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盲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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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蔺晨留在院中的三个人如同泥塑一般半天都没挪动一下僵硬的身体。这其中聂铎欢喜的时间最久期盼的心情最切失望的程度也就最深他一直把头埋在自己的掌中后来卫峥伸手摇他也没有回应。

「聂铎明天你见少帅时就说是挂念这里所以抗命跑过来的别提那个草的事……他知道我们难过他自己也会难过的……」

聂铎又呆了半晌双手紧握成拳猛地转过身扑通一声跪在聂锋面前颤声道:「大哥有些事情……你大概也知道了现在父亲叔叔都已不在应该你管教我你打我一顿吧求你了你打我一顿吧!」

「聂铎你干什么?」卫峥过来拉扯他「打你有用么?打你有用早就有一群人下手了你闹什么?」

「你别管我!」聂铎用力摔开他的手吼道「你知不知道有段时间我很恨你本来什么事都没有的虽然我动了不该动的心可我回来了根本没有人知道少帅也没有觉可为什么你非要问清楚我怎么了灌了酒也要逼我说!可结果是什么?我说了被你打被飞流听到一切都无法挽回也无法否认……」卫峥也被他激起了火气一脚踹过去怒道:「你还说我为什么打你你还记不记得自己说的是什么话?你说你爱郡主过爱这世上的一切为了她你什么都不在乎你甚至可以背叛少帅!」

「是」聂铎双目通红。重重点头「我当时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无论我怎么想怎么说。我都知道自己不能那么做。确实我心里常常会冒一些很自私的念头甚至在毒沼里挖冰续草地时候我都会忍不住想我这么卖命。是不是因为只要少帅活著我才有希望得到霓凰呢?他会原谅我们他会成全我们无论多少人反对只要少帅愿意解除婚约他就一定有办法能让我们在一起……而一旦他不在了就算不管别人的态度和看法我和霓凰自己……也永远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

「聂铎……」

「这些念头听起来很恶心吧?」聂铎深吸一口气。昂起头「可我还是这么想了。但是想了之后我却突然现这些都不重要。抛开所有自私的想法。抛开霓凰抛开我地软弱和矛盾。我问自己。如果事实恰恰相反如果只要少帅活著我就永远得不到霓凰。我会怎么办?答案还是那么勿庸置疑我就是希望他能活下去。这种感觉你很清楚因为你也是这样的我们大家都是这样地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偏偏不行?为什么?」

卫峥看著他无语以答。聂锋深吸一口气仍有些紫的嘴唇颤抖著泪珠落下浸湿了脸上稀疏的毛。比起那两个人他经历得更多有更深切的感受只是他现在说不出也难受得不想多说。

短暂的爆后院子里又恢复了沉寂。聂铎看看卫峥黯然悲戚地脸有些泄气伸手拍了拍他又跪下向兄长拜了一拜道:「大哥多保重我走了」

「你去哪里?」卫峥一下子跳了起来。

「我回云南。少帅不让我来的你们别跟他说我悄悄回去。」

「你……不见他一面吗?」

聂铎摇了摇头转身向外便走被卫峥一把拉住。

「你别走了就让少帅责备两声留在京城吧。」卫峥的目光闪动似乎不想说却又不得不说的样子「云南路途遥远我怕……到时候来不及通知你……」「通知什么?」聂铎被他的弦外之音震住心脏几乎停跳「你到底什么意思?」

卫峥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低声道:「京城局势不错跟当初少帅不许你来时不太一样了……再说少帅的情况不太好你还是留下来吧。」

「什么叫不太好?蔺公子不是在这里吗?」

卫峥看著他眼睛里突然充满了泪水不由掉转头去躲到一边却又被聂铎强力扯了回来逼问道:「他一直写信说他很好的他也应该很好的少帅现在才刚过三十岁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鬼话?」

聂锋的手慢慢伸过去盖在了弟弟地手上用力握住。赤焰军的前锋大将当年是比那任性张扬的小少帅更能稳住大局地人此刻也不例外。在他坚稳的目光注视下聂铎慢慢控制住了自己地情绪放开了紧抓著卫峥地手。

空气凝重得快要令人窒息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当晚聂铎就住在兄长的房中没有声响没有辗转反侧只是一夜无眠睁眼到了天亮。晨起后他梳洗整齐带著微微苍白地面色去见他的少帅。

也许真的是因为京城的局势不一样了梅长苏看到跪在面前请罪的聂铎时没有怎么生气凝视著他的眼睛里还带著几分欢喜的气色虽然仍有责备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怎么不听话」然后就问起霓凰郡主的近况。

其实聂铎虽在云南但两人一直刻意避开并没有见过面此刻梅长苏问起聂铎怕他多心不敢说实情便模模糊糊地回答「她还好」。这时甄平进来提醒梅长苏道:「宗主言侯今天生辰前几日已有请柬递来请您去赏早桂宗主是亲自去还是只送一份礼?」

梅长苏沉吟了一下道:「准备一下稍晚些时候我去走一趟吧。」

蔺晨趴在桌子上用手支著下巴道:「言侯生辰大约也请了太子吧?」

梅长苏转身看他一眼知道他已看出自己昨天情绪起伏是因为什么。笑了笑道:「既然什么都知道了再刻意避开已没有意义。我也想了一夜事已至此。还是多见面早一点习惯。对景琰和我来说更有好处。」

「那你带我一起去吧」蔺晨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我喜欢言家那个笑眯眯的公子哥儿他曾经到琅琊阁来花钱问他将来的媳妇什么样。蛮可爱的。」

「所以你就逗他胡说八道的?」

「嘿嘿。」蔺晨没心没肺地笑著也不反驳又扑到院子里追闹飞流了。梅长苏没去管他靠在长椅上问聂铎云南与大楚边境防卫地近况又叮嘱他关注东海的局势。聂铎一面与他交谈一面细细打量经年未见的少帅如今地身形容颜越看得仔细越明白卫峥昨晚所说的话并非空穴来风。心中不由纠结成一团刀绞一般。

与他相反梅长苏却没有注意去看自己这位部将地神情。谈了一阵后。他停下来休息看著窗外出神。

蔺晨大笑的声音从院中传进来。听起来好似无比的快活。没有丝毫的烦恼。

虽然事实上这个世界根本不可能会有毫无烦恼的人存在。

「聂铎……」安静地听了片刻。梅长苏轻轻叫了一声。

「我在。」

「景琰已经知道了我」梅长苏转过头温和地看著他「你知道他这人比较死心眼所以一定会反对你和霓凰地事……你要耐心一点我会想办法的。」

聂铎定定地看著他不知为什么心中突然觉得非常的愤怒忍不住吼出声来:「少帅求你别再操心我们了。这不重要也不紧迫现在最要紧的是你你明明……」

话到此处哽住再也说不出来。明明什么呢明明已经命若游丝明明每日已殚精竭虑可为什么依然想要承担所有的重负熬尽所有的心血?梅长苏的盲点在于当他为了亡魂为了旧友为了生死相依的兄弟一点一点凌迟自己生命的时候他忘了别人也会为了他而揪心忘了当朋友们眼睁睁看著他不停牺牲时心里地那种愧疚与疼痛。

聂铎吼了一句之后又有些无措含著眼泪将额头贴在少帅座椅的扶手上而梅长苏则怔忡地看著他神色很是迷惑。蔺晨不知何时出现在窗外歪著头瞧著室内这一幕叹道:「长苏我一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根本没明白聂铎在生什么气。」

梅长苏还没说话聂铎先就跳了起来反驳道:「你别胡说我哪里有生气?我怎么可能会跟少帅生气?」

「好好好」蔺晨摆著手道「算我多管闲事真受不了你们这群人受不了受不了我这样潇洒出尘地人物怎么就跟你们混在一起了呢?」

这时飞流突然冒了出来端著一大盆水从几步远的地方朝著蔺晨泼过去瞬间将他泼成一只落汤鸡同时大声道:「输了!」

蔺大公子果然不亏是他自诩地潇洒人物只愣了片刻便镇定了下来抹了抹脸上地冷水优雅地转过身来面对飞流正色道:「小飞流我严肃地告诉你虽然我刚才跟你玩过泼水的游戏但是当我们已经休战了半刻钟而我又开始跟你苏哥哥谈论其他话题时一般人都应该知道游戏已经结束了这个时候你偷偷到我背后泼水地行为是非常错误而且无效的你明白吗?」

飞流显然不明白因为他立即愤怒地涨红了脸:「输了!你赖!」

悲凉的气氛被他们一闹霎时荡然无存。聂铎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子有些懊恼自己刚才怎么突然情绪失控给少帅添了困扰好在梅长苏现在的注意力已经被飞流引过去了正笑著抚摸他的头听他几个字几个字地控诉蔺晨的卑鄙。最后本著教育小孩不能失信的原则苏宅的主人逼著蔺晨兑现输了以后的赌注——穿长裙跳扇子舞整所房子的人都跑了过来观看一时欢声笑语扫尽数日来的沉闷与哀伤。

午后蔺晨为梅长苏细细诊了脉表情还算满意。这时黎纲已做好了出门贺寿的种种准备两人便一起上了同一辆马车摇摇驶向言侯府。

虽然说了不再刻意避开但梅长苏到达言府的时候萧景琰已经匆匆来过又离去所以两人并没有照面。因为国丧未满尚不能聚众宴饮故而言侯此次邀约公开的名义是请大家来赏玩言府后院那一片繁盛的早桂而且接到请柬的人也并不多整个府第仍然很是清静梅长苏进去的时候桂香厅内只有四五个人而已大家彼此俱都认识只是并没有特别相熟的见礼后不过寒喧了两句。

「怎么不见豫津?」梅长苏左右看了看问道。

「他今天大半天都在的陪我招待客人不巧的是苏先生到之前不久他要说送一个朋友出远门所以跑出去了。」

梅长苏神色微微一动随即又是一笑话头便滑了过去。这种场合不过是尽礼言阙请客的目的也不外乎是表明他已开始重新在朝局中活跃起来所以没什么要紧的话说略坐了坐后梅长苏便起身告辞。

马车沿著来时的路线回程穿过朱雀主道沿较近的巷道斜切。路过十字路口时另一辆黑色马车正从南边过来于是苏宅的车夫勒停了马缰避在一旁让它先驶了过去。

「莅阳府……」蔺晨透过纱窗看著那辆马车前悬挂的黑纱灯笼喃喃念出了声。

「谢玉的死讯几天前传过来了」梅长苏轻叹一声「豫津今天出门去送的那个朋友大概就是谢弼吧。虽然黔州路途遥遥但身为人子还是得去把骨骸运回来才行。只可怜莅阳姑姑身边现在一个孩子都没有了……」

「只要有命他们都会回来的。」蔺晨瞪了他一眼「同情什么比你强多了。」

梅长苏没有介意他恶劣的语气唇边反而荡起了一个清淡的笑回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轻声道:「蔺晨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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