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在京都 第三十七章 宫中

宋世仁一开口,众人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原来这些人都是京都夜里在街上讨生活的人物,经过宋世仁一番盘问,这些人恭谨供认,昨天曾经见过范府的轿子从靖王府出来后,并没有回府,而是往城西去了,然后半夜的时候,又神神秘秘地抬了回来。

范闲微微眯眼看著场中,有些佩服郭家的能力,居然能在半天的时间内,找齐这么多曾经看见过自己的人。郑拓见他毫不担心,心头有些著急,压低了声音说道:「呆会儿死都不承认,就说这些人是郭家用钱收买的。」

范闲叹口气说道:「郭保坤确实被打了,伤情这么惨,难道就因为想冤我,就花钱做这么多事?在情理上也说不过去。」郑拓想不到大少爷居然会站在敌方考虑,一时间愣住。

这个时候,宋世仁的唇角浮起一丝嘲讽之意,望著范闲:「范公子昨夜不是在府中吗?为何京都有这么多人都曾经看见您并没有回府,敢请问范公子,半夜逡巡京都夜街之中,究竟是做什么去了,需要如此鬼鬼祟祟。」

京都府尹梅执礼皱眉望著范闲,看他准备怎么回答。

公堂之上一片沉默。

范闲叹了口气,面上多了一丝窘迫,一丝被他人发现了秘密的尴尬笑容,轻声回答道:「昨天夜里……我在醉仙居过的夜。」

醉仙居是什么地方大家都清楚,一想到这位少爷是在青楼过夜,那行事如此鬼祟似乎就有了个说得过去的解释,旁观的人群齐声噢了一声。哄笑了起来,笑声里自然不免有些讥笑范闲的句子。梅执礼听见这个解释却松了一口气,而宋世仁依然微笑著,不依不饶问道:「醉仙居?敢问范公子可有人证?」

「司理理姑娘可以作证。」范闲有些尴尬说道。

宋世仁顿了一顿。忽然嘲讽笑道:「是吗?可是……司理理姑娘

今天已经离开京都,前往苏州,这事情未免也太巧了些,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怕理理姑娘说出什么不该说地来。」

范闲抬起头来,双眼盯著宋世仁,这才知道郭府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把那位司理理姑娘逼出了京都,看来对方是早有准备。看他无语,宋世仁成竹在胸,对梅大人行礼道:「事情已经很清楚了。范公子打人在先,伪供在后,还请大人将这犯人押监待审。」

安静了一会儿的郑拓忽然笑道:「这话说的何其堂皇。难道就因为我家少爷夜晚出游,便要被栽上如此大的罪名?」宋世仁逼问道:「既然范公子出游,敢请教先前为何先生说范公子整夜呆在府中?」

郑拓自如应答道:「这眠花宿柳之事,名声总是不好听地,所以先前才不得已……」宋世仁笑著截断了他的话:「眠花宿柳?如今这花在何处?柳又在何处?」

他向四周一拱手。朗朗而道:「郭公子与范公子前日意气相争,昨夜便遇袭,贼人嚣张之际。自承范闲,范公子昨夜整夜未回,却说不清去处,试问这真凶是谁?岂不是一目了然之事。」

梅执礼冷冷看著这个状师,心想这种案子就算你说破天去,难道还真以为是一般的刑名官司?不免将这个有名的富嘴看低了几层,转头问道:「范闲,你可有左证,证明你昨夜的下落?」

范闲想了想。笑了笑;「其实……昨天是与靖王世子一起胡闹去了,不知这算不算证人?」

既然靖王世子都扯了进来,这案子还审个屁,梅执礼满脸黑气地将两边人喊到前面来,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便宣告此案暂告一个段落,范闲留京待察,不准出城。郭家自然不干,但奈何对方这人证份量太重,一时间也没有办法,只好回府再行商议。旁观的京都民众,发现竟然是这样无聊的结局,尚书家和侍郎家都没怎么闹起来就结束,发一声哄后各自散了。

范闲和郑拓走出府衙的时候,有些意外地发现那个宋世仁正在外面等著自己。

「范公子。」宋世仁微笑行礼。

范闲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还了一礼。

宋世仁轻声说道:「郭家与我有恩,所以今日不得已,得罪了。」范闲忽然想到一椿事,皱眉问道:「司理理姑娘真的离开京都了?」

宋世仁一出公堂之后,再看这贵公子就显得无比恭谨,应了声是。范闲盯著他的双眼问道:「是你做地,还是郭家做的。」宋世仁有些惊奇,说道:「我本以为是范公子遣她出京……难道,昨夜您真的在醉仙居?」

范闲苦笑道:「难道你真以为是我打地郭保坤?」这个时候案子暂告一段落,双方说话却依然有些不尽不实。几句话说完之后,宋世仁就转身上了一抬小软乘,离开了京都府的衙门。

范闲看著那边好奇道:「已经得罪了,何必再来示好?」

「宋世仁是个聪明人。」郑拓笑著摇摇头,轻声说道:「少爷在府中可没说是和靖王世子一起喝花酒,宋世仁玩了这么一出,差点儿没把我吓死。」

范闲笑了笑:「大家都知道,公堂之上只不过是过场,这么紧张干嘛?」

郑拓摇头叹道:「不论这事后面如何发展,算是把郭府得罪完了。」

「总是要得罪人的,干脆拣个能得罪的得罪一下。」

「少爷,您的……花名、诗名……估计一天之内就会传遍京都。」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佩服佩服。」

「客气客气。」

重重深宫之中,黄色地琉璃瓦在阳光下泛著金光。朱红色的高墙无来由生出一股压迫感。殿后园子中,一个慈眉善目地老太太正半闭著眼睛听身旁地女官说著什么,在她身前有两名贵妇正侍候著,石桌上奇果异蔬杂陈。其中一位贵妇长相端庄,凤眼朱唇,眉眼间全是小意与克制,她剥了一个果子,小心喂老太太吃了。

「皇后啊,怎么是你。」老太太睁开眼睛,看见是她递过来的果子,笑著怪道:「这些事情让那些孩子做去,你统领后宫,母仪天下。又怎是做这些事情的人。」

贵妇温柔一笑道:「这孝道是无论如何也要尽地。」

原来这位贵妇便是如今庆国的皇后,那她服侍的这位老太太,自然是皇帝陛下的生母。当年的诚王妃,如今的皇太后了,只是不知坐在另一旁地那位宫装妇人又是什么身份,居然可以与皇后并排坐著。

「不用念了。」皇太后轻声对女官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

所有的宫女们都退了下去,只留了两位老嬷嬷。皇太后闭目养了会儿神。问道:「先前听那个范家孩子的几首诗,你们觉得如何?」

皇后微笑说道:「孩儿也不大懂文字上的高低,只是听来似是好地。」

太后呵呵一笑道:「岂止是好。那首徒有羡鱼情倒也罢了,那后一首万里悲秋常作客,又岂是一般才子所能写的出来的……只是……」见太后住嘴不语,皇后凑趣问道:「只是如何?」

太后叹口气道:「只是句子里悲郁气太重,而且小小年纪,怎么写出这种老人气味儿来,只怕那孩子也是个福薄之人。」

听见这话,一直沉默不语地另一位贵妇竟是嘤嘤切切哭了出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这么伤心。皇后赶紧安慰道:「太后也只是这般一说。若那个叫范闲的真个福薄,太后随便指甲里挑些福缘

给他,不也就填起来了。」

太后也是最烦她哭哭啼啼,满脸不高兴说道:「我就生了三个孩子,皇上自不必说,李治虽然贪玩,但总也知天乐命,倒是你这丫头,这哭了几十年了,还没有哭明白,真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加上女儿这一生凄苦无依,也不好说重话。

贵妇嘤嘤切切哭泣说道:「我那孩儿已是个福薄的人,皇帝哥哥偏要她嫁给范家那个更福薄的孩子,这日后可怎么办?晨儿地病若是没有起色怎么办?」原来这位柔弱至极,一昧哭泣的贵妇,竟然就是范闲可能的丈母娘,一直未嫁地长公主殿下!

太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骂道:「晨儿的病根子,就因为你这个当娘的没给她积福,如今还好意思说这些嘴!那范家的孩子怎么了?一说要给晨儿冲喜,二话不说就把孩子从澹州接了回来,不说那也是个没名没份的可怜娃,只冲著范建对咱们皇家这份心,你也不该说范家的不是。」

旁边的宫女早就退走,只剩下几个老嬷嬷束手肃立,就像是什么也没听见一样。

太后气的胸膛不停起伏,皇后赶紧上来揉著,太后将皇后的手拿开,语气略缓了一些说道:「再说了,晨儿总是要嫁人地,她这个身份,朝中名臣大将之子,谁要娶了去,也不见得过得好。这个范……范什么来著?」

皇后赶紧提醒道:「范闲。」

「对,范闲,你先前也听了,确实是个有才的孩子,配上晨儿,也不算委屈了她。」太后喘了两口气说道:「而且陛下已经准了这门亲事,你再来我这儿闹,又有什么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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