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苍山雪 第四十八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范闲从雪地中爬了起来,动作显得很缓慢,看来还没有从先前的情绪中摆脱。这把烧火棍保护的非常好,自己花了很多天才将三个部件重新凑到了一起,发现各个部件都非常好,就连光学瞄具都十分完美。范闲此时才觉得自己当时踢箱子两脚,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他是个军盲,所以光是熟悉手中这把武器都花费了很多天的时间,而真正进行训练后,才发现,原来理想与现实总是有很大差距的,当你发现阳光照进梦里的时候。才忽然明白梦原来是假的。

怎么测距,怎么瞄准,怎么保证流畅的运行,都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所能知道的知识,范闲也没有老师,他只能自己慢慢摸索,而瞄准的距离越远,则越不容易击中目标。而关于计算风差影响和测距,这更是难中之难的问题。

好在他身上的许多特质弥补了这些不足。首先,他很冷静,有一种酷似五竹的冷静;其次他很稳定,那股无名霸道真气让他的肌体始终保持在一种很平衡的状态下;最重要的是,他很有耐心,很有猎手的耐心,这一点则要归功于前世的遭逢和后世的「午睡」,只要体内的能量能跟得上,范闲相信自己可以潜伏在一个地方一整天不动。

从雪中爬起来后,他感觉身体有些冻僵了,所以缓缓催动体内真气。缓和了一下微微麻木的四肢,然后看著身边像只旗杆一样站著的五竹,摇了摇头:「如果对手是燕小乙,我不能保证在击中他之前,不会被他用箭杀死。」

五竹冷漠说道:「你没有必要用这个。」

范闲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抱著狙击困坐愁雪,皱眉道:「其实我知道,我自己的实力在八品上九品下之间,叔以前一直瞒我。是不想让我托大。但是以后如果要对付那些九品上的高手,手中有些别人不知道的武器。总会好一些。」

五竹说道:「在我看来,你依然只有七品的水平。」

范闲自嘲一笑道:「那哉还能杀死程巨树,还能和宫典对一掌。」

五竹木然道:「宫典有八品,程巨树顶多只有七品,也许……我澹州这十几年的时间,整个天下的武道修为都下降了。」

范闲皱了皱眉头,将臀下的雪拍了下去。虽然没有说什去,但听著这句话,不免看些异样的感觉。至于异样在何处,一时间自己也没有办法解释清楚,摇头说道:「我需要让自己强大起来。不然无法保护身边的人,婉儿还有皇室与长公主。若若呢?不要忘了,她其实也是个没有母亲的可怜孩子。」

五竹沉默著。

范闲微微一笑,此时月映雪山,夜间微微清亮,照的他那张容颜显得愈发清美无尘。他看著有几粒雪籽落到了五竹叔眼上黑布的那块黑布,不知怎的心头一动,做出了一个从小到大都不大敢做的动作。

他踏前一步,细心地伸手,想将五竹叔眼上黑布的雪花拣下来、动作很温柔。

五竹退后一步,这一步退后所拿捏的时间,分寸无不妙到毫巅,让范闲的右手有些尴尬地停留在了空中,距离五竹的脸约有半尺的距离。

「回吧。」五竹从他手中接过那把狙击枪,转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范闲看著他消失的地方,心里头涌起一股淡淡的忧伤,这样一个丧失了记忆的绝世强者,只拥有极少的一些过去,那他的将来会是什么模样?

山中不知岁月,范闲每天极其自律的清晨起床,进行武道修行,晚上也会抽出一些时间去与五竹叔在这座山里学习暗夜行者的本领,大部分的日子都在与林婉儿和妹妹过著舒心的日子,看著庄园里的姑娘们拢在一处斗诗、斗画、斗曲、斗牌,日子一天一天的就这样晃过去了。

中间叶灵儿与柔嘉郡主也来小住了段时间,几位贵人家的小姐不免又开了个小型诗会,柔嘉姑娘似乎也从范闲大婚的伤心事里摆脱了出来,只是忽闪著那对柔情似水全不似十二的双眼,求著范家哥哥写几首诗来听,范闲哪能上这种当,借口上山打母老虎逃了。

将近年关的时候,好不容易摆脱了族学困扰的范思撤屁颠屁颠地坐著马车上了苍山,兴高采烈地拉著月余不见的嫂子打麻将,在他看来,牌桌之上能够找到林婉儿,就像是绝代剑客找到一个堪与自己为敌的高手那般,正所谓,人生寂寞如雪啊……

当然,范闲兄妹三人在庄园里聚著,身为少爷的他,也不会忘记自己妻子的那位兄长,早己派伤愈后的藤子京将大宝接了过来,沿途有王启年小组暗中护送,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这天中午吃过饭后,范闲让下人套上马车,和林婉儿两下人下到山下十里处,去迎接大宝。没过多久,便看见车队来了。等车队停好,藤子京赶紧上前给范闲与郡主少奶奶问安,林婉儿知道这人是范闲入京后的第一个亲信,所以也挺温和应对,只是一颗心早飘到马车上了。

「小闲闲。」

不用说,一听这称呼,就知道大宝下了丰。范闲苦笑一声,抱拳一礼,然后上去迎著自己这位数月不见,身材犹自臃肿的大舅子。大宝看四周的山景有些好奇,张大了嘴巴呵呵傻笑著:「京里的雪可要小很多。」

苍山雪大。路中都积了不少。林婉儿看著哥哥头发上的雪屑,心疼地走上前去,替他抹了下去,将自己准备的狐皮大氅套到他身上,埋怨道:「父亲也是的,明知道苍山上冷,也不知道多准备几件。」

范闲微微一笑,心想宰相大人毕竟是个男子,如今的林府中又没有几个女子。就算他再爱护大宝,也不可能面面俱到。他接著转头问藤子京:「路上没出什么事儿吧?」

「没。」藤于京沉著应道:「就是入山前的路口。和另一家来过冬的马车抢了下道,对方看我们坐的相府马车,就让了。」

苍山赏雪景,避盛夏,本就是京都里的贵人最喜欢做的事情,而且入山的地方,还有些地方上的兵士把守。这只是件小事。范闲也没有放在心里,略寒喧了两句,便准备上山。

不料此时却听著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一会儿功夫,一队马车便气势汹汹地开了上来,此处正是分岔处。所以顿时显得十分拥挤,再难上行。

「就是他们。」藤子京有些为难说道:「少爷。我没有说,是不想您生气。」

那马车里的家丁们看见堵在了这里,己经开骂了起来。范闲眯著眼晴望过去,才知道原来是礼部尚书郭攸之家的马车,不由微微一笑,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这边没有什么反应,那边却看明白了,原来是在山下抢过一次道的相府马车,郭府再如何也不敢和相府争道,所以气焰顿时消了许多。

「相府的车,也不能总拦在路口不让人走啊,我们已经让了一次了,你们就不能快些?」郭家马车里传出一个让范闲有些熟悉的声音。

紧接著,一个浑身华贵的公子哥从马车上下来,指著藤子京一行人喝斥道:「还不赶紧让开?林相还在京中,你们这些人也不知道来苍山做什么。」

「郭兄?」范闲喜出望外,朝那边拱手打了个招呼。

郭保坤种听著有人喊自己,还显得格外亲切,以为是碰见了熟人,满脸堆笑转过身来,不料一看,却是范闲这个打黑拳的,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一时又放不下来,显得尴尬无比。他的眼神里更是紧张之外带著份害怕,这是谁?这是范闲……

诗会一次,京都府衙门一决,殿上一次,自己算是把对方得罪惨了,偏生对方如今在京里是混得风生水起,自己想害对方一次,对方反而会因此事而蹿起一截。而对方如今已与那位姑娘成婚,大婚之时的排场让郭保坤知道,自己算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只求以后不要撞见对方,哪里知道今儿会这么巧!

范闲看著他的模样,在心里啧啧赞叹,心想这人也算是运气差到人神共哀的地步了,怎么就又碰见自己了呢?

看著郭府马车像十几只兔子般往山下疾驰、范闲揉了揉手腕。林婉儿走了过来,低声说道:「没来由地赶别人下山做什么?虽说他只是个官中编撰,但毕竟是太子哥哥的近臣,将来总有入阁的一日。更何况这苍山又不是范……我们家的,若让别人知道了,不得说我们太霸道。」

「我可没赶他下山。」听见妻子转口转得快,范闲清美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我只是说半夜去找他喝喝茶,谁知道他就跑了。」

林婉儿听他说的如此温柔,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啊,京都里谁不知道你是个打黑拳的,这半夜去找他,郭保坤心里有鬼,自然要逃,他如今是名不及你,拳不如你大,除了跑还能怎么办?」

范闲笑道:「我也很同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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