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可恼
作者: 烽火戏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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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凤年沉著脸与那老剑神一同出城上坟,随行的青鸟带了知章城最富盛名的当归酒,李淳罡嘲讽道:「这般心软成得了狗屁大事。天底下可怜人何其多,你有三头六臂还是怎的,顾得过来?」

徐凤年白眼道:「本就对三足鼎立于武道的轩辕世家不顺眼,好不容易抓住把柄,不去牯牛大岗闹腾一下,就真对不起当年被轩辕青凤追撵了。轩辕大盘不是将姐弟视作盘中餐吗,嘿,本世子就偏要让到嘴的肉划到自个儿盘里,他要不服气,尽管出手好了,到时候大不了老前辈再来一次剑开天门嘛。」

老剑神斜眼道:「你小子能不能别成天算计老夫?现在没有姜泥丫头给你撑腰,真惹恼了老夫,就把你给剑开天门了。」

徐凤年转移话题问道:「那轩辕老货是怎样个人物?听说这变态一曰不御女,就要两睛暴赤,颧红如火,肤欲裂筋欲抽,听著像走火入魔嘛。」

羊皮裘老头儿想了想,歪嘴道:「就那个死样,还能怎么样。」

徐凤年无奈道:「给仔细说道说道,马上要去徽山砸场子,总得知己知彼。万一大张旗鼓下山,结果灰溜溜滚下山,要被轩辕青凤那娘们笑掉大牙。」

李淳罡一脸不耐烦神情,轻描淡写道:「这老匹夫大概能算半个武道天才,比不上王仙芝。」

徐凤年小声嘀咕道:「废话,要跟王仙芝差不多,我还去个屁的牯牛大岗。」

老剑神一脚踹在世子殿下屁股上,回头想跟青鸟讨要当归酒解馋,结果被冷眼相向,叹了口气,百无聊赖的老头随口说道:「你小子光顾著在姐弟面前逞威风,不知天高地厚!轩辕大盘虽然没入武评,但比起王明寅只高不低,若非这家伙太聪明,什么都想学,还都想拔尖,如果肯一门心思,学刀就学刀,就没顾剑棠什么事情了。听上去这些年他是好色不衰,为老不尊,没这么简单,这家伙很早便精通佛道义理,加上壮年时便已是内力深厚,借阴鼎补阳炉,调伏心障,一旦真被他捣鼓成了,就是黄道赤篆小证长生,修为差不多媲美道门里的大真人。上不上徽山,你自己掂量著办。」

徐凤年揉了揉下巴,一本正经思量这件事。

老剑神轻声问道:「那对姐弟璧人,你到底喜欢哪个?」

徐凤年嘴角抽搐道:「老前辈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啊。」

老剑神哦了一声,自顾自道:「确实,有那个借你春雷绣冬双刀的家伙珠玉在前,恐怕那慕容桐皇未必能被你瞧上眼。那你啥时候对那白狐儿脸下手,越以后,你越打不过,到时候连霸王硬上弓的机会都没有。其实老夫可以传授你一个简单法子,你只要把自己当作女人即可,那白狐儿脸男人就男人,反正也是天下第一美人,你也不算吃亏。」

徐凤年顿时毛骨悚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满腹悲愤。

李淳罡不屑道:「咋的,想跟老夫打架?」

徐凤年马上谄媚道:「哪能啊,小子还等著老前辈一剑逆流六迭瀑,水淹那牯牛大岗。」

李淳罡不屑道:「德姓!」

出知章城后走了一个时辰,才好不容易寻觅到一座孤坟荒冢。三尺孤坟,荒草疯长,徐凤年蹲下身,拔去缠绕墓碑的野草,望著这块树起不过三尺的墓志石刻,默不作声。二十几年寒风苦雨,字迹早已斑驳不清,只依稀断断续续见到残篇断句,「曰出东海,地气涌茫茫;曰落昆仑,天穹复归休」,「春秋春秋复春秋,马蹄踏破读书声,」「吾将囊括宇宙,浩然与青冥同科」。老剑神闲著没事,便蹲下眯眼看著文章断裂的墓志铭,啧啧称奇。徐凤年从青鸟拿过酒,慢慢洒在坟前。坟在山头,一壶酒祭奠后,徐凤年坐在地上,望向远方田野,自言自语道:「我一向文章作得是狗屁不通,也就只能花钱跟北凉士子买些诗词,二姐说得对,买来的这些,也大多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读出来就像怨妇叫春,不堪入耳。但坟里那位,怎么就不能多活几年,多写几句『五十年鸿业,说与山鬼听』?」

老剑神盘膝而坐,脱掉靴子,手指抠了抠脚趾,拿在鼻前闻了闻,轻笑道:「死了就死了,一乾二净。坟里头这位,算不错的了,还能有人来上个坟。像老夫,死后有谁来带著酒上坟,顺手扫扫墓拔拔草?」

徐凤年点头道:「理是这个理。」

老头搓著脚底板,转头问道:「徐小子,你觉得自己可怜?」

徐凤年哑然笑道:「我?我他娘的是堂堂北凉世子啊,前朝那个谁不是说过生当鼎食死当鼎烹吗,我生下来就金山银山衣食无忧,天底下就没几个人比我更钟鸣鼎食,现在连世袭罔替都有了,还他妈的觉得自己可怜,就真好用头发把自己吊死了,要不拿娘们的胸脯闷死也行。所以那些年去北凉王府寻死的亡国子孙和江湖刺客,只觉得可怜,没觉得如何可恨。既然是徐骁的儿子,就得有这个觉悟,世上哪有只享福不挨冻不挨饿的道理。跟老黄出门游历之前,还有些怨气,这会儿没了。」

老剑神大笑道:「你倒想得开。」

徐凤年自嘲道:「其实也愁啊。」

李淳罡笑问道:「愁什么?」

徐凤年拔起一根杂草,手指弹去草根泥土,放在嘴里细细咀嚼,道:「这不正愁学不来两袖青蛇嘛。」

老剑神豪气道:「老夫绝学,岂是那般容易学到手的。」

徐凤年轻声道:「其实我知道老前辈那两百一十六手青蛇,都是像在打铁,让我体内的大黄庭更稳固。至于我能学去两袖青蛇几分精髓,全看造化,对不对?」

李淳罡眯眼缓缓道:「你小子的确不笨。说句敞亮话,两袖青蛇本就剑招繁复到了极点,几乎无迹可寻,你想学也无从下手,至于那一剑开天门,纯是剑意,你也学不来。」

徐凤年苦著脸唉声叹气,身后青鸟莞尔一笑。

老剑神也捡起一棵野草,嚼了嚼,呸一口吐出,说道:「接下来老夫麻烦一些,替你喂喂招。你小子也别好高骛远,老老实实先把那东拼西凑的二十来招刀法给弄结实了。其实老夫的拳脚功夫,对付王明寅也足够了。」

不等徐凤年说话,老剑神抹了抹脸,道:「要是姜丫头在这里,肯定得说老夫吹牛皮不打草稿。」

徐凤年呵呵一笑。

想著那呵呵姑娘,又躲在哪个角落等著出手吧?

三人走下山,行走在田间小径上。

「徐小子,你真对那叫慕容桐皇的美人没想法?」

「……」

「这种雄雌难辨的并蒂莲,堪称仙品,以老夫这等卓绝眼光来看,也是百年一遇。真不动心?」

「……」

「可以动心!老夫这次可以对你的禽兽行径,视而不见。」

「……」

「你就当那慕容桐皇是女子嘛,晚上灯一黑,你认得出谁是慕容梧竹谁是慕容桐皇,分得出谁雄谁雌?」

「……」

「小子,你倒是放个屁啊。」

「老前辈,我也就是现在打架打不过你!」

「啥?小兔崽子,别想老夫帮你喂招,以后照样拿两袖青蛇狠狠拾掇你。」

「别啊!」

「那你吃不吃这一双并蒂莲。」

「滚。」

「你小子憋了快一年多了吧,还没憋出内伤?」

「滚!」

「怎么一个惨字了得!这么多国色天香的绝代佳人在跟前晃荡,结果一个都吃不到,惨啊惨。」

「老前辈,我滚行不行?

……

青鸟走在后头,听著世子殿下与老剑神的斗嘴,她笑得清水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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