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鬼迹︰ (1)

第三卷 鬼迹︰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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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魅影

姜皎望著那张脸。

那是一张多么美艳而白皙的脸。

望著望著,姜皎竟下意识地出了身冷汗。这时,女子一路舞动著,捧得美酒献于案前,姜皎干笑了一下,一饮而尽。

姜皎打量著眼前的女子,发现一个细节︰无论跳舞时,还是向客人敬酒时,女子从没露过手。这让姜皎感到纳闷儿,他再与身边那位官员低语︰“她怎么从不露手?”

唐朝的黑夜

贞元中,望苑驿西有百姓王申,手植榆于路傍成林,构茅屋数椽,夏月常馈浆水于行人,官者即延憩具茗。有儿年十三,每令伺客。忽一日,白其父︰“路有女子求水。”因令呼入。女少年,衣碧襦,白幅巾,自言︰“家在此南十余里,夫死无儿,今服丧矣,将适马嵬访亲情,丐衣食。”言语明悟,举止可爱。王申乃留饭之,谓曰︰“今日暮夜可宿此,达明去也。”女亦欣然从之。其妻遂纳之后堂,呼之为妹。倩其成衣数事,自午至戌悉办。针缀细密,殆非人工。王申大惊异,妻犹爱之,乃戏曰︰“妹既无极亲,能为我家作新妇子乎?”女笑曰︰“身既无托,愿执粗井灶。”王申即日赁衣贳礼为新妇。其夕暑热,戒其夫︰“近多盗,不可辟门。”即举巨椽捍而寝。及夜半,王申妻梦其子披发诉曰︰“被食将尽矣。”惊欲省其子。王申怒之︰“老人得好新妇,喜极呓言耶!”妻还睡,复梦如初。申与妻秉烛呼其子及新妇,悉不复应。启其户,户牢如键,乃坏门。阖才开,有物圆目凿齿,体如蓝色,冲人而去。其子唯余脑骨及发而已。

出长安,经中渭桥,渡渭水,沿北岸一路向西,接连路过陶化驿(咸阳县)、温泉驿(咸阳县)、槐里驿(兴平县)、马嵬驿(兴平县)、望苑驿(兴平县)……虽然驿、馆都属于官方机构,一般的行旅客人是无法入住歇脚的,但驿、馆的周围却有很多民营旅店。

比如在望苑驿附近,唐德宗贞元年间(公元785年~805年),就有百姓王申开了家小客栈,供行人歇脚,并置办浆水、果子,不为赚钱,只是乐善好施。王家又在路边广植榆树,成林成荫,给旅人遮风蔽日,所以这个小店非常受旅人的欢迎。

王申有一子,平日帮父亲打理生意,伺候来往客人。却说这个夏天,临近中午,烈日炎炎,有一女子求水,于是王家儿子将她引进门。

女子身著绿衣,戴白巾,对王申说︰“我乃良家妇,住在此地以南十里处,前些天丈夫去世,膝下无儿,今丧期已满,去马嵬坡亲戚家,今从这路过,讨些吃的。”

女子容貌美艳,言语明快,举止可爱,王申遂留之吃午饭,说︰“现在已是中午,若你继续赶路,走不到马嵬,天色就完全黑了,你一个女子,比较危险。不如今晚留宿于我家,跟我妻子同住,等明天一早赶路,日落前即可抵达马嵬。”

女子听后,似觉有理,欣然从之。

饭后,王妻将那女子带到后堂,呼之为妹。午后光景,两个女人闲聊起来。

王妻叫那女子帮自己做衣服,没多长时间,几件衣服已做完,所缝衣服针脚细密,似非人工。

王申看到后,非常惊异。

妻子甚是喜欢那女子,戏言道︰“你既然没有至亲了,能做我的儿媳妇吗?”

女子莞尔一笑,说︰“我身孤苦,现愿听您的安排。”

王妻很意外,没想到女子答应得如此痛快。说与王申听,丈夫也很高兴。就这样,在当天,女子与王家儿子成婚了。

傍晚,入洞房后,女子告诫王家儿子,说︰“听说近日这一带多盗贼,虽是酷暑时节,但不可开门而睡。”

女子意味深长地看了王家儿子一眼,然后用木棒把门顶住。

唐朝的夜晚在沙漏中悄然流逝。

到后半夜,王申之妻突然被噩梦惊醒。梦中,其子披著头发哭诉︰“母亲,孩儿快被吃尽了!”

惊魂未定中,王妻将所梦之事告诉王申,后者很不耐烦︰“你得了个这样好的儿媳妇,难道是喜极而说梦话吗?”

王妻想了想,刚才那确实只是个梦而已。于是,又躺下,接著睡。但没多久,又梦到儿子的哭诉︰“母亲!孩儿疼啊。”

这一次没法入睡了。王申也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夫妻两个人下了床,举著蜡烛到儿子的房间。来到门口,喊儿子,但里面一无回响;再呼那女子,依旧死一般寂静。

王申顿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一推门,发现门被东西顶著,大呼︰“不好!”

就在王申用尽浑身力气把门撞开时,里面猛然窜出一物,形如厉鬼,狂啸而去。

此时,王申之妻已瘫在门口。当王申壮著胆子进屋子后,发现床上只剩下一堆脑骨和头发了。

故事中,王家儿子糊里糊涂地被厉鬼啃食。

实际上,在厉鬼缝制衣服的时候,那非人工的绵密针脚,已露出蛛丝马迹。王申当时也小有怀疑,但终于疏忽了这个细节。当妻子被噩梦惊醒后,王申依旧大意了。而这一切,与王妻最初的贪心分不开。当时,王妻看似不经意的询问,实际上却是抱了希望的。所以,在女子爽快地答应后,王妻完全是吞到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的感觉。只是没想到最后被吞下的是儿子的血肉之躯。

望苑驿旁边发生的这个故事叫人无语,因为那王家本是行善好施之人,却遭到了如此横祸。如果仔细探究《酉阳杂俎》中记载的这个故事,会发现它有一点《聊斋志异》中“画皮”的元素,都是厉鬼扮作美妇人为祸。《画皮》中,蒲松龄对厉鬼的描述是︰“蹑迹而窗窥之,见一狞鬼,面翠色,齿如锯,铺人皮于榻上,执彩笔而绘之。”本故事中,对厉鬼的描述则是“体如蓝色”“圆目凿齿”。

显然,唐朝之夜发生的故事给了蒲松龄启示。

不过,蒲松龄在《画皮》中借用的厉鬼,不仅仅来自于望苑驿,还来自于唐朝宰相牛僧孺《玄怪录》“王煌”篇。接下来这个万劫不复的故事,基本上就已经是《画皮》的原型了。

那是唐宪宗元和三年(公元808年)夏天发生的一桩秘事。

秘事中,无论在人物、情节还是进展上都与《画皮》如出一辙。说到区别,只在于︰本故事结尾处,对厉鬼来历的判定上,令我们增广见闻。蒲松龄的《画皮》则是草草收场。

《画皮》的开头︰“太原王生早行,遇一女郎,抱襆独奔,甚艰于步,急走趁之,乃二八姝丽。心相爱乐,问︰‘何夙夜踽踽独行?’”

“王煌”的故事发生地,则设置在洛阳附近。不过,主人公老家也是在太原,而且也姓王。从洛阳返回庄园时,他同样遇到一个美妇人︰“太原王煌,元和三年五月初申时,自洛之缑氏庄,乃出建春门二十五里,道左有新冢,前有白衣姬设祭而哭甚哀。煌微觇之,年适十八九,容色绝代,傍有二婢,无丈夫……”

这叫元和三年的夏天有些狰狞。

《画皮》中,美妇人回答王生为什么独自而行时说︰“行道之人,不能解愁忧,何劳相问?”接下来,“生曰︰‘卿何愁忧?或可效力不辞也。’女黯然曰︰‘父母贪赂,蠰妾朱门。嫡妒甚,朝詈而夕楚辱之,所弗堪也,将远遁耳。’问︰‘何之?’曰︰‘在亡之人,乌有定所。’生言︰‘敝庐不远,即烦枉顾。’女喜从之。生代携襆物,导与同归。”王生很容易把因受正妻之气的美妇人带回家。

而在王煌面前的美妇人,称丈夫游洛阳而死,自己从远方前来祭奠。跟《画皮》有一点区别是,在这里,美妇人身边还跟著两个丫环。当没有妻室的王煌想领美妇人回家时,被拒绝了。这时,丫环出面,对女子说︰“小姐,现在将晚,野外没地方住,回家又没有支撑生活的职业。有幸碰到王生,舍此何往?”一唱一和,有点双簧的意思。

但美妇人仍在表演︰“我与前夫乃结发夫妻,今丈夫客死于洛阳,我碎身粉骨,不能谢丈夫之恩。如何能跟陌生人走?你别说了,我还是要走,先回洛阳安顿一下,再作打算。”

王煌说︰“你去洛阳,没有安身的地方,跟我回庄,又有什么不可?”

丫环来回传话,最后美妇人才“勉强”同意一起回去。

在庄园,王煌终于与美妇人结为夫妻。而《画皮》则写道︰“女顾室无人,问︰‘君何无家口?’答云︰‘斋耳。’女曰︰‘此所良佳。如怜妾而活之,须秘密勿泄。’生诺之。乃与寝合。使匿密室,过数日而人不知也。”

随后的发展一模一样了︰无论是唐朝的王煌,还是《画皮》中的王生,都遇见了一位道士,称主人公脸色枯槁,似被厉鬼缠身。王煌回答是︰“娶回一夫人而已。”王生则没说实话,说自己最近谁也没遇到。但当他返回家时,“蹑足而窗窥之,见一狞鬼,面翠色,齿如锯,铺人皮于榻上,执彩笔而绘之。已而掷笔,举皮如振衣状,披于身,遂化为女子……”这段描写是故事的高潮,最为恐怖。后来王生在道士那得到一个木符。但被鬼袭破,最后王生被挖心而死。后又被道士搭救,将厉鬼除掉。

王煌的故事更复杂。道士对王煌说︰“若不与该女断绝关系,一二十日后必死!”

王煌不听,我行我素。当他再次遇见道士时,后者说︰“明日午时其鬼当取你性命!我给你一个木符,到时候你以符击其身,定会看到她真面目!”

王煌半信半疑,将木符揣入怀中。回庄后,王煌坐于堂中,美妇人进门,他即以木符投之,对方果然变为狰狞的厉鬼。厉鬼上前抓住王煌。后者因惊恐过度,坐在椅子上昏死过去了。

厉鬼并没罢休,把王煌弄上床,用脚猛踩王煌腹部,随后笑著消失了……

道士赶来,看到王煌的尸体,长叹了一声,说︰“永世之悲剧!此鬼乃北天王右脚下的耐重鬼,每三千年找人代替。杀人时,如果该人是坐著死去的,那么被代替者三千年后也能找新替身。但你死后,又被那鬼放到床上,踩断脊背,最终躺著而死,即使是三千年后,也没资格寻找他人代替自己了。你将永世被踩在北天王脚下,不得托生!”

这里讲到一则鬼怪知识。此处说的“北天王”和“耐重鬼”,直到现在我们还可以看到,因为就在洛阳龙门奉先寺石窟。那里有“北天王”脚踏“耐重鬼”的雕塑(雕塑于唐高宗上元二年,公元675年),一千多年来屹立于风雨中。按《洛阳市志》记载,雕塑中,“北天王”左手置腰部,右手托三层宝塔,足踏一“仰身魔王”。“北天王”即佛教中的北方毗沙门天王,“仰身魔王”正是我们的主人公王煌啊!

王煌因被前一代“耐重鬼”踩断脊骨而永世爬不起来,在万劫不复中被北天王踏在脚下,在千年凝固的表情中诉说著内心的无限悔恨与痛苦……

禅定寺歌妓

延和元年(公元712年)秋,温吞的唐睿宗传位于英武逼人的太子李隆基。剪除乱政的韦后的政变,正是隆基与太平公主联手发起的。隆基即位后改元先天,次年又改为开元,玄宗时代就这样开始了。

按说一切尘埃落定。

但太平公主心有不甘。武则天的这个女儿深得其母的性格与手腕。更关键的是,此时的太平公主,背景深、资格老、具大功、有能力,完全是则天二世,看来事情不好办了。

果然,开元元年(公元713年)夏,太平公主网罗宰相窦怀贞、萧至忠、岑羲、崔?四人,意欲发动政变,废掉唐玄宗,学著母亲的样子,弄个女皇当当。遗憾的是,她的对手不再是武则天时代的一树软柿子,也不是只有野心、没有手腕的韦后,而是能力比她更强的李隆基。

青壮年时代的李三郎,颇有当年世民的风采。发现太平蠢蠢欲动后,抢先下手,率另一名宰相郭震、龙武将军王毛仲、内宦高力士、殿中监姜皎平乱,转眼间逼得太平公主自杀,萧至忠、岑羲被斩,窦怀贞自杀,崔?流放。从此以后,这无限江山稳当如磐,开元盛世由此到来。

诛杀太平公主的事变中,助唐玄宗立大功的是上面提到的︰郭震、王毛仲、高力士和姜皎。奇异的是,这四大元勋,在随后的日子里,除高力士外,其他三个皆因啼笑皆非的缘由坐祸。

先说郭震(字元振,以字显称于世),当时以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也就是宰相了。

诛杀太平公主当年,玄宗心情非常好,在骊山集合了二十万兵马进行演练,皇帝本人亲自擂鼓。但就在玄宗擂鼓擂在兴头上时,郭震突然心血来潮地走出大臣序列,出班向玄宗奏事。后者只好放下鼓槌,导致演练中断。玄宗非常生气。郭震到底想向玄宗禀报个什么事?现在我们不得而知。玄宗当时想立斩郭震,幸亏另一名宰相刘幽求(《三梦记》里闯进老婆梦境中的那位)求情,这才免了死罪,最终流放到遥远的广东。

再说那王毛仲,本高句丽人,长期追随李隆基,为心腹干将,在诛杀太平公主时,正因为王控制了御林军,才保证了事变最后成功。因功劳大,王毛仲越发骄横,虽玄宗已封其为左龙武卫大将军,且开府仪同三司,这一荣誉在当时只赐给了玄宗的岳父、姚崇、宋三人。但王还不满足,直接向玄宗要兵部尚书的官,玄宗没给。

恰逢此时,王的儿子出生三天,玄宗派高力士带去金帛,封其子为五品。王毛仲对力士素无好感,又愤愤于玄宗不叫他做兵部尚书,于是一边抱著儿子一边喃喃自语︰“这孩子难道还做不了三品官吗?”当时,高力士就是三品官。所以,王毛仲这话既发泄对玄宗的不满,又有讽刺高力士之意(我的孩子还不如一个宦官吗)。话传到玄宗那里,玄宗又一次大怒,将王毛仲贬至湖南,随后又遣人将其赐死。

现在,终于要讲到我们的主人公姜皎了。

姜皎的倒霉则是因为“传闲话”。怎么回事儿?现在先不著急讲。

太平公主伏诛后,追随玄宗平叛的骨干都封了国公,姜皎是楚国公,升太常卿,极受宠信。而且,他本人还是第一流的画家,所画之鹰风格峻寒,被认为是大唐第一。杜甫有诗《姜楚公画角鹰歌》︰“楚公画鹰鹰戴角,杀气森森到幽朔。观者徒惊掣臂飞,画师不是无心学。此鹰写真在左绵,却嗟真骨遂虚传,梁间燕雀休惊怕。”

却说开元大局已定,长安歌舞升平,各种宴会多多,寺院也不例外。很多大臣喜欢借寺院闲置的厅堂举办夜宴。关于姜皎的故事,就发生在长安最负盛名的禅定寺。禅定寺位于永阳坊,按《长安志》记载︰“天下伽蓝之盛,莫与此寺为比。”该寺香火绵延,即使晚唐武宗在会昌年间(公元841年~846年)灭佛时,也没被毁掉。当时长安仅有四座寺院幸免于难。

有一天,姜皎去禅定寺参加一个夜宴。

宴席上,按老规定,大家一边饮酒,一边欣赏歌舞。

表演节目的歌妓中,有一女子,梳流行的堕马髻,貌美绝伦,姜皎不由问身边的一位官员︰“这是谁家的歌妓?”

那位官员摇摇头,问另一位官员,后者也说没见过。

姜皎感到好奇。禅定寺的夜宴他总参加,跟那些歌妓也算得上比较熟了,怎么独不认得眼前这女子?那女子跳舞时,不时凝视著姜皎。过了一会儿,姜皎发现,那女子不是有时凝视于他,而是自始至终凝视于他,尤其是在舞动长袖、转身回首时,那一瞥更是满带深情。

姜皎望著那张脸。

那是一张多么美艳而白皙的脸。

望著望著,姜皎竟下意识地出了身冷汗。这时,女子一路舞动著,捧得美酒献于案前,姜皎干笑了一下,一饮而尽。

姜皎打量著眼前的女子,发现一个细节︰无论跳舞时,还是向客人敬酒时,女子从没露过手。这让姜皎感到纳闷儿,他再与身边那位官员低语︰“她怎么从不露手?”

还没等该官员答话,另一位官员说︰“还真是如此,莫非是六指?”说话间,那女子又上来敬酒,怀疑女子为六指的官员忍不住站起身。《酉阳杂俎》记载如下︰“姜楚公常游禅定寺,京兆办局甚盛。及饮酒,座上一妓绝色,献杯整鬟,未尝见手,众怪之。有客被酒戏曰︰‘勿六指乎?’乃强牵视,妓随牵而倒,乃枯骸也。姜竟及祸焉。”

故事阴森如此。

转瞬间,美艳的女子变成骷髅。

当时,唐玄宗迷恋武惠妃,欲废除王皇后,但又不敢草率而为。姜皎作为近臣,得知了皇帝的想法,后突然头脑发昏,把消息走漏了,引得大臣皆知,随即公开反对,搞得玄宗非常被动,于是一气之下,把姜皎贬至天高水远的广西。还没走到那里,姜皎就在途中死去了。

虽并非姜皎拉视那红粉骷髅,但最后仍凶兆及身了。至于那名亲手拉视且笑其六指的官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遭遇当比姜皎更惨。

现在的疑问是︰女子为什么不露手?按故事去推测,现形后她是一具枯骸,也就是说,虽然她别的部位已经肉色丰腴,但两只手还是枯骨的样子。正因为如此,无论跳舞时,还是斟酒时,始终把两只枯手藏在袖子里。接下来,有两个推测︰作为白骨之鬼,在幻化为人形时,不是一下子就长上肉,而是分层次地长肉,最后长肉的当是双手;另一个推测是,无论她怎么修炼,作为它这一类冥鬼,双手都不可能长上肉。不过,遍查有关鬼怪的知识,我们暂时还没发现有这种说法。

在这个转瞬即逝的故事中,对那女子最后的目的我们一无所知。或许她只是路过,或许她以枯骸之身辗转于长安的各个夜宴,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还是继续说说倒霉的姜皎吧。

姜皎还没富贵时,好游猎于山川,每次都驱犬架鹰,要不说最善于画鹰呢。当时,他身在潞州。一次打猎还家,发现有僧人在门前化缘。姜皎很爽快地拿东西给僧人。吃完后,僧人说︰“君必能大富贵。”

姜皎问︰“如何才能大富贵?”

僧人望著臂上架著鹞鹰的姜皎说︰“见到贵人即可。”

姜皎又问︰“贵人何在?”

僧人说︰“跟我走即可。”

姜皎迟疑,最终还是策马跟行,路上便遇到了当时也在潞州的临淄王李隆基。

当时隆基也在打猎,看到姜皎臂上架著鹞鹰,就拉他一起打。此时,僧人已不知去了哪里。几天过后,李隆基专门拜访作为打猎高手的姜皎。后者记住那僧人的话,对李隆基崇礼有加。

李隆基离开潞州那一日,当地官员都去送行,但却不见姜皎。等李隆基出城至渭水之北,却见姜皎在路边搭著帷帐为其饯行。后来,姜皎果为李隆基提拔,及至李隆基成为皇帝,姜皎助其歼灭太平公主,得了大富贵。

对后世来说,姜皎名气不算大。不过,他有个彪悍的外甥︰李林甫。

人筋换马绳

李公佐大历中在庐州,有书吏王庚请假归。夜行郭外,忽值引骑呵辟,书吏遽映大树窥之,且怪此无尊官也。导骑后一人,紫衣,仪卫如节使。后有车一乘,方渡水,御者前白︰“车索断。”紫衣者言︰“检簿。”遂见数吏检簿,曰︰“合取庐州某里张某妻脊筋。”乃书吏之姨也。顷刻吏回,持两条白物,各长数尺,乃渡水而去。至家,姨尚无恙,经宿忽患背疼,半日而卒。

晚唐时,有士人从雍州赶往州,乘月色前行,至荒野,忽闻身后有车骑声,便潜藏在路旁草莽间窥视。三人骑马路过,其中一人道︰“我们今夜奉命去州,取三千人性命!但用什么方式呢?”

旁边一人说︰“可叫那里发生兵乱,以此取之。”

遭第三人反对︰“不如使之发生瘟疫……”

士人在草丛中惊栗不已。至州,那里果然发生瘟疫,死者甚众,超过三千。显然,他在半路上遇见的是来自幽冥的使者。这样的荒野遭遇在唐朝还有一例。但在这一例中,无端死去的是主人公的亲戚。

故事主人公的上级很著名︰中唐时传奇作家李公佐。

说起李公佐,很多人都知道他写有《南柯太守传》。这个传奇写于唐德宗贞元末年(公元785年~805年),说的是有叫淳于棼的,在一日午后,与朋友在宅旁古槐下喝得大醉,恍惚间被一使者迎至槐安国,官至南柯太守,又招为驸马,腾达数十年。后檀萝国进攻槐安国,淳于棼作战失利,加之公主新亡,荣华散尽,最终被遣返回乡。梦醒后,淳于棼发现刚才喝酒的朋友还在槐树下醉卧,此时太阳尚未落山,所谓南柯一梦。

唐代宗大历年间(公元766年~779年),李公佐在庐州做官,手下有小吏名叫王庚。

这一天,王庚因事请假回家,刚走到庐州郭外,就突遇一队人马。三里之城,七里之郭,城指内城城墙,郭指外城城墙。那队伍大声呵斥行人回避,仪仗威严犹如节度使。王庚遂躲在一棵大树后。窥视中,他不免心起疑惑,按他的了解,此处并无节度使一级的显官。

正想著,见前面的人马分开,后面出现一个面目模糊的紫衣人。他后面是一辆车,帘布低垂,正在渡过一处浅流。这时,有侍卫跑到紫衣人身前说︰“车(夹马头的器具)上的绳索断了,车辆难以过河,奈何?!”

紫衣人听后,徐徐道︰“取生死簿。”

侍从取出一个册子,呈至紫衣人面前,后者翻看了一下,说︰“庐州有张某,取其妻背上之筋,以此为绳即可。”

躲在树后的王庚大惊失色。因为他们说的那张某之妻正是他的大姨。

惊恐间,却见紫衣人的侍从已经回来了,手里拿著两条长达数尺的条状白物,一如人筋。

紫衣人说︰“快去把车上断的绳索换下来吧。”

就这样,在王庚的注视下,换完了绳子,车辆渡过了浅流,人马继续前行。

王庚闭上眼睛,靠在大树上倒吸了口凉气,想象著车子里的人是谁。当他睁开眼睛,再向那幽暗的道路望去,已经空空如也。他不能明白,自己看到的一幕,是真实发生的,还是出现了幻觉?

恍惚的王庚继续赶路。

终于到了家里,看到了他大姨,并无异常,才松了一口气。虽然如此,吃饭时,王庚仍没敢把遭遇讲出来。因为他还是有一种隐隐的不祥之感。果然,就在当天晚上,大姨忽喊背疼,转天便死去了。

李公佐本人以喜欢和收集各种奇闻怪谈著称,他的这名手下也遭遇了诡异的一幕。在那两条晃动的白筋之下,有一种真正的惊悚。如果不出意外,这名小吏在回家的路上不慎进入人鬼并行的阴阳路。

在那队人马中,看不清面目的紫衣人未必是真正的首领。正如王庚关心的︰车中到底是谁?但那低垂而阴沉的车帘布,阻挡了一切好奇心的进入。没有人知道,当挑起帘布时,会看到什么。

王庚夜遇的故事就这样结束了。

这则志怪中,透露出一条历史信息。作为唐朝最重要的幻想小说家之一,李公佐被认为去世于唐宣宗大中四年(公元850年)。但其出生时代一直是个谜。过去,认为他生于唐代宗大历年间(公元766年~779年),甚至有人肯定地称其生于大历五年(公元770年),但《酉阳杂俎》中的这个记载,大历年间李公佐早已在庐州为官。

当然,李公佐在庐州为官,还没到市长级别的,只是一个幕僚。

李公佐的一生,始终在两个点之间徘徊︰一是漫游,长安、长沙、南昌、甦州、常州、杭州、南京……都留下了他的足迹;二是做他人的幕僚。李本是进士出身,如善经营,应有所发展,但作为一个幻想小说家,他显然不精通为官之道,一生仕途不顺。在他生命的更多的时间里,是在他人幕府中工作,业余时间写志怪传奇。在庐州之外,他还做过江南西道(今南昌)观察使的判官,以及江淮(今扬州)从事一职。唐武宗时代,虽做到扬州录事参军,但很快唐宣宗即位,因受牵于党争,最后被罢官,不知所终。

关于李公佐的故事就是这些。

他的朋友不多,交好的,白居易的弟弟白行简算一个。

两个人都是传奇作家。李公佐一生中三次滞留长安,一是在早年考进士时,二是元和六年(公元811年),从江南西道观察使判官任上去长安公干;三是元和十三年(公元818年)闲游长安。跟白行简会面,当是在第三次去长安时。在诗歌的时代里,两个传奇作家在长安的庭院里谈论传奇的写作。白行简对李公佐讲述了歌妓李娃的动人故事,后者抚掌称赞,鼓励白行简把它写成一篇传奇,这才有了后世享有大名的《李娃传》。

荒野驿站

相传江淮间临近高邮有一驿站,俗称“露筋驿”,有一种凶恐的白鸟出没。曾有旅人醉栖该驿,一夜之间,“血滴筋露而死”。又,“有鹿过此,一夕为蚊所食,至晓见筋”,或者说,是形大如鸟的蚊子吗?

这样的驿站太令人战栗了。

行旅,是古人生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官员或赴任,或被贬;士子或赶考,或落第;商人或贩货,或归家;盗侠或漫游,或作案,都离不开“在路上”。孤旅冷寂如此,但幸好,还有歇脚的驿馆,可以安放一下疲惫的身心。

唐朝驿路发达,每隔三十里的官道上即设一驿(驿之外,还有馆。驿为朝廷直接管辖,馆为地方政府管辖,主要设置在相对偏僻的非官道上)。驿站有两个功能,一是通信传递,二是官方招待。诗人岑参有诗︰“一驿过一驿,驿骑如星流。平明发咸阳,暮及陇山头。”唐时不但驿站多,建筑也宏大,有驿楼、庭院、回廊、厅堂,且周围遍栽花树,引有清泉溪流,本身就是风景之地。当然,不是所有驿站都有这样的规模。那时候,驿站分七等,这说的是等级比较高的。

从远处看,一座驿馆的出现,给赶路的人带来温馨之感;可一旦进入驿馆,从近处看,又会令人倒吸寒气。因为,这种地方往往位于孤立无援的荒野。当黑夜降临后,很难说一些诡异乃至恐怖的事不会发生。

元和年间(公元806年~820年),一军人去汴州公干。一日入夜,只身投宿于驿站。夜半快睡熟时,感到被一物压著,喘不上气来。该军人平素里甚为矫健,猛地振身而起,借著月色观看,四周并无有人。才躺下,又感到被压,令自己呼吸短促。军人知道凶驿遇鬼了。幸好他胆子大,与之角力,夺下鬼手中的一个袋子。没想到这个袋子对那鬼来说很重要,搞得它在暗中苦苦哀求,请军人将袋子还它,再不敢作祟。军人见此状,也笑了︰“你告诉我这东西是什么,我当还你。”

良久,那鬼说︰“这就是搐气袋啊!”

军人曾听人说过,鬼若附身时,必持一个叫搐气袋的器具,来吸人的活气,吸完了,人也就死了。

军人没将那搐气袋还给鬼。他一手持搐气袋,一手掷瓦砾击之,那鬼遂逃跑了。它一定很悲伤,因为被那军人欺骗了。后来,军人一直将搐气袋带在身边。按他的描述,搐气袋“可盛数升,无缝,色如藕丝,携于日中无影”。

还好,军人反制了鬼魅。但这仅仅是一个例外而已。

另一则故事说的是︰“东平未用兵,有举人孟不疑,客昭义。夜至一驿,方欲濯足,有称淄青张评事者,仆从数十,孟欲参谒,张被酒,初不顾,孟因退就西间。张连呼驿吏索煎饼,孟默然窥之,且怒其傲。良久,煎饼熟,孟见一黑物如猪,随盘至灯影而立,如此五六返,张竟不察。孟因恐惧无睡,张寻大鼾。至三更后,孟才交睫,忽见一人皂衣,与张角力,久乃相珂獢@ 恐校  玷啤R烩眉洌 疟环 欢觯 骨薮采稀H胛甯 拍嘶狡停 拐胖蚪龛危 兔显唬骸 匙蜃碇校 疾恢 悴磐 ! 蛎常 感ι趸叮 笔毙∩唬骸 蛞股醪殉撸 虿谎砸病! 系 ㄎ 8丛唬骸 秤泄剩 豢稍绶  悴趴上纫病!  校 媒鹨煌Γ 谠唬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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