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心 第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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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1 章

  晚宴进行至了一半,青丘国主放下了手中玉杯,杯与盏轻轻相触,发出清脆的「叮咚」之声。声音虽小,但却传遍了整个巨木之内。所有人都停下北盏,望向青丘国主。

  月亮爬到巨木树梢之上,恰好照在青丘国主的背后,像是上天给他戴上的王冠,耀眼高贵得让人无法直视。

  「青丘久不开宴,今次却是在战乱之际,行此宴会,余心无奈,亦觉惭愧。」青丘国主谦让的一句话,下方立即便有妖族之人摇头称不敢。

  青丘国主继续道:「五十年妖族与修仙者一战,致使南北两分,我族与中原暂守和平,余私以为西南之地虽偏矣,却可避免战乱,延续我族血脉,遂认为此处不失为我族休想生息之清修地。然则而今,中原众仙,不愿见我族在此西南之隅修养壮大,处处挤压,杀我族人,手段残忍,其心恶毒至极。」

  青丘国主语气一直淡漠至极,然而言至此处却有透骨杀气浸人心脾。

  雁回想到素影对待那炼制狐媚香的手法,心头为这杀气胆寒之际,同时也不由生了几分愤慨。

  那高高在上的素影仙人二十年前如此对天曜,二十年后也如此对其他妖怪,她只怕从未将妖的命当做一条命来看吧,所以手起刀落,才能残忍得这么干脆。

  巨木下方坐著的妖怪们更是早就对中原修道者们憋了一肚子的火,此时拍桌子骂的,气得砸了杯子的,大有人在。

  坐在首位的大皇子应声站了起来,对青丘国主一鞠躬,随即一转身,对下方众妖道:「我族将士五十年未曾战过,却也并非不再能战。」他话音一顿,语意铿锵,「谁家好儿郎愿与我踏过三重山,剑指中原?」

  下方附和声登时整耳欲聋。

  相比于下方热血沸腾的妖怪们,最上层的九尾狐一族的掌权者则显得冷静许多,天曜也只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饮著杯中酒。

  雁回冷眼看著这一切,心里算是明白,这个打著迎接郡主回青丘名号的宴会,不过是个妖族的誓师大会罢了。

  振奋士气招揽人心。

  妖族对中原的大规模进攻,只怕是近在眼前了。

  雁回听著满耳妖怪们血气冲天的喊著复仇二字,内心实在五味陈杂,她修了十年的仙,现在却被命运推著坐在了妖族的誓师大会现场。

  人生遭遇,当真是无法预料。

  她一抬眸,望见了远处一袭红衣的弦歌,察觉到有人看自己,弦歌的目光便也落在了雁回身上,两相注视,弦歌对雁回轻浅一笑,摇了摇手中杯子,雁回便也拿起了酒杯,一仰头,一乾二净。

  酒饱饭足,歌舞停歇,待到青丘国主隐了身形,妖族中人便各自褪去,九尾狐的王爷们各自之间打了招呼,也要离去。

  雁回这边刚站起身来,弦歌便踏到了她的身边:「聊聊?」

  雁回瞥了她一眼:「当然。」她一转头叮嘱了天曜一句,「回头帮我看著幻小烟一点啊,她性子野,别等她喝多了闯了祸事,明天有人找我告状就麻烦了。」

  天曜张了张嘴,那边弦歌已一把挽了雁回的胳膊,道了句:「走吧。」便在这顶层平台上消失了踪影。

  天曜伸出的手便只揽了一手的清风回来,他握了握拳头,倏尔没道理的对这初回青丘的弦歌感到几丝愤怒。

  或者说……

  嫉妒。

  这么正大光明又轻而易举的,就把人抢走了……

  而这方走远了的雁回倒是没有去在意天曜的心情,弦歌带著雁回落在了粗壮的树枝之上后,却笑了出来:「有人可要恼我了。」

  雁回转头:「谁恼你?」

  弦歌笑而不答,只摸了两壶酒出来:「坐下聊吧。」

  一人一壶酒,坐在树上,望著月亮,弦歌宽大的红衣袍垂落下去,随著夜风衣袂荡漾,舞得好不勾人心魄。

  雁回转头,看见弦歌仰头饮了一口酒,不由问道:「你以前不是不喝酒只喝茶吗,怎么一回青丘就开始喝酒了?」

  弦歌转头,望著雁回笑:「雁回啊雁回,以前不是不爱喝,而是不能喝呀。」她道,「其实我是嗜酒之人,奈何饮酒过多,怕被识出破绽,这才无可奈何以茶代酒,骗骗嘴罢了。」

  雁回便也转头饮了口酒:「那凤千朔呢?以前那么喜欢,也只是装装样子,回了青丘,就不再喜欢了吗?」

  弦歌唇边的笑容一僵,渐渐隐了下去:「我乃青丘安插在中原的暗线。」弦歌道,「九尾狐一族血脉渊源极深,除了本族之人,其他妖怪皆无法取得我九尾狐一族最大的信任,所以机密要事,自是有血缘关系之人来做。我是被投放在中原的棋子,隐入七绝门,探得中原消息,再施以手段,将情报送回青丘。」弦歌说著,嘴角勾勒出了略带讽刺的一笑:「我在中原数载,植根七绝门,让多疑入凤千朔也视我为心腹。可我在中原一切都是假的。」

  「身份,来历,甚至于身上的气息。」弦歌道,「可唯有这颗心,动了情,我想让它是假的,偏偏只有它成了真。」

  雁回一默:「为何现在你回来了?青丘与中原即将开战,正是需要情报之际,弦歌你明明可以以这个名义,多在中原待一段时间的。」

  若是那般深爱,即便多留一天,对弦歌来说也像是偷吧。

  弦歌摇了摇头:「妖族前次迈过三重山一路杀向广寒门,中原仙门未曾得到任何情报。凌霄找来七绝门,斥责凤千朔办事不力,我也是那时才知道,凤千朔七绝门,竟是一直与凌霄有所接触。」

  雁回闻言,也是一愣。

  凤千朔是凌霄布在中原的棋?

  仔细一想,当年凤千朔的叔父凤铭在七绝门中大权紧握,却一直未曾除掉凤千朔,以前江湖众人皆是认为有七绝门门中长老为凤千朔保驾护航,再加之凤千朔聪慧过人,善于韬光养晦这才逃过一劫,而今看来,却是凌霄也悄悄在背后扶持了他一把吗……

  凌霄插手七绝门的事,是为了获得七绝门的情报?

  雁回在辰星山从未听人提过此事,凌霄更是对这些事闭口不谈,他悄悄行动,布此一招,到底是意欲何为……

  雁回是越来越看不懂她以前那个师父了。

  「而后凌霄径直插手七绝门门中之事,我再难将中原情报传入青丘,父亲怕我身份暴露遭中原仙人所害,九封疾书将我召回青丘。我再无理由拒绝……」

  雁回闻言默了一瞬:「凤千朔放你走了?」

  弦歌苦笑:「自是不能放我走的。我知道七绝门太多事,知晓中原太多情报,不管出于任何考虑,他都是不会轻易放我离开的。」

  「那你……」

  「假死。」弦歌仰头饮了口酒,说到这两个字,声色难免多了几分怅然,「从此以后,在凤千朔的世界里,他门里的弦歌,便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死人了。」

  雁回沉默,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听起来那么容易又简单的事情,对于弦歌来说,只怕做得无比困难吧。

  要自己把自己在所爱的人心里,杀死,彻底退出他的生命,不能在出现在他的生活里。

  她虽然还活著,但对凤千朔来说,她已经是一段过去的记忆了。

  雁回叹了一声,弦歌倒是笑了笑:「不过在我『死去』的时候,看见凤千朔那张永远笑著的脸露出了不一样的神色,我却还是蛮自豪的。」她道,「知道他对我动过情,这便够了。他那时在乎的神色,足以让我用余生来酿一壶喝不完的酒了。」

  雁回沉默了许久,除了一口饮尽壶中的酒,便也再无话可说了。

  弦歌转头看雁回,盯了她许久:「雁回近来性子却是沉稳安静了许多。以前要是听到我这样说,非得炸起来不可。必定得推著我,赶著我,让我不要磨叽,如果不能在一起,就尽快忘掉他,然后潇潇洒洒过自己的生活。」

  雁回转眼瞥了弦歌一眼:「我以前会这样说?」

  弦歌将雁回的手拉到自己肩膀上:「你还会搭著我的肩,像个小流氓痞子一样这样对我说。」

  雁回想了想,倒也笑了,手没从弦歌肩上拿开,就著抱著她肩头的姿势,找回了两分痞气,感叹道:「这人世间的事嘛,总是无常。谁没个被磨掉刺头的时候?我也是明白了,有些事,咱们是真的无可奈何的。就算我再有个性,你脸长得再漂亮,那些事,在我们现在所处的阶段是真的无法逃避也无法解决的。就像你现在忘不了凤千朔,而我杀不了凌霏一样。」

  弦歌转头看雁回。

  见得雁回勾唇笑了笑:「现在,我们除了做好自己能做好的事,然后好好忍耐,其余的,别无他法,这或许是一种磨难教会我的小聪明或说教训吧。」

  弦歌拍了拍雁回搭在她肩头上的手:「你大师兄的事,我隐约了解了个大概。江湖上传言,是你与天曜在地牢里,连手杀了子辰。」

  雁回嘴边痞气的笑散了两分,眼中渗出了几许寒光。

  「可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

  雁回冷了容颜:「凌霏现在什么情况,你可有了解过?」

  「被凌霄逐出了辰星山,回广寒门了。」

  「好嘛,这俩姐妹凑得好。」雁回一笑,「找人算账不用跑两个地方了。」

  弦歌闻言默了一瞬:「不过我想,凌霄约莫是有别的想法的。」她顿了顿道,「当初凌霄来七绝门斥责凤千朔,言辞之间听出,几月前你被赶出辰星山时,凌霄却是一直派人看著你,你在永州城之时他特地嘱咐了凤千朔看紧你,想来对你并非是不管不顾的……」

  「那又如何?」没等弦歌将话说完,雁回便已打断了她,她盯著远方,声音是难得的毫无情绪,「大师兄都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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