蒲芳嘴角抽了抽:「你给一个铜板医药钱了吗!赔什么钱!再赔你一针就好了,躺著!」她将雁回一摁,手起针落,给雁回补扎了一针手法是极其的干净利落,「我堂堂大医师还治不好你这点小破伤。」
「出血了,你不是说不保证不留疤了吗?」
「唬你的!躺好。和我顶嘴就再给你补一针痛的。」
雁回:「……」
蒲芳把雁回摁好了,随即手指在她伤口上轻轻一抹,擦掉渗出来的血珠,忽然间她鼻尖一动:「你有跟著那妖龙学他的法术的对吧。」
「对啊,不过就学了他一点让五官变得更敏锐的法术,还有他知道一些的九尾狐的术法。」雁回瞥了蒲芳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你血的气味里有龙气。」蒲芳鼻尖又动了动,「应该是跟著他学法术的缘故吧,不过也是奇怪,一般修仙者没有洗髓就跟著妖怪学妖法怕是早就走火入魔了,你却还神智清明得跟没事一样,这血液的气息嗅起来,竟是让人感觉比起修道者那条路,你更适合入妖道一样。」
三王爷不知道雁回与天曜之间的关系,于是蒲芳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如今这青丘国里,除了那青丘国主,只怕是还没人看出她和天曜之间连著一块护心鳞。
「你要是再跟著妖龙学法术的话,身体里的龙气会变得更加明显的,虽然带著无息香囊在不流血的情况下,别人是察觉不出个所以然。」
雁回闻言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却换了话题:「你们怎么都知道我带的是无息香囊。」
「九尾狐一族的人为了方便行事去中原都要带这个东西的。」
雁回点点头,没再言语,房间一时沉默之后,蒲芳便又开始说起了小道士的事。
雁回左耳进右耳出,心里兀自琢磨著自己的事。
在青丘国待著的时间过得还算快,天曜每日忙著与九尾狐一族的人商洽满月之夜闯入斩天阵的事,每天忙得脚不沾地,雁回醒时,他已经离开了小院,雁回睡时,他还没从外面回来,是以这些天,他们连个照面也没打。
雁回也不甚在意,她对现在过的生活还挺满意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世上大概没有别的地方能比这儿更适合雁回混吃等死了。至于那些仙妖纷争还有辰星山,都已经是过往往事,她不想再想了,等脸上伤好疤落,过去的事,她是打算一页揭过的。
眨眼间九天已过,雁回脸上的伤结了一个干巴巴的痂,她拿著镜子左右看看:「然后等著这个痂掉落,就行了吧,确定不会有疤了?」
蒲芳翻了个白眼一声嗤笑,递给雁回一碗黑乎乎的药:「喝了这碗药自己看。」
雁回一看汤色,便想著定是极苦,登时愁眯了眼:「能不喝不?」
「你说呢?」
雁回一叹,到底是接过了药,一仰头,直接给自己灌了进去,药汤当然是和想象当中的一样苦,雁回一喝完正皱著脸咋舌,随意一块蜜饯便塞进了她嘴里。
甜蜜的感觉登时盖过了苦味。
雁回一愣,抬头望蒲芳,蒲芳傲娇的挑了挑眉:「平时我都是这么应付看病不乖的小妖怪的,别觉得我是特别对你好啊。」
她说著,雁回倏尔觉得脸颊边结痂处轻轻一痒,她往镜子里一看,深褐色的痂整块掉落后露出的皮肤已经完好如初,连一点暗沉的痕迹都看不见。
雁回摸著脸感觉惊讶,放了镜子连忙对蒲芳道:「 我心口还有一道疤,你一并帮我除了吧。」
「你又没药钱付。」蒲芳收拾了箱子,「行了伤给你治好了,明天我不过来了。」
雁回闻言,目光微微从镜中的自己脸上转开,落到了蒲芳后背上,蒲芳提著箱子也没多言,迈腿便离开了房间。
时至深夜,一片漆黑的小树林里,一道黑色的人影在林中疾步走过,今夜云厚,月亮在云的背后忽隐忽现,正好给了行人极好的掩护。
那人经过的大树之下时,倏尔被头上的一根不细树枝击中脑袋,她「哎哟。」一声痛呼,想来是被砸得不轻。
然而揉了揉脑袋之后,她依旧打算继续前行。
「这刚才要是落的是刀子,你就已经被劈成两半了。」树上倏尔跃下一人,挡住蒲芳的去路。雁回抱著手,半倚在树干上,好整以暇的看著她,语气带著点吊儿郎当的散漫,「就你这点本事,现在找去三重山送死吗?」
蒲芳一默。
雁回上前一步,「行了,别闹了,跟我回去吧。」她伸手去拽她。
但却被蒲芳侧身躲过:「我以为你是理解我的。」蒲芳声色委屈,「他们都不理解我,我以为至少你是理解我的。」
雁回一撇嘴,翻了个白眼:「大晚上的演什么苦情戏,你以为装装可怜我就会放你走吗,伸手,过来。」
「啧!」蒲芳一咋舌,果然不装了:「你这人怎么没点同情心!」
「我就是有同情心才拦著你的好不好!还是那句话,活著才能爱,跟我回去。」
蒲芳咬了咬牙,一副心有不甘,但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她伸出手,雁回便去抓她,可在抓住蒲芳之前,蒲芳又猛地将手往上一抬,白色粉末登时扑面而来。
雁回心道不好,掩鼻后退,然后已经有奇香的气味被她吸了进去。
不过片刻她便觉脑袋一晕,身子猛地往旁边倒去。
「没毒,就是让你睡一会儿。」蒲芳从她身上跳过去,「这条路我跑熟了的我知道,早上我就回来啊!」
倒在地上的雁回只觉眼皮似有千斤重,挣扎著闭上的最后一刻她看到的是蒲芳蹦蹦跳跳跑出去的背影。
这一瞬间,雁回忽然理解了她将大师兄戏弄之后,把他丢下的心情……
这臭……臭丫头。
雁回再醒过来的时候依旧是深夜,她斜眼瞥了瞥天上月,心里估摸著和之前不过相去一个多时辰,想来是她之前退得快,并没有吸入多少药粉。
她撑著身子坐了起来,依旧觉得浑身无力,她连忙调整了一番内息,站起身来,一路寻著蒲芳的脚印而去。
看得出蒲芳著实是比较熟悉这里,雁回一路追去,竟然没有碰到妖族的守卫。
临近边界,五十年前青丘国主与清广真人相争而留下的巨大裂缝依旧在,地底之下红色的炙热岩浆滚滚流动,像是一道大地淌著血的伤痕,在裂缝另一头,雁回看见本该漆黑的山上有火把在向一个地方聚集。
……像是在紧张应对什么异常情况。
雁回心头一紧。
她扔了无息香囊,给自己变了一张脸。小心的跳下裂缝边缘,借著地下热气纵身一飞,径直飞到了裂缝另一头,从底下爬出,雁回被热浪灼了一身汗,衣服也沾染了尘埃。
她一爬上裂缝,刚起来站稳,便看见十丈外的一个修道者拿著剑,一脸戒备的盯著她:「又……又是何方妖孽?」
又是?
雁回心头打了个鼓,但面上还是镇定,她装作一脸慌乱的样子往修道者的方向踉跄走了几步:「仙友?这附近可还有别的仙友?」
那人上下看了雁回许久:「修……修道者?」
雁回点头:「我本是在东面负责巡逻看守边界的,可今天被一个妖怪偷袭了,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三重山如此之大,东西相隔百里,这头的人是无法第一时间知道那头的情况的,至少……负责看守的小守卫是不可能知道的。果不其然,那人闻言大惊:
「今晚东面也有妖怪偷袭吗?可有伤亡?」
雁回摇头敷衍过去:「这边呢,也有妖怪?」
「有个五尾狐妖越界,伤的人倒是不多,只是不少仙友中了毒,好在那妖怪现在被兮风道长和凌霏道长连手抓了。」
雁回心头咯噔一声。自然不是因为凌霏,她敢越界来这边,便做好了碰见辰星山任何人的准备,她惊的是兮风这个名字,这是这九天以来,雁回日日在耳边都听到的名字——
蒲芳喜欢的小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