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拿穩BE劇本》第78章 無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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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一個黃昏, 醒了過來。

 長澤仙山寂寥,冷冷清清,百年來鮮少有人踏足, 終年不化的雪落在她的眼睫。

 天池中,霧氣嫋嫋, 金色梧桐葉被靈力做成一張漂亮的床。

 她後知後覺動了動手指, 睫毛顫了顫。入眼是白汽氤氳的世界,她覺得有點兒疼, 下意識按住了疼痛的來源——是心臟。

 眼淚掉入天池水, 帶起淺淺波瀾。

 鋪天蓋地的酸楚和難過, 在这一刻, 終於體現得淋漓盡致。

 蘇蘇也沒想過自己還能醒來。

 那一日她懷著必死的決心跳下城樓,將仙魂燃盡, 注入九天勾玉內, 天雷進入勾玉,引起熊熊業火, 將她焚燒殆盡。

 她耳邊聽見勾玉碎裂重熔的聲音,以為自己也如勾玉一般, 消失在了世間。

 蘇蘇在一片業火中,看見城樓下那人朝城樓奔赴而來。

 他跑得那麽快, 是生出情絲後, 來接葉冰裳嗎?人間那場雪真大啊,她眼前一片模糊, 想握住勾玉, 勾玉在她眼前化作灰燼。

 蘇蘇那時候想:如果能活著,誰又想在業火中痛苦地死去呢?

 每一寸肌膚都疼,仙魂像是被生生揉碎, 她倒在業火裡。

 再沒去看他。

 人間七百多個日夜,她那時候回想起來,即便再不願去想澹台燼,他也幾乎是她所有的記憶。

 凡人的一生,太苦澀了。

 他在蓋頭裡繡入最真摯的感情,卻殺她兄長,棄她祖母,控制她殺人,予她無盡的黑暗。

 她救不回哥哥,再也沒有見到祖母,蕭凜的血溫熱濺在她手中,成了她走不出的苦痛。她沒有辜負三界眾生,獨獨對不起自己,對不起葉夕霧。

 蘇蘇生來靈胎,從來不會做夢。

 那時候她卻第一次無比渴望,这七百多個日夜只是一場噩夢。噩夢結束,她在長澤山,身邊有無數熟悉的面孔。

 生命一如曾經,哪怕三界魑魅魍魎橫行,她被困在仙山之上,眼中依舊帶著渴望之色,與勾玉一起眺望人間。

 可是勾玉死了。

 她的淚水模糊了勾玉消散的模樣,它像世上任何一縷不起眼的青煙,溫柔拂過她的發,再無聲息。

 勾玉曾說,它只是上古一塊最沒用的石頭,與它同時期存在的無數偉大神靈隕落。

 只它一個,熬過洪荒,熬過山川變遷,人間滄海寂寞,最後跟隨她的母親,伴著她長大。

 它總說自己什麽也不會,唯獨拚盡一切也要活。可是最後,是她不好,連累了它,也失去了它。

 “稷澤,大哥,祖母,蕭凜,勾玉……”

 她的仙魂在業火裡寸寸變得透明,这個噩夢,可真是冷啊。

 ……

 她那時候只想和天道祈求,生生世世,哪怕是黑暗盡頭,也不要再遇見澹台燼了。

 或者,能讓她……最後再看一眼長澤山嗎?

 此刻,長澤的雪紛紛揚揚,美成一幅畫卷。

 蘇蘇黑瞳裡帶上星星點點的淚意——这是,回家了嗎?

 白衣仙君緩步走在梧桐林中,他腰間配著一塊色澤通透瑩潤的碧玉,上面系了青色穗子。墨發玉冠,神色平和。

 他身後跟了一個板著臉的少年。

 公冶寂無囑咐道:“扶崖,再見到她,不可再問師妹和你過去認識的黎蘇蘇有什麽關系,她會生氣。”

 見少年不語,公冶寂無好笑道:“她次次都說不是,生氣你總是把她看作別人。上回和你比試時,你還劃破了她最喜歡的衣裳,她在天池邊難過許久,和池裡的靈魚講,要和師尊告狀。可是她到了現在,什麽都沒講。師妹这次閉關許久,出來想必也不會記仇,你別惹她難過。”

 少年抿了抿嘴角,道:“好。”

 公冶寂無想起什麽,眼睛裡帶上一絲無奈和暖意。

 “師妹還小,多擔待些。”

 他們的聲音由遠及近,天池裡的蘇蘇怔怔看過去,只見雪白的仙山,嫋嫋霧氣後面,梧桐木參天,火紅的世界裡,兩張熟悉的面孔,不經意闖入她的眼睛。

 五百年時空的噩夢恍然驚醒,她怔忪地看著遠遠走來的公冶寂無和月扶崖。

 耳邊風聲微動,公冶寂無還來不及反應,懷裡就撞進來一個溫軟身子。

 公冶寂無愣了愣,耳根微紅,低咳一聲:“師妹?”

 一旁的月扶崖也頓了頓,看向閉關出來的師姐。

 男女授受不親,想到黎蘇蘇不再是小時候那個仙童髻的女孩,公冶寂無輕輕推開她。

 淺藍流仙裙的少女卻緊緊抱住他腰肢,眼淚流入他衣襟。

 “你還活著……真好……”

 公冶寂無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但是活潑靈動的師妹難得在他面前哭,他抬起的手輕輕放下,在她背上拍了拍,包容而溫柔地說:“嗯,師妹別哭。”

 月扶崖見嬌俏的師姐眼睛紅得像只委屈的兔子,沉默片刻,訥訥從乾坤袋裡拿出一條紫色流仙裙。

 “師姐,是我錯了,上次劃破你的裙子,我找了條一模一樣的,給你賠罪,你要看看嗎?”

 蘇蘇別過頭,看見記憶裡的扶崖。

 清朗,乾淨,明眸裡帶著幾分擔憂看著她。

 和記憶裡的小師弟分毫不差。

 公冶寂無的心跳響在她耳邊,五百年前的酸楚和絕望遠去,她眼前的一切明亮、溫熱,色彩絢麗。

 蘇蘇難以形容这一刻的感受,原以為一切化作虛無,世上再無她的痕跡。可是她從業火中睜開眼睛,發現回家了。

 師兄還活著,她所有關心的人,是不是都活著?

 五百年前人間那一遭,她抽出了澹台燼的邪骨,是不是意味著,成功了?

 蘇蘇抬起頭,天空沒有半點壓抑的色彩,乾淨如洗。

 逝去的人,活生生站在自己眼前。

 她改變了五百年前一切,所有的悲劇沒有發生。

 她回家了。

 醒在一個溫暖到百花盛放的春天。

 衡陽宗最寶貝的小仙子閉關出來的消息,幾乎讓整個門派轟動。

 凌堯早早等在山下,凝出水鏡整理自己的著裝。

 旁邊的師兄弟調笑道:“凌師叔,別整理了,你都整理八十三遍了。”

 “對,小蘇蘇看見你,又得跑。”

 “凌師叔手上这是什麽,喲,師叔祖的萬象蓮,你摘來給小蘇蘇,不怕被師叔祖追殺嗎?”

 眾人中間俊朗的男子燦爛一笑,絲毫不在意同門的調侃,反倒糾正道:“叫什麽小蘇蘇,論輩分,她是你們師叔!”

 要不是掌門衢玄子不許他上長澤打擾蘇蘇修煉,他早就禦劍上去了。

 蘇蘇禦劍下來時,便看見这樣的景象。

 一群穿著弟子服的同門,高興地衝她揮手:“蘇蘇!”

 “小毓靈!”

 蘇蘇出生時,有道號封毓靈,意為“鍾靈毓秀”。

 女弟子也興致勃勃道:“你出關了,快來看看師姐給你準備了什麽禮物。”

 蘇蘇收了仙劍,頃刻被大家圍住。

 她低頭,懷裡依舊被塞滿了寶物。

 “小蘇蘇,这是我上次去蓬萊,給你帶回來的珍珠,慶祝你修為精進。”

 “这是我答應過你的糖葫蘆,小蘇蘇不是沒去過人間嗎?嘗嘗看。”

 “師妹看看,造夢獸的尾巴!用來防身。”

 甚至她懷裡,還被塞了一朵盛放的萬象花。

 萬象花可以在渡劫的時候擋三次劫雷,是難得的寶物,清無師叔已經養了兩百年。

 蘇蘇抬眸,看著眼前的同門,他們大部分……本都死在了这一年魔神出世的妖物手中,如今大家都還活著。

 她回到了五百年後,自己離開的時間。然而因為她帶來的改變,他們都還在。

 蘇蘇看著騷包的凌堯,忍不住笑了起來。

 第一次沒有驚恐地躲開这個過分熱情的人,輕聲喊:“凌師兄。”

 不是葉夕霧啊……她是黎蘇蘇。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重新活了過來,但是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溫暖和快活。

 大家簇擁著她,給她講衡陽最近發生的熱鬧事。

 仙山聳立,無數亭台樓閣,懸浮於空中。

 原來不被妖魔壓製的衡陽,这樣強大而美好。

 蘇蘇轉頭,看見自己當年學禦劍的地方,她幼時第一次學術法的大殿,還有弟子們上早課習劍的場地。

 蘇蘇腳步頓了頓,踏上萬階修心梯。

 公冶寂無溫和開口道:“師妹,修心梯是從凡間歸來要走的地方,你無需……”

 少女回眸,唇間抿出一枚淺淺的笑意。

 她眉間一點火紅的朱砂,踏上修心梯的那一瞬,萬階梯隱有水波。在她足下漾成一朵朵盛放透明的花。

 公冶寂無看著她,不再說話。

 師妹的心裡,都多了些什麽?她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像是悄然長大了。

 月扶崖抱著劍,看著少女的背影消失在修心梯後,張了張嘴,想起公冶寂無的叮囑,他又安靜下來。

 这麽些年,是他不死心。

 黎師姐和那個人,只是同名姓罷了。

 一個才成年的仙界小姑娘,怎麽會和五百年前那個人有關聯呢?

 萬階梯洗去內心的倉惶和焦灼。

 一步一步,蘇蘇終於覺得五百年的過往離她遠了,盡頭,青衣仙尊轉過身。

 “爹爹!”她跑過去。

 衢玄子摸了摸她的發,他低眸,看著她帶淚的雙眼,低低歎息了一聲。

 “閉關而已,怎生如此難過,誰又欺負了蘇蘇?”

 蘇蘇哽咽。

 她魂飛魄散的時候,都不曾这麽脆弱。人就是这麽奇怪,當身邊的人不疼自己的時候,可以披上最堅硬的戰甲,當遇見疼愛自己的人,戰甲會被慢慢剝落。

 像是帶著滿身的傷回家的小獸,所有的難過終於有人可訴說。

 衢玄子說:“爹爹看看你修為如何了。”

 他示意蘇蘇把手放上試靈石。

 蘇蘇猶豫一瞬,她在自己的身體中醒來,但是不確定如今修為到底怎麽樣了。

 面對衢玄子,她竟然生出幾分近鄉情怯的緊張。

 半晌,蘇蘇的手放上去。試靈石一閃,出現綠色的光芒。

 衢玄子皺眉。

 境界分七層,分別是:煉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渡劫、大乘。再往上,那便是成神。

 每個境界又分為前中後三個小境界。

 淺綠色的光,表示築基中期境界。

 “我……”她張了張嘴,卻不知從何說起。蘇蘇記得,自己回到五百年前之前,已經是金丹中期,而現在,她只是個築基中期,甚至隱隱要退回築基前期。

 怎麽會这樣?

 衢玄子沒有露出失望之色,手指輕點在她眉心,片刻後,他睜開眼,眸中帶上複雜之色。

 “蘇蘇,你……涅槃了?”

 蘇蘇抬眸看著衢玄子,他看上去並不驚訝。

 “爹爹?”

 衢玄子說:“別怕,你出生的時候,我就知道有这一天,爹不知道你去了哪裡,經歷過什麽。”

 他拍拍身邊的蒲團,示意蘇蘇坐。

 蘇蘇在他身側坐下。

 衢玄子目光溫和:“爹很少和你說你娘親的事,她……不太希望我在你面前提起她,也希望你做個普通快樂的小姑娘。可是,你血脈依舊覺醒了。”

 蘇蘇其實已經有預感:“是鳳凰嗎?”

 衢玄子頷首。

 上古神靈的血脈,也只有这一脈,才能在業火中重生。蘇蘇垂下眼睛,原來勾玉早就知道了,所以它向來吝嗇耗費靈力,只因想著有朝一日,用所有的靈力送她回家。

 它做到了,它也永遠消失在这個世界。

 一只溫和的手放在拍拍她肩膀。

 “血脈覺醒,你未來大道通途。”衢玄子說,盡管他心有遺憾,寧願蘇蘇永遠長不大。

 “蘇蘇,看看靈台。”

 經他提醒,蘇蘇注意到自己靈台上多出來白色水滴般的東西。

 它只有指甲蓋大小,看上去孱弱渺小,溫柔地棲息在她靈台上。

 “这是什麽?”蘇蘇問。

 衢玄子說:“上古無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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