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疗毒

第三章 疗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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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颗失魂丹摆在瓷盘中,像珠子一般耀眼,不过楚青霞完全看不见,只能用手去触摸、感受这邪恶至极的毒药,一个年逾古稀的大夫在一旁喋喋不休地解释著:「经老朽分析,这失魂丹是由罂粟果提纯炼制而成,有强烈的致幻作用。当药瘾发作时,只有用它本身的毒性才能化解,人一中其毒,就只能不断服食,以毒解毒,饮鸩止渴。」老大夫略一迟疑,摇头叹道:「当毒积累到一定程度,吸食者只有死路一条。」

楚青霞神情微变,不禁把面容转向窗口方向,那里有一阵痛苦的号叫隐隐传来,就像是来自地狱的呼唤。老大夫侧耳听了听,歉然道:「姑娘,老朽已尽全力,虽然令他呕出了腹中大部分药丸,但他中毒实在太深,老朽完全无能为力。」

「真的就没有办法了吗?」楚青霞惶然问道。

老大夫遗憾地摇摇头:「失魂丹之毒每日都会发作,若不让他以毒解毒,他将受到地狱一般痛苦的折磨,这种折磨足以让任何人发疯发狂,不过若给他服用失魂丹,那他迟早会死于毒性。」

楚青霞怔怔地说不出话来,老大夫见状迟疑道:「也许……当他药瘾发作时,用他最感兴趣的东西分散他的注意力,可以稍稍减轻他的痛苦,除此之外,老朽实在不知还有什么办法,唯有愧然告辞。」

老大夫告辞离去后,楚青霞抱起瑶琴,摸索著来到传出号叫声的后院,在一间门窗紧闭的小屋里,云襄正倒在地上不住翻滚号叫,不时将头重重磕在地上,直撞得血流满面也不自知,为了替他解毒,楚青霞将他从嵩山带回了天心居,但以天心居的医术,对失魂丹之毒也完全无能为力,如今从北京城请来的太医,对此也是束手无策。

云襄那痛苦至极的号叫令人心悸,楚青霞忙对守卫的少女吩咐:「快将门打开!」

「师姐!」那少女急忙道,「他药性发作时像疯狗一样,谁也拦不住。」

楚青霞从容道:「你放心,我心里有数。」那少女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待楚青霞进门后又赶紧关上,像是怕里面的恶鬼猛兽闯出来一般。

屋里的云襄尚未完全失去知觉,听到房门响动,他挣扎著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向楚青霞,声嘶力竭地叫道:「给我!快给我失魂丹!」

楚青霞微微摇摇头:「没有!没有失魂丹,不过我可以为你弹奏一曲清心曲,它也许对你有所帮助。」

云襄一把将瑶琴摔出老过错,双目赤红地瞪著楚青霞喝道:「失魂丹,我只要失魂丹!」

楚青霞没有回答,摸索著过去捡起瑶琴,盘膝于地调试琴弦。云襄突然扑上去,从后方卡住她的脖子,嘶声叫道:「失魂丹!快给我失魂丹!」

楚青霞强忍咽喉的压迫,轻轻拔动琴弦,琴声犹如梵锺古馨幽幽响起,就在这时,云襄突然张口咬住少女的肩,并从胸腔中发出狼一般的号叫。

肩上的剧痛令楚青霞不由缩紧了脖子,血迹从素衫中渗出,慢慢在肩膀胛上濡散开来,殷红刺目。楚青本可以轻易甩开云襄,但她却只全神贯注地弹奏瑶琴,琴声从她指间徐徐流出,像平和淡泊的江流,在小屋中缓缓回荡。

听到这琴声,云襄稍稍恢复了一点神志,慢慢放开楚青霞,倒在地上不住翻滚,用梦呓般的声音不住呼唤:「亚男……救我……」

在如梦似幻的琴声安抚下,辗转反侧足有一个时辰的云襄终于安静下来,鼻息沉重地进入了梦乡,不过就算在睡梦中,他的手足依旧在微微抽搐,琴声徐徐低了下去,探探云襄的鼻息,又摸摸肩胛上血迹已干的伤口,她的脸上突然泛起一丝红晕,怔怔地愣了半晌,也不知在想什么。

「师姐!」门外传来守门少女小声的呼唤,将楚青霞从迷离出神中惊醒。她恍然应道:「什么事?」

「寻找舒姑娘的姐妹回来了,原来她就是孙师伯的弟子,听说云公子中了失魂丹之毒,她已随孙师伯赶到了天心居。」那少女小声禀报道。

当初云襄托楚青霞帮忙寻找舒亚男,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消息。楚青霞意外地「啊」了一声,忙开门而出:「快带我去见见这位令云公子也念念不忘的奇女子!」

恍惚之中,云襄感到有人向自己轻轻走来,闻到那一丝熟悉的体香。他拼尽全力抬起沉重的眼帘,那朝思暮想的面容渐渐映入了眼帘,朦朦胧胧有些不真实,但她脸上那朵盛开的水仙,却依旧娇艳如新。

「亚男!」云襄拼命想抬起胳膊,浑身却软绵绵使不出半分力道,就见对方轻轻捧起自己的手,放在嘴边亲吻著,眼里涌动著难抑的泪花,用梦呓般的声音轻轻喊出:「阿襄!对不起!」

「亚男!」万千思念化作这一声柔柔的呼唤,云襄怔怔地泪流满面,体内却似有万千缕蚁在骨髓中啃噬,又痒又痛令人几欲发狂。

云襄忍不住蜷起身子,扯著自己的头发嘶声道:「亚男,我好难受,快帮帮我!」

云襄感觉亚男捧起了自己的脸庞,对著自己的眼眸喝道:「阿襄!你是堂堂千门公子襄,世间独一无二的奇男子!你一定能熬过去,你一定不会令我失望!」

「我不能!」云襄痛苦地摇著头,「我宁愿立刻就死,也不想再受这种折磨!」

「阿襄你看著我!」云襄感觉舒亚男紧紧捧著自己的脸,耳边回荡著她的呼唤,「阿襄你听著,你不能丢下我独自去死,更不能丢下济生堂,你若被夺魂丹打垮了,就再也见不到我……和咱们的女儿。」

云襄失神地望著面前的女子,好半晌才明白她的话。他茫然问:「女儿?」

「对!咱们的女儿!」舒亚男肯定地点点头,脸上泛起幸福的红晕,「她小名叫香香,已经五岁了,你这爹爹还没给她取名呢!」

云襄恍恍惚惚地喃喃问:「香香?我女儿?我,我不是在做梦?」

「当然不是!」舒亚男怔怔地垂下泪来,「你不知道我生她时有多想你,所以才给她取名香香,喊著她的小名,就像是在喊你!」

云襄心中剧痛,这种痛楚甚至超过了夺魂丹之毒。他抖著手勉强抹去舒亚男脸上的泪水,望著她的眼眸喃喃道:「那咱们就叫她云梦香吧,为了你和香香,我一定要坚持下去,我一定要战胜夺魂丹之毒!」

「你一定行!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舒亚男紧紧抱住云襄,恨不能分担他的痛苦。

天色渐亮,难熬的黑夜总算过去,云襄从沉睡中乍然惊醒,晃晃依旧有些昏沉的头,他睁眼看看四周,只见自己独自躺在床上,房中空无一人,他心中一惊,挣扎著翻身而起,张口呼唤:「亚男,亚男……」

房门应声而开,一个天心居弟子端著脸盆进来,对云襄笑道:「云公子你醒了,感觉好些没有?」

云襄无心理会对方的话,焦急地问:「亚男在哪里?快告诉我亚男在哪里?」那女弟子对云襄嫣然一笑,反问道:「亚男是谁?昨夜你一直都在喊著这个名字。」

云襄一把抓住那少女的胳膊,吼道:「告诉我亚男在哪里?就是昨夜陪著我的那位女子!」

那女弟子茫然摇摇头:「昨夜这房门一直都锁著,门口还有人守卫,哪有人进来?你……你快放手!」

云襄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抓著别人的胳膊,他赶忙松开水,讷讷道:「对、对不起。」那女弟子哼了一声,甩手出门而去。

云襄加想昨夜情形,如在梦中,但那梦也太真实了,远不像以前的梦,那缥缈虚幻,尤其是她还告诉自己的有个女儿,这还从未有过!

天心!这一定就是天心!云襄开门而出,虔诚地遥望茫茫苍穹,在心中默默对自己说,这一定是上天用它那神奇的力量,在向我传奇亚男和香香的思念,我一定不能让她们失望。

云襄感觉精神从未有过的振奋,他径直去见楚青霞,从容地道:「楚姑娘,请让人将我绑起来。」

楚青霞有些意外:「这是为何?」

云襄坦然道:「只要我一日去不掉失魂丹之毒,就决不要放开我。」

楚青霞略一沉吟,赞许地点点头,回头对身后的天心居弟子吩咐:「来人!将云公子绑起来,直到他体内失魂丹之毒再不会发作为止!」

黄昏时分,云襄体内毒性再次发作,整个天心居都能听到他拼命压抑的号叫,楚青霞在密室外再次弹起清心曲,希望这倾注了佛门梵音的琴声,能助他战胜心魔。

云襄的号叫也传到了天心居高墙之外,山路上,舒亚男依依不舍地频频回望,眼里泪光涟涟,走在前面的孙妙玉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招呼:「青虹,难道你忘了为师的教导了吗?」

舒亚男浑身一颤,欲言又止,孙妙玉见状,痛心疾首地说道:「青虹,记住你现在是叫舒青虹,过去的一切都跟你再也没有关系。龙凤中文-晴天-有雨-你答应过师父,要忘情、忘性、忘生、忘死,要将余生都用在寻找天心的真义和普渡众生的伟业之中,那个男人是你的魔障,你已经为他伤过、痛过,甚至死过,难道你还要在情天恨海中沉沦一生?」

「可是师父……」舒亚男还来不及分辨,就被孙妙玉挥手打断,她怜悯地望著彷循徨无依的弟子,喟然叹道:「我真不该答应让你来的,我只是不希望你重蹈妙仙师妹的覆辙罢了。」

「师父!」舒亚男十分惭愧,「弟子知错了,从今往后,弟子再也不会见他了。」

孙妙玉面色稍霁,缓缓点头道:「青虹,不是为师心狠,不容你心有半点绮念,实在是为师漂泊大半辈子,就只收下你和巴哲两个传人,只有你能继承为师衣钵,所以为师恨不得助你早日堪破情关,得我真传,」她长长叹了口气,「当年我反出天心居时,曾发誓要另起炉灶,超越天心居,但漂泊半生,竟是一事无成,当年我在天心居,事事不输同门师姐妹,但现在妙仙的弟子已独掌天心居,我却还在为你的红尘俗念烦恼,青虹,你不会让为师失望吧。?」

见孙妙玉清秀脱俗的脸上,竟有一丝难言的失落,舒亚男心中不禁有些愧疚,忙道:「师父放心,弟子虽然愚鲁,但也要竭尽所能,不让师父失望。」

「那就好!」孙妙玉舒了口气,转头望向山下,「快走吧,巴哲和香香该等急了。」

每日黄昏时分,云襄体内的失魂丹之毒都会发作,令他如置身地狱般痛苦,只能靠意志苦苦支撑,幸而药性一天天在减弱,在云襄用体链锁住自己近一个月后,失魂丹之毒终于不再发作,直到此时,他才让人将锁链解开。

洗去近一个月的污垢,剪去凌乱的须发,云襄换了身衣服,虽然这一个月来瘦了许多,过去的衣服穿在身上有些空空荡荡,但他已一扫中毒后的萎靡,恢复了过往的从容和泰然。

「云公子,现在你感觉怎样?」在天心居待客的偏殿中,楚青霞关切地问。

「多谢楚姑娘挂念,我已经没事了。」云襄从容道,「这次多亏了天心居和楚姑娘,云某才熬过这次大劫,大恩不言谢,今后楚姑娘但有所命,云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听到云襄此话,楚青霞心中却有些失落,她勉强笑道:「公子是为完成先师的遗命才中此邪毒,天心居自然要竭尽所能,助公子疗毒,还好公子终于渡过此劫,不然青霞可就罪孽深重了。」

云襄连忙摆手:「魔门是天下公敌,我不过是尽我所能罢了,如今寇焱虽然内力散尽,但魔门的计划已在紧锣密鼓地执行,时间紧迫,我得尽快赶去杭州,给守卫海防的俞将军报个信,让他提防东乡平野郎。」

楚青霞有些失落地点点头,突然想起一事,忙道:「对了,上次公子托我查探的事有结果了,前日派去青海的弟子传书回来,信中说公子要查的那个苦役场已经被朝廷撤消,如今那里已被一个神秘的帮会控制,不容外人靠近,天心居弟子潜入那里后,照公子所画的地图,果然找到了一具老者的尸体。」

「尸体有什么特怔?」云襄略显紧张地问。

楚青霞皱眉道:「尸体已经腐烂,看不出本来面目,只是在右手手腕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云襄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似放下一桩心事。

楚青霞感觉出云襄的看重,关心地问:「不知那埋尸荒野的老人家是谁,竟让公子如此紧张。」

云襄黯然道:「那是我的恩师,还请楚姑娘传信给天心居弟子请将我恩师的遗骨送到江南,我要在江南厚葬他。」

「没问题。」楚青霞连忙答应,接著又想起一事,不由迟疑道:「我师妹柳青梅上次在嵩山追击魔门少主,之后就杳无音信,公子在江南交游广阔,千门弟子更是遍及天下,若有柳师妹的下落,请尽快通知青霞。」柳青梅乃神捕柳公权的孙女,曾经从柳公权手中救过云襄,云襄自然一口答应。

从楚青霞口中,他得知寇焱击伤的罗毅伤得虽重,但恢复也快,早已脱离危险,倒是同中失魂丹之毒的圆通始终无法摆脱药性,发作时几近疯狂,所以经少林众长老合议后,免去了方丈之位,日常事务暂时由圆泰、圆安、圆祥三人共理,后来圆通实在受不了失魂丹的折磨,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逃离了少林,至今杳无音信。

云襄听完后不胜唏嘘,最后他忍不住问起心中最关心的问题:「上次我托楚姑娘寻找一位名叫舒亚男的女子,不知……可有消息?」

楚青霞一窒,顿时想起孙妙玉的叮嘱,她迟疑半晌,还是照孙妙玉的吩咐说道:「孙师伯行踪无定,咱们也没有她的消息,请公子见谅。」

云襄见楚青霞满脸愧疚,不忍再问。与楚青霞约定师父遗骸送达的地址后,他立刻起身告辞。他的心已飞到杭州,飞到抗击倭寇的最前线。

筱伯与张宝一直在离天心居不远的一户农家等候著云襄,见他在天心居的教助下终于解了失魂丹之毒,二人悬著的心才总算落地。云襄一得知东乡平野郎在魔门长老的帮助下,要再次骚扰海防,但立刻让张宝驱车赶去杭州。

三天后云襄就赶到了杭州,连夜去总兵府见俞重山,只见俞重山在衣冠不整便由内堂冲出,一把抓住他的双手,惊喜交加地骂道:「好个不识抬举的家伙!上次平倭一战后,我本向朝廷举荐了你,谁知你却不告而别,害我没法向朝廷交代,这一回你可别想再跑了!」

云襄歉然道:「小弟无心仕途,辜负了将军的好意,还望恕罪。」

「恕罪个屁!」俞重山骂道,「为兄知道你的追求,非我辈俗人可比,所以这官你当不当没关系,只要你每日陪为兄饮酒谈兵,推演兵法,训练兵勇,为兄余愿足矣!」

云襄感动地点点头,正色道:「我这次来,是因为东乡平野郎已潜回东海,并在魔门的帮助下要东山再起,我想借将军之力,除掉这个倭寇匪首!」

俞重山大喜过望,连连点头:「东乡野心不死,就让咱们再次联手,一举歼灭这为患我海防数十年的匪首,走!咱们边喝边谈!」

云襄匆匆将魔门协助东乡东山再起,骚扰沿海以呼应魔门和瓦刺的计划草草说了一遍,俞重山听得惊心动魄,喃喃问:「这么说来,东乡只是魔门举事的一支偏军?」

云襄点点头:「所以咱们不能在他身上花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用最快的办法将他解决。」

俞重山摸摸颌下的短须,疑惑地问道:「咱们连东乡的下落以及行动计划都还一无所知,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他解决?」

云襄嘴边泛起一丝成竹在胸的微笑,对俞重山从容道:「请将军将剿倭营借我几天。」

看到云襄脸上那熟悉的微笑,俞重山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哈哈笑道:「没问题!你想借多久都没问题。为兄已从你眼中看出东乡平野郎的死期不远了!」

在最前方的东乡平野郎双唇紧抿,双眸时不时闪出令人胆寒的锐光。在中原混迹多年,他的外表已经和汉人没有两样,根本看不出他是倭人。

这片荒岛是东乡补充淡水,会见眼线的秘密所在,远离大明海岸线,在一处背风的礁石后,那魔门探子正向他禀报:「剿倭营这两日有所异动,他们来了个新的统帅,俞重山对他非常推崇。」这探子多次为他送来沿海驻军的调动和布防情报,使他避开了明军的围剿追击。

「是谁?」东乡平野郎冷冷地问。知足者常乐打-自那次几乎全军覆没的大败之后,他在族人中威望一落千丈,再也无法像当年那样登高一呼,应者云集。如今他又招募了数千武士,迫切地需要一场大胜来重登霸主地位。

「剿倭营上下都称他云公子,是个外表瘦弱的书生。」探子忙道。东乡平野郎眉梢一挑,眼里蓦地闪出逼人的寒光。他没有忘记这个手上沾满无数大和武士鲜血的仇人,更没忘记就是他阉掉了自己的手下,使自己在族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他的手不由抓紧了剑柄。

探子继续禀报:「那云公子得知东乡君您重返东海,所以赶来杭州面见俞重山,在俞重山支持下掌控剿倭营,这几日正在抓紧训练水军。」

一旁的魔族长老花眼施百川察言观色,怕东乡被仇恨冲晕头脑,忙提醒道:「如今咱们的实力还不足以与剿倭营硬碰硬,还是避其锋芒为上。」

「咱们要躲到什么时候?」东乡怒道,「如今所有族人都在看著我东乡,若不能为被阉的大和武士报仇,谁还会跟著我?」他目光灼灼地瞪著那探子:「公子襄住在哪里,平日都有什么爱好或行止?」

探子禀报道:「他平日几乎都在剿倭营训练兵卒,不过每三天要回杭州去见俞重山,向他汇报水军训练情况。」

东乡追问:「他每次回杭州都有多少兵将护卫?」

探子沉吟:「只有一个老者随行。」

东乡眼中蓦地一亮,拍手喝道:「地图!」两名倭寇立刻将一幅地图在他面前铺开,另有两名倭寇举起灯笼照亮。就著灯笼昏暗的火光,东乡很快就在地图上找到了剿倭营的驻地,它在离杭州百里外的远郊,从那里到杭州要经过一大片空旷无人的海滩。东乡目光灼灼地盯著地图,手指随著地图上的线路慢慢滑行,最后停在一个点上。

施百川见此不禁担忧地问:「东乡君莫非是想在途中伏击公子襄?」

「咱们现在的实力无法和剿倭营硬碰硬,但要刺杀他还是绰绰有余。」东乡往地图上重重一指,冷笑道:「这里是去杭州的必经之路,离大海很近,我要带人趁夜潜上岸,刺杀公子襄!」

施百川有些担忧地看看地图,迟疑道:「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东乡哈哈笑道:「你们中国人有句老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要公子死在我手中,谁还敢对我东乡不服?」

施百川还是有些顾虑:「万一失手……」

东乡挥手打断施百川的话,自信满满地道:「就算万一失手,我也可以潜入附近丛林,凭我现在的样子,谁能认出我是东瀛人?」见施百川还有些担心,他笑道:「施长老放心,没有绝对的把握我不会出手,无论是否得手我都远走高飞,决不恋战。」

施百川心知行刺与和剿倭营直接对抗相比,把握大一些,他对探子叮嘱道:「严密监视公子襄,一旦发现他去杭州,立刻飞鸽传书!」探子领令而去后,东乡手握剑柄遥望西方,眼中似燃烧著熊熊烈火。

施百川对东乡平野郎拱手道:「在下预祝东乡君马到成功!」

东乡傲然点头,龙步虎步地登上战船,向黑黝黝的大海一指:「出发!」十几艘战船悄然启航,像怪兽般缓缓驶向西方……

海浪涌卷,撞在岸边林立的礁石上顿时乱涛飞溅,轰然作响,令人心惊胆战,东乡平野郎像狼一般地伏在乱碎之中,紧盯著离海不远的官道,他已得到探子的飞鸽传书,公子襄一大早便离开剿倭营赶去杭州,而这里进可攻、退可守,这计划堪称万无一失。

一辆马车终于出现在官道上,缓缓向东乡埋伏的地点驶近,车辕两边分别坐著一个面相憨厚的车夫和一个花甲老者,二人边赶车连小声闲聊著,一脸的轻松,东乡一眼就看出那老者就是公子襄身边的老奴,他立刻挥手向埋伏在乱礁中的几个手下示意——动手!

几名倭寇像影子般扑向马车,车夫立刻挥动马鞭反击,老者也跳了下来,大声喝骂抵挡,二人武功虽然不低,但在围攻下却也脱不得身,就听那老者在对车夫高呼:「张宝,你快护送公子离开,老夫替你殿后!」

车夫立刻驱车而逃,那老者则奋力拦住倭寇,众倭寇按计划缠住老者,使他不得脱身,却将马车放过,马车疾驰而来,东乡一跃而出,长剑应声出鞘,一剑割断了马颈,足尖在马头上一点,挺剑刺向车夫,这一剑挟凌空下击之威,声势骇人,那车夫吓得面如土色,翻身滚下车辕,狼狈闪避,东乡径直刺向车帘子紧闭的马车中,狞笑道:」公子襄,你死定了!」

东乡的长剑刺入车厢,剑上并未受力,显然是刺在了空处,几乎同时,一道寒光从车厢中倏然刺出,速度快到极致,角度妙入毫厘,东乡大惊失色,百忙中仅避开了心窝要害,就见那道寒光带著逼人的杀气,径直刺入他的胸膛。

东乡捂胸跌落在地,惊恐地瞪著紧闭的车帘,方才那一剑无论速度还是角度都为平生罕见,就算正面对敌,东乡自忖也难以应付,他想不出公子襄手下怎会有如此高手?

车窗缓缓撩起,就见一个面目冷峻,衣衫一尘不染的披发男子端坐车中,他用剑挑开车窗,目视东乡淡淡道:「我南宫珏不屑暗剑伤人,不过你为祸边海多年,手段残忍,行事乖张,无论妇孺老幼,你都从不放过,所以,我已不将你当人。」

话音刚落,东乡就感到方才那一剑的剑劲在体内爆发,如万千利刃在体内透出,将他的身体刺得千疮百孔,鲜血如喷泉般从无数裂口中喷出,使他看起来就像个喷血的血人。东乡惊怖地一声大叫,一头栽倒在地。

东乡一死,几个围攻筱伯的倭寇顿时心胆俱裂,争先恐后想要夺路而逃,就见南宫珏一人一剑如天外飞来,准确地拦在几个倭寇去路,不等几个倭寇反应过来,他的长剑已发出死神般的锐啸,接著锵然入鞘。

张宝望著那些陆续倒下的倭寇,惊恐地喃喃道:「二公子这剑……二公子这剑……才真是杀人的剑法!」

南宫珏不以为意地笑道:「这几日一直躲在暗处替姓云的坐车,差点憋死我了,要是东乡不上当,我非找他算帐不可。」

筱伯忙赔笑道:「我家公子知道东乡的诡计,所以才请南宫公子出马。南宫公子果然不愧江南第一快剑,我家公子没有看错人。」

「狗屁的第一快剑!」南宫珏笑骂道,「我这第一快剑,还是败在云襄的六脉神剑之下?杀东乡这等扬名天下的大功,真该留给他的六脉神剑。」说完忍俊不禁,纵声大笑。

筱伯知道云襄以六脉神剑大败南宫珏的往事,闻方不禁莞尔,而张宝不知,傻傻地问:「公子会武功吗,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筱伯笑著摆摆手,对南宫珏拱手道:「我家公子已在杭州盛云楼备下酒宴,为二公子庆功!」

「好!咱们走!我虽从不喝酒,不过跟云襄却是例外。」说完南宫珏率先而行。筱伯与张宝将东乡的尸体抬到车上,由张宝拉车而行。

三人赶到盛云楼,就见俞重山带著几个剿倭营将领迎了出来,见礼后,南宫珏见云襄不在楼上,就问:「姓云的呢?他不在这酒就免了。」

俞重山知道南宫珏飞剑成痴,不懂人情世故,因此也不介意,只道:「云公子本在此恭候南宫公子,不过方才收到一封书信后,就匆匆告辞离去。他让俞某替他向公子赔罪,改日再亲自到府上请罪。」

南宫珏奇道:「是什么事如此重要?」

俞重山摇摇头:「我也不知,不过我从未见过云公子神情如此紧张。」

筱伯和张宝一听这话,二人连忙告辞,俞重山和南宫珏知道他们担心云襄,也就没有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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