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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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原「噗」地笑了,「老的只想看兵器,小的只想看美人,谁来看书?满架子的书就用来装门面了,搬回来翻都没人翻过,怎会不干净?」

慕北湮抱肩看著她酡红的面庞,轻笑道:「谁说没人翻过?撄」

他待要说什么,又抿了唇,桃花眼黯淡了下,笑容便有些发苦。

而琉璃已笑道:「从前小姐常常就坐在这个位置看书,有时一看就是一下午,还令奴婢等人在门外烹茶。小姐说,这茶香,加上屋外的花草香,屋内的书墨香,是世间最干净最好闻的气味。」

阿原嗅了嗅,「我闻到了兔肉香……」

她眸光一转,已看到了对面墙上的一幅画儿,笑道:「要不要把这兔子也烤来吃?偿」

画儿题名为《嫦娥》,但画上并无美人。

一扇半开的窗户,临窗的案上摆著一局残棋,还有一只向外眺望的雪白玉兔。窗外斜斜伸来一枝合欢,叶轻卷,花盛绽,掩映著枝叶后一轮凄清冷月。

阿原虽在醉中,亦能品出此画画风清丽幽雅,有种踟蹰萧索之意,不觉又叹道:「画这画儿的,是女子吧?她大约是不敢烤兔子吃的。」

慕北湮正凝视看她,闻得她这话,神色便有些怪异。

琉璃忍不住,说道:「小姐,可这画……就是你亲笔画的呀!连诗词落款都是你亲笔提写的……」

阿原忙看时,果见旁边题著李义山的诗句:「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落款,清离居士。

原清离,满纸清愁离恨。

阿原向后退了两步,再两步,歪头细细端详半晌,方道:「这不是我的字画。」

琉璃笑了起来,「小姐果然醉了!这幅画儿,是奴婢亲眼看著你坐在这边画画题词的,怎会不是你的字画?」

阿原的确醉得不轻,可脑中忽然间异常清明。

她再次说道:「这不是我的字画!这绝对不是我的笔迹!」

小鹿看她说得认真,忙道:「是或不是,咱们写几个字不就知道了?我来给小姐磨墨!」

她挽袖去磨墨。

慕北湮一直抱著肩,留意阿原的神情,此时也缓缓走来,取出数页纸笺铺到书案上。

他桃花眼似笑非笑,仿若在赏著她的醉态,细看却了无笑意,说不出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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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后,利落轻盈的三个字跃然纸上。

阿原吹了吹墨迹,提到嫦娥图旁边,与落款对照。

同样是「原清离」三字,同样神清韵雅,但落款处的字婉媚流丽,自成风范,阿原刚写的字则放旷率性得多。

这字迹,明显是出自两个人的手笔。

阿原怔怔地看著那字迹,忽抬头看向琉璃,「我以前很爱写字作画?但我受伤醒来后,好像没看到府中有我的画?」

琉璃道:「原来是有的。小姐的书房里、卧房里,都有小姐的字画,还有刺绣。特别是书房里,收藏著上百幅呢!后来夫人让把字画全都给收来,封存到库房里,一件都不许出现。」

阿原听得如坠云里雾中,几疑自己在做梦,「你说什么?母亲让人把我自己的字画和刺绣都收起来,不许出现?」

琉璃点头,道:「夫人还特地把我们几个贴身服侍的叫去嘱咐过,说小姐头部受创,已不记得从前那些才艺了,别特地在小姐跟前提起这些事儿,免得小姐伤心……但如今小姐既问起,奴婢说出来也没事吧?」

省得原先在姐妹间不入流的小鹿整天说嘴,装作无所不知的模样。也不晓得小姐看上她哪桩,莫名其妙就成了小姐的心腹大丫鬟,连月钱都涨成其他人的两倍,说她前儿跟著小姐东奔西跑的,太辛苦了……

小鹿果然不吱声,专注地继续磨她的墨。

阿原退回书案前,慢慢问道:「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

琉璃道:「应该就在小姐苏醒后没两天吧!」

阿原取笔,饱蘸浓墨,顿了片刻,落笔如飞,却是行云流水的三个字:风眠晚。

长空片云般高远明净,山际奔泉般流畅悠然,写来比方才「原清离」三字更觉韵致出尘,风采飘然,倒似写过千百遍一样。

眠晚,眠晚上,晚晚,晚晚……

风眠晚,风眠晚……

阿原定定地看著那三个字,酒意翻涌间,若有无数人在耳边一声声呼唤,杂沓混乱,如浪潮般挟裹住她。似有著什么东西突突地向外钻著,要从脑部某个闭合处冲出来;又似有什么东西沉沉地压来,把一颗心碾来碾去,疼得她透不过气。

慕北湮已走到她跟前,看看字,再看看她,轻声道:「这个……是谁?」

阿原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气,揉了揉莫名生疼的胸口,低低道:「今天王则笙恼羞成怒时,曾唤我这个名字。这名字……很熟悉,很熟悉。」

慕北湮细细想了一回,摇头道:「京中虽有姓风的人,但没听过这名字。」

琉璃亦道:「小姐素日交往的人中,没有叫这个的。」

小鹿也凑过去看,怎奈那字认得她,她不认得那字,只得问道:「这写的……什么?」

琉璃鄙夷地瞪她,「风眠晚。难道你听说过?」

小鹿睁大眼,「风眠晚?我当然听说过呀!」

几人反而怔住,一起看向她。

小鹿笑道:「小姐你忘了?沁河那个说书人,说书时就曾说过风眠晚!」

琉璃不禁抚额,连慕北湮也深感这小丫头太不靠谱,叹道:「小丫头,咱这是谈正事呢,就别说故事了!」

小鹿急了,「虽是说书,可听闻他说的都是真事儿呀!那一段,说的就是大半年前发生的,燕国诸皇子夺位之事。」

慕北湮摇头,抱肩调笑道:「好,那你且说来听听,燕国先前皇帝是谁,有几个皇子,夺得皇位的又是哪位,姓甚名谁?」

小鹿顿时挺直了脊背,不慌不忙说道:「燕帝柳人恭,皇子有五六个,但最有可能夺位的,只有二皇子柳时文,和三皇子柳时韶。柳时文仁厚,又有深得柳人恭器重的名士陆北藏相助,本该胜券在握。何况柳时韶勇武却荒唐,与其庶母罗氏有染,被父亲杖责后一度逐出幽州,虽有兵马在手,看著并无胜算。谁料陆北藏病逝,其女弟子风眠晚……」

阿原失声道:「对,我想起来了,风眠晚,那个说书人的确讲过!她明面上是二皇子的谋士,实际上是三皇子的红颜知己。柳人恭重病之际,她故意答应二皇子,为他刺杀三皇子,暗中却是与三皇子合谋,将计就计,除掉了二皇子,让三皇子柳时韶登上了皇位!」

窗扇开著,吹到酒后汗意涔涔的身子上,阿原不由打了个寒噤。

说书人说的故事她还记得,只是忘却了曾在夺位之争中起过关键作用的那女子的姓名。

风眠晚三字,如此耳熟,难道就是因为先前听了说书人的故事?

可王则笙并没有听过说书人的故事,又怎会忽然唤出这样的名字?

兔肉和酒的味道忽然从胃部一起翻涌上来,阿原干呕了下,恍惚著一时没再继续说下去。

小鹿却已拍手道:「原来小姐也想起来了!但那个风眠晚必定是跟小姐没有关系的。柳时韶继位后,没娶风眠晚,把风眠晚嫁给晋国大将李源啦!」

慕北湮听小鹿叙起燕国之事有首有尾,并无讹误,惊诧之余早在凝神细听,此时骤然白了脸,厉声道:「你说什么?你说风眠晚嫁给了谁?」

小鹿吓了一跳,愣愣地看著慕北湮,小声道:「李源呀,晋王的弟弟……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慕北湮额上青筋突突直跳,秀媚的桃花眼里有星星点点的光芒在闪烁,不知是兴奋,还是悲哀。他跳起身来,叫道:「对!很对!一切就该是那样的!我就说,我就说……」

他退了两步,转身走到窗口,看著窗外的合欢树,抬手在窗棂间狠击两记,几乎要把窗扇打得脱落。他的胸口起伏,握紧拳喘得厉害。

阿原已越听越疑惑,忙走过去问道:「哪里对?又哪里不对?是不是我醉得厉害,迷糊得厉害,而其他人……早已醒了?」

慕北湮转头看向她,目光渐渐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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