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三章 立地成佛
作者: 烽火戏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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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恰好柴青山一行人临近牌坊,柴青山站在台阶下,老人点头致意,身旁齐仙侠泰然自若,不卑不亢。37zw

而冯宗喜和6节君这两位如今赫赫有名的江湖大佬,其实相较于柴青山这种真正享誉朝野的武道宗师,都属于「后起之秀」,两人此时都毕恭毕敬向那位年轻藩王抱拳行礼,朗声自报名号。

徐凤年伸手虚抬,轻笑道:「今日本王只是武当山的香客而已,诸位不用多礼。」

李东西偷偷做了个鬼脸。

徐凤年会心一笑。

她不轻不重咳嗽一声,朝他眨眼睛。

徐凤年忍住笑意,一本正经道:「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李姑娘,最是任侠仗义,且武艺高强,江湖人称……」

徐凤年略作停顿,迅转头望去,也朝她眨了眨眼睛。

当年他们一起闯荡江湖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就是给自己取绰号,那时候除了老黄,三只江湖雏鸟的眼窝子都浅,能够想出来的名号,大抵上也就是冯宗喜的「中原神拳」之流,怎么吓唬人怎么来,听上去气魄越大越好,当年那位离家出走的李子姑娘就给自己取了不下二十个绰号,还老气横秋教训徐凤年和那个挎木剑的家伙,咱们武林好汉,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绰号,所以江湖中人对待绰号一事,一定要慎重再慎重!

徐凤年看清楚了她的口型后,不露痕迹地接著说道:「江湖人称通玄仙子,只因李姑娘刀剑枪棍无一不精,熔铸一炉,故而自成一家,足可开宗立派……」

少女顾不得摆那女侠架势,火急火燎提醒道:「我的轻功呢,轻功别忘了说!」

徐凤年只得乖乖查漏补缺道:「李仙子的轻功也是一绝,可谓独步武林。」

冯宗喜6节君这些老江湖何等火眼金睛,虽然不清楚年轻藩王到底是在唱哪一出,但仍是很捧场地跟那位小姑娘做足了一套江湖礼数。

一板一眼还礼之后,过足了女侠瘾的她给乐得合不拢嘴。

突然,她小声道:「徐凤年,还记得咱们当年的那个约定不?」

徐凤年笑著点头。

过日子,能躺著绝不站著。

混江湖,能飞著绝不走著!

她很不客气地拍了拍徐凤年肩膀。

徐凤年对众人说道:「不好意思,本王要先行一步。」

然后他蹲下身,背起她后,身形如飞虹起于平地。

两人到了大莲花峰山顶,徐凤年依旧背著这位女侠,就像当年她疲乏了要他背著一般。

她趴在他背上,轻声道:「徐凤年,你一直把我当妹妹,对不对?」

徐凤年嗯了一声。

她突然笑了,「没关系的!」

徐凤年稍稍转头,苦著脸道:「这话伤感情了。」

她用额头撞了一下他的额头。

徐凤年重新转过头,满是笑意。

她抱紧他的脖子,小心翼翼问道:「徐凤年,如果我带著笨南北离开北凉,你会生气吗?」

徐凤年轻轻摇头道:「当然不会,打仗这种事情,你一个闯荡江湖的女侠,南北一个吃斋念佛的和尚,掺和什么嘛。」

她抽了抽鼻子。

徐凤年安慰道:「我以后一定去找你们打秋风。」

她没有说话。37zw

山水之间,少女的心思,胜过一切山水诗。

临近少女家,即一栋匆忙搭建的茅屋,一个原本坐在屋前小板凳上唉声叹气的白衣僧人,见到这一幕后,正在给自己媳妇洗衣服的中年僧人顾不得搓衣板,猛然起身,大踏步走向那栋简陋茅屋。

李东西赶紧跳下后背,对徐凤年大声道:「风紧扯呼!」

徐凤年完全二话不说就直接脚底抹油跑路了。

白衣僧人很快就手提菜刀气势汹汹冲出屋子,举目四望,杀气腾腾。

这份杀气,大概不比先前山脚邓太阿手持太阿剑的风采逊色了。

须知昔年天下间,公认曹长卿的天象境最风流,邓太阿的指玄剑最通神,最后便是两禅寺李当心的金刚境,最无敌!

李当心之气象,卧也佛,坐也佛,立也佛。

天底下最不怕李当心的人物,只有一双两人而已。

他媳妇,他闺女。

少女刚好是其中之一,所以她根本不理会爹,双手负后,哼著小曲子,优哉游哉去别处闲逛了。

这个不知道心疼爹的闺女啊。

白衣僧人重重叹息一声,放回菜刀,坐回板凳,继续搓洗衣服。

等到南北小和尚回到茅屋前,听到师父在那里自言自语。

小和尚搬了条板凳坐下,问道:「师父,念经呢?」

「算是吧,比较难念而已。家家户户寺寺庙庙都有本难念的经吶。」

「师父,可是老方丈就说天底下就数经书最好念了。」

「所以方丈才是方丈,你呢,就只能是方丈的徒弟的徒弟。」

「唉,师父,徒儿以后要是找不到徒弟咋办?」

「如果咱们寺没被封山,倒也简单,找个月黑风高的日子,师父陪你带上只大麻袋,随便抓个小光头回来就是了。现在就难喽。」

「师父……」

「我的徒弟比起老方丈的徒弟,真是差远了。」

「师父,你直接说徒儿不如你好了。」

「那不行,哪有这么不要脸的师父。」

「师父,今日余福给人解签算卦,还帮人写了一封家书,那两位老人家一定要给余福银子,余福怎么推脱都没成功,知道我们师徒要经常开销,就把银子塞给徒儿了,徒儿这就把银子还给他。」

「南北啊,师父能收你这么个徒弟,其实心里很是骄傲的。」

「师父,这钱我肯定是要交给师娘的,对了,师娘呢?」

「你师娘啊,睡觉呢。世人皆爱睡,深谙其中三昧者,少之又少,要不然古人为何会说『书外论交睡最贤』?你师娘,比师父还厉害。」

「师父……徒儿只知道师娘的呼噜声,很厉害……师父能够睡得比谁都香,更厉害。」

「嗯?笨南北,有长进啊。」

「嘿。」

一大一小两颗光头,几乎同时,摸了摸自己的光头。

白衣僧人摸著脑袋,望向远方,柔声道:「你师娘头上的一根根青丝,就是师父心中的一座座寺庙。她眼角的皱纹,是师父看不厌的经书。她睡觉的鼾声,是师父听不厌的佛法……」

小和尚目瞪口呆,不知为何师父突然间这么有诗情画意。

然后只听得师娘在两人身后轻哼一声,笑骂道:「死样!」

小和尚转头瞥了眼走回屋子的师娘,再看向满脸安详的师父,感叹道:「师父啊。」

白衣僧人没有回,低头搓洗衣物,低声道:「你师娘,觉得自己涂抹胭脂其实并不好看,只是想听师父说她好看而已,可是她不知道,在师父眼中,她总是那么好看,不能再好看了。」

小和尚嚅嚅喏喏道:「师父师父,师娘已经走远了。」

白衣僧人喃喃道:「烦恼清凈远不远?不远。市井西天远不远?不远。阴阳生死远不远?不远。那么师娘与师父,自然很近。」

小和尚懵懵懂懂,由衷敬佩道:「师父,你真有慧根!」

白衣僧人在笨徒弟光头上打赏了一颗板栗,「找打!哪有徒弟称赞师父有慧根的?!」

小和尚一脸无辜。

背对茅屋的中年僧人放低嗓音,「你师娘真走远了?」

小和尚转头再回头都只在剎那间,显然这个动作早已娴熟至极,点头沉声道:「师娘把屋门都关上了!」

中年僧人哦了一声。

小和尚唉了一声,搬动水桶和搓衣板。

白衣僧人微微一笑,赞许道:「徒弟啊,你也有慧根。」

小和尚不说话。

白衣僧人双手迭放在膝盖上,身体后倾些许,抬头望向天空。

天下经文佛法,贫僧已悟透。

世间良辰美景,贫僧已看遍。

唯有那张经常涂抹厚厚胭脂的容颜,总也看不够。

白衣僧人笑了笑,摸著自己的脑袋,「立地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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