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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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这样说沈追和蔡荃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幸而萧景琰似乎没有因为被违逆而生气他只是犹豫了一下便道:「既然先生有此兴致那蔡卿就请先生指教一下吧。」

蔡荃与沈追快地交换了一下眼色从袖中取出案卷递给了梅长苏。

案卷并不很厚大约有十来页的样子订得整整齐齐字迹小而清楚。梅长苏接过来后先向萧景琰告了声不恭之后便朝椅背上一靠姿态很放松地翻看了起来可是他看他的其他三人总不能傻傻地在一边等他看完更何况坐在上的还是一位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所以沈追飞快地转动脑筋找了个话题来活跃有些冷场的气氛。

「殿下下月就是陛下的圣寿千秋了记得去年殿下献了一只好俊的猎鹰陛下甚是喜欢今年想必殿下一定有更好的贺礼了呵呵呵呵……」

「对于人子而言最好的贺礼就是孝心只要我齐身修德理政不失送什么父皇都会喜欢的……」萧景琰努力以平常的态度继续与蔡沈二人交谈只是时不时会朝梅长苏那边瞟上一眼。

梅长苏并没有注意室内其他三人在谈什么他似乎真的被案卷内容吸引住了一页接一页地翻看著神色很专注只是偶尔端起茶来喝上一口。萧景琰的视线再次转过来的时候他刚好正把茶碗朝手边的小桌上放手指无意中碰到桌上摆著的一盘点心便随手拈了一块起来看也不看就朝嘴里放。

沈追和蔡荃突然觉得眼前一花。闪神之间萧景琰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抓住梅长苏地手快地将那块点心从他的嘴边夺了下来。远远丢开。

这离奇的一幕使得所有人都僵住了就连萧景琰自己在做完这一系列举动之后。也立即意识到不妥变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目光游动地道:「这点心……不新鲜了……」

太子东宫端出来待客地点心会不新鲜这种说法实在是太新鲜了新鲜到他解释了这一句之后。效果还不如他不解释的好。

梅长苏地目光慢慢地移到了旁边小桌上那里摆放的是一份细点拼盘有芙蓉糕、黄金丝、核桃脆还有……榛子酥……

从表情上看梅长苏似乎没有什么大的震动只是慢慢垂下了眼帘面色渐转苍白根本看不出他此刻心中剧烈的翻滚与绞动。原本仅仅是有意试探。然而真正试探出结果之后他却觉得说不出的难受胸口一片紧窒一片冰凉

萧景琰依然抓著梅长苏地手腕。曾经健壮有力的手腕如今虚软地轻轻颤抖著。令他胸口如压盘石。不由自主越握越紧紧到想要把全身的力量都转输过去。不过除此以外。萧景琰没有敢做出任何其他的举动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因为坐在面前的是他最好的朋友但同时又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朋友。林殊历劫归来已不是当年经打经摔象是白铁铸成的林殊萧景琰不愿意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做错什么说错什么所以他只能握著那只手默默无语。

良久之后梅长苏轻轻挣开了他地攥握扶著座椅扶手慢慢站了起来灰白的双唇微微抿著低声道:「我家里还有点事请容我告辞。」

「小……」萧景琰张了张嘴到底没敢喊出口只能看著他转过身去步履缓慢而飘浮地向门外走去。

一旁的沈追和蔡荃已经看呆了两个人都鼓著眼睛微张著嘴表情如出一辙不过现在萧景琰早就忘了他们还在这里在殿中僵立了片刻后又追了出去。

梅长苏尽量想走得快些但大病初愈又情绪激动四肢和脸颊都是麻麻地刚走到廊外的长阶膝盖便一阵颤软不得不停下来扶著栏杆喘息。

虽然没有回头看但梅长苏知道萧景琰地视线还追在后面因此咬牙撑著不想在这个时候显出任何虚弱之态。他们以前直并肩成长他们一起赛马一起比武一起争夺秋猎地头名一起上战场面对烈烈狼烟;他们前锋诱敌被数十倍的敌军包围时一起背靠背杀出血路。骄傲而又任性地林殊不能想象有一天景琰会奔过来扶住自己软泥一样虚弱无用的身躯用同情和怜惜的声音说:「小殊你没事吧?」

不能想象也不能接受。所以他逃避想要快些离开这里回到苏宅冷静情绪后再慢慢地想慢慢地做决定。

可是等他略略调匀呼吸之后并没能重新迈动步伐因为飞流突然从侧门向他跑了过来步子比平常沉重许多怀中紧紧抱著一只灰色的大狼。

「不醒!」少年将佛牙递到苏哥哥面前满眼惶惶不安与迷惑「都不醒!」梅长苏用苍白得几乎透明的手指抚摸灰狼黯淡的皮毛指尖下接触到的是一片冰冷与僵硬心脏顿时一阵绞痛。佛牙的眼睛闭著看起来很安详飞流几次努力想要把它的头托起来可是一松手就又垂落了下去。

侧门边又响起了脚步声已调任东宫巡卫将军的列战英这时方追了过来满额是汗一看到太子也在外面他吓了大大的一跳可是还未及告罪萧景琰已快示意他安静旁站。

佛牙已经快十七岁了就一只狼而言它算是极其高寿它的离去固然令人伤感但对于理智的成年人来说这并不算一桩难以接受的事情。

可是飞流不能理解这些。他刚才看到佛牙被装进一只木柩中跑去看列战英哄他说:「佛牙睡了。」在少年的认知中。睡了是一定会醒的就好象苏哥哥经常睡著。可无论睡多么久后来全都醒了过来。

于是他问佛牙什么时候醒。列战英地眸中露出难过的神情说它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飞流第一次知道睡了竟然可能再也不醒这令他十分地惊恐本能般地抱起佛牙直奔苏哥哥而来。梅长苏揉著少年的额。他看得出来飞流此刻地迷茫与慌张但却已无心力去安慰和解释。死神的黑袍常年覆在他地身上那般阴冷那般真切真切到他根本无法向少年描述死亡究竟意味著什么。

「飞流你会一直记著佛牙么?」

「会!」

「作为朋友你一直记著它那就够了。」梅长苏伸手从飞流怀中抱过佛牙。因为太重他站不住索性坐了下来。将灰狼的头贴在自己的面颊上。向它做最后的告别。

「苏哥哥……」少年十分的害怕。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害怕只能靠过去。象佛牙一样挤进梅长苏地臂间。

「没事的起来把佛牙抱著还给列将军列将军会带它躺到舒服一点的地方快去吧。」梅长苏轻声安抚著拉扯飞流的黑。可是飞流还没有来得及照他的吩咐起身一只手已经伸了过来将佛牙沉重的身子抱了过去。

飞流跳起身来想去抢可一看清眼前的人是谁立即想起苏哥哥最严厉的命令没有敢动手。

萧景琰一只手抱著佛牙另一只手平平伸出掌心朝下微微握成拳状停留在梅长苏右肩前方约一尺的地方。片刻地静默后梅长苏抬起眼帘视线与景琰正面撞在了一起。

那一瞬间两人都感到了极度的痛苦而且同时也感觉到了对方心中的痛苦。

痛苦却又无法明言彷佛一开口只能吐出殷红地鲜血。

萧景琰的手臂仍然静静地伸著没有丝毫地晃动梅长苏苍白地脸上一片漠然但最终他仍是抬起了右手按住稳稳停在面前的这只手臂当作支撑慢慢站了起来等他稍稍站稳那只手便快收了回去就好象根本没有扶过他一样。

「飞流我们回去了。」

「嗯!」

阶下地列战英迷惑不解地看著素来礼数周全的苏先生在撑著太子的手臂站起来后竟连一个「谢」字也没有说就带著他的少年护卫这样走了而抱著佛牙目送他离去的萧景琰那脸上的怆然表情也令他几乎不能动弹。

「战英……」

「呃……臣、臣在!」

「把佛牙抱去好好收殓明日……我来看著它下葬。」

「是!」

列战英虽然满腹疑团却也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忙上前接过佛牙的身体安静地躬身后退。萧景琰衣袍翻飞已飞快地转身步履生风地回到了殿中。

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中沈追和蔡荃已勉强从僵硬状态中回复了一点点讨论了几句刚才生的离奇一幕。不过由于缺乏足够的数据这两位意气风前途无可限量什么疑难痼症都难不倒的朝廷新贵最终交换的却是几句说了跟没说一样的废话。

「蔡兄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还想问你呢这怎么回事啊?」

「我要知道就好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在「怎么回事」的余音回荡中太子殿下的脚步声已响起两人赶紧噤言恭然肃立。

再次回来的萧景琰神情与出去时不同眉头紧蹙面沉似水眸中闪动的是刀锋一般冷酷的厉芒一开口声音里也透著一股以前很少出现的狠劲。

「沈卿蔡卿本宫有件大事要说你们听著。」

「是!」

「这件事本宫早已下定决心非做不可。今日告诉你们不是与你们商量而是要你们为我出力。」沈蔡二人对视一眼赶紧道:「臣等但凭殿下吩咐。」

「好。」萧景琰咬了咬牙紧紧握住雕成龙头状的座椅扶手语调冷冽而又坚定地道「本宫……要推翻十三年前的赤焰逆案重审、重判明诏天下洗雪皇长兄与林氏身上的污名。不达此目的决不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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