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出玉门》第67章 黑石城(06)

作者:尾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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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流西说:「你的意思,是要我啊?」

昌东嗯了一声:「不然谁?」

叶流西没吭声,过了会,她自己从垫子上站起来。

有点……突如其来,措手不及,出乎意料,不知道该怎么得体地应对。

像咬牙切齿要攻城,东风吹,战鼓擂,粮草充足,援军到位,气势汹汹发表了作战动员,刀一抽,正要大吼一声「冲啊」,人家自己开门了,还彬彬有礼说:「您请进。」

她居然有点怅然若失。

还有好多招数没使呢,昌东这个人,也不是很难追嘛,不过当然了,这也得看是谁出手……

叶流西斜乜他一眼,下唇又咬起来了,眼角眉梢上那些小得意,大概都滑得站不住脚了。

关系乍破,她有点不适应,很客气地问他:「那我能不能做两件事儿啊?」

昌东说:「只要不砍腿,你随意。」

叶流西伸出手,贴近他的脸。

她用指背蹭他下巴,从下巴慢慢挪蹭到侧脸。

他新近刮过,但远不是那么溜光,胡茬将冒而未冒,蹭摩她的手背。

原来摸起来是这种感觉。

意犹未尽,有点上瘾,但暂时还是要矜持一点,别把小田螺吓跑了。

她缩回手。

昌东低头看她:「不是两件事吗?还有呢?」

话音未落,叶流西抬手就把他的帽檐给转歪了。

憋了很久了:他总是戴个帽子,且戴得板板正正,她每次看到,都要抑制住一把摘下或是抬手打歪的冲动。

昌东头皮发麻。

他闭上眼睛,捱了有五妙钟,终于还是忍不住,说:「流西,歪戴帽真的很难受的……」

叶流西差点笑倒。

算了,不欺负他了,她伸出手,帮他把帽子回正。

昌东伸手把她带进怀里。

也是奇怪,只一两天前,他还觉得,两人并不合适,关内关外,失忆种种,在一起怕是会起无数纷扰,但现在,只觉得尘埃落定。

叶流西伏在他胸膛,勾起手指,慢慢挠拽他衣服上的扣子:「不是说,不是最好的时机,不能喜欢我吗?」

昌东笑。

如果人是有设定的话,那么他设定好的人生里,理想对象一定不是她。

从小到大,他都喜欢像孔央那样文静温柔的姑娘,连中学时房间里贴的女星海报,都是这一款的。

他只交往初见就有好感的姑娘,第一眼不对的,千好万好,敬谢不敏。

他喜欢女方矜持,由男人去引领节奏。

……

但是,这世上总有一个人,能让你抛弃规则。

她一路横冲直撞进来,挑战他的喜好,把他的世界搅得一团乱,他居然还会坐在满地狼藉中,甜甜蜜蜜地想着:乱得真有品味啊。

和她在一起,现在都还看不到明天,但他也明白,明天未必更好,没有所谓最好的时机——时机这东西,要先抓,才知道到手的牌面好坏,不抓,永远没有。

不想错过,所以伸手抓住了,前路是有隐患,但总不能因为那个永不迈步。

昌东说:「自己喜欢的姑娘,不忍心看她一次两次不高兴。」

叶流西说:「你就是马后炮吧。」

她说什么都好,昌东也不去反驳,顿了顿说:「你想做的两件事都做了,是不是该轮到我了?」

叶流西抬头看他:「你想做什么?」

又低头看自己衬衫上贴的保暖贴:「我这两天不是很方便。」

昌东差点被她气笑了:「你这步子,能不能别跨那么大?」

他伸手撩开她衬衫下襬,抚上她的腰。

腰不错,腰身细圆,腰肉紧实得很,为了修车方便,他把右手的纱布拆得只剩两层,隔着纱布攥握,满手的软韧里带丝丝痛感,比想象的还要好。

叶流西抬头问他:「我腰细吗?」

昌东笑,低头抵住她额头,低声说:「挺细的。」

眼前忽然黑下来,叶流西怔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已经熄灯了。

没了亮,其它的感官尤其敏锐,他呼吸的热气拂她的脸。

叶流西闭上眼睛:这样还不吻她,应该不是男人,分手算了。

昌东吻住她唇。

……

镇山河意兴阑珊,鸡天生夜盲,它看不见。

人真是太无聊了,抱抱都能抱这么久,抱腿跟抱腰,在它看来,跟抱鸡腿和鸡身子一样,实在没什么区别——它们鸡就从来不磨叽,不是它说,它们哪只鸡要是不干正事,在那卿卿我我我我地说话,老早被杀了下锅了。

——

丁柳一觉醒来,窗外已经有了亮,再一翻身,看到叶流西躺在身边,明明醒了,也不说起床,一只手臂枕在脑后,只是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循向看去,天花板脏脏旧旧,也没什么好看的,但她偏偏看得沉醉,偶尔还唇角微弯。

丁柳说:「西姐,你昨晚回来得好晚啊……」

那时候,她都睡下了,迷迷糊糊中,还听到外间肥唐对昌东拍马屁:「东哥,也不用太拼了,熄灯了就别修车了,留着明天再修呗……」

叶流西转头看丁柳。

她头发散乱,神态慵懒,两颊泛红,嘴唇饱满湿润,眼角眉梢处的风情媚态,把丁柳都给看得心荡神飞。

丁柳心头一跳,脱口说了句:「西姐,你谈恋爱了!」

叶流西嗯了一声。

要不是外间有人声,丁柳真忍不住想尖叫,她裹在被窝里往叶流西身边蹭,小声说:「是我东哥吗?」

叶流西点头。

丁柳心痒得简直难耐,脸埋在被子里,说了句:「我东哥不错。」

那无比满足的表情,就跟谈恋爱的是她似的。

叶流西纳闷:「你这么高兴干嘛?」

丁柳很陶醉:「我看中的男人,跟我看中的女人,虽然我不能得到我东哥,也不能跟你织蕾丝边,我心里还是高兴的……西姐,你会很快失身的。」

「为什么?」

「会咬人的狼不叫唤,我东哥平时是不是挺绅士的?脱了衣服肯定禽兽,动作会很快的……」

叶流西说:「你这个脑袋,整天在琢磨什么玩意儿……」

伸手想扇她脑袋,忽然想到她头现在摸不得动不得,一时进退两难,只好又收回来。

丁柳斜乜她:「西姐,我帮我干爹看了三年歌厅的场子,你是不是以为,歌厅就是唱歌的?」

「我们在歌厅,就研究三种关系,男男,女女,男女,其中男女占大头。西姐,你别看我小,一男一女刚进店,哪怕互相不认识,之间能不能发生点故事,我扫一眼就八九不离十了。」

叶流西笑:「很厉害啊,那你跟高深,会是个什么走向,能不能给我说说?」

丁柳气得说话都结巴了:「我……他,能有什么关系?哎呦能不能不提他?我还小呢,我这头……」

门外忽然传来肥唐的声音:「西姐,你们是不是醒了?能出来下吗,出了点状况。」

——

叶流西披上衣服,和丁柳一起出来。

里外是套间,外间更大些,卧房之间有个客厅,昌东和高深都在沙发边坐着,茶几上放了一个打开的行李袋。

听到脚步声,昌东抬起头,说了句:「都来了。」

叶流西不自在地伸手抚了抚脖子,昨晚被他吻了那么久,她脖子都仰酸了,现在看到他在人前内敛持重,心里就觉得好笑,又想起小柳儿说的话。

会咬人的狼不叫唤。

狼好,她就喜欢自己的男人是头狼。

丁柳凑上前看:「这谁的行李袋啊?」

这一句提醒了叶流西,这包挺老旧的,应该不属于他们任何一个人。

昌东说:「记不记得袭击我们的那个蝎眼病弱男?当时我把他扔上车,行李也一并扔上来了,但后来把他锁进病房的时候,忘了行李,就一直搁在车上。昨晚高深帮大家拎行李进房,没太注意,一并拎进来了。」

叶流西伸手把拉链口撑开了些:「怎么,里面有什么东西吗?」

她伸手拿出一个毛皮口袋,缝制的形状像装水的水袋,但份量很轻,塞口的塞子是被绳系着的,耷拉在一边。

叶流西说:「这个是装什么的,怎么空了……」

她忽然想起来了。

李金鳌说过,双生子,要用厚的动物毛皮缝制成的袋子来装。

昌东指了指那个挂塞:「我回想了一下,包在车里,确实没人动过,进房之后,也没外人进来,唯一有可能的,是出小扬州时的那一撞,把塞子撞脱落了。」

丁柳瞪大眼睛:「它跑了?」

昌东摇头:「我刚问过肥唐和高深了,撞车之后,车灯一直是亮的,双生子不能见光,即便塞子脱落,也不会跑,紧接着天亮,它更没处去。」

丁柳反应过来:「那就是……昨晚熄灯之后?」

昌东点头:「很有可能是在昨晚,它找到机会,跑了。」

双生子没重量,没形状,只是一团影子,门挡不住,人拦不住,在黑夜里,去哪都太方便了。

丁柳有点心慌:「跑了……就跑了呗,怎么,后果很严重吗?」

昌东回答:「这个旅馆里,住了太多人,很难说有没有蝎眼的人混在其中,这个双生子,也许暂时还没法模仿我们说话,但它跟那个病弱男在一起太久了,几乎等于是他的分身,懂吗?」

丁柳回过味来。

如果旅馆里真住了蝎眼的人,双生子跟他们碰了头,也就等同于病弱男跟他们取得了联系。

她剎那间遍体生寒,结结巴巴问了句:「那我们怎……怎么办?」

昌东说:「收拾东西,我们马上离开,从现在开始,到出这个旅馆的每一秒,都别把气给松了,随时可能有事。」

肥唐忽然想起什么:「那咱们还带上李金鳌吗?」

昌东摇头。

不带了,不相干的人,就尽量别搅进来了。

——

也真是疑心生暗鬼,出了房间门,见到的每一个人,都觉得像蝎眼的党羽。

退房时,前台的人头也没抬,接过房钱,拽了拽身边垂下的响铃绳:「外头的人会给开门的,直接把车开出去就行。」

出了大堂,再穿过小市集,过一条长的走廊,尽头处推开门,就能进停车场了。

虽然是一大早,市集里已经开始热闹,昌东听耳边人声渐沸,心里忽然一动,他给叶流西使了个眼色,等她靠过来,才低声吩咐她:「待会,你选个不引人注意的机会,跟我们分开走,直接从楼梯上地面。」

「为什么?」

「我怕被人一锅端了,分开的话保险一点。」

分两拨的话太引人注意,一个人方便行事,他走不开,高深功夫不错,但机变差了点——不管是从身手还是脑子上,她都是最合适的。

叶流西慢条斯理:「我不,我舍不得离开你。」

昌东真是被她气笑了:「别闹。」

「那亲亲我。」

「这么多人,怎么亲?」

「那我不干。」

说话间,正经过一个卖衣服的棚子,昌东正想着怎么说服她,手边的支架忽然散压下来,上头挂着的衣服纷纷掉落,昌东下意识抬手撑住,待到摊主忙不迭过来补救,叶流西已经不见了。

昌东心里奇怪,四下看了一回,目光转回棚里的时候,看到一件挂着的长裙被轻轻拨开,叶流西露出半边脸,冲他眨了下眼睛,又藏回去了。

就说好好的支架怎么会倒,她真是搞鬼搞得神不知鬼不觉的。

昌东心里踏实些了,大步赶上高深他们,丁柳一偏头,发觉不见了叶流西,下意识「咦」了一声,刚想开口问,昌东食指竖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

穿过长长的走廊,停车场里照旧空无一人,镇山河窝在车顶,显然已经很不耐烦,通往地面的盖门正缓缓打开,阳光呈条块状,渐渐侵进来。

昌东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他吩咐高深:「把东西放后车厢就行……」

话未落音,忽然听到一声震响,盖门轰然落下,与此同时,刚进来的门扇处响起哗啦铁链穿绕的声音,高深反应过来,几步冲过去,拉起门把猛拽,只拽开了指大的缝,透过缝隙,依稀看到那头的铁链和挂锁。

肥唐头皮都奓起来了,他死死握住手里的西瓜刀。

昌东盯着门缝看。

过了会,有缕缕褐红色的烟气,从门缝里飘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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