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山雨欲来3


  燕燕又是『迷』惘又是震惊,好一会儿才愣愣地问她:“二姐,难道你连大姐也信不过了?”
  乌骨里咬了咬牙,冷笑:“我不是信不过大姐,只是信不过那个罨撒葛。”
  终因为皇位之争,她如今连至亲姐妹也无法信任了。她轻抚著小腹,看著燕燕无忧的神情,想当日自己未嫁之时,何曾不是像她那样,什么事都不用放在心里。虽然她认为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可是想到燕燕如今嫁给韩德让,或许将来不如她与大姐这般尊贵,可是至少姐妹之间不用钩心斗角,也不会这般时时活在惊恐之中。
  想了想,她还是对燕燕说:“你应该也听说过只没受刑的事了?”
  燕燕点点头,仍然不解其意,张口想问,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打了个寒战:“二姐你的意思是说,主上会对你的孩子下手?”
  乌骨里冷笑一声:“他自己没有孩子,罨撒葛也没有,你认为以他的『性』子,会让喜隐或者明扆有孩子吗?”
  燕燕惊骇地看著乌骨里,今天听到的话,太出乎她的意料了。皇帝、皇位、皇嗣,在平时生活中她虽时有听到,但在她的世界里,只有父亲和姐妹三人,或者还有韩德让。她虽然也见过穆宗的暴戾,也知道大姐二姐分嫁两横帐房,两个姐夫都在争夺皇位,可为了皇位,彼此相争到如此血淋淋的地步,甚至连没出世的孩子都会有生命危险,这实是令她惊诧莫名,甚至是茫然失措了。
  这种神思恍惚状态,一直到燕燕离开乌骨里的府第,到了胡辇府中,仍未回转过来。
  胡辇自然一眼就看出燕燕有心事,但燕燕从来有了心事,见著她以后就会主动说的,如今她不说,自然是有原因的。胡辇也不说破,只拉了她去看自己给她备的嫁妆。她的侍女福慧见燕燕心神不属的,知道她爱玩,于是就建议说去后院比剑。
  燕燕向来喜欢弓马刀剑,所以拿这个引她开心,一直都很有效。只是今日燕燕实在是心不在焉,不一会儿就扔下剑说:“不练了,不练了。”
  胡辇含笑看著燕燕:“怎么不练了?”
  燕燕心一慌,掩饰道:“打不过自然不练了,没想到大姐你成亲以后,身手反倒比以前更好了。”
  胡辇把剑交给空宁收起来,走到燕燕身旁,调侃道:“那你呢,为什么身手越来越差了?”
  燕燕脸上一红:“大姐,你笑话我。”
  胡辇捂著嘴,笑道:“哟,马上就要定亲了,还怕人笑话啊?”
  燕燕走到一旁喝水,掩饰尴尬,正看到腰间挂著的双鱼玉佩,想起今日乌骨里的话,又想起那夜耶律贤的痛苦,心中一动,遂问胡辇道:“大姐,宫里现在怎么样了?”
  胡辇一怔,没想到她竟问起此事,反问:“宫里?宫里什么事?”
  燕燕撇了撇嘴说:“最近宫里还能有什么事闹得如此之大?就是只没的事啦!”
  胡辇想起只没,也觉心痛,叹息道:“唉,都过去了。只没和胡古典都已经各自成亲,明扆离宫休养,主上也答应不再追究此事。”
  燕燕恨恨地说:“主上不追究?事情都是因他而起的好不好?”
  胡辇知道她说得对,但却只能佯怒地弹了她一下:“你这张嘴,什么都敢说,小心祸从口出。”
  燕燕看了她一眼,说:“大姐,咱们皇族后族内部,这么多英雄豪杰、有才之士,难道就任由他……”
  一句话未完,胡辇已经吓得掩住她的嘴,叫道:“叫你别说了,你居然还敢越说越厉害。”见燕燕满脸不服,『摸』『摸』她的脑袋,叹息,“这些事,咱们管不了。”
  说著,拉著燕燕走回房间,见燕燕仍然有些不服,只得又道:“虽然如此,但好在罨撒葛还能劝主上几句,否则真不知该如何收场。这些日子,他为了安排明扆兄妹三人的事情也是疲于奔命,辗转难眠,实在辛苦。再加上因为只没的事,宗室对主上离心,他更不知道要费多少力气去安抚宗室,真是……”
  燕燕不由得道:“真是的。每次都是他为主上收拾善后,还真不如让他当皇帝算了。”
  胡辇一瞪燕燕:“不要胡说。主上还在,怎么轮得到罨撒葛。”
  燕燕轻哼一声,说:“我看啊,他这么肆意滥杀,迟早还得连累太平王替他背负仇恨。”
  胡辇听她越说越不像话,当下眼神一扫,福慧会意,忙领著侍女出去了。见室中只有两个心腹服侍,胡辇方道:“罨撒葛也是没办法,他们毕竟是兄弟。”
  燕燕不同意地说:“兄弟又如何?太祖太宗学汉人立国,让契丹人的日子越来越好。他却看不起汉人,还宣称可以放弃燕云十六州,如此败坏太祖太宗打下的江山,这就是千错万错。太平王就算是个好的,再这样下去,只怕也会失尽人心。”
  胡辇听著这话,看著天真的妹妹,想到如今的局势,想劝又无从劝起,只能叹息道:“燕燕,你不要因为自己喜欢韩德让,就觉得汉人什么都好。治国本来也不是只有一种方式。契丹人有契丹人的道理,汉人有汉人的道理。我们是不一样的。”
  燕燕瞪大眼睛:“道理就是道理,这是举世皆通的,怎么会分契丹人和汉人?”
  胡辇拉了她坐下来:“可是,道理也要因地制宜啊。你看,我们契丹八部历来都是在草原上游牧,草原之地才是我们的根本,这些年为了燕云十六州,我们和南朝打了多少战。主上说放弃燕云十六州,也是疼惜部族的勇士无辜枉死。”
  燕燕瞪大眼睛:“这怎么会是无辜枉死?若没有燕云十六州,我们大辽怎会有今日的兴盛?大姐,罨撒葛该不会就是这么想的吧?他和主上可真是亲兄弟啊。怪不得这么多年,他紧跟在主上的后面,给他收拾残局,却提不出有用的国策来。”
  胡辇叹息:“主上不仅是他大哥,更对他恩重如山。这么多年来,一直信任他,也只信任他。罨撒葛已经尽力在维护,在劝说了。”
  燕燕看著胡辇,忽然说:“大姐,你变了。”
  胡辇一惊:“我变了?我怎么变了?”
  燕燕说:“你从前也觉得主上暴戾,为什么现在嫁给了罨撒葛,就好似很理解主上,也很理解罨撒葛似的。大姐,你是不是喜欢上罨撒葛了,才这么为他说话?”
  胡辇一愣,好半日才道:“哪里说得上什么喜欢不喜欢。我只是能明白他的心情,手足亲情是这世上最难以割舍的牵绊。若是你和乌骨里做错了事,便是旁人骂你们千句百句,我始终还是要护著你们的。”
  燕燕看著胡辇,心中一动:“大姐,是不是不管我们做出什么事,你都会先护著我们?”
  胡辇:“那是自然。”
  燕燕小心翼翼地问:“那,如果和罨撒葛比起来呢,你选谁?”
  胡辇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为什么要和罨撒葛比?为什么要我选?燕燕,出了什么事?”
  燕燕一惊,支吾道:“没有,没事。”
  胡辇看著燕燕,直看得她心虚地低下头去,半晌,才拉起妹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燕燕,我告诉你,在我心中,最重要的永远是爹和你们这两个妹妹,家人永远是家人,血缘的羁绊是断不了的。”
  燕燕小心地问:“真的?”
  胡辇佯怒:“怎么,信不过我?”
  燕燕脱口而出:“大姐,我当然信得过你。可是,太平王他……”
  胡辇敏锐地问:“怎么?怕罨撒葛知道?跟家里人有关?”燕燕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快,忙低头,又摇头。
  胡辇继续追问:“是谁出了事?是爹,还是乌骨里?”
  见燕燕不说话,只是低头,胡辇顿时明白:“不可能是爹,那是乌骨里?”想到上次的事,顿时怒意勃发,“可是喜隐又惹出什么事连累到乌骨里了?”
  燕燕急了:“没有,不是他。”
  胡辇忽然站起来就要往外走:“我自己去问乌骨里!”
  燕燕急了,忙拉住她:“大姐你别去。”
  胡辇站住,问燕燕:“那你告诉我,你二姐怎么了?”
  燕燕无可奈何,从小到大她就知道拿她大姐是没办法的,在大姐面前她从来都是瞒不住事的,磨蹭半天,才说:“反正你别去……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太平王。”
  她附在胡辇耳边说了几句,胡辇听说乌骨里怀孕,先是高兴,继而转念一想,反问燕燕:“这是喜事,有什么不能告诉的?为什么不能告诉罨撒葛?”
  燕燕面『露』犹豫,胡辇何等聪明,顿时明白,又气恼又心疼:“这个傻丫头真是……她当我是什么人了?她自己被喜隐『迷』『惑』得推心置腹的,她以为我和她一样吗?受了喜隐的挑唆,倒把我这个自家人当敌人防了。她也不想想,我能把罨撒葛看得比她更重要吗?我是为了谁才成这个亲的……”说到这里,顿时自悔失言,转而叹了一口气道,“我真怕将来喜隐有什么事,她会跟著他往火坑里跳。”
  燕燕见胡辇生气,也吓得不知所措,只得伏在胡辇肩头低低地劝慰:“不是啊,大姐,二姐说她信你,只是不信太平王。”
  胡辇见燕燕受惊,忙转过表情来安抚她:“我知道,放心吧。”
  忽然听得门外有人道:“放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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