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池

上君凤染?
景涧不自觉的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看著众仙之后与他遥遥相望的那双凤眸,里面的嚣张霸道竟让他生出了
恍惚的熟悉感,就好像他曾经在何处见过一样。

他压下来心底的惊疑,暗暗道:难怪会有如此大的煞气,原来她就是当初重伤大哥,让父皇震怒、为其在三界
颁下诛杀令的上君凤染?千万年以来的唯一一只火凤凰,果然名不虚传。
只不过……听说她已经万年不曾出过清池宫,这次怎么会来东华上君的寿宴?
景涧朝气急败坏的紫垣看了看,又见凤染神态间一派悠然,便知这素来跋扈惯了的紫垣定是没在凤染手里讨了
好,现在是来借他的势逞威风罢了。

众仙见景涧面上的神色有些意味不明,俱都暗暗提了口气,凤染上君和景阳大殿下仇怨不浅,如今……这场面
可如何是好?

“不请自来?”冷冷的声音划过众人耳际,凤染甩著袍子走过众仙,看著紫垣怒道:“我倒不知道是何人如此
大胆,居然敢冒著东华上君的名号给清池宫送去请帖!至于发作于你,紫垣,你纵容下仙妄入清池宫……别以为景
阳为你撑腰我就奈何不了你。”

紫垣被凤染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气震得心下胆寒,他退到景涧身后,掩饰性的哼了一声,稳了稳微微发颤的手。
景涧见紫垣一副往他身后躲的样子,皱了皱眉,他素来不喜这欺软怕硬的紫垣,若不是紫垣救了大哥一命,他
定不会和此人结交。
只不过没想到替兄长为东华上君送一场贺礼,竟会生出如此多的事端。

见凤染眯著眼怒瞪著他,如今又牵扯到兄长的名声,景涧只得微微抬手,朝凤染笑道:“原来是凤染上君,果
然名不虚传,这次我代父皇贺寿,能与上君得见,实乃幸事。至于紫垣上君所说之事……我想这其中定有误会才是
……”景涧一边说著一边朝东华上君看去,神情微微带了一抹疑惑。

既然一个说是‘不请自来’,一个说是‘有请帖为证’,那自然是要让东道主说句公正话了,谁是谁非,一目
了然。

紫垣站在景涧身后,看著景涧的眼里闪过些许恼色,这二殿下怎的净说些服软的话,看来大殿下说的没错,二
殿下的性子确实太软绵了。

东华上君听见紫垣的话也是面色一沉,心底对紫垣的不依不饶暗暗生怒,不管凤染有无请帖,她拥有上君巅峰
的实力,如今又代古君上神执掌清池宫,地位非同一般,肯来已经是给他面子了。
但他几日前才从洞中闭关出来,自是不知道这些琐事,只得朝身后的弟子挥了挥手道:“闲竹,你来说说这是
怎么回事?”
首徒闲善为了迎天劫早已潜心修炼数年,是以仙邸中的这些事一向二徒弟闲竹安排的。

“二殿下,紫垣上君,我一个月前就已将古君上神的请帖送到了清池宫。”一玄衣儒袍的仙君从众仙中走出,
对著景涧行了一礼才道。
众仙一听神情恍然,清池宫以古君上神为尊,送去的请帖自然是以古君上神的名号更为妥当。

东华上君一听也舒了口气,打圆场道:“想来紫垣上君是误会了,老夫素闻凤染上君于武技一途甚精,早想好
好探讨一下心得了。”
众仙听到东华上君慢悠悠的解围也是好笑,世上有谁不知凤染上君一身好武艺皆是当年在渊岭沼泽中与众兽相
斗才习成的,光探讨有什么用!

景涧也摆了摆手准备安抚紫垣几句将此事作罢,哪知却听到身后突然传来紫垣颇有些得意的声音:“凤染上君
,你既是执了请帖而来,那倒是我说错话了,我给你陪个不是。”
景涧转过身看见紫垣嘴里虽说著道歉的话,眼底却闪过一抹喜色,直觉有些不对劲,皱起了眉,这紫垣到底还
准备惹多少事,为了几万年前的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怨,难道还真的要将执掌清池宫的凤染得罪死了不成?

凤染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不再说话,算是给东华上君一个面子把此事揭过。众仙见紫垣道歉,终于长舒了一
口气,却不想这口气吊在了半途中,差点把人给憋死。

“既然凤染上君也承认是执的请帖才来的这大泽山,那……请你现在跟著我上九天之上向天帝请罪,不知可好
?”紫垣满脸笑容的对凤染道,眼底的得色掩都掩不住。

众仙一愣,连凤染也狐疑的看了紫垣两眼,眼底俱是不解。

“闲竹仙友刚才也说了,他送往清池宫的乃是古君上神的请帖,听闻古君上神难寻踪迹已久,想必凤染上君你
今日执请帖而来他老人家并不知道,冒上神之名可是大罪,凤染上君你不会不知道吧?”

广场上一片寂静,上神与上君之位差之天壑,凤染虽代为执掌清池宫,可若是在无命令的情况下执古君上神之
贴来此,确实……

东华上君叹了口气,知道紫垣说得不差,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围,只得对凤染道:“凤染上君,若是古君
上神有令,不妨明言……”

凤染眯著眼看著得意洋洋的紫垣,又瞧了瞧神色担忧的东华上君,抿著唇并不言语。
她素来刚直坦荡,自是不会说出虚假之话来欺骗众人,可若是用后池的名义……凤染朝一旁站著的景涧看了看
,迅速压下这个念头,道:“我无话可说。”
顶多也不过是受九天之上的雷刑、损失几千年功力而已,她有什么可怕的!

见凤染直接承认未受古君上神之命,紫垣脸上的喜色压都压不住,从景涧身后走出,朝凤染不客气的摆手道:
“那就请凤染上君你随我走一趟,天帝仁慈,自是不会为难于你,但……上神之尊岂容侵犯,九天雷刑可是随罪而
降,凤染上君你还是自求多福的好!”

这蛮横的姿态一扫他刚才的胆怯软弱,广场上已经有几个上君不屑的哼出声来,紫垣也不管其他,径直走到凤
染面前,神色倨傲。
凤染眯了眯眼,看著站在面前的紫垣,皱起眉头,正准备抬脚,却听到……

“凤染,这大泽山也太难爬了,东华既然肯费力气整个寿宴,怎么也不知道把这石阶修一修。”
懒洋洋的抱怨声自广场之下的石阶上传来,声音不大,但却不知怎的整个广场的众仙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凤染和东华是天界数一数二的上君,哪怕是天帝之子见到这二人也得尊称一句上君,这人是谁,居然敢直呼二
人名讳,还如此的不客气?
难道……想来想去能有这么个资格的三界中也只有一人,众仙面面相觑,互相对看了一眼,神情里皆升起了不
可置信的荒谬感,只是一场寿宴而已,不仅万年未出清池宫的上君凤染出现在此,就连……

众仙收住心中所想,俱是眼巴巴的朝发出声音的石阶处看去,就连东华和景涧也不例外,唯有紫垣面色微变,
似是不敢相信,铁青著脸转过了头。

凤染将抬了一半的脚收了回去,叹了口气,眼底划过一丝笑意,竟是忘了她仙力不足以驾云,这般爬著石阶上
仙山,还明晃晃的抱怨,真是……丢脸丢大了!

延绵千里的石阶顶端,玄青色的人影一点一点出现在众仙眼底,那人慢悠悠的走近,步履缓慢。

古朴的玄青长袍拂过地面,用墨簪挽起的长发静静垂下,腰间银色的锦带随著来人的步履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
的流光,墨色的眼眸似是夹著亘古的久远一般苍茫静谧。

难以言喻的尊贵典雅,竟能让人完全忽视她面上甚是普通的容貌,这后池上神身上,甚至有种划破时间苍穹的
古朴之感,就似……自远古中走出一般。
这是他们从天后身上都未曾见过的姿态……

广场上的众仙看著一步一步走到面前的女子,愣著眼一动不动,连凤染也仿似被惊住,抬著手指著不远处的后
池,长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谁能告诉她,这个比女神还女神的家伙……就是不久之前还在云上跟她撒泼装傻的后池?

相比众仙的惊愕,东华上君倒是清醒得最快,他疾走两步,低下头执礼恭敬道:“后池上神驾临大泽山,东华
实在惶恐。”
这声音虽听著沉稳镇定,但却带著隐隐的颤音,众仙俱是一惊,朝著后池的方向执礼恭声齐道:“恭迎上神。

整齐划一的声音在广场上响起,带著格外醒目的尊崇之意。

不论后池的上神之位如何得来,亦不论她本身灵力有多不足,她的上神之尊都受三界所认可,这一点,千万年
来,从没有任何人能改变。

只是没人能想到,那个传说凭著古君上神的蛮横才能获得上神之位,灵力极浅、随时会灰飞烟灭的上神后池,
居然会是这般的气度。

灼灼璞玉,静世芳华,都不足以形容来人半点风姿。

转眼之间,广场上仍站得笔直的就只剩下三个人了,一个是瞪大了眼砸吧砸吧著嘴的凤染,一个是到现在还满
是不信的紫垣,最后的一个就是……神情复杂,面带尴尬的景涧了。
无论平时有多不在乎也好,或是经常选择性的遗忘这三界中还有第四位上神的存在也罢,后池始终都是他们几
兄妹心中的一个疙瘩。
但子不言……父之过……

景涧从未想过会有这么遇上的一日,他轻轻叹了口气,快步走上前,微微低下头,执礼道:“景涧恭迎后池上
神。”

后池挑了挑眉,淡淡的瞧了他一眼,神色未变,遂抬头看著广场上的一众神仙,慢悠悠对著东华道:“东华…
…”
东华上君急忙上前一步道:“上神请吩咐。”
“这石阶……”
“小仙明日就吩咐弟子休憩石阶,上神请放心。”

后池这时才满意的‘恩’了一声,抬抬手道:“诸位不必多礼。”
众仙听到这话才直起身,齐齐退后了一步。

紫垣这时才反应过来,对著后池的方向惶恐的正准备行礼,却被一股力拖住,动弹不得,他看到后池眼底意味
不明的笑容,哪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心底咯噔一下,额上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暗道:传言后池上神灵力浅薄
,怎的会如此难缠?

“不知这位上君是……?”后池朝紫垣微微抬了抬手,极其细小的弧度,看上去甚是散漫。
“上神,这位是紫垣上君。”也不知是哪个心直口快的仙君,后池还未问完,他便答了出来。

“哦?原来你就是紫垣,刚才我在石阶上听见你言之凿凿,要责问凤染,我今日前来,既未有东华上君的请帖
,也未得了我父神的允许,不知紫垣上君你可是要将我押上九天,向天帝伏罪?”
后池清清淡淡的朝紫垣问道,神态间一派从容。

“上神,小仙不……不敢。”紫垣结结巴巴的回道,见难以挪动一步,不由得朝景涧求助的看去。
景涧叹了口气,朝他摇了摇头。

“不敢就好,凤染,你过来。”
凤染听见后池装模作样的唤她,低眉顺眼规规矩矩的朝她走去,眼压的极低,也让众人错过了她眼底强自压下
的笑意。

转瞬间,凤染就走到了后池身后。
“东华上君,你这仙邸我就不进了。”后池转身朝石阶走去,一边走一边道:“等明年你这石阶修好了,我再
来不迟。”

东华上君连连道好,躬身相送,众仙这才看见由始至终后池上神都未真正踏进这仙邸范围一步,不由得暗自咂
舌,暗道上神的规矩果然极大。
众仙抬眼看到留著冷汗艰难站著的紫垣上君,正想著他运气好竟然能逃过一劫,却听到不远处清冷的声音缓缓
响起。

“本上神一向待人宽和,不过既然紫垣上君你说上神之尊不得冒犯,那这先河也开不得……”后池微微回过头
,朝景涧的方向望去,眼底划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芒,淡淡的墨色一瞬间变得深沉浓烈起来:“景涧,你将他带上
九天之上,如何惩罚,全凭天帝抉择。”

这声音夹著几许威严冷漠,全然不是后池刚才温和清冷的模样,众仙一惊,朝仍然站得笔直的紫垣看了一眼,
暗道一句‘自作孽不可活’,皆垂下了眼不吭声。

被点到名的景涧心底陡然泛起一阵奇怪的感觉,既不是荣幸,也不是愤怒,十足的别扭,但他还是老老实实的
对著后池应了一声:“景涧定会将紫垣带上九天交与父皇处罚,请上神放心。”

随著淡淡的一声回应,七彩祥云自广场上升起,直冲云霄而去。

众仙看著那玄青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天际,皆是长舒了一口气,闲竹仙君走到东华上君身后轻轻问道:“师尊
,世人皆传后池上神灵力浅薄,可是……”

东华知道闲竹想问什么,他缓缓摆了摆手,面色上也显出一抹疑惑,以他的能力,自是看得出来后池上神身上
的灵力并不深厚,只是……那股不属于同一级别的威压却是真真实实的存在,这才是他为什么能毫不犹疑的弯身行
礼的原因。
这种威严,他只在天帝和古君上神身上感觉到过,就连天后也不曾有……

难道……东华猛地一怔,想起当年在昆仑山上司职命格的灵涓上君批下的箴言,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眼底泛起
了不可置信的惊疑。

难道这小神君当真是上神命格?只是……若是还未出壳便已是如此尊贵的命格,那以后……

东华上君正在暗自咂舌之际,天际又传来一声响亮的凤鸣,他抬眼朝天空望去,暗道:他老人家今年足足七万
八千三百二十一岁,这寿宴能不能过得不这么折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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