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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苑琴的身份在京城谣传了半月,直至路人容知的份上,到这地步作假的可能性基本已经没有,世族里的小姐公子都想再瞅瞅这个靖安侯府的丫头小姐,但自秦府案被掀开后,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直叫一众人心里头痒痒,偏生靖安侯府门庭忒高,没人敢直接下帖子邀苑琴出来给人观赏。

无论外面因为秦府的案子起了多大风浪,苑琴每日只待在侯府后宅,浇浇花,拔拔草,间或写两幅字,闲得很。这一日她端著泡好的茶去书阁,半路上在院子里遇见了一直踟蹰不行的少年,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

「你怎么来了?要去见小姐?」

温朔听见她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身,挠挠头,「不是,我今儿个是来给你送样东西的。」

苑琴瞥见他眼底的困乏,放了茶盅到一旁的石桌上,声音不容置喙,「休息会儿,喝口茶,你这样子瞧著像有好几天没睡了。说吧,你要送什么东西给我?」

温朔眼底微有笑意,颔首,跟著她走到石桌旁,把一幅滚动条从袖子里掏出来,「我请金玉楼的师傅裱好了,苑琴,这是你的生辰礼物。」

苑琴怔住,盯著他手里的画卷,眼低下,「温朔,小姐当初送这幅画给殿下是为了……」

「我知道。」温朔温声打断苑琴的不自在,笑道:「姐这么聪明的人,从来不做无用的事,她肯定是一早就想好了替你们家翻案,才会让你在赵世子面前画这幅画,然后又赠给殿下,我一猜出你的身份时,就想到了。」

「那你还如此帮我,我知道是你让黄大人重查秦家的案子,温朔,我利用了你,你无须再如之前一般待我。」苑琴端著茶盅的手紧了紧,迎上温朔的眼,温婉中颇有些破釜沉舟的味道。

果真是跟在老姐身边长大的,看著柔顺,性子倒是刚烈。温朔嘴微咧,拍了拍她的手,「苑琴,这算什么利用,是我自己发现也好,你事先对我说也一样,我都不会放任秦家的事不理。我是大靖的朝官,秦老大人有冤,尽一份力实属应当。我知道靖安侯府刚刚才在京城重新站稳脚跟,黄金案牵连甚广,若是由帝家将此事提出,保不准会让陛下和朝臣心生芥蒂。我是个无亲无故的,正适合做这件事。」

他模样尚显青涩,眼底却透出聪慧的狡黠来,又道:「况且现在想来,这件事肯定也不全是我出的力,前几日我找到的黄金案证人,应该是姐一早寻到了给留著的吧?」

苑琴有些惊讶,她没想到温朔竟如此通透,将大半事实全猜了出来,点头,「我原想你事先被瞒住了,知道实情了定会生气。」

「怎么会。若不是相信我,你们不会放任我插手此事。」温朔摇头,「能帮秦老大人做些事,我很高兴。苑……」他顿了顿,却一鼓作气,「涵瑜。」

苑琴猛地抬头,直直朝温朔望去。她一直是个安静得有些过分的少女,却突然在这一瞬间,眼底骤然像是生出了猛烈而绚烂的生机来。

这是她的名字,秦涵瑜。她出世时祖父取下的,从她九年前家破人亡后,便再也没有人唤过。

「我是在查寻秦家案卷的时候看到的,涵瑜。」温朔又喊了一遍,眼底有笃定的认真,「我一定会帮你寻出陷害秦家的人,还秦家真相。」

苑琴看,他半晌,抬手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递到温朔面前,笑了笑,缓缓追忆。

「温朔,你认识的一直是苑琴,我给你说说秦涵瑜。六岁那年,祖父看我对作画著迷,六十几岁的年纪了,亲自领著我舟车劳顿去了沧州,拜在老师门下。一年后,京里传来消息,祖父贪墨了十万黄金,罪证确凿,父亲和祖父都被判了斩刑,我和母亲还有秦府其他的家眷被流放南疆。」

苑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安静而沉定,却无法掩饰瞳中的哀痛伤感。温朔瞧著这样的她,抿紧唇,十五六岁的少年,罕见的有了坚毅的神情。

「一路上母亲为了我,太过劳累,生了病,但她很坚强,一直说她没事,说我已经没了父亲,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在世上,说祖父没有贪墨是被人冤枉,说以后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回京告御状。母亲说了很多,我一直在听,一直记在心里,我想著,只要她好好的,就什么都不求了。可是,在经过帝北城外的大山时,我们遇上了贼匪,那些人见人就杀,母亲慌乱中把我藏进了一个雪堆后,我想陪著她,哭喊著要跑出来,可是母亲对我说……」

她缓缓抬首,琥珀色的眸子里盛满悲伤,「要是连我也死了,秦家就什么都不剩了。我藏在雪堆后,死死咬著手指头,亲眼看著母亲死死哀求,亲眼看著秦家的亲族被屠戮得一个不剩。」

「后来,那些人走了,我从雪堆后跑出来,哭著爬到母亲身旁,那些贼匪走得不远,母亲怕他们发现我还活著,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快跑,活下去。母亲咽了气,却不肯合上眼,我知道她是不放心我。所以我开始逃命,朝大山深处跑,跑了整整一天,没有力气了,没有知觉地倒在了地上,在我以为自己会死的时候,我看见了小姐。」

「然后,我活了下来。从此,这世上没有了秦涵瑜,只有安乐寨主的丫头苑琴。」

温朔定定地望著苑琴,几乎不能言语。七八岁的稚童,背负著深仇一步步走到现在,她有多么难,好在……她遇上了老姐。

如今想来,其实苑琴和帝梓元的遭遇很相似,苑琴的性子虽看著温婉,却比谁都刚强。

「苑琴……」温朔轻轻开口,「你母亲若看见如今的你,一定会很欣慰。」

「是因为我替秦家翻了案吗?」苑琴苦笑。

「不是,是因为你安然长大,活了下来。」温朔笑笑,道。

苑琴怔住,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母亲会很高兴。」

两人都习惯了打打闹闹,这样突然敞开心扉的谈话虽温煦,却也陌生。苑琴平日里淡雅娴静得很,现在对著温朔却反常的有些不自在,她避开眼,突然想到一事,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道:「温朔,有件事我刚才没有说。」

见温朔望向她,苑琴道:「几年前我动用帝家暗中的势力查过,当年晋南一带俱在安乐寨的威慑之下,绝没有盗匪敢在帝北城附近抢劫百姓,那些追杀秦家家眷的人不是普通的贼匪,我花了三年时间,才查出这些人的来历。」

温朔神色凝重起来,「他们是谁派来的?」若不是贼匪,如此对秦家人赶尽杀绝,定是杀手,而且这些人显然和当年的黄金案有牵连。

「左相府的管家姜浩,我查出此人曾经和这群杀手有过接触,只可惜,这群杀手在几年前全都死了,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左相?温朔皱眉,这些日子查找证据,他早就怀疑到左相头上了,毕竟除了秦大人和已死的崔侍郎,当年最有可能做下此事的人就只剩下左相,但如今就算查到和相府有关,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左相曾经牵涉其中,如果派到江南的人能寻到当年押送黄金的崔将军,就还有一线希望。

「苑琴,你放心,天理昭昭,如果左相是当年贪墨黄金的人,他一定逃不了。」他起身,「我去大理寺问问,看有没有新进展,你等著便是,不用太过忧心。」

温朔说著,走了两步又返回来,端起石桌上的茶杯一饮而尽后咧开嘴笑了笑,说了句「挺好喝的」才朝小径外跑去,不一会儿便没了身影。

苑琴怔了怔,沉静的面容突然有了一丝笑意。

「我刚才还觉著这小子稳妥了点,哪知还是泄了底,无趣。」假山后,调侃的声音响起,帝梓元著一身利落的劲服,腰上别著一把短剑,额上沁著薄薄的汗,一见便知是刚练完武回来。

「小姐,您能用剑了?」苑琴很是高兴,顾不得帝梓元鄙视温朔,忙道。

帝梓元点头,动了动手腕,「姑祖母的药丸很是顶用,现在内力能聚齐一半,使剑也无大碍。」

数月前帝梓元散功之时便知这辈子都不可能恢复功力,能如此快恢复一半,已是很不容易了。

她朝温朔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我刚刚听铭西说,这小子派人去江南寻那崔永山,这次怕是要让他失望了,崔永山数年前暴毙,早就死了。」

苑琴此时才知温朔竟顺藤摸瓜到了崔家,也很意外,当初她查了足足半年才得了这条线索,没想到温朔如此聪明,不由叹了口气,「左相老奸巨猾,当年黄金案的所有线索都被他清扫得一乾二净,除非我们能寻到失踪的黄金,可是查了几年,完全没有那批黄金的半点消息。原本以为我们陡然掀开祖父的案子会让他心虚,进而去确认黄金的下落,我们也能有所发现,可没想到他竟半点声色都不动。」

帝梓元眼底也有些沉,在腰上的短剑上叩了叩指,「左相想必早就猜到当年没留下一点把柄,所以干脆一动不如一静,现在我们是动不了他,但是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办法。这些年我们查过,那十万两黄金根本没有被运走的迹象,这就说明黄金还在京城或者近郊的地方。」

苑琴摇头,「以左相在京城的势力,他可以藏在任何一个地方,我们不可能把整座京城翻过来。」

「苑琴,如果你是左相,像如此重要的东西,你会藏在哪里?」

苑琴沉吟片刻,回:「如果是我,一定会藏在自己能随时看到的地方,或者是人人都知道那个地方,但是谁都不会怀疑。」

帝梓元点头,「左相是个聪明人,所想的应该和你差不多。这些年你一直在秘密查姜家的产业,你仔细想一想,京城有哪些地方符合条件?」

「有三个地方。」苑琴受了点拨,来了精神,「一个是左相府,一个是姜家在京城的宗祠,还有一个是姜夫人需要养病,特意在京郊修建的别庄。但是小姐,这三个地方我都派人小心查探过,没有发现黄金的踪迹。」

「如果能随便发现,左相也不会稳如泰山了。」帝梓元摆手,微微皱眉,「如今秦家的案子被掀开,左相一定会有意加强姜家所有宅子的护卫,一来是为了混淆视听,让我们无从查找黄金的下落;二来是为了防止我们潜进去打探。陛下今早将黄浦召进宫里下了御旨,让他在十日内结案,若是寻不出陷害秦老大人的人,便将此案盖棺定论。」

「这么快?」苑琴猛地起身,惊讶过后明白过来,「小姐,陛下怕是猜到因为我的关系,靖安侯府一定插手了此事,如今嫌疑最大的是左相,他怕小姐寻到证据,断了他的臂膀,所以想尽快沉下秦家的案子。」

帝梓元点头,「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不能确定,贸贸然去搜这几处地方,只会被左相反咬一口。我让归西再单独去打探一次,希望能有发现。」

苑琴颔首,「这样也好。」见帝梓元神色微凝,她笑了笑,宽慰道:「小姐,无须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天理昭昭,就算最后寻不到这批黄金,定不了左相的罪,他迟早有一日会有报应的。」

她家小姐为她已经做了很多,哪怕是最坏的结局,能走到如今这地步,都已经无憾了。

「看来温朔刚才的话,你是听到心里头去了。」帝梓元笑笑,拿起苑琴沏好的茶,晃晃荡荡朝内院走去。

「涵瑜……」她背对著苑琴,摆了摆手,嘟囔道,「名字挺好听的,可是我更喜欢苑琴啊,哎,可惜了,当初我替你琢磨名字,还花了不少时间来著。」

等秦家的事了结,苑琴自然也要恢复她秦家小姐的名讳。

「小姐!」苑琴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帝梓元回头。

「我就唤苑琴,过去九年是,以后也是,秦涵瑜是秦家的千金小姐,学女红,爱作画,读诗书,娇弱慈悲。可是,我如今是苑琴,知世事,懂人情冷暖,晓天下不平。小姐,你以后的路会越走越远,越来越孤独,但是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陪你走下去。」

望著苑琴脸上的笑意,帝梓元眼眶有些发涩,胸口有团气上不去下不来,闷闷的。

「小姐,还有我!」一旁参天的树上不知何时起趴了个人影,苑书隔著枝条透出个脑袋,咧著嘴笑,「小姐,放心,我会把你前面的道都给砍平,让你舒坦著走,横著走,滚著走都成!」

啥意味深长的话从这姑娘嘴里出来,立时便能没了感觉,帝梓元额头抽了抽,看著自己养出来的丫头,实在丢脸,倏地转头朝内院走,恨铁不成钢的声音遥遥传来。

「成,你给我滚著走试试,试成了从今以后你就是小姐!试不成去给我到书阁多读几本书!」

小径上一时有些安静,苑书思索好半晌才发现「滚著」和「走」是无法同时进行的,脸涨得通红,想起帝梓元的命令,哀号著在树上翻滚。

苑琴眼底荡著笑意,终于一个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东宫书阁,温朔被韩烨唤来,听见派去江南的侍卫的回复,垂头丧气窝在椅子上,一张脸扭成了苦瓜。

「这件事毕竟过去了九年,左相有足够的时间来湮灭证据,这几日在朝上我看他并无丝毫不安,便猜到崔永山已经不在人世。温朔,今早父皇下旨,让黄浦在十日内寻到证据,否则就要盖棺论定。」韩烨揉了揉眉角,道。

温朔闻言猛地立起来,「只有十天!殿下,秦家的案子这么大,怎么能不查出结果就匆匆定案?」

「就是因为案子牵连甚广。」韩烨的神色也有些沉,「如今又牵扯到帝家,父皇以朝堂不稳为由责令黄浦尽快定案,朝中的老大臣也不敢进言。这件事比我们想象得更棘手。」

温朔凝著眉,将刚才苑琴的话说了一遍,「殿下,可以确定当年是左相构陷了秦老大人,贪墨了黄金,否则他也不会遣人将秦家亲族赶尽杀绝。」

听得左相不仅陷害秦家,更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韩烨翻看奏折的手顿住,脸色难看,「此等奸相,祸国殃民,著实可恶。温朔,东宫密探查得当年十万两黄金并没有被运出京城,但无法确定藏在何处。」

温朔转了几步琢磨片刻道:「这几日我仔细推敲过了,有几个地方最有可能,但如果贸然行事,只会打草惊蛇。」

正在此时,房外有声音响起,两人皱眉,朝门口看去。

帝承恩端著茶盘尴尬地立在门外,见两人望来,面色有些苍白,讷讷解释,「殿下,我泡了一杯参茶,想为殿下解解乏……」

韩烨摆手,漫不经心,声色冷淡,「不用了,下去吧。」

帝承恩咬咬唇,行了个礼,退了下去,眼底却划过一抹光。

温朔朝帝承恩的背影看了半晌,转头望向韩烨,「殿下,您让她随意出入书阁?」他这话很是愤愤不平。

韩烨嘴角略勾,「她是父皇派来的,我挡住她,便是挡了父皇。你再去查查左相名下的宅邸,看能不能确定金子被藏在了何处。」

时间紧迫,温朔点头,出了书阁。

第二日,下了早朝,在内阁议完事,韩烨在御花园小径遇上了拄著拐杖一瘸一拐的莫霜,她身后跟著木脸侍卫肖恒。

「殿下!」莫霜摇了摇手,单腿蹦上前。

韩烨挑眉,「公主怎么不在别苑多休养几日?等身体痊愈了再出来。」

「再过几日东骞的使团就来了,我刚才入宫觐见了陛下。毕竟我来了大半个月,长居别苑有失礼仪,一点轻伤罢了,岂能堕了我北秦长公主勇猛的名声。」

莫霜的左脸颊因为上次密林受袭留下了一道淡淡的伤痕,这次她出现在韩烨面前不遮不躲,很是开朗,就连韩烨也不得不佩服她天性中的豁达自在。

「哦?公主见过父皇了,不知谈了何事?」韩烨微微蹙眉,问道。

莫霜瞅他一眼,「能有何事?还不是为了我们两个日后能结秦晋之好,我正努力著呗!」

「公主。」韩烨一怔,眸色深了些许。

莫霜见他如此,扑哧一笑,「殿下无须惊慌,我说笑的。大兄让我带了些礼物呈给陛下,至于国书里定的婚事,我准备等东骞使者来了,再和陛下长谈。」

韩烨眉宇一展,莫霜身旁的肖恒隐隐动怒,碍著韩烨的身份,只冷冷道:「太子殿下,您这是何意,难道我家公主还配不上你不成!」

莫霜见这个二愣子侍卫犟脾气上来了,急忙用拐杖一推,「肖恒,我不过和殿下说笑两句……」

肖恒一身的铜皮铁骨,胳膊惯性地一挡,拐杖飞得老远。莫霜伤了腿,本就是金鸡独立的姿势,这下可好,咔嚓一声,踉跄著朝地上倒去。

当然,韩烨直挺挺立在这也不是吃素的,莫霜落地之前,他迅速有力地拉住她的臂膀,扶住了她。

不是温香软玉的戏码,莫霜只是搭著韩烨的手立著,但这也足够让御花园里外的宫娥侍卫大吃一惊。他们的太子爷清冷倨傲得很,这么多年也只把一个靖安侯君放在心上,何曾对别的女子如此纡尊降贵过,看来这个北秦公主倒是有些特别。

肖恒愣在原地,看著莫霜,讷讷地不敢上前,「殿下……」

莫霜笑笑,一把拂掉额上的冷汗,「没事没事,就是折了一下,上点膏药就好了。」

韩烨朝身后的小太监摆了摆手,「去请太医入宫,公主,此处离华来阁近,不如先去休息,等太医入宫诊断了再回别苑?」

莫霜瞅著自己离威武不屈的刚猛模样渐行渐远,苦著脸点头。

韩烨眼中隐有笑意,扶著她小心地朝华来阁走去。

肖恒犹犹豫豫不远不近跟在他们身后。

小径上,原本跟在莫霜后面的两个宫娥望著几人远去,谈论起来。

「翠馨,咱们要不要跟上去服侍?」

「你傻了啊,殿下对这北秦公主上心著呢,要不哪能亲自送到华来阁去,咱们当然不能跟著,你看那个北秦的大块头,就不会揣摩上心,迟早被他们的公主教训!」

「噢,你说得对,你说咱们大靖这么多贤惠端庄的大家小姐,殿下怎么偏偏看上北秦的蛮公主了?」

「谁叫人家是公主啊!哎,以前咱们大靖还有个帝家小姐,现在帝小姐成了靖安侯君,怕是不可能成为太子妃……」

两人说著回转身,朝小径外走去,却冷不丁瞧见不远处的身影,骇得脸色苍白,慌忙跪倒在地。

「奴婢见过侯君。」

「奴婢见过侯君。」

帝梓元一身绯红曲裾,不知何时立在小径外的桃树后,神情淡漠,眸色深沉。苑书站在她身后,眼扫过地上的宫娥,眉头皱起,望著帝梓元的眼底微有担忧。

「起来吧。」帝梓元淡淡一句,抬步走过小径,朝宫外的方向行去。苑书急忙跟上。

地上跪著的宫娥待她走了,才忐忑不安地站起来,低头匆匆出了御花园。

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靖安侯君,著实太可怕了。

不远处的沅水阁上,帝承恩立在二楼窗前,看著这一幕,嘴角微微勾起。

她早就猜到帝梓元和太子会走到如今这一步,皇家背著帝家满门血仇,帝梓元和太子怎么可能毫无芥蒂地如当初一般相处。被嘉宁帝忌惮,被太子疏远,她就是要等著看,帝梓元在把她害到这个地步后,自己能有个什么下场!

她关上窗户,心情甚好地整理了衣饰,朝上书阁而去。如今她每过十日入一次宫禀告东宫动向,为了得到嘉宁帝庇佑,这桩事倒是不能省。

傍晚,赵福将帝承恩送走,重回上书阁,见嘉宁帝神情和缓,颇为惊讶,转念一想心里明了,看来御花园的消息陛下也知道了。

也是,如今太子殿下只要不把帝家的闺女放在心上,哪怕是看上了哪个平民百姓家的女子,陛下想必也是高兴的。

「陛下,看来北秦的莫霜公主对了殿下的脾性。」

嘉宁帝颔首,颇为感慨,「想不到当初母后的一步棋,到如今竟会有这般效果。」

太后?赵福一愣,「陛下是说北秦的国书是……」

「当时朕欲将帝承恩赐给太子为妃,太后秘密遣人去了北秦,和北秦王定了莫霜与太子的婚事。朕知道此事时正是帝梓元的身份被掀开的时候,便没有阻止,任由此事如太后计划的一般继续进行。」

「太后娘娘高瞻远瞩,如此一来,就算靖安侯君是太子殿下中意的人,怕是殿下也不能驳了北秦国书,让两国陷入交战之险中。更何况那莫霜公主性子豪迈,出身高贵,如今也得了殿下青睐,老奴恭喜陛下了。」

嘉宁帝忽而神情一冷,「就算是娶北秦公主,也比他心心念念著帝梓元要好。」他顿了顿,「今日大理寺里头有什么进展?」

赵福恭声道:「陛下放心,秦家的案子已经过去这么些年,凭相爷的手段,理应全都拂干净了。」

嘉宁帝冷哼一声,「若不是帝家在晋南虎视眈眈,这件事又有帝家介入其中,朕不想遂了帝梓元的意,否则朕必不留他这颗毒瘤,祸害朕大靖朝堂!」

赵福见嘉宁帝面容森冷,心底一怵,想到另一事,还是忍不住问:「陛下,再过几日东骞的使者就要到了,您是打算把太子殿下的婚事和安宁公主的婚事一起定下?」

以安宁公主的才干,若是嫁到东骞,实在太可惜了。

嘉宁帝顿了顿,罕见地沉默了片刻,摇头,「朕不会将安宁远嫁东骞,安宁是朕的长女,兵法韬略不逊于任何男儿,他们区区一个皇子,也敢妄想!」

「陛下的意思是……」

「大靖适婚的公主又不只安宁一个,等定了太子和莫霜的婚事,大靖和北秦成了盟友,朕许他东骞另一个公主,他们若是不愿,难道还敢同时和两国开战不成!」

嘉宁帝神情张狂,赵福连连称是,也舒了口气,退至一旁不提。

不过半日时间,太子在御花园中遇上北秦公主,并亲自扶她至华来阁休憩的消息被传得人人皆知,百姓除了叹这北秦公主好运道得了储君之心外,便是感慨他们的靖安侯君怕是真的和太子殿下情深缘浅了。

幼时得太祖赐婚,佳话传天下,到如今一君一臣的结局,让人唏嘘不已。

眼见著又过了几天,秦家的案子还是没有进展,离嘉宁帝定下的十日之期只剩四日。

温朔每日在书库和大理寺两边跑,越来越沉默,差点急白了少年头。韩烨瞧在眼底,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来,此事已过将近十年,所有证据都被湮灭。更何况他是储君,姜瑜乃一朝宰辅,哪怕再怀疑,他也不能领著侍卫将姜家的府邸全给掘开,去寻那十万黄金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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