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剑(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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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首宛州乡下的小调《圆仔花》,在南淮城里人人会唱。人们的心思都被琴声吸引过去,而息衍一袭文士的长衣,弹起箜篌的瞬间就骤然变成了一个乡村野店里的酒徒,神采飞扬,眉目中满是狂浪不羁的味道。

  他眼神到处,旁边几桌的女人都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去。

  息衍更笑,烟杆的挑拨比琴师老皮匠的轮指更快几分,彷佛千千万万的铜钿落在石地上,又似一场忽如其来的乡间急雨。人们恍然以为不是身在下唐国的都城,而是在乡野的祠堂边,春祭的大典后,男男女女杂坐在一张席子上,彼此拍著肩头偎依在一起,慢慢地天地间里都是酒香。

  「看看,看!」老皮匠兴奋地指著窗外。

  本来蒙著一层微光的窗纸上,忽然多了一个人的剪影。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像是就贴在窗纸上,又像是隔得很远很远。头顶那支钗子在琴声激扬中轻轻地颤著。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喝起彩来。

  息衍却不看,只是自顾自地弹琴。

  他忽地曼声长吟:

  「庙堂既高,箫鼓老也,

  烛泪堆红,几人歌吹?」

  琴声骤然间变了,从乡野骤然回到了烛影摇红的宫殿,柔靡中层层的华丽展开,就像是千瓣的金花层层绽放。

  「人寿百年尔,谁得死其所?

  有生当醉饮,借月照华庭。

  我不见万古英雄曾拔剑,铁笛高吹龙夜吟;

  我不见千载胭脂泪色绯,刺得龙血画眉红。

  ……」

  息衍放声长歌,声震屋宇,万千急弦,都是他的得意他的抱负他的纵横。俨然又是十五年前帝都太清宫前执守的少年金吾卫,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带著烈酒登高远望,拔刀击柱,和朋友们一起烂醉如泥。当时想必也有红袖的歌女跟著这些目中无人的年轻人一起拍手,眉间眼角都是恋恋与痴迷。

  弦声已经拔到极高处,「嘣」的一声!所有的声音忽然都黯然下去,只余下残破的余音 。息衍微微地愣了一下,低头看去,箜篌的弦竟然一次断了三根,他的烟杆空悬在那里。

  「弦断了……天气真干燥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他放下箜篌,怔怔地望著窗格外的夜色,「下次下雨的时候,还有谁会听我弹琴?」

  没有回答,窗上那个剪影已经不在了。

  10

  大柳营,尘埃扬起,三千步卒静静地半跪在场中。

  「起!」旗楼上有人扬旗呼喝。

  半跪于地的战士们同时立起,方阵中腾起轻微的尘埃。

  「进!」

  沉重的战靴踏在黄土上,像是校场中忽然卷起了风,尘埃腾起到战士们的腰间,整个方阵在隆隆的踏地声中推进。

  「止!」

  方阵停下,黑色巨盾顿在地上,组成了坚实的护墙。

  「攻!」墨旗旋转著被掷下了旗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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