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极之心 第三十七章 密林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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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夜、深山、密林。

附近的几个山头,冒出了一拨又一拨的伏兵,看人数足有上万,天煞国皇帝这回是下了决心,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杀。

这附近的一片山脉已经被包围,孟扶摇仰头看著层层迭迭从各条山路中出现的人群,忍不住惊叹,「战北野,你们天煞该搞搞计划生育了,有事没事都这么多人。」

战北野皱眉看著她,半晌无奈一笑,道,「这个时候你还有心开玩笑。」

「没有玩笑的人生是苍白的人生。」孟扶摇摊手,「好了,战大王爷,想好怎么逃生了么?」

战北野抬起头,道,「在山中想要包围谁,都不是件容易的事,何况包围我?」

对上孟扶摇疑问的眼光,战北野傲然一笑,指著这茫茫山脉,道,「从七岁开始,我就在外公教导下熟读天煞地形舆图,外公手中的舆图,是他的一个喜欢踏访名山大川的食客历时二十年亲手绘制,大到山川河流,小到乡间密道,都详尽备述,大哥皇宫里那张,比起那图来,粗糙了一百倍都不止!」

「所以我作战长胜,天时地利人和,地利何其重要?一个几乎掌握了所有作战地形的将军,其便利难以估计,我知道这座长瀚山脉里,有一条可绕出山脉的道路,另外还有一处道路,直穿长瀚山脉而过,自山脉北段出,直通盘都!「

「那还等什么?」孟扶摇眼睛亮了,「我们走后一条路啊。」她看看已经顺著崖壁投放绳索试图攀援的士兵,抬手就是数枚石子射死几人。「要走就快走,等下人全部过来,走也走不了。」

战北野却有犹豫之色,半晌道,「扶摇,我发命令让纪羽带人来保护你,你和他们走绕出山脉的那条道路。」

「那你呢?」孟扶摇有点疑惑的看著战北野。

「我走另一条道,」战北野深深吸一口气,「扶摇,对不起,我该保护你的,但我必须赶紧赶往盘都,大哥既然对我下了杀心,我母妃就很危险,所以我不能和你一起走。」

「你要走的那条道,出来后离盘都最近,但也最危险是不是?」孟扶摇盯著战北野,「你带著纪羽走那条道,我自己负责我自己。」

「不行!」战北野截得很快,「那条道纪羽属下未必走得过去,带著他们也是折损人力,刚才纪羽已经带人绕过长瀚山,第一时间赶往盘都,这是我和他们的约定,如果我遇袭,他们不必救我,保存实力,立刻赶往盘都营救我母妃,所以纪羽留下助我的人手不会很多,陪你走第一条道都未必够。」

「战北野,」孟扶摇突然笑起来,「你看我像是需要借你的人保护自己,然后放你一个人去独闯危险的人么?」

她一拉战北野,道,「第二条路,一起走,鬼挡杀鬼,佛挡杀佛!」

她蹭蹭蹭的往上爬,战北野无奈的看著她道,「哎,方向错了!」

孟扶摇扒在崖壁上,回眸一笑,「在此之前,咱们先去接耗子。」

*

接耗子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也是一场血肉碰撞肌骨的厮杀。

孟扶摇和攀绳而下的士兵迎面相撞,二话不说一刀断绳,栽下去的人正迎上战北野的剑尖。

爬上崖之后,先期赶来的士兵已经冲了上来,有人在更远处喊,「主上有令,提其人头来见者,赏骁骑将军衔,白银万两!」

「本王就值这点钱?」战北野大笑,「大哥陵墓的白玉门,还价值三万呢,改日我去把那门拆了,谁砍得到我一刀,我就赏他!」

他拔剑,剑柄上一颗火红的宝石,亮如兽眼,剑光闪起,人头乱飞,那些尸体倒撞下去,在山路上滚成一片,鲜血染红碧草,再被大雨冲没,战北野毫不变色的一路前奔,脚下不时有骨骼被生生踩碎,孟扶摇跟在后面,跳啊跳的避开,她始终不离战北野后背一丈方圆,将所有来自背后的袭击都挡下。

等到冲回草屋,两人又是一身鲜血,孟扶摇一脚踢开木门,白光一闪,元宝大人扑了出来。

孟扶摇大叫,「耗子,是我!」

扑得太快的元宝大人唰的泄了气,直挺挺掉下来,孟扶摇手一伸接住,元宝大人抱住孟扶摇手指,吱吱呜呜的哭。

它等急了,又听见外面的喊杀声,不知道孟扶摇到底遇见了什么,如果那女人出了啥事,难道就这么把它丢在深山里?难道要它用爪子奔回中州报信?

元宝大人越想越恐慌,孟扶摇那傻女人可不知道它百年一出,八成看它就是个耗子,有什么人遇险还会记得回头找丢掉的耗子?

万幸……死女人居然回来了,元宝大人拎紧的心一松,立刻泪奔。

孟扶摇见丫悲愤得可怜,想想这家伙总是被遗弃的悲惨命运,赶紧讨好的从怀里掏出先前捡的松子,往元宝大人面前一递。

那松果沾了雨水泥巴和鲜血,黑乎乎脏兮兮的几团,看起来实在不具有诱惑性和可触碰性,然而平日里对自己白毛爱惜得近乎变态的元宝大人,沉默盯著那松果半晌,慢慢的伸爪抱住。

孟扶摇可没体会到元宝大人的心理历程和悲壮牺牲,咧嘴一笑,将它往怀里一塞,「耗子,咱们要开始逃亡罗!」

*

「从这个山头过去,先进入一片密林,」战北野和孟扶摇趴在草屋窗口,快速的指给她看,「密林里诸多猛兽,还有些无声无息但随时都有可能咬你一口的好朋友,过了密林,有一段沼泽,这沼泽据说在密林中,又有说在密林外,没人知道具体方位,只能自己步步小心,然后如果没遇上追兵的话,可以直接进入一处隐蔽在藤蔓后的山洞,那是个溶洞,从那里一路往下……后面我也不知道了。」

「啊?」孟扶摇黑线,太不负责任了吧?

「我外公那食客,原先是天煞西南大鲧部族酋长之后,家业零落投身外公门下,在他的记录中,长瀚山脉号称『死亡之山』,指的就是这一条道路的危险,这条道路他没亲自走过,只在族中记载中照搬了一些记录,提到溶洞之后,是『万灵归真』之地,我怀疑那是古鲸国首领停灵之所,应该是一个人或者一群人的大墓。」

孟扶摇「呃」了一声,十分兴奋的摩拳擦掌,「《鬼吹灯》当中学的,这下可以派上用场了!」

「胡说什么呢,」战北野恨铁不成钢的看著这个傻大胆,「鲧族是我们天煞最为神秘的一个种族,族中禁忌极多,墓葬禁忌自然更多,你跟著我,一切小心。」

他一抬头,看著前方慢慢包围过来的黄衣的天煞士兵,眼底闪过森然之色,从墙上扯下几块兽皮,随手抄起一个旧锅,兜起孟扶摇生的那堆火,啪一脚踢开门,手一扬便将那锅还在燃烧的火炭砸了出去。

啊的一声惨叫,火炭砸到一个士兵身上,又溅了开来,众人纷纷躲避,堵得严实的山道出现缺口,战北野一拉孟扶摇,「走!」

两条人影如鹰掠起,踩著众人的头颅直奔半座山头下的那处密林,更多的人追了来,却在一地泥泞中不断滑倒,山头上不知道谁在指挥,士兵们层层自树木山石后现身,张弓搭箭,箭雨一层层的落下来。

战北野兜起兽皮盖住孟扶摇,拉著她顶风奔跑,皮毛天生的柔韧光滑使箭矢难以深入,那些箭矢追不上这两道黑旋风,纷纷落在水洼中。

孟扶摇边跑边接箭,攒了满手的箭之后便胡乱一撒,她的真力岂是这些不入流的士兵能比,每一出手必有一大批人倒地,到得后来,孟扶摇空著手做个撒箭的手势,兵们便齐齐跳开。

朗声大笑,孟扶摇道,「姐撒的不是箭,是寂寞!」

元宝大人从袖子里努力探出头来,鄙视滴仰望著孟扶摇。

「小心!」

战北野突然一声低喝,伸手将孟扶摇狠狠一捺,孟扶摇被捺得栽了一个踉跄,脚步一滑滑出三步,隐约间听见箭矢破空声响,那声音极其凶猛,沉重无伦,啪的一下,射入她刚才即将跑到的位置。

孟扶摇目光一跳,霍然回首。

侧面一座山头上,金衣的男子持弓而立,隔了那么远,依旧能感觉到他在冷笑。

他身后有错落的人群,一排跪一排立,手中都是金色长弓,背后还背著一些形制古怪的武器囊,这些人从装束到神情到站姿,都和先前的普通士兵有了很大不同,恒定、冷静、目光森然。

孟扶摇眼光一寸寸的冷了下来,道,「好准的眼力,好强的计算能力。」

不仅强弓劲矢,膂力非凡,而且能算准她的行进速度,将箭矢提前射入她将要到达的地方,若不是战北野警觉,她就算能避开,也难免会受点小伤。

「天煞之金。」战北野声音沉沉,「大哥御林军中精英的精英,擅长追击、刺杀、和单人对战,其中所有的队员都必须在真武大会中进入决赛,所有的队长都是历届大会的前五十名,而首领古凌风,」他一努嘴,示意那个射孟扶摇的金衣人,「上届真武大会第七名。」

孟扶摇笑了笑,道,「如果他运气够好,捱得到这次真武大会,我会让他见识下满地找牙是个啥滋味。」

「咻!」

半空里呼啸而来无数金箭,金线般在空中连成一线,穿破雨幕,在两人脚后跟插了齐刷刷一排。

山头上古凌风傲然扬了扬弓,做了个「速速受死」的唇语。

战北野一声冷笑,单腿后踢,那些金箭被他踢起,一片黄云般再次射回。

古凌风冷然举弓作势下劈,那些箭却突然转了方向,击到半山一颗果树上,满树树叶和果子都被震落,砸了古凌风一头一脸。

战北野哈哈笑著,拉著孟扶摇往前一扑。

前方,密林。

*

这是一片极其茂密的林子,所有的树都拥有数目众多的年轮,翠绿的枝叶层层挤在一起,遮没天空。

此时已将天明,林中光线却依然黝黯,空气中飘荡著积年落叶连同兽骨腐烂相混合的气味,一进林子,便觉得气息阴沉,安静瘆人,有无声的压力沉沉迫来。

战北野挥著剑,在前方劈砍著荆棘树枝,他掌中剑即使在这黑暗的林中也异光闪烁,剑柄上红宝石亮得妖异,如天神之眼。

脚下突然传来「嘎吱」一声,细微的碎裂之声吓了孟扶摇一跳,抬起脚来才看见是腐脆的骨头,不由笑道,「我还以为见了鬼……」

她突然顿住,仔细看了一眼这骨头,道,「还真是鬼。」

战北野瞥了一眼那骨头,道,「这林子以前有人进来狩猎,据说大多死于非命,大约便是那些猎人的骨头,可能路上还有他们挖下的陷阱,千万小心。」

他挥剑砍断一棵纠缠的刺藤,突然厉喝,「谁!」

前方人影闪动,战北野一把将孟扶摇拉向身后,那人却远远低喝,「殿下!」

「是你。」战北野松了口气,皱著眉看自己的黑风骑首领纪羽,「不是叫你立即带人绕路回盘都么?你不在谁来主持大局……」

「殿下,小七是黑风骑副首领,已能独当一面。」纪羽沉声答,「就由属下和这十名挑出来的黑风骑士,陪殿下走这一路吧。」

战北野默然,半晌无声一叹,指了指孟扶摇,道,「保护好孟姑娘,我就允许你留下。」

「是!」

孟扶摇微微的笑,抱胸看天,哎,和他争什么,到时候谁保护谁还说不准呢。

「我们进入这林子,普通士兵不敢追,古凌风一定会追进来。」战北野冷冷笑道,「他不服气我也很久了,看来我得送他个比较特别点的纪念。」

他蹲下身,开始挖坑,接连挖了几个浅浅的,只容一个人的靴尖进入的小坑,错落前后分开,用缠树藤绷在坑上,虚虚的挽出套儿,固定在左右树身,再命纪羽在小坑后侧,挖了几个大点的坑,坑底插上尖树桩,随手劈了几块树桩,做成木板,架在大坑上,木板上盖上浮土连上藤蔓,远远牵了出去。

他们做这些的时候,孟扶摇从怀里掏出从宗越那里搜刮来的瓶瓶罐罐,对著那些藤蔓什么的胡乱洒了一气。

随即几人各自上树,等,独留战北野持剑而立。

稍顷,金衣闪动,古凌风果然带著属下进了林子,这些精兵十分小心,前进中不断向前方投石,确定没有陷阱了才继续向前。

古凌风则仗著内力高强,提气独行在前,脚尖毫不沾地,他一掠进林中,便看见拄剑而立,仰首向天的战北野。

怔了怔,古凌风还在思索这人为什么不逃,对面战北野突然一声大喝,二话不说抡剑斜身便劈!

他这一劈直有开山之力,毫无花哨却雷霆万钧,巨大的剑风拔地而起,卷得枝叶飘飞,剑上起了淡淡的红芒,剑身尚在丈外,剑芒已到古凌风眉间,淡红光芒映上他眉宇,杀气凛然。

这样毫无保留杀神般的一剑,古凌风不敢硬接,他下意识的向后倾身,一个倒仰铁板桥,脚步一错,试图在不大幅度后退的情形下,避开这一剑。

脚步这一错,便不可避免的移动了半步。

「霍霍!」

一声很低的微响,听在古凌风耳中却觉得心神一紧,随即觉得脚下也一紧,低头一看却发现靴子被几根藤蔓紧紧缚住,他心中一惊,下意识脚步后撤半步,结果后撤的那只脚又是一陷,踏入了战北野计算好的另一个浅坑。

古凌风惊而不乱,拔剑一挑便将藤蔓挑断,冷笑道,「这点伎俩也能困住我……」

他突然停住,瞪著面前氤氲的一片粉雾,这些粉雾附在藤蔓上,在他含怒大力挑断藤蔓的那一刻升腾而起,阴险的沾上了他的衣甲。

古凌风眼珠都红了,立即闭气,想也不想便向后跃起,他身后属下见首领遇险,也都不顾一切扑了过来。

一向后,一向前,道路的中断的集合点。

「撤!」

一声清脆的低喝,地面上一阵簌簌声响,遮在陷阱上的木板被牵著藤蔓的纪羽等人拉开,卷著落叶碎骨飞速后撤,现出黑洞洞的陷阱,后退和前扑的两批人撞在一起,齐齐落入洞中。

「啊!」

惨叫声起,一瞬间便死了四五人,战北野哈哈一笑,倒拖著剑便走。

身后陷阱中,却有人突然冲天而起,无声无息金剑一展便刺向他后心!

古凌风瞬间脱去金甲,一脚将一个属下蹬入陷阱,踩著他的尸体跃身而出!

头也不回横剑一拍,战北野的比平常剑身宽许多的巨剑拍得地面落叶飞卷,罡风大作,灰尘扬起,古凌风眼睛一迷气息一窒,下意识后退,随即觉得劲风里突然生出一股锐风,无声无息却又快捷无伦的逼来。

古凌风身经百战,立即心知不好,仰身一倒,顺手抓过一个冲来的属下一挡,随即便听噗嗤一声,脸上被温热微腥的液体溅上。

心知人肉盾牌起了作用,古凌风松一口气,隐约听得一人轻声一笑,笑得像冰玉相击,带著点轻蔑和睥睨,笑声随即远去。

古凌风睁开眼,将那属下尸体扔在地下,想起那笑声里的轻鄙之意,不由更加恼羞成怒,一回首对著怔怔看著自己的属下怒吼,「看什么看,追啊!」

金衣御林军们仍旧默然,看他的神情十分怪异,古凌风还想骂,突然便觉得肩膀有些僵木,他伸手一摸,突然摸掉了一块肉。

古凌风骇然变色,一侧首便见自己肩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焦黑,他心中轰然一声,知道自己著了道儿,这人也是狠人,霍然拔剑,剑光一闪,肩上一大片血肉飞出。

「一半继续追!一半送我回京治伤!」古凌风捂肩恨恨回首,眼神阴鸷的盯著幽影变幻的密林深处,「我记得你的声音!总有一天,这笔帐我会找你加倍索回!」

*

「哎,这见鬼的鱼,为啥死活插不中?」孟扶摇挽著裤脚,赤足站在一处山溪边,拿著树枝做的木叉叉鱼,「白白浪费了我一百八十次的优美插戳动作!」

一行人走了一天,黄昏来临时选了这一处较高的山溪之侧休息,纪羽等人去打猎,孟扶摇一向不喜欢坐享其成,自告奋勇要去捉鱼,结果捉到现在还没捉出个结果。

元宝大人双爪抱胸蹲在石头上,以一副看好戏的神情等著孟扶摇第一百八十一次插戳成果。

战北野斜斜靠著山石,嚼著微甜的草根,一眼一眼的瞟孟扶摇洁白纤细的小腿,细致精巧的脚踝,看得次数多了,被孟扶摇发觉,她毫不客气一叉子扬起溪水甩过去,水珠子刷拉拉洒了战北野一身。

战北野眉一轩,丢掉草根,大步过来,孟扶摇戒备的摆出打架的姿势,战北野却接过她的叉子,道,「这种鱼是我们天煞深山特产,特别溜滑,你是叉不中的。」

又道,「回去穿上鞋袜,山间早晚寒气重,不要著凉。」

孟扶摇这才知道他原来是怕自己著了风寒,一时有些怔怔,半晌讪讪的去穿了鞋袜,看战北野随意的用叉子在水中搅了搅,将水搅浑,那些鱼没法透气,只得浮出水面,一浮出来就被「守潭待鱼」的战北野抓个正著,有些鱼跃起蹦上石头,连元宝大人都趁机用爪子踩著了一条,那丫立即得意洋洋四爪扑上死死压住那鱼,扭头对孟扶摇嚣张的吱吱笑。

孟扶摇悻悻,喃喃道,「原来这就是浑水摸鱼的由来,你一介王爷!怎么对野外生存这么熟悉?」

「和摩罗族打仗的时候,我曾经带兵一直追入摩罗腹地,带著三千人在摩罗的崇山峻岭里将他们的大将军王一直追到自杀,」战北野笑出一口晶亮的白牙,「当时没有补给,也没带吃的,最饿的时候就抓著一条蛇,蛇皮我都和他们分啃了,像这些掏鸟蛋捉野兔找野果抓鱼的事儿我都干过,兵们都累,没道理再要他们服侍我。」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这个天煞之金的首领始终名声在你之下了。」孟扶摇生起火,一边往火堆里添枯枝,一边笑吟吟道,「一个会用属下垫陷阱,会用属下替自己挡刀的首领,是永远不能达到众望所归王者高峰的。」

「古凌风毕生里以我为对手,可惜我只当他是个屁。」战北野朗声笑,「啊,好臭。」

孟扶摇哈哈一笑,笑到一半便止住,她慢慢的随手抓了身边的落叶树枝添火,盯著火堆不语,眼珠子湿润润黑亮亮,像一对隐藏著无数浮沉心事的水晶珠。

「小心!」

战北野突然伸手,劈手夺过她手中欲待拿起的「枯枝」,手指一搓,寂静中响起「咔嚓」一声骨裂之声,扶摇这才回神,愕然一看,才发现那竟然是一条毒蛇,扁头,灰褐色,生著点淡绿的斑纹,混在满地断枝落叶中,竟可以假乱真。

战北野扔掉死蛇,立即拉过她的手仔细检查,「伤著没?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语气嗔怪,翻来覆去看她的手神情焦急,火光映著他的脸,额上竟有浮出细细的汗,在夜色里莹然生光——久经战阵谈笑用兵千军万马直当等闲的战北野,竟然因为看见她掌中一条蛇,而惊出冷汗。

孟扶摇心中一动,生出股淡淡歉疚,下意识缩回手,勉强一笑,道,「没事,没事。」

「扶摇,」她在沉默,战北野则在沉默的看她,「我路过姚城时,听说铁成随你走了,但现在为什么他不在你身边?」

「我派他另有要务,」孟扶摇慢慢答,「他办完会来追我。」

「什么要务比保护你更重要?」战北野不放松,继续问,「铁成不像是会肯离开你的人。」

「我勒令他去,就这样。」孟扶摇答得言简意赅,转过头去。

「为什么?」战北野坚决打破砂锅。

「不为什么!」孟扶摇忍无可忍,气势汹汹的嚷一声,「我高兴!」

战北野不语,也不怒,默然的盯著她,孟扶摇骂出口又有点后悔,瞟了战北野一眼,吸了吸鼻子道,「呃,对不住,我有点累。」

「扶摇,你不高兴。」战北野突然截住她的话,「从山崖上我看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觉得你有点不对劲,发生了什么事?」

孟扶摇张了张嘴,发生了什么事?没发生什么,不过是遇见了一个人而已,而这个人,只要存在,她迟早都会遇见,早点遇见也没什么不好。

她叹了口气,有点哀怨战王爷那么豪烈的一个人,偏偏在有的地方心细如发,她却不知道,战北野的心细如发完会是有限的,比如雅兰珠,就绝对享受不到这一根发丝的细微度。

但是这话如果去问战北野,等于对著他交代了自己的心事,那难免令战北野伤心难堪,何必呢。

「是和长孙无极有关吧?」她不说话,战北野自己却开口了,他语气里淡淡落寞,却依旧在笑,「你向来只有因为他,才会出现真正的反常。」

孟扶摇心中「咚」的一跳,抬眼看他,战北野专心烤鱼,抬头对她一笑,「看我干嘛?怕我受伤?哎,你有这份心,我真安慰。」

「我才没有!」孟扶摇立刻严正声明,「我说过,我对你们都没非分之想,我最希望的事,是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是我们对你有非分之想好了。」战北野明朗的笑,「我一想到长孙无极和我一样被拒绝,我就平衡了,哎,扶摇,你拒绝就一起拒绝,可要坚持到底,不然我可不放过你。」

「得了吧你,」孟扶摇无奈的笑笑,想了想道,「我是派铁成护送佛莲公主去中州了,我在路上无意中救了被强盗打劫的她。」

「佛莲?」战北野皱起眉头,「凤凈梵?璇玑国主第五皇女?号称含莲出生的那个?」

「你也认识?」孟扶摇看著他,突然想起如果佛莲是长孙无极未婚妻,作为天煞皇族一员,战北野为什么不知道?

「谈不上认识,听说过。」战北野漫不经心道,「她去中州做什么?」

孟扶摇咬了咬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她说是长孙无极未婚妻,去探望他。」

「未婚妻?」战北野一怔,手中烤鱼险些掉入火中,「我怎么没听说过……啊,不对!」

「怎么?」孟扶摇盯著他,隐隐有些紧张。

「你这样说我想起来,好像长孙无极是订过亲,大概是十多岁的时候,听说还送了对方一幅内含兵法的璇玑图,但是后来便没听说过什么消息,按说如果他真的订婚,早就该大婚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

战北野说著说著突然发怒,「好啊,他长孙无极有老婆,还信誓旦旦说什么一心于你,矢志不移?」

孟扶摇默然不语,元宝大人却突然蹿了过来,蹬蹬蹬爬到两人中间,拍胸脯打屁股指天誓日的吱哩哇啦,战北野和孟扶摇皱眉盯著元宝大人,不知道它到底要表达什么催心裂肺的内容,元宝大人发现鸡同鸭讲完会无法沟通,急得仰天长吱,又想去找它的零食盒,这才想起零食盒饼子吃完还没补充,大急之下居然伸爪去拔屁股上的毛,发狠一根根拔了,打算拼字给孟扶摇看,好容易拼了一个「不」字,孟扶摇挪了挪已经发酸的屁股,道,「耗子,等你拼完,天都亮了,你屁股上的毛也秃了,为了我的睡眠体力和你的宝贵的毛,你算了吧。」

她翻个身,就著火堆躺了下去,战北野等她睡熟了,脱下外袍小心的给她罩上。

元宝大人小心的收起自己浪费的四根毛,捧在爪心,忧伤而孤独的坐在石头上,看著天际的那轮弯月,良久,发出了一声因沟通不良而烦闷的悠长叹息。

「吱————」

夜渐深,万物渐渐睡去。

纪羽带著十名黑风骑精英睡成一个半圆,面对著密林来路,护卫著中间的战北野和孟扶摇,孟扶摇睡在一处青石上,石后是一泊潭水,再就是天堑难越的岩壁,这是战北野精心挑选的宿营地,背靠山壁,可拒三方来敌,最是安会。

经过一天跋涉奔波,人们都十分疲倦,睡得酣然。

弯月如钩,将淡青的光芒投射在潭水的波心,波心里有隐约的水纹荡漾,一弯弯的掠开去。

那些波纹渐渐波动剧烈,将那一弯惨青的月打碎,随即,一些某些尚未看见形状的物体,自潭水中无声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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