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桃之夭夭 第一章 相逢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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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之后,首阳山飘飘扬扬下了三四场大雪,七座峰头都是银装素裹,白雪皑皑。

雪景虽然好看,但在行动上却颇为不便,时不时有新入门的小弟子们踩空摔倒而受伤的情况发生。

这天一大早,何丹萍就带著十几个年轻弟子,清扫少阳峰各庭院门前的积雪。扫出来的雪统一堆在道旁,足有一人多高,可想而知这几场雪有多大。

这几年少阳派又收了不少新弟子,敏字辈不再是最小的一辈,其下又多了文字辈的新弟子,俨然是扬眉吐气,翻身做师兄了。

眼下少阳峰积雪严重,何丹萍带出来的十几个弟子有些不够用,于是便吩咐在一旁指导新弟子扫雪的敏字辈老二陈敏觉:「敏觉,你去前山入门弟子院那里,再叫几个人,把演武场那块扫一下,不然出太阳结冰,有段时间不能过去了。」

陈敏觉如今也是年方二十多的青年了,以前他总喜欢装老,去摸没胡子的下巴。这会下巴上终于长出了山羊胡子,他又觉得难看,每天首要的事情就是去刮。不过多年的习惯动作,一时还改不了。

当下他又摸了摸光溜溜的下巴,笑道:「师娘,不如让六师弟他们去吧?他刚闭关出来,想必闲的很。」

何丹萍瞪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知道你师弟刚出关,你也好意思偷懒。也罢,你去叫他吧。想必玲珑也和他在一起,让他俩带人去清理演武场。」

陈敏觉嘿嘿笑两声,摸著脑袋走了。

自从四年前簪花大会结束之后,师父就一改以前严谨务实的风格,不论辈分,亲自教导天分高的弟子。不单大师兄提前学到了最高深的心法阳阙功,连这个六师弟钟敏言居然也被看好,不但学会了瑶华剑法,还跟著师娘学了许多咒法仙术。

他这个二师兄反而成了敏字辈里最不出奇的,到现在也只会御剑。仙法什么的,一根毛也没学到。

他不是不嫉妒,有时候夜里忽然梦醒,也会叹息自己天分不高,师父师娘偏心,所以总想著法子去整钟敏言。然而若论真心,他还是替这个小师弟感到高兴,大家都是一派的人,分什么先后?

一年前师父把阳阙功提前传给了钟敏言,又恐他为杂事分心,耽误了修行,便命他到太阳峰明霞洞闭关修行。

明霞洞的名声,少阳派的人都知道,四年前,小师妹璇玑曾在里面关了几天,出来之后惶恐可怜。然而明霞洞除了是用来惩罚犯规弟子之外,还是给修行弟子用来闭关练功的好地方。

钟敏言倒也硬气,足足在里面闭关了一年,三天前才出关,头发都结的不成样子了,听说他冲破了最难的第一关,功力比以前不可同日而语,但到底有多厉害,他却不知。

陈敏觉一路走到后山别院,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会钟敏言肯定不会在自己的院子,肯定和玲珑泡在一起玩。

随著他们几个小孩子年岁渐长,昔日里的天真烂漫也慢慢变成了矜持内敛。唯独玲珑和钟敏言,还是那么没心没肺地闹著笑著。不过看样子,师父师娘很乐意将他俩凑做一对,少阳峰上下也几乎公认这对金童玉女,所以平日里倒没有闲人为这个磕牙,时常谈起,也是问到底何时给他们个正名,婚期如何。

果然一走近玲珑的小院子,立即就能听到里面咯咯的笑声和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他俩又不知在玩什么,笑这样开心。

陈敏觉笑吟吟地推门进去,道:「你们俩,总这么逍遥呀。又在说什么笑话?也说给我听听?」

屋里两个人一齐抬头,正是玲珑和钟敏言。他俩穿著家常小袄,身边放著火盆,正在下棋。玲珑一见是二师兄,立即笑吟吟地招手:「二师兄!正说热闹点好呢!你也过来下一盘?」

她如今已年满十五,身量渐成,一扫先前的娇蛮稚气,显露出一些少女的味道来了。一头黑鸦鸦的长发随意在耳后绾个髻,耳珠上塞著两颗拇指大小的珍珠,乌发红唇,笑容可亲,端的是个明艳动人的美人。

陈敏觉见她请,倒也不客气,走过去随意扫一眼棋盘,摸了摸下巴,说道:「这一局……师妹是快输了吧。」

玲珑哼了一声,「未必。我就不信赢不了小六子!」

她捻起一颗白子,在盘上看了半天,只觉自己式微已成定势,东西南北中都被封死,这颗棋子就是放下去,也没什么用。

但玲珑天生一付不服输的脾性,别人越说她要输,她越不承认。她看了一会,干脆随手把棋子往东南角一丢,撅嘴道:「就放这里,看你怎么破!」

陈敏觉叹了一声可惜:「哎呀,怎么能放这里!可惜可惜,本来还可扳回失地!」

玲珑急道:「你怎么不早说!」

她偷偷看一眼钟敏言,只盼他没注意,自己伸手就要把那颗棋子抓回来。那手刚伸出去,就被人轻轻一打,对面的钟敏言似笑非笑抬头看她,开口道:「落子无悔。」

玲珑后悔死了,又要面子,干脆把胳膊一抱,犟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要悔了?诬陷我!」

钟敏言也不理她,看了看陈敏觉,又道:「观棋不语真君子,二师兄,你可别提醒她。」

陈敏觉笑道:「我本来就不是君子。说起来,你们别下棋了,有事情做。师娘叫我来找你们呢。」

玲珑这会快输了,巴不得耍赖,赶紧跳起来问道:「什么事什么事?」

「这几天下大雪,把路都给堵了。师娘怕演武场结冰,叫你们带几个新弟子去清理。」

玲珑听说,立即披上大氅,把狐皮帽子一戴,回头就对钟敏言招手:「走吧!还呆著干什么?扫雪去呀!」

钟敏言无奈地一笑,只能起身随她走到门口,嘴里又说:「咱们回来接著下那盘棋,你要输了,明天就下厨做饭去。」

原来他俩下棋打赌,谁输了明天就去厨房做饭。

「谁怕谁呀!回来继续!肯定是我赢!」玲珑嘴上是不会服输的。

陈敏觉在后面听他俩斗嘴,也忍不住发笑。眼见钟敏言经过自己身边,竟然比自己都高了半个头,心下倒有些感慨,一年前这小子还没自己高呢,眼下居然全长开了。

钟敏言从小就是个长相清秀的男孩子,加上他聪敏嘴甜,所以很得师父师娘的喜欢。如今他已经十九岁,刚过冠礼年纪。那天从明霞洞里出来,没看得仔细,今天凑近了看,只觉他英气逼人,当真十九岁的小伙子,宽肩窄腰,神采飞扬,玉树那个什么临风……

陈敏觉越发觉得嫉妒起来,本想说两句酸话,忽而想起什么,却道:「对了,师父前两天说,年关要过,打算安排几个弟子下山历练去。这几天师叔师伯他们就要带合适年纪的弟子上少阳峰,听说璇玑师妹也会来呢。」

提到璇玑这个名字,钟敏言也罢了,玲珑却立即激动起来,回头急道:「真的?!妹妹要来?」

「嗯,师父说的。但具体有没有她,还没定论。」

玲珑喜得几乎跳起来。

自从四年前璇玑跟著红姑姑去了小阳峰,居然就再也没见过她。虽说每年过年,少阳派上下都会团聚在一起,但由于人数过多,她总是和璇玑错开来,加上平日里修行加倍,再也不能随意到别的地方玩,结果就是她们分开了整整四年,一次都没见过。

这下听到璇玑会来少阳峰,她激动的连蹦带跳,抓著钟敏言的手,连声道:「小六子!璇玑要来了!你听见了吗?妹妹要来了!」

钟敏言拍了拍她的肩膀,温言道:「我听到了,咱们先去扫雪,回头再说这个不迟。」

他拉著玲珑的手,往演武场那里走。心中忽然浮起一张莹润如雪的脸,微颤的睫毛,永远漫不经心的表情。

四年了……原来过了这样久。

不知这个让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的丫头,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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