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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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没必要,她肯定是我的妹妹。」王子说。

「殿下,必须这样做。」监护官说。

有人拿来两把很小的匕首,给监护官和老师每人一把。与这些人锈迹斑斑的佩剑不同,两把匕首寒光闪闪,像新的一样。公主伸出手来,监护官用匕首在她白嫩的食指上轻轻划了一下,用刀尖从破口取了一滴血。

暗林老师也从王子的手指上取了血样,监护官从老师手中拿过匕首,小心翼翼地把刀尖上的两滴血混在一起,血立刻变成了纯蓝色。

「她是露珠公主。」监护官庄重地对王子说,然后同老师一起向公主鞠躬。其他的几个人都扶著剑柄单膝脆下,然后站起来闪到一边,让王子和公主兄妹拥抱在一起。

「小时候我抱过你,那时你才这么大。」王子比画著说。

公主向王子哭诉王国已经发生的事,王子握著她的手静静地听著,他那饱经风霜但仍然年轻的脸上表情一直从容镇定。

大家都围在王子和公主周围,静静地听著公主的讲述,只有卫队长在做著一件奇怪的事。他时而快步跑开,在海滩上跑到很远的地方看著王子,然后又跑回来从近前看他,如此反复好几次,后来宽姨拉住了他。

「还是我说得对,王子不是巨人吧。」宽姨指指王子低声说。

「他既是巨人又不是巨人。」卫队长也压低声音说,「是这样的:我们看一般的人,他离得越远在我们眼中就越小,是吧?但王子不是这样,不管远近,他在我们眼中的大小都是一样的,近看他是普通身高、远看还是这么高,所以远看就像巨人了。」

宽姨点点头,「好像真是这样。」

听完公主的讲述,深水王子只是简单地说:「我回去。」

回王国的船只有两只,王子与公主一行三人坐在小船上,其余八人乘另一只更大些的船,是二十年前载著王子一行来墓岛的船,有些漏水,但还能短程行驶。在来时的航道中,泡沫消散了一些,但无数的饕餮鱼仍然浮在海面上很少动弹,有些饕餮鱼被船头撞上,或被桨碰到,也只是懒洋洋地扭动几下,没有更多的动作。大船破旧的帆还能用,在前面行驶,从漂浮一片的饕餮鱼群中为后面的小船开出一条路来。

「你最好还是把香皂放到海里,保险一些,万一它们醒过来怎么办?』·宽姨看著船周围黑压压的饕餮鱼,心有余悸地说。

公主说:「它们一直醒著,只是很舒服,懒得动。香皂只剎一块半了,不要浪费,而且我以后再也不用它洗澡了。」

这时,前面的大船上有人喊道:「禁卫军!」

在远处王国的海岸上出现了一支马队,像黑压压的潮水般涌上海滩,马上骑士的盔甲和刀剑在阳光中闪亮。

「继续走。」深水王子镇定地说。

「他们是来杀我们的。」公主的脸色变得苍白。

「不要怕,没事的。」王子拍拍公主的手说。

露珠公主看著哥哥,现在她知道他更适合当国王。

由于是顺风,尽管航道上有懒洋洋漂浮著的饕餮鱼阻碍,回程也快了许多。当两艘船几乎同时靠上海滩时,禁卫军的马阵围拢过来,密集地挡在他们面前,像一堵森严的墙壁。公主和宽姨都大惊失色,但经验丰富的卫队长却把提著的心多少放下一些,他看到对方的剑都在鞘中,长矛也都竖直著;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那些马上的禁卫军士兵的眼睛,他们都身著重甲,面部只露出双眼,但那些眼睛越过他们盯著海面上那漂浮著饕餮鱼的泡沫航道,目光中都露出深深的敬畏。一名军官翻身下马,向刚靠岸的船跑来。大船上的人都跳下船,监护官、老师和几名执剑的卫士把王子和公主档在后面。

「这是深水王子和露珠公主,不得无礼!」监护官暗林对禁卫军举起一只手臂大声说。

跑过来的军官一手扶著插在沙滩上的剑,对王子和公主行单膝礼,「我们知道,但我们奉命追杀公主。」

「露珠公主是合法的王位继承人!而冰沙是谋害国王的逆绒!你们怎么能听他的调遣?!」

「我们知道,所以我们不会执行这个命令,但,冰沙王子已经于昨天下午加冕为国王,所以,禁卫军现在也不知道该听谁的指挥。」

监护官还想说什么,但深水王子从后面走上前来制止了他,王子对军官说:「这样吧,我和公主与你们一起回王宫,等见到冰沙后,把事情做个了结。」

在王宫最豪华的宫殿中,头戴王冠的冰沙正在同忠于他的大臣们纵酒狂欢。突然有人来报,说深水王子和寨珠公主统帅禁卫军从海岸急速向王宫而来,再有一个时辰就到了。宫殿中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深水?他是怎么过海的?难道他长了翅膀?」冰沙自语道,但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面露惊恐,「没什么,禁卫军不会受深水和露珠指挥,除非我死了……针眼画师!」

随著冰沙的召唤,针眼画师从暗处无声地走出,他仍然穿著那身灰斗篷,显得更瘦小了。

「你,带上雪浪纸和绘画工具,骑快马去深水来的方向,看他一眼,然后把他画下来。你见到深水很容易,不用靠近他,他在天边一出现你就能远远看到的。」

「是,我的王。」针眼低声说,然后像老鼠一样无声地离去了。

「至于露珠,一个女孩子,成不了大气候,我会尽快把她的那把伞枪走的。」冰沙说著,又端起酒杯。

宾会在压抑的气氛中结束,大臣们忧心仲钟地离去,只剩下冰沙一人阴郁地坐在空荡荡的大厅中。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冰沙看到针眼画师走了进来,他的心立刻提了起不,不是因为针眼两手空空,也不是因为针眼的样子——画师右上去并没有什么变化,仍是那副小心翼翼的敏感模样,而是因为他听到画师的脚步声。以前,画师走路悄无声息,像灰鼠一般从地面滑过,但这一刻,冰沙听到他发出了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像难以抑制的心跳。

「我的王,我见到了深水王子,但我不能把他画下来。」针眼低著头说。

「难道他真的长了翅膀?」冰沙冷冷地问。

「如果是那样我也能画下他,我能把他翅膀的每一根羽毛都画得栩栩如生.但,我的王,深水王子没有长翅膀,比那更可怕:他不符合透视原理。」

「什么是透视?」

「世界上所有的景物,在我们的视野中都是近大远小,这就是透视原理。我是西洋画派的画师,西洋画派遵循透视原理,所以我不可能画出他。」

「有不遵循透视原理的画派吗?」

「有,东方画派,我的王,你看,那就是。」针眼指指大厅墙上挂著的一幅滚动条水墨画,画面上是淡雅飘逸的山水,大片的留白似雾似水,与旁边那些浓墨重彩的油画风格迥异,「你可以看出,那幅画是不讲究透视的。

可是我没学过东方画派,空灵画师不肯教我,也许他想到了这一天。」

「你去吧。」王子面无表情地说。

「是,我的王,深水王子就要到王宫了,他会杀了我,也会杀了你。但我不会等著让他杀死,我将自我了断,我要画出一幅登峰造极的杰作,用我的生命。」针眼画师说完就走了,他离去时的脚步再次变得悄无声息。

冰沙招来了侍卫,说:「拿我的剑来。」

外面传来密集的马蹄声,开始隐隐约约,但很快逼近,如暴雨般急骤,最后在宫殿外面戛然而止。

冰沙站起身,提剑走出宫殿。他看到深水王子正走上宫殿前长长的宽石阶,露珠公主跟在他后面,宽姨为她打著黑伞。在石阶下面的广场上,是黑压压的禁卫军数组,军队只是沉默地等待,没有明确表示支持哪一方。冰沙第一眼看到深水王子时,他有普通人的一倍身高,但随著他在台阶上越走越近,身高也在冰沙的眼中渐渐降低。

有那么一瞬间,冰沙的思绪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童年。那时,他已经知道了饕餮鱼群正在游向墓岛海域,但还是诱骗深水去墓岛钓鱼。当时父王在焦虑中病倒了,他告诉深水,墓岛有一种鱼,做成的鱼肝油能治好父王的病。一向稳重的深水竞然相信了他,结果如他所愿一去不返,王国里没人知道真相,这一直是他最得意的一件事。

冰沙很快打断思绪回到现实,深水已经走上宫殿前宽阔的平台,他的身高已与正常人差不多了。

冰沙看著深水说:「我的哥哥,欢迎你和妹妹回来,但你们要明白,这是我的王国,我是国王,你们必须立刻宣布臣服于我。」

深水一手按在腰间生铸佩剑的剑柄上,一手指著冰沙说:「你犯下了不可饶怒的罪行!」

冰沙冷冷一笑,「针眼不能画出你的画像,我的利剑却可以刺穿你的心脏!」说著他拔剑出鞘。

冰沙与深水的剑术不相上下,但由于后者不符合透视原理,冰沙很难准确判断自己与对手的距离,处于明显劣势。决斗很快结束,冰沙被深水一剑刺穿胸膛,从高高的台阶上滚下去,在石阶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

禁卫军欢呼起来,他们宣布忠于深水王子和露珠公主。

与此同时,卫队长在王宫中搜寻针眼画师。有人告诉他,画师去了自己的画室。画室位于王宫僻静的一角,平时戒备森严,但由于王宫中突发的变故,守卫大部分离去,只留下了一个哨兵。此人原是长帆的部下,说针眼在半个时辰前就进了画室,一直待在里而没有出来。卫队长于是破门而入。

画室没有窗户,两个银烛台上的蜡烛大部分已经燃尽,使这里像地堡一样阴冷。卫队长没有看到针眼画师,这里空无一人,但他看到了画架上的一幅画,是刚刚完成的,颜料还未干,这是针眼的自画像。确实是一幅精妙绝伦的杰作,画面像一扇通向另一个世界的窗口,针眼就在窗的另一边望著这个世界。尽管雪浪纸翘起的一角证明这只足一幅没有生命的画,卫队长还是尽力避开画中人那犀利的目光。

长帆环顾四周,有到了墙上挂看一排画像,有国王、王后和忠于他们的大臣,他一眼就从中认出了露珠公主的画像。画中的公主让他感到这阴暗的画室如天国丁般明亮起来,画中人的眼睛摄住了他的魂,使他久久陶醉其中。但长帆最后还是清醒了,他取下画,拆掉画框,把画幅卷起来,毫不扰豫地在蜡烛上.点燃了。

画刚刚烧完,门开了,现实中的露珠公主走了进来,她仍然穿著那身朴素的平民衣服,自己打著黑伞。

「宽姨呢?『』长帆问。

「我没让她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你的画像已经烧了。」长帆指指地上仍然冒著红光的灰烬说,「不用打伞了。」

公主让手中的伞转速慢下来,很快出现了夜莺的鸣叫声,随著伞面的下垂,鸟鸣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急促,最后由夜莺的叫声变成寒鸽的嘶鸣,那是死神降临前的最后警告。当伞最后合上时,随著伞沿那几颗石球吧嗒的碰撞,伞安静下来。

公主安然无恙。

卫队长看著公主,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又低头看看灰烬,「可惜了,是幅好画,真该让你看看,但我不敢再施下去了……画得真美。」

「比我还美吗?」

「那就是你。」长帆深情地说。

公主拿出了那一块半赫尔辛根默斯肯香皂,她一松手,没有重量的雪白香皂就像羽毛似的飘浮在空气中。

「我要离开王国,去大海上航行,你愿意跟我去吗?」公主问。

「什么?深水王子不是已经宣布,你明天要加冕为女王吗?他还说他会全力辅佐你的。」

公主摇摇头,「哥哥比我更适合当国王,再说,如果不是被困墓岛,王位本来就应该由他继承。他如果成为国王,站在王宫的高处,全国都能看到他。而我,我不想当女王,我觉得外面比王宫里好,我也不想一辈子都待在无故事王国,想到有故事的地方去。」

「那种生活艰难又危险。」

「我不怕。」公主的双眼在烛光中焕发出生命的光芒,让长帆感到周围又亮了起来。

「我当然更不怕,公主我可以跟著你到海的尽头,到世界尽头。」

「那我们就是最后两个走出王国的人了。」公主说著,抓住了那飘浮的香皂。

「这次我们乘帆船。」

「对,雪白的帆。」

第二天早晨,在王国的另一处海岸上,有人看到海中出现了一张白帆,那艘帆船后面拖曳著一道白云般的泡沫,在朝阳中驶向远方。

以后,王国中的人们再也没有得到露珠公主和长帆的消息。事实上王国得不到任何外界的消息,公主带走了王国中最后一块半赫尔辛根默斯肯香皂,再也没有人能够冲破饕餮鱼的封锁。但没有人抱怨,人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这个故事结束后,无故事王国永远无故事了。

但有时夜深人静,也有人讲述不是故事的故事,那是对露珠公主和长帆经历的想象。每个人的想象都不一样,但人们都认为他俩到过无数神奇的国度,还到过像大海一样广阔的陆地,他们永远在航行和旅途中,不管走到哪里,他们总是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会场中,看完故事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更多的人仍沉浸在王国、大海、公主和王子的世界中。有的人沉思,有的人呆呆地盯著已经合上的文件,似乎能从封面上看出更多的内容。

「那个公主很像你呀。」AA小声对程心说。

「把注意力集中到正事上来……我有那么娇气吗?我会自己打那把伞的。」程心说,她是会场中唯一没有看文件的人,这个故事她己经倒背如流。其实,她真的不止一次想过,露珠公主是不是以自己为原型的,里面肯定有自己的影子,但卫队长不像云天明。

他认为我会扬帆远航吗,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

主席看到与会者都看完了文件,就请大家发表怠见,主要是IDC各小组下一步的工作方向。

文学组的委员请求发言,这是最后想起来增设的一个专业小组,主要由文学作家和研究公元世纪文学史的学者者组成,因为考虑到也许他们能有点用处。

请求发言的文学组委员是一名儿童文学作家,他说:「我知道,在以后的工作,中我的小组是最没有话语权的,所以趁现在有机会先说几句。」他举起手中蓝色封而的文件,「很遗憾,我认为这份情报是无法解读的。』,「为什么这样看?!」主席问。

「首先明确我们要从中得到什么——人类未来的战略方向。如果这个信息真的存在的话,不管内容是什么,它的含义肯定是确定的,我们不可能把模糊的、多义的信息作为战略方向,但模糊性和多义性恰恰是文学作品语境的特点。为了安全,这三个故事中所包含的真正的情报信息一定隐藏得很深,这更增加了信息的多义性和不确定性,所以,我们将面临的困难,不是从这三个故事中解读不出信息,而是可能的解读太多了,但哪个都是不确定的。

「最后说句题外话:以童话作家的身份向云天明表示敬意。如果仅仅作为童话,这个故事很不错。」

第二天,IDC对云天明情报的解读工作全面展开。很快,人们就觉得那个童话作家确有先见之明。

云天明的三个故事包含著丰富的隐喻、暗示和象征,任何一个情节都可以解读出许多不同的含义,每种含义都有一定的理由和依据,但却无法确定哪一种是作者想要传递的信息,因而任何一种解读都无法成为战略情报。

比如,在故事开始出现的把人画到画里的情节,被认为是比较明显的隐喻和暗示,但不同学科的不同专家都有不同的理解。有人认为,绘画象征著对现实世界的数字化或信息化,因此这个情节可能暗示著对人的数字化,暗示著人类通过自身的数字化躲过黑暗森林打击。持这一观点的学者还注意到,被画到画里的人对于现实世界是安全的,因而人类数字化也可能是发布宇宙安全声明的一种途径。但另一种观点认为,这个情节有空间维度的隐喻,画纸与现实是两个不同维度的空间,人物被画入画中后在三维现实消失,使人不由得联想到「蓝色空间」号和「万有引力」号两舰在四维空间碎块中的遭遇,作者可能暗示人类把四维空间作为避难所,或者用某种方式通过四维空间向宇宙发布安全声明。也有人认为,深水王子不符合透视原理的身高也暗示著四维空间。

再比如,饕餮鱼隐喻著什么?有人从它们众多的数量、隐蔽的状态和极强的攻击性考虑,认为它们象征著黑暗森林状态中宇宙的文明群体,而使饕餮鱼在舒适中忘却攻击,则暗示了宇宙安全声明的某些未知的原则。

另一个观点则与之相反,认为婪饕餮暗示著某种人造智能机器.这种机器体积很小,但可以自我复制,这种机器被放人太空后,以柯伊伯带或奥尔特星云中的太空尘埃和彗星为原料.大量复制自己.数量成几何级数增长,最终在太阳系周围形成一圈类似于柯伊伯带或奥尔特星云的智能屏障。这道屏障有各种可能的作用,比如对攻击太阳的光粒进行拦截,或使太阳系呈现某种能够从远方观察到的特殊形态,以达到发布安全声明的目的。这一解读被称为「鱼群设想」,是所有解读结果中较受重视的一个、因为与其他解读相比,「鱼群设想」具有较为明晰的技术轮廓,它也是世界科学院最早立项进行深人研究的一个解读。不过,IDC从一开始并没有对「鱼群设想」抱太大的希望,这个设想在技术上实现的可能性较大.但进一步研究发现,「鱼群」要想通过自身复制在太阳系外围形成屏障,需要上万年的时间,同时,从智能机器的功能看,无论是它的防御效果还是藉助其发布安全声明的可能性,都只是水中月镜中花……「鱼群设想」最终还是被恋恋不舍地放弃了。

还有那把保护公主的旋转伞、神秘的雪浪纸和黑暇石、神奇的香皂……这些都被解读出大量的不同含义。

但正如童话作家所说,所有这些含义,看上都有可能是真实的,又都不确定。

不过,也并非三个故事中的所有内容都是这么晦涩模糊和模棱两可,至少有一个东西,IDC的专家们认为可能含有确定信息,甚至可能成为打开云天明情报神秘之门的钥匙。

这就是那个奇怪的地名:赫尔辛根默斯肯。

云天明是用纯汉语向程心讲述三个故事的,人们注意到,故事中的绝大部分地名和人名都是具有明确含义的中文名,如无故事王国、饕餮海、墓岛、露珠公主、冰沙和深水王子、针眼和空灵画师、长帆卫队长、宽姨等等,却突兀地出现这样一个音译地名,而且很长,发音又如此古怪。但这个怪异的名字在故事中反复出现,其出现频率多到不正常的地步:针眼和空灵画师来自赫尔辛根默斯肯,他们绘画用的雪浪纸来自赫尔辛根默斯肯,压纸的黑曜石石板和熨斗都来自赫尔辛根默斯肯,卫队长长帆是赫尔辛根默斯肯出生的人,赫尔辛根默斯肯的香皂,赫尔辛根默斯肯的饕餮鱼……作者似乎在反复强调这个名字的重要性,但故事中对赫尔辛根默斯肯并没有什么更其体的描写。它是一个像无故事王国一样的大岛,或是一块大陆,还是一组群岛,都不得而知。人们也不知道这个名字属于哪种语言,云天明在离开时的英语水平很一般,不懂任何第三种语言。但也不排除他后来学习的可能性。这个词不像英语,甚至不能确定它是否属于拉丁语系;当然也不可能来自三体语言,因为三体语言是没有声音表达的。

学者们用各种地球上的已知语言拼写赫尔辛根默斯肯、向各专业咨询,在网络上和各种专业数据库中查询,均一无所获。在这个诡异的词语面前,各个学科最智慧的头脑都一筹莫展。

每个专业小组的人都问过程心,她确实记清这个词的发音了吗?程心都给出肯定的回答,她当时就注意到了这个地名的不寻常,著重记忆它,加上这个地名在故事中反复出现,应该不会有错的。

IDC的情报解读陷人僵局。这样的困难本在意料之中,如果人类能够轻易地从云天明的故事中解读出战略情报,那三体人也能,所以真正的情报信息必然在故事中隐藏极深。各小组的专家们疲惫不堪,智子屏蔽室中的静电和刺鼻的气味让他们十分烦躁。根据对故事不同的解读,每个小组都分成了好几个派别,彼此争吵不休。

随著解读僵局的出现,IDC内部渐渐出现了怀疑,怀疑三个故事中是否真的包含了有意义的战略情报信息。这种怀疑更多是针对云天明本身的,他毕竟只有公元世纪的大学本科学历,放到现在连初中的知识程度都达不到。在他执行使命之前有限的工作经历中,从事的也大多是基层事务性工作.没有高级科研经验.更不具备基础科学的理论能力。虽然他在被截获并克隆复活后可以学习,但对于他是否有能力理解三体世界的超级技术.特别是这种技术背后的基础理论。人们仍持怀疑态度。

更糟糕的是,随著解读工作的进行一些复杂的东西不可避免地进入IDC.开始,所有人都在齐心协力为人类的未来而猜谜,但后来,各个政治实体和利益集团的影子开始在解读工作中显现。舰队国际、联合国、各个国家、跨国公司、各大宗教等等,都在按照自己的政治意愿和利益要求解读故事,把情报解读变成了宣传自己政治主张的工具。一时间.故事像个筐,什么都能往里装,致使解读工作变了味。不同派别之间的争论也更加政治化和功利化,令所有人灰心丧气。

但IDC对情报的解读陷人僵局产生了一个正面作用,就是使人们放弃了对奇迹的幻想。事实上,公众早就停止了这种幻想,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云天明情报的存在。自下而上的政治压力,促使舰队国际和联合国把注意力从云天明情报转移到以人类现有技术为基础寻找地球文明的生存机会上来。

从字宙尺度上看,三体世界的毁灭近在眼前,使人类世界有机会对恒星被摧毁的过程进行全面和细致的观测,这种观测得到了大量的完整数据。由于被摧毁的恒星从与太阳在质量和星序上都十分相似,是人类有可能精确掌握太阳受到黑暗森林打击时灾变的数学模型。事实上,这方面的研究从三体世界毁灭的光信号传到太阳系那一刻起就大规模地开始了,研究的结果直接导致了掩体计划的诞生。现在,掩体计划以取代云天明情报,得到了国际社会空前的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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