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奇葩兄妹的日常

所屬書籍:我不喜歡这世界,我只喜歡你

001

我有個哥哥叫觀潮,他比我大一歲,雖然是同一個爹媽生的,但我倆一點都不像。他從小就比我聰明。小時候我的玩具是積木,他的玩具是變阻器和安培表,我還在學乘法口訣,他就已經開始背元素周期表。他和老師討論運動的電荷產生磁場是否違反能量守恆定律,我在旁邊連標點符號都聽不懂。

我不止一次地懷疑他長了兩個腦子——把我的那個搶走了。

小時候我最羨慕的就是獨生子女,觀潮跟我從小打到大,而且他從來不讓我。去年我表姐生了二胎,大兒子悶悶不樂,吃滿月酒時觀潮眉開眼笑地跟人家說,恭喜啊,以後做錯事可以找她背黑鍋——可見我小時候過得多麼悲催。

002

小時候觀潮總欺負我,不帶我玩,還搶我零食。那時我比他胖得多,在打架上有壓倒性優勢,搶不贏我就動粗。但这廝是個演技派,我拳頭還沒舉起來,他看到媽媽走過來就立刻倒地,抱頭,趴在地上痛苦哀嚎,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於是我被媽媽暴打一頓。

當然我也有聰明的時候,媽媽教我們寫字,我自己的名字沒學會,倒學會了寫他的,在吃完的雪糕柄上寫“觀潮之墓”,然後端端正正地插在了我家的花盆裡……

於是又被暴打一頓。兄妹應該有很多類型,相親相愛型,情同手足型,兩看生厭型,我和觀潮屬於從小打到大型。

觀潮的嘴賤是天生技能,打娘胎里就有。小時候的我是個貨真價實的胖子,冬天媽媽怕我倆冷,給我們穿好多衣服,觀潮穿多少都不顯胖,而我就變身成一個圓滾滾的球。

觀潮擔憂地說:“以後你結婚了怎麼辦,別的新娘穿婚紗是公主,你就是個包子……”以至於我經常做惡夢,夢到夜禮服假面娶我,我們在教堂宣誓,神父說,現在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夜禮服假面緩緩揭開我的面紗,發現裡面是個豬肉白菜包……

讀書之後我莫名其妙的瘦下來,保持至今幾天稱體重,十分得意地給他發照片:“看,不到九十喲~”

他回:“體重不過百,不是平胸就是矮,你都佔了耶~”

003

我讀書讀得早,小學和初中都跟觀潮一個班。觀潮很聰明,不聽課也能考第一,我一直以為我哥是無敵的——直到讀高中時遇上F。

这兩人跟命中相剋似的,每次考試F都能比觀潮高那麼一點點。觀潮表面不在乎,其實內心耿耿於懷。

他們首次交鋒是某天放學,我在操場等觀潮打完籃球一起回家。F來找我,好像是因為我把他的書帶走了。

球場上的觀潮不知出於何種心理,賤嗖嗖地跑過來搭話。我在旁邊翻書包,聽到他倆對話如下:

“要走了?”(明顯沒話找話)

F沒回他,滿臉“你是誰”的表情。

“我是9班的觀潮。”(自報家門,自信滿滿)

“誰?”

“你不認識我?”(大為震驚)

F面無表情地搖頭。

“我們一起上過奧數特訓班,我是班長,你不記得了?”

F繼續面無表情。

“你真不記得?每次考試我都坐你後面(我們考試是按名次排座位的)。第一次月考我比你低五分,第二次是八分,上一次我差一點反超,就差一分,”

F繼續無辜地看著他,我猜他肯定是想說點什麼化解尷尬,但这個任務對他來說真的太艱難了,他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那你再接再厲。”

然後從我手裡接過書,揮揮衣袖飄然遠去,留下目瞪口呆的觀潮。

004

小時候有個記者來家裡採訪,好像是因為觀潮得了個什麼獎。

我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個記者的樣子,特別裝模作樣,先是要觀潮幫媽媽捶背,然後又讓觀潮輔導我做作業。他在旁邊咔嚓咔嚓地拍照。

開什麼玩笑,觀潮根本不會教我做作業,他的作業都是我在幫他做好嗎?

後來記者說要拍觀潮的獎狀,可能在他的心裡三好學生家裡的牆都是用獎狀糊的。可我們家真沒有,觀潮的獎狀獎盃拿回來都隨手扔。

那天最精彩的環節是快要結束的時候記者問:“能給大家分享一些你的學習經驗嗎?”

觀潮想了半天,說:“沒有。”

“那你為什麼每次都名列前茅?”

他老人家脫口而出:“因為別人都太笨了唄。”

005

觀潮特別自戀,整天沉浸在“我最帥”的臆想中,女生多看他兩眼他就覺得人家喜歡他,在他心裡,看他的都喜歡他,不看他的是性格靦腆不好意思看他。

他打小就是個御姐控,以前暗戀我們家一個遠房表姐,表姐是個美貌的不良少女,高中沒讀完就退學了,在同年齡的女生還都灰頭土臉讀書的時候,她已經學會了化妝泡酒吧,觀潮被她迷得七葷八素的。他不止一次的對我說:“胸大才配叫女人,你呢?”他嫌棄地上下掃我一眼,“頂多只能算是個雌性。”

我被他氣得吐血。

006

F君很少用微信,朋友圈更是萬年不更新,難得發張照片,內容是:加班,忙

下面迅速有人回復:

同事A:F少還在加班嗎,嫂子看到會心疼的

回復A:她睡了。

同事B:你居然主動發照片!

回復B:恩。

同學C:你这是要用青春搏明天啊。

回復C:沒。

同學D:我們班就你最有出息,靠你光宗耀祖

回復D:不敢。

觀潮:出差?

回復觀潮:恩。

觀潮:我妹呢?

回復觀潮;在清邁。

觀潮:你放心她一個人去玩?小心老婆被人拐跑

回復觀潮:沒事。

觀潮:你太寵她了,她會順桿往上爬的

回復觀潮:沒有。

觀潮:靠,你能不能多回我幾個字?!

回復觀潮:不能。

觀潮:算了,我下個月來北京,你把時間空出來陪我喝酒

回復觀潮:好。喬一回復觀潮:好啊好啊,我去接你!!喝酒叫上我!!!!

回復喬一:你怎麼還沒睡。喬一:睡不著啊,在床上躺了兩小時了,想去買安眠藥不知道哪裡有藥店。

回復喬一:不準吃藥,找room service要杯熱牛奶,喝了去睡,把手機關了,二十分鐘後我打你電話檢查。

觀潮:卧槽!!!你他媽太區別對待了!!!

007

我跟觀潮說我覺得F變了。

“怎麼?”

“小時候他對我可好了,幫我抄作業,給我帶蛋糕,我上課睡覺他幫我打掩護,誰要敢欺負我他第一個站出來。可現在呢,他整天變著法兒的欺負我,調戲我,用智商碾壓我,我沒他聰明,吵不過他,也沒他掙得多,他領個年輕貌美的小三回來我也鬥不過人家,只能捲鋪蓋回娘家。”

觀潮急忙打斷我:“这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

“你別安慰我,現在事態很嚴峻。”

“我的意思是,娘家是絕對不會收留你的。”

我氣得跟我媽告狀,我說觀潮是我親哥嗎,我真的不是充話費送的?

我媽認真的想了想說:“你这種情況應該屬於買一贈一。”

008

我跟F君鬧彆扭,具體為了什麼忘了,我跟觀潮訴苦。

他在電話那頭幸災樂禍。“我讓你別这麼早結婚,你要結,結婚之前分手你還是可愛的失戀少女,現在分手你就只能是失婚婦女了。”

嚇得我立刻回家跟F君和好。

觀潮還特得意,說自己有特殊的權和技巧。

009

我們讀小學時很風靡小浣熊里的水滸英雄卡,1990年代的人應該都記得,幾乎每個人都在搜集。那時我和觀潮都沒多少零花錢。但是觀潮記性特別好,過目不忘那種,他看了一遍《水滸傳》,第二天就到學校跟人講故事,講一個故事換一張卡片,就这樣居然集齊了一百零八張。

後來我偶然從床底的里翻这套卡片,打電話給觀潮,觀潮嘖嘖感慨这都是他的童年啊童年。

觀潮:“你知道那時候我為什麼怎麼做嗎?”

我:“難道不是因為你想顯擺自己驚人的記憶力?”

“不是的,你記不記那時候你喜歡林沖,班上只有程佳佳有,你讓她給你看一眼她都不給,叫你自己去買。我挺生氣的,但是又沒錢,只能这麼做。”

我大為感動,當即答應幫他買他心儀已久的機械鍵盤。

晚上我眼淚汪汪地跟F說这事,說著說著突然一拍大腿:“靠!被騙了!”

F抬頭問怎麼了。我咬牙切齒:“我才想起來,程佳佳二年級就轉走了!”

水滸英雄卡是四年級才流行的!

010

他陪我去逛街,我看中一個杯子,三十五一個。我還價:“老闆便宜點吧,八十給我兩個。”

老闆樂了:“姑娘你還幫我漲價了。”

我恍然大悟:“哦哦,算錯了。”

觀潮在旁邊說:“不好意思,我妹妹十歲那年做過闌尾手術。”

老闆問跟杯子有關係嗎?

“醫生不小心把她的腦子也取出來了。”他不緊不慢地說。

……

晚上跟F告狀,我說:“皇上你要給臣妾做主。”

他說:“好,朕这去幫你欺負回來。”

兩個人關著門在書房戰了一晚上xbox。

第二天觀潮滿眼血絲地告訴我:“你男人虐了我一宿”。

話是沒錯,怎麼聽起來这麼奇怪呢?

011

大年三十去機場接他。

一年不見,觀潮大爺風采依舊,戴著墨鏡大步朝前走,我推著一車行李跟在後面一溜小跑。

上了車,我說:“你都不擁抱一下你親妹妹嗎?為了接你我可是六點就起床了。”

他:“有什麼好抱的,除非你給我報銷機票。”

我:“滾!”

回到家他往椅子上一躺,扯著嗓子喊:“媽媽,我餓了。”

我一巴掌拍他頭上:“要吃自己做。”

媽媽在廚房裡說午飯馬上就好。我也扯著嗓子喊:“媽媽你偏心,你從小就慣他。”

“有本事你別吃啊。”

“呸!大年三十才回家的人沒資格說这話。”

“一個月不給家裡打電話的人就有資格了?”年前我工作太忙,一直忘記給媽媽打電話,这家伙消息真靈通。

媽媽端著菜出來笑著說:“你別欺負妹妹。”

我馬上告狀:“丫就是嘴賤!”

他一咕嚕爬起來,嚴肅地說:“媽媽,你能容忍自己有一個不孝的女兒,就不能容忍自己有個嘴賤的兒子嗎?”

媽媽命運好悲慘的樣子……

012

去老鳳祥買手鏈送給媽媽和我婆婆,挑的兩條都不便宜,付款的時候突然想到F的小侄女也快百天了,於是又買了一個長命鎖。

頓感自己荷包空了不少。可憐兮兮地跟觀潮說:“哥,媽媽的手鏈我們一半一半好不好?”

“你還沒睡醒嗎?”

“你到底是不是我親哥啊?”

“不是,你是撿來的,怕你自卑才沒告訴你。”他一本正經的胡謅。

“呸,你還是充話費送的呢!”

“你是刮刮樂的末等獎。”

“你是買牙刷的附贈品。”

櫃員噗呲一笑,“你們兄妹感情真好。”

“誰跟他感情好了?!”我倆異口同聲。

013

六年級時我得了一種很奇怪的病,叫脊柱側彎,正常人的脊柱是一條直線,我的脊柱不幸變成了S形。是突發性的,至今沒查出病因,屬於天災人禍吧。

雖然現在我可以笑著說出这些,但那時候真的特別特別絕望。因為生病,我的整個身體嚴重變形,心肺被擠壓,繼續惡化的話還有可能會癱瘓。

而做手術需要很大一筆錢,家裡拿不出。

我對那段時間最深刻的記憶是每天都會躲在被子里哭,又不敢發出聲音,哭完了第二天起來繼續裝開朗,裝不在意,因為怕媽媽傷心——她已經夠自責了。

我每晚都失眠,失眠的主題是如何自殺,有一天晚上,觀潮突然爬到我床上,很認真的跟我說:“你知不知道,跳樓除非正好腦袋衝下,腦漿蹦出來才會立刻死,好多人都是摔斷骨頭摔破內臟,在地上掙扎很久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血流光才能死掉的。”

他滔滔不絕地講了一晚上溺水、割腕、上吊……。

生體和心理都背負著極大的壓力,就这樣熬了兩年,媽媽東借西湊攢夠了錢,我終於上了手術台。

我終於鬆了口氣,卻不知道这個手術的風險其實很大,醫生說不排除術中死亡的可能性,媽媽是哭著簽的術前協議。

開刀後我在ICU呆了八個小時,觀潮說那是他这輩子最煎熬的八小時。他說那時他站在醫院的樓道里,很認真地想,要是我沒挺過去,他就把名字改成我的,替我在这個世界上繼續活。

好在手術很成功,我至今能蹦能跳。

有個細節我記得很清楚。為了引流手術殘留的血垢,醫生在我脊柱旁邊埋了一根30多厘米的引流管,手術十天之後要拔出來。

我是很能忍痛的人,拔的時候一直咬著牙忍,很清晰地感覺身體里那根管子擦著骨頭一寸一寸的移動,疼得渾身都在發抖。觀潮一直在旁邊握著我的手。大概有十分鐘,終於整根拔出來了,觀潮還握著我的手,我叫他鬆手,他沒反應,我抬頭,第一反應是以為自己看錯了。

他居然哭了。

他低著頭,肩膀一聳一聳地抽泣,手還握著我不肯放。

後來我總拿这事兒損他,我說你太丟臉了,當著那麼多人呢,你一大男人居然哭了。

我以為他會像平時一樣嘴賤反擊,誰知他說:“是啊,妹妹太要強,哥哥什麼都幫不了,只能幫她哭。”

不管有多痛我都扛下來了,怎麼他一句話我就鼻酸得厲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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