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迹

神迹

所属书籍:云襄传小说_千门

「师父,请用茶。」巴哲双手捧著新沏的普洱茶,恭恭敬敬递到孙妙玉面前。经过五年多的相处,他对这个师父的态度已经完全改变,现在他就像任何一个恭敬孝顺的弟子,时时对师父小心伺候,刻意巴结。

孙妙玉接过茶盏,浅浅抿了一口,微微颔首道:「嗯,不错,比以前有进步,知道用毒药不算,还知道用普洱茶的味道掩盖断肠草的涩味。这一次离你上一次失手有多长时间了?」巴哲颓然道:「半年。」

「能忍上半年,耐心也有大幅提升。」孙妙玉赞许地点点头,若无其事地将杯中加了料得普洱茶一饮而尽,然后搁下茶杯,笑吟吟望著弟子。一言不发。巴哲满脸颓丧地垂下头,默默去一旁拿过条拇指粗的竹鞭,双手捧著高举过头,屈膝跪倒在师父面前。孙妙玉优雅地抄起鞭子,笑问:「这是你第几次失手了?」

「回师父话,第十八次。」巴哲满脸惭愧,就像没练好武功受到师父责罚一般。「已经失手十八次,还是这般没长进,你说该不该挨抽?」孙妙玉笑吟吟地问,见巴哲羞愧地点点头,她抬手就往他头上、脸上抽去,虽然她出手极其优雅,就如琴师弄琴、画师作画一般从容,但每一鞭都准确地落在巴哲要害,没几下就打得他满脸血痕。巴哲则直挺挺地跪著,一动不动。

「祖师奶奶又在打巴哲师叔了?」二人身后那座孤零零的木屋中,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听到鞭子声响,蹦蹦跳跳地跑出来,对孙妙玉连声央求,「祖师奶奶,让香香替你打吧,免得你老人家累著了。」

平心而论,孙妙玉的外表看起来依旧非常年轻,决不超过三十岁,这「奶奶」的称呼与她的外表实在有些不相称,不过她却并不在意,望向孩子的眼眸中,泛起一丝难得的暖意。她扔下鞭子笑骂道:「我还不知道你这古灵精怪的鬼丫头那点小心眼?你是心疼你师叔,每次都出面来保他这笨蛋!」

小女孩将巴哲扶起来,瞪著扑闪闪的大眼睛争辩道:「师叔才不笨呢,他能帮我捉到最漂亮的小鸟,还教我如何抓住毒蛇、蜈蚣,甚至还知道如何才能逮到最狡猾的狐狸。」说著她转向巴哲柔声劝慰,「师叔,你别再想著杀祖奶奶了,你是杀不了她的。」

巴哲不置可否地「唔」一了一声,一脸悻悻……如果说以前他要杀孙妙玉还是出于仇恨,现在却完全处于习惯。他早已被她那神乎其技的武功折服,心甘情愿奉其为师,现在还要杀她,只是想向这个师父证明,自己并不是个笨蛋弟子,不过迄今为止,他都失败了。

孙妙玉对小女孩招招手:「香香过来。」然后她又转向巴哲,「上次为师教你的拳法练得怎样了?」

巴哲一言不发,拉开架势便独自练起来。孙妙玉牵著孩子在一旁观看,就见巴哲一扫过去那种狼一般的恶毒和凶狠,拳法变得轻盈飘忽,身形灵动迅捷,宛如翩翩起舞的蝴蝶。练到急处,之间他的身形幻化成数十道人影,虚虚实实几乎无处不在,令人目不暇接。

「好!」小女孩兴奋地鼓掌大叫,孙妙玉也是微微颔首。少时巴哲收举停住身形,浑身不见一滴汗珠,呼吸也依旧平缓如初。

「不错!你练武的悟性比你那笨脑子强多了!」孙妙玉的话也不知是赞是贬。一旁的小女孩看得手痒,兴冲冲地扬起小脸:「祖师奶奶,上次你教我的掌法我也练会了。」说著三两步来到场中,拉开架势,一本正经地练起来。她年纪虽小,身形步法却迅若乳燕,掌法也使得有模有样,轻盈如风。

少时停身收掌,她不等站稳就兴冲冲拉著孙妙玉的手问:「祖师奶奶,我练得如何?」孙妙玉爱怜地刮了下她的鼻子:「好好好!比你妈妈强多了,我一直都很奇怪,你妈妈那么聪明个人,练武咋就那么笨呢?」

「师父又在说青虹的不是?」身后传来一声半娇半嗔的质问,老少二人回头望去,就见白衣如雪的舒青虹正从木屋中开门出来。五年多时间,她比以前丰腴了些,腮边水仙依旧鲜艳如昔,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丝恬静和淡泊,这使她看起来比以前成熟了许多。

「娘!」小女孩高兴地迎上去,立刻又回头向孙妙玉表功,「这套掌法我练三遍就全学会了,娘练了三十遍都还不会,比我笨多了。」

「就你聪明!」舒青虹装著生气地瞪了女儿一眼,目光中却满是爱怜。

「青虹,你就是心眼太多了。」孙妙玉对女弟子叹息,「练武要有孩童般纯净无思的心,才能完全做到忘我和投入,只有这样,才能真正领悟本门武功的精妙之处。」

舒青虹幽幽叹道:「师父教训得是,只是弟子秉性天成,恐怕要让师父失望了。还好香香悟性甚高,将来或许可以替弟子继承师父衣钵。」

孙妙玉盯著女弟子看了半晌,突然一声叹息:「你还是没做到心境空明。」舒青虹垂下头,柔声问:「师父的心是否也真正空明呢?」

孙妙玉一窒,半晌无语。师徒二人脸上都有些萧索,那种寂寥和失落的表情竟有几分相似。山风凛冽,将孙妙玉的衣袂和长发吹得翩翩飞起,使她看起来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气质。

一骑疾驰而来的快马吸引了二人的目光,这令她们心中都有些奇怪。为了远离红尘俗世,孙妙玉特意选了这处僻静无人的山林,平日除了樵子农夫,很少看到外人,少时快马驰近,二人这才看清,马背上是个背负天心剑的天心居弟子。只见她纵马来到二人面前,不等快马停稳便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对孙妙玉拱手拜道:「孙师伯,楚师姐有信送到。」

孙妙玉接过信,拆开草草一看,对她颔首道:「知道了,请你回复你们居主,就说届时我一定会去。」

那少女舒了口气,立刻告辞就走。舒青虹见师父面色凝重,忙问:「信上说什么?」

孙妙玉淡淡道:「魔门下个月将在嵩山之巅搞什么天降神火的仪式,邀请武林同道一同观礼。天心居也接到了邀请,所以楚青霞来信邀咱们同去。咱们在这里也隐居了五年多,香香都快五岁了,还从没见过外面的世界,这次咱们就一同去嵩山走去,也带孩子出去开开眼界。」说到这她回过头,直视著弟子的眼眸,「这期间肯定会碰到一些你想忘记的人,届时你如何应对?」

舒青虹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师父放心,弟子凡心已死,不会再为任何人心乱。」

「如果遇到故人纠缠,你如何应付?」孙妙玉又问。就听舒青虹平静地道:「弟子虽然习武的悟性不行,但应付这些许小事却还游刃有余,师父不必担心。」

「那好,明日咱们就动身去嵩山,看看魔门天降神火的玄虚。」孙妙玉说著回头招呼巴哲,「你速速去雇辆马车回来,明日一早咱们就出发。」

巴哲答应一声,立刻向山下奔去。他那迅疾而驰的背影不再像孤独的恶狼,却越来越像一只轻松飞翔的鹰。

残阳落尽,天色如血,云襄白衣飘飘,负手矗立山巅,一动不动地仰望著茫茫苍穹。他的身边多了个五六岁的孩子——南宫放与赵欣怡的儿子赵佳。「云叔叔,你在看什么?」孩子睁著漆黑的大眼睛,看著一脸寂寥萧索的云襄,又看看极目无际的天空,眼里满是好奇。

「天心。」云襄轻轻吐出两个字,申请肃穆庄严。孩子仔细看看天空,满是好奇地问:「天有心吗?」

「有!当然有!」云襄摸摸孩子的头,柔声道,「你妈妈就住在那里,许许多多像她那样善良的人,都住在那里,在默默守护著我们。」

孩子「哦」了一声,凝目望向苍穹。他感到自己的目光似乎穿越云层,看到了最为四年的妈妈。

身后传来「吧嗒、吧嗒」的脚步声,云襄回头望去,就见阿布小跑过来,在三尺外站定,吝啬地动了一下尾巴。云襄见状,伸手牵起孩子:「筱伯回来了,去看看他给你带来了什么好东西。」孩子一声欢呼,拉起云襄的手就往山下跑去。阿布跟在二人身后,不即不离。

来到山腰那间雅静的竹楼,孩子已急不可耐地丢开云襄,蹦蹦跳跳地冲上竹楼,推门大叫:「筱伯!我要的陀螺买到了吗?」

屋里传来老少二人嘻嘻哈哈的笑闹声。云襄嘴边泛起一丝会心的微笑,缓缓登楼而上,尚未进门就见筱伯迎了出来,兴冲冲地道:「公子,你看谁来了!」

一个高挑健硕的少年迎了出来,就见他年纪在十七八岁模样,面目俊朗,举止从容,只是神情有些靦腆,带著少年人特有的羞涩和稚嫩。他一见云襄,眼里闪出莫名惊喜,急忙拱手拜道:「云大哥!」

云襄仔细打量片刻,终于认出了对方,不由一声欢叫:「你是阿毅?罗毅?」见少年笑著点了点头,云襄急忙将他扶起,连连感慨,「几年不见,长这么高了?静空师父在天有灵,一定会非常高兴。」

原来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少林静空大师的俗家弟子罗毅。静空大师圆寂之时,将他和济生堂都托付给了云襄。不过云襄自从在少室山下与之分手后,就再没见过他,只知道他在帮忙打理济生堂,没想到几年不见,他已经从一个半大的孩子,长成了一个略有些靦腆的大小伙子。(前情请看《千门之花》)

云襄将他让入屋中,张宝连忙奉茶进来。他是风凌云的弟子,从几年前抗倭时就与师父一起跟随著云襄,后来又随云襄一起离开了剿倭营。自风凌云死于柳公权之手后,他就像他的师父一样留在了云襄身边,甘心为他奔波劳碌。

二人说起别后之情,自是感慨万千。云襄见罗毅眉宇间始终有一丝忧色,心中压著什么心事,忍不住问道:「阿毅,是不是济生堂遇到什么事?你从十三岁开始就在帮忙打理济生堂,也实在太难为了你。」

罗毅靦腆地笑:「济生堂不仅是我师父毕生的宏愿,也救过我一家人的命,我希望它能救助更多的人。」说道这他微微一顿,「济生堂倒是没有什么大事,就是魔门最近在河南活动频繁,自从那年大旱,迷们就假借赈济灾民的善举,在河南扎下根来,吸引了不少乡愚入教。近年来他们屡屡向济生堂示好,意图将济生堂收归门下,以笼络人心。下个月他们还要在嵩山之巅举行什么接引天火的仪式,以彰显所谓神迹,愚弄乡民。少林敢出头揭穿其伪,真是令人叹息。」

「接引天火?」云襄有些疑惑,「那是什么玩意儿?」

罗毅沉吟道:「魔门每年都要举行这个仪式,以显示其天授神权的神迹,并吸纳新教徒入教。我不止一次混进去看过,说来也怪,一个所谓的神器琉璃塔,每次在阳光明媚的正午,就能无火点燃塔内的燃料,真像是天火降临人间一般。虽然我知道那不过是一个骗人的小把戏,却怎么也想不通他们是如何做到的,其中奥秘又在哪里?」

云襄有些惊讶:「我火自燃?真有那么奇妙?」

罗毅点点头:「我亲眼所见,每次魔门祭司将颂文投入琉璃塔中,然后众教徒齐声颂经,在正午阳光最炽烈的时候,光线正好投射到琉璃塔中,塔内的颂文就会慢慢冒烟、起火,最后点燃塔中的油料。琉璃塔在火光中发出灿烂的光芒,这时仪式也就达到了最高xdx潮。中教徒一起拜倒,齐赞天赐甚或,光大圣教。拜火教之名,大概也是由此而来。」

云襄抬头遥望虚空想了片刻,哑然失笑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好奇,这世界上真有如此神奇之事?我还真想去看看?」

罗毅笑道:「这次魔门的圣火节,还邀请了各大门派参加,大概是想就此正式向武林宣告,它又回来了。公子若是要去旁观,倒是不用像我以前那样,装成教徒混进去了。

云襄沉吟道:「嵩山乃五岳之首,又在少林寺左边。魔门此举,显然是要在江湖立威,妄想君临天下的野心昭然若揭,就不知江湖上有什么反应?」

罗毅叹道:「少林原本为武林翘楚,魔门就在嵩山之上搞事,少林不出头,别人又怎么会多管闲事?」

云襄沉吟良久,突然冷笑道:「魔门势力一旦坐大,天下势必不的安宁。寇炎野心勃勃,一旦羽翼丰满,必定会将中原拖入战乱的深渊。如此看来,这事我还不得不去,虽然我来未必能阻止魔门的行动,但至少要想法揭穿它愚弄乡民的手段。」

「太好了!」罗毅击拳道,「云大哥聪明绝顶,必定能揭穿他们的把戏,令那些受愚弄的教徒幡然醒悟,迷途直返!」

一旁的莜伯有些担忧地插话道:「公子,魔门行事狠辣,教中人才济济,七大长老各有绝技。四位光明使也是文武双全,更兼门主寇炎一代枭雄,无论武功智慧俱罕有对手。咱们贸然与之正面为敌,实在是¨¨¨」莜伯说到这突然住口,不过言下之意已是一目了然。

云襄微微叹道:「我何尝不知魔门之势,仅凭咱们这些微薄之力,就如蚂蚁要扳倒大象,实在有些异想天开。不过魔门祸乱天下的野心昭然若揭,我云襄若不站出来阻止,恐怕就没人站出来了。这世上有些事,知不可为,也要为之!」

罗毅满是敬仰望著云襄,拱手拜道:「以前只知云大哥宅心仁厚,机智过人,现在才知云大哥的心胸,完全不逊古之侠者。有云大哥出谋划策,我罗毅愿联络少林寺有血性的武僧,为大哥冲锋陷阵!」

云襄感动地点点头,摆手笑道:「咱们又不是去打仗,用不著如此大动静。魔门这次只是向武林各派示威,咱们只需揭穿它天降神火的把戏,就能拨下它天受神权的画皮。一切打著神的旗号愚弄百姓的邪门歪道,最大的弱点就是它超自然的神秘性。只要揭穿这点,它的本质也就暴露无遗。」说到这云襄转向莜伯,「我研读过魔门的经典,据称他们崇拜的光明神有四大美德,既清静、光明、大力、智慧,不知四位光明使者的称号是否源自于此?」

莜伯点头道:「公子猜得不错,四位光明使的名字正是来自光明神的四大美德。他们分别是净风、明月、力宏、慧心。不过江湖上至今只闻其名号,并未见到过真人。听说这次主持接引天火仪式的,就是这四大光明使。」

云襄暗里闪烁著一丝异样神采,遥望窗外天空淡淡道:「莜伯准备一下,咱们后天就动身去嵩山,会一会传说中智勇双全的魔门四大光明使。」

「太好了!」罗毅兴奋的一跃而起,对云襄拱手道,「我这就先一步回去,联络少林寺武僧。为公子接应!」

马车缓缓行进在曲折官道之上,车辕上坐著憨厚朴实的张宝,正挥鞭驱马缓缓而行。离魔门的圣火节还有的是时间,所以他倒也不急著赶路。他的鞭技虽不及其师风凌云,不过用来赶车却是绰绰有余了。

车中,云襄悠闲地半躺半坐,懒懒翻看著手中的《吕氏商经》。这本书他早已倒背如流,并将其中的精髓化入经营中。他已在金陵、扬州、闽南、山西等地,秘密开设了数十家钱庄和商铺,用出卖智慧赚到的银子做本,悄悄涉足商业经营,并聘请最有生意头脑的文人做掌柜,替他打理著各地的营生。他知道济生堂庞大的开销,必须要有源源不断的资金来支持,靠千术谋财,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在涉足商海的过程中,《吕氏商经》给了他极大的引导和帮助,加上他天生的聪颖和悟性,短短五年时间,他的商业王国已经初具规模。与江南黑道及南宫、苏家等江南豪门的良好关系,使他在江南的生意顺风顺水。现在,他正考虑将自己商业王国的边界,推广到中原腹地。于公于私,他都不得不面对魔门的威胁。

是时候与魔门决战中原了!云襄放下书本,眼里闪烁点点微光。自从明珠与舒亚男先后离开后,他就将自己忘情地投入到事业之中,只有在没日没夜的筹划盘算、权衡审度和绞尽脑汁中,他才能暂时忘掉心中的痛楚。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下,他的商业王国以惊人的速度在江南发展壮大,并向四周不断延伸,成为不逊于任何帮会的秘密王国,甚至有不少帮会已秘密纳入他的麾下,成为他商业王国的守护者。只是这些帮会的首领,大多不知道他们真正的老大,就是几年前在江湖上声名鹊起,如今却渐渐销声匿迹的千门公子襄。

人之行,利为先!《吕氏商经》开宗明义的第一句话,揭示了人类社会的本质。人们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以个人利益最大化来指导自己的行动,这导致了人们的合作、结盟、争斗甚至杀戮,所有这些社会行为的背后,都离不开一个「利」字。《吕氏商经》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这一点,而云襄极好地利用了这一点。他控制手下众多帮会的手段,不再像旁人那样用暴力或忠义,而是靠利益的结合,他深信只有共同的利益,才有长久的合作。

筱伯见他放下了书本,有些担忧地问:「公子,咱们要去解开魔门天降神火的秘密,你不抓紧时间查阅古典秘录,从古人的记载中寻找答案,为何还有心读这差不多快翻烂的《吕氏商经》?」

云襄嘴角泛起一丝浅浅的微笑,那是他胸有成竹的表情。面对筱伯疑惑的目光,他悠然道:「比起查阅古典秘录,我还有更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筱伯忙问。

「悬赏!」云襄淡淡笑道,「昭告天下,谁若能将天上的阳光引到地上,点燃任何东西,我出十万两银子奖赏。」

见筱伯眼中满是迷茫,云襄笑著解释道:「我个人的智慧与全天下人比起来,实在微不足道。如果天下人在十万两银子的悬赏下,也找不到接引天火的诀窍,我云襄恐怕也无能为力。就算是翻阅古典秘录,让天下人帮我翻阅查找,肯定也比我自己查要有效得多。」

筱伯恍然大悟,连连竖起拇指:「高!公子真高!难怪公子胸有成竹。只要魔门接引天火的把戏不是真正的神迹,就一定还有人知道其中诀窍。以利诱之,说不定连魔门内部知道奥秘的教徒,都会为之动心。」

云襄微微叹道:「《吕氏商经》不光是一部经商谋利的圣典,更是一部东西社会奥秘的旷世之著。我这也是从它那里得到启迪。你可知为商之道的最高境界是什么?」见筱伯茫然摇头,云襄笑道,「不是任何赚钱的奇思妙想,也不是发现机会的果敢和决断,而是用人。」

「用人?」筱伯两眼茫然。

「不错,用人!」云襄点点头,「让最能干的人为我赚钱,这是吕不韦在《吕氏商经》中讲到的商道之最高境界。其实这不仅是为商之道,也是为君之道啊!吕公在数千年前就有此眼光和认识,真乃神人也!」

筱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用异样的目光打量著云襄,直到看得云襄有些莫名其妙,他才叹道:「老奴发现,公子考虑问题的方法和气度,与以前已大不相同,似乎境界比以前又高了许多。」说著他站起身来,「老怒这就去发布悬赏令,让天下热一起来揭开魔门所谓神迹的外衣。」

「不用了。」云襄忙示意他坐下道,「我已让张宝通过望月楼在江湖上秘密发布了悬赏令,等咱们赶到嵩山时,大概就能看到结果了。」

「为啥要让张宝去?公子信不过老奴?」筱伯老脸上有些不悦。云襄忙赔笑道:「筱伯你别多心,你老年岁已高,这些跑腿的事迟早要交给别人。张宝跟了咱们多年,也还踏实可靠,这些小事以后筱伯就交给他做吧。」

「是啊!筱伯!」张宝在车厢外笑道,「俺张宝虽然笨点,但做些跑腿传话的活儿还是可以的,以后筱伯要多教教我。」说话的同时,信手甩出一个响鞭。马车一震,稍稍加快了速度,一路往西去。

北京城。一间幽暗静谧的书房中,面目沉静儒雅的靳无双边轻轻拨弄著手边的玉如意,边翻开著新送来的谍报。青衫老者周全垂手立在一旁,静得让人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魔门要在嵩山之巅接引天火,并举行圣火节,你怎么看?」靳无双将谍报搁到一旁,头也不抬地问。

周全沉吟道:「魔门此举,显然是要力压少林,在中原立威。朝廷就算不派兵镇压,也要派锦衣卫秘密参与其会,将首脑人物一网打尽!」

靳无双微微一笑,连连摇头。见周全眼中有些疑惑,他解释道:「魔门野心勃勃,寇焱更是一代枭雄,若任他羽翼丰满,必为天下大患。不过他在我眼里,却还不及云啸风的威胁大,更不及《千门秘典》来得重要。」

周全若有所悟,忙问:「主上的意思,是要暂时任他坐大?」

靳无双一声冷哼,眼里隐有寒芒闪烁:「飞鸟绝,良弓藏;猛兽尽,走狗烹。若进倭寇暂瓶,瓦剌蛰伏,朝廷那些言官就在圣上耳边进谗,说我大权独揽,把持朝政,要我分权。哼,我现在九曜任由魔门坐大,不仅如此,我还要在暗中助它一臂之力,看看那些空谈误国的言官,有何应对之策?」说到这他顿了顿,悠然问,「听说这次魔门入关后,表面上已改弦更张,欲与佛、道两门结盟修好,你说如果佛、道、魔三门若是冰释前嫌结成联盟,对朝野会有什么样的震动?」

周全浑身一颤,变色道:「若是如此,只怕朝野上下会哗然惊惧!不过,佛、道两门与魔门誓不两立,怎可能修好结盟?」

靳无双手抚髯须,悠然笑道:「寇焱这次重入中原,已比以前成熟了许多。他曾多次向少林和武当示好,欲与他们修好结盟。只要老夫提醒一下少林方丈圆通,他顺水推舟与魔门结盟就再自然不过。至于武当,如今声望已大不如前,只要圆通稍加劝说,定不敢以一己之力独抗佛、魔两门,因此佛、道、魔修好结盟并不是不可能之事。届时朝中那些空谈误国之辈,除了倚仗老夫,谁可应付这等乱象?」

周全心领神会地连连点头:「没错,这天下若没点儿乱子,怎能显得出主上的重要?天下人又怎知道主上比圣上更不可或缺?」说到这他迟疑了一下,「不过魔门的野心是整个天下,寇焱更是觊觎著江山社稷,若任由其坐大,闹不好会成燎原之势,到时局面可就不好控制了。」

靳无双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反问道:「你可知千道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周全忙道:「大象无形,大音希声!谋于无痕无迹之中。」

靳无双追问:「如何做到无痕无迹?」

周全想了想,茫然摇头。就听靳无双笑道:「这就像练太极拳,要尽量藏起自己的力量,尽量借别人之力为我所用,巧妙维持各方力量的平衡,不到万不得已,不发雷霆一击。这在千道之中,叫做借势。」

「小人明白了!」周全若有所悟地点点头,「主上是要借江湖上的力量来钳制魔门!」

靳无双笑著点点头:「如今公子襄的势力已悄悄崛起,咱们却还没有查到云啸风和《千门秘典》的下落,既然如此,咱们何不让云啸风这枚棋子与魔门斗个两败俱伤?看看云啸风是要弃子,还是要保他。只有等云啸风先行出手,咱们才能后发制人。找不到云啸风,咱们就算将公子襄和魔门全部铲除,也不算胜利。」

周全心领神会地点点头,笑道:「小人这就去安排,定要让公子襄不能置身事外。」

「不必了。」靳无双笑道,「公子襄和天心居楚青霞,已经在赶往嵩山的途中。你要做的就是派人密切监视双方的动静,将看到的一切飞报于我。」

「遵命!小人这就去安排!」周全说著正要出门,突然想起一事,回头又道:「对了,镇西将军的大公子武胜文,昨日从大同府送来书信,说明珠郡主已平安产下了一个千金,求主上赐名。」

「知道了。」靳无双淡漠地点点头,信手在案上铺开宣纸,提笔略一沉吟,抬手便写下了三个龙飞凤舞、刚柔并济的大字——武天娇。

「好!一代天娇,此天娇又非彼天骄,果然好名字!」周全连声赞叹,双手接过宣纸,小心翼翼地卷起来,欣然道,「我这就让人给武家送去!」

周全刚出门,就见衣衫锦绣、雍容华贵的温柔推门进来,这一向笑语嫣然的贵妇,此刻脸上却又说不出的关切和焦急,不及见礼就对靳无双急急道:「无双,我想去看看明珠。」

靳无双面色一沉:「你堂堂王妃,岂能随便离京?」

温柔眼中泪水涟涟,急道:「明珠再怎么说也是我的女儿,她现在第一次做母亲,我这当娘的去看看她有什么不可以?」

靳无双眼中闪过一丝隐痛,淡然道:「但她冰壁上我的孩子。」

温柔浑身一颤,用异样的目光盯著靳无双,「你……你怎么能这样说?我……我这不都是听从了你的安排吗?」

靳无双眼中隐痛一闪而没,神情渐渐和缓下来。上前扶住温柔,他暖暖笑道:「阿柔,忘掉你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女儿吧,她不过是一次意外。」

「忘掉?」温柔突然泪如泉涌,「亲生骨肉,我怎么能说忘就忘?」

靳无双无奈叹了口气,柔声劝道:「要不过段时间,待明珠身子好些,我让武公子送她回北京省亲,让她待孩子来看看你。」

温柔只得含泪点了点头。靳无双见状,立刻拍手高叫:「来人!扶王妃下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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