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护花铃(拜月教之战) 第十四篇 空山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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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澜沧为界,勒住你的战马!如果你不想她成为月神的祭品的话——否则,月沉宫倾之时,便是剑折人亡之日!」

只听得到话语,然而,努力地看著四周,他却无法看到任何清晰的东西。一切,彷佛是虚幻而不扭曲的,似乎隔了一层袅袅升起的水雾——他只看见白茫茫的一片,是无数穿著白袍的人影,一起一伏,不停止地做著机械的膜拜状,奇怪的诵唱之声如波涛般传入耳膜——

声音带著奇异的音韵和唱腔,如潮水一样慢慢漫进人的耳膜,从耳至脑、至心……让他渐渐有昏昏沉沉的感觉,一时间,似乎时间都已经静止——他无法回答,只有冷汗涔涔而下。

「时辰到了,祭典开始!」不知过了多久,那个声音毫不留情地宣布。

忽然间——四周变成了血红!火!是四处燃烧的火!

他看不到她——然而却清楚地知道,她被火海吞没了!她在火里……她在火里!

「阿靖!阿靖!」冷定如他,终于也忍不住脱口惊呼出来,拨开迷雾,四处寻觅著,对著那虚空中的声音厉声喊,「——住手!放她出来,放她出来!——我答应你们!」

「迟了……已经迟了……」

「焚烧一切的红莲火焰一旦燃起,将烧尽三界里的所有罪孽……」

「住口!让她出来!」慌乱之下,他想斩开重重的迷雾,却发现那却是如水一般地毫不留痕迹……他不知道她在哪里,然而,他知道她在火里……在烈焰的焚烧里!

「放她出来!快让她出来!」他开始失去了控制,一直往火焰的深处冲去——然而,眼前的火焰变成了一张张人脸,跳动的,恍惚的,扭曲的,对著他笑。

他手中的夕影凌厉如风,划开重重烈火迷障,将那些幻象一斩为二。

一刀,又一刀……

他的手控制不住的继续划落,然而剎那间他的脸色却苍白——那一张脸……那一张脸是……是母亲!是二十年未见的母亲,依旧保持著沉湖之时的美丽绰约,对著儿子伸出手来,微笑。

震惊。

然而他已经停不住杀戮的手,夕影刀划过去,将那个迷障划破——然而突然间,那个被截断的幻象却真的流出了鲜血!

那血,溅在他脸上,蒙住了他的眼睛。

所有的东西看出去都是一片血红……漫天漫地的血红。

母亲的脸忽然变了,在血泊中倒下的面容,变成了另一个女子——

时间彷佛忽然间停住,连天地都彷佛空寂无一物,他不可思议的看著自己刀上滴下来的血,一滴,又一滴,美艳不可方物。迟了……都迟了!

阿靖!阿靖!——隔了很久,似乎用尽了所有力量,他才喊出她的名字——只是短短两个字,却已用尽了他毕生的眷恋。晚了……只是晚了。

霍然惊醒,冷汗湿透了重衣,肺腑里似乎有刀剑绞著,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

「别吵了!」外室,碧落剑眉一轩,忍无可忍对著蓝衫少女叱道,「你不见这里有多少事要忙?——烨火不会有事的!她一个小丫头,拜月教能把她怎么样?」

听雪楼陈兵月宫门外,却忽然收兵撤走,楼中士气陡然低落——楼主对此不做任何解释——靖姑娘的血薇剑出现在拜月教人的手里——张真人和明镜大师自从那次和迦若交手后,一直没有恢复过来——青龙宫门外,那个鬼魅般的白衣祭司出手如此可怕,击退了他们连手进攻,好一些听雪楼子弟受伤后被俘,红尘为他挡了一招、至今垂危……

二楼主南楚坐镇洛阳总楼,不能遥顾南疆;靖姑娘落入敌手,红尘护法危在旦夕——如今,碧落陡然觉得沉沉重担就直压到了肩头,让向来洒脱对万事都不上心的他、也不禁心烦。

偏偏,张真人的弟子又为了区区小事来喧哗。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有事啊?我师妹被拜月教抓走了!你们难道不去救她回来?」弱水也急得发火,毫不畏惧这位听雪楼的第一护法,「我要去见萧楼主!是不是因为我们不是听雪楼的人你们就不管死活了?——怎么说,师傅和我们是萧楼主请来的!你们……」

她的话说到一半,却忽然被碧落用眼神阻止——有剧烈的咳嗽声从内室里传出。

「楼主?楼主?」侧耳细听,听雪楼的大护法忽然间有些不安,站了起来想进入内室,却在门外迟疑著顿住了脚步——没有楼主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擅入!

发病的时候,萧楼主绝对禁止别人靠近他身侧三丈——除了那个绯衣女子。

然而,此刻靖姑娘却无法再照顾著这个病人。

极力压制著的咳嗽声断断续续传来,苦痛悒郁,听得站在门外的碧落蹙眉低头,长长叹息了一声,眼里都是复杂的钦佩和担忧,转头看著蓝衫少女:「别再让楼主操劳心力了——被压作人质的是靖姑娘,烨火不会如何的。」

弱水怔了怔,也不做声了,然而依然为师妹的处境忧心如焚。

「咳咳……」忽然,沉默之中,内室的门开了,外面的阳光照入门扉后的人脸上,苍白如纸,咀唇却是反常的红润,彷佛刚刚吐了一口血。

「楼主。」没料到楼主会忽然开门出来,碧落连忙低头,单膝跪地。

「咳咳……起、起来。」萧忆情扶著门扉,剧烈的咳嗽,断断续续吩咐,「替我…替我去叫墨大夫……快。」一语未毕,他再度咳得微微弯下腰去,虽然用手捂著嘴,可黑色的血还是淅淅沥沥从指间渗出,衬得听雪楼主的脸色更加苍白的可怕。

「是。」碧落不敢多耽搁,看了旁边的弱水一眼,连忙退下。

蓝衣少女看著听雪楼主,眼神止不住的忧心,终究是口无遮拦,弱水脱口惊呼出来:「萧楼主!你、你……你可要好好养病。你活不长了。」

「呵……」低著头,等那一阵咳嗽平息,萧忆情听到了弱水的惊呼,却低低笑了一笑,不以为意的摇头,「不妨事。每次…每次都这样的,习惯了就好。」

「可你的元神…你的元神都在溃散!」修习过道家的养生术,在楼主咳嗽的时候看出他魂魄几乎散出躯体的景象,弱水眼睛里忧心忡忡,「楼主你还不养病!你的寿数、你的寿数真的不多了!」

听到术法中人的预言,听雪楼主眼神闪了一下,却依旧微微摇头,笑:「如若我都去养病了,你的师妹怎么办?」

「楼主!」明白萧忆情方才听到了自己的嚷嚷,弱水蓦然叫了起来,「你要救烨火!求你了,你一定要把烨火从月宫救出来!」

「咳咳……放、放心。」只是平息了片刻,剧烈的咳嗽再度让他的声音断续,萧忆情勉力点头,眼神却是冷定的,「张、张真人是我…是我请来的,咳咳,听雪楼断无、断无不顾你们的道理……」

那个瞬间,这个眼前病弱的人彷佛有说不出的力量,让弱水陡然间呼吸停顿了一下。

「会、会『鹤冲天』之术么?」咳嗽著,听雪楼主顿了一下,问。

弱水怔了怔,不料听雪楼的主人居然也知道术法家的旁门,下意识的点头——这本是飞纵传讯之术,修为如她也是能操纵纸鹤的。

萧忆情咳嗽方停,略微颔首,想了想,从窗上撕下一片窗纸,用流著血的指尖在上面写下几个字,交给弱水:「把这个传给孤光,他当为我一力维护烨火,你可放心。」

「孤光?」弱水一愣,想起了朱雀宫门前那个青衣术士,不知为何心里一跳——对了,那是听雪楼这边的人吧?她低下头看去,只见那一张白纸上凌乱的写了几个字:保护烨火。萧。纸上的血迹未干,淋漓可怖。

「楼主。」感激的,蓝衣少女抬头看著听雪楼主,想说一些感激的话,然而萧忆情已经微微摆手,转入内室阖上了门。纸鹤迅速在弱水手中折成,吹了一口气,扑簌簌振翅飞去。

凭窗断断续续的咳嗽著,苍白清俊的脸上有沉重的负累,眉间忽然有些自嘲的笑意:今日…自己居然说了这样意气为重的话?呵,如果换了往日,哪里会为一个丫头动用孤光那样的重兵……只是,听到弱水的话,念及同样是有重要的人沦为人质,才蓦然间心软了吧?

萧忆情看著纸鹤飞上碧空,咳嗽得弯下腰去。伸手入怀,想去拿一瓶药,然而手有些颤抖,一个不稳,瓶子落地碎裂,药丸散落满地。他的手扶住窗棂,想起以往这时候在身边的那人,陡然心中一痛,捂住嘴弯下腰去,然而已经来不及,一大口鲜血冲口而出。

「楼主!楼主!」门外墨大夫来不及禀告,急忙箭步冲入,近身之时忽然惊觉,不敢再走入萧忆情身侧一丈,站在一边看著地上那一滩血,脸色惊惧。

「不妨事,不妨事……咳咳。」身为病人,却安慰起大夫来,萧忆情微笑著直起身,然而眼前微微有些模糊,连他自己也感觉到这一次发病异于往日,然而听雪楼主的脸色却依然冷定,扶著墙坐入软榻,对著发怔的墨大夫招手,示意对方可以靠近,「给我一丸『凝神丹』。」

墨大夫陡然惊住,下意识的脱口:「不行!」

听到手下人居然敢直接反驳自己的命令,听雪楼主眼神蓦然冷凝如针。

「凝神丹是靠损耗元神来暂保气脉——楼主血气衰竭如此,哪里当得起!」墨大夫毫无畏惧,根本不当对方是君临武林的听雪楼主,只是教训病人般斥责,「楼主目前必须立刻调息静养,不可再劳心劳力——否则哪里能活的下去!」

「调息静养?」萧忆情眼神一变,冷冷一笑,清秀的眉间杀气聚集,「阿靖在他们手里,让我怎么调息静养!今晚我要去见迦若!你不给我药是不是?——碧落!」

不再和固执的医生浪费时间,听雪楼主击掌,唤入待命于外的大护法,随手一指墨大夫,吩咐:「制住他,从他身上拿凝神丹给我。」

声音未落,碧落的动作快如鬼魅,干净利落。

「楼主!——楼主!」毫无武功的大夫被制住,眼睁睁看著自己的病人将拿到手的丹药合著残茶一饮而尽,却彷佛是自己喝下了鸩酒,墨大夫的脸色苍白而激动,忽然间暴怒起来,「他娘的!你以为二十年来是你一个人在受苦么?受老楼主所托、这么多年我穷尽了心力,他娘的!早知道你自己不想活老子早就不管你了!……老子不管了!你去死吧!」

「我不是去死的……」喝下药,闭目运气调息,将药力化开,听得大夫这样肆无忌惮的骂,听雪楼主眉间反而泛起淡淡的孤狠,睁开眼睛,扫了一眼墨大夫,「我不会不求生先求死——可我必须死守住我在意的东西——我不想重蹈父亲当年的覆辙。」

那样冷醒而沉郁的一眼扫过来,犹如冰雪,冷入骨髓,连骂得滔滔不绝的墨大夫都怔了怔,顿住了口。老楼主的事情,他也是略知一二的,忽然间,看著萧忆情长大的墨大夫眼里翻涌出了深重的感慨和悲凉,长长叹息,说不出话来。

凝神丹显然发挥出了效力,萧忆情脸色迅速好转,苍白的颊上都泛起了奇异的血色,衬得他眼神亮如秋水。听雪楼主站了起来,步履从容,气定神闲,他打开了门,看著天空,陡然喃喃说了一句:「又要下雨了么?……变得那么快。晚上要不要带伞去呢?」

碧落眉峰一敛,脱口问:「楼主,晚上你真的要单身赴约、去灵鹫山顶见迦若?」

「哪能不去呢?」萧忆情低眉淡淡一笑,摇头,「事情已经逼到了这个地步,我也想和迦若好好再谈最后一次——不然阿靖或许真的会死。」顿了顿,病弱的人扶著门扉看向转瞬间已经阴云密布的天空,静静吩咐了最后一句:「碧落,替我看顾好这里的弟子,还有红尘。……明日日中我必定回来。」

然而,终归还是顿了顿,听雪楼主加了一句话,眉目沉郁:「如若靖姑娘返回而我却未归,此后听雪楼上下须听她一人之令;如果…如果我和靖姑娘都未回——那么,在带人马返回洛阳之前,这边就由你全权定夺吧。」

※※※

雨是忽然间下起来的——虽然阴云已经在灵鹫山上空积聚了许久,隐隐有惊雷下击,然而孤光心里却知道、真的要下雨只怕要到天黑才是时候。

可是,陡然间,雨就提前汹涌而下,白茫茫的氤氲在天地间。

「是迦若。」看著窗外的雨气,青衣术士喃喃自语了一句,明白这是祭司召唤来的风云,眸中不知是什么样的表情——羡慕,抑或嫉妒?然而孤光只是负手看著窗外,忽然间眼神一亮,伸手出窗外,一招,半空中有几乎看不见的白光一掠而入,停在他手心。

仔细看了一下身边是否有弟子跟从,拜月教的左护法摊开手心来,看见了里面一只小小的纸鹤——那片纸并不大,可纸鹤却折迭的很精致,依稀还有香气。在接触到那个纸鹤时,青衣术士蓦然一怔,凭著幻力遥感,眼前闪过一个蓝衣少女的影子——哦,该是她…该是她折的纸鹤吧?

「保护烨火。萧。」

只有短短五个字,却是用黯淡的血色写上去的。因为在雨中飞来,字迹已经洇了开来,雪白的纸上化开了淡淡的血色。

孤光微微一怔,有些不相信的看著上面听雪楼主的手书——看样子萧忆情又是病的不轻。何况,今天晚上他还要来灵鹫山上赴迦若的约——可这当儿上、居然会托这样一件小事给他?

舒靖容之事还没有解决,如今迦若将她看守的更加紧了,不知道如何才能寻得机会——想到这里,青衣术士眉间有烦乱的意味:该死的,机会倒罢了,最怕的是即使有了机会,那个奇怪的女子自己却不肯逃走。

怎么…怎么会昨日她不逃下山,反而自投罗网的去了神庙呢?

这个舒靖容……这个号称血魔之女、和萧忆情齐名于中原武林的女子,她心里到底有著什么样的想法,才会放弃脱身的契机,反而直冲到白衣祭司面前?

孤光皱眉想著,手指无意识的摆弄著那只纸鹤——

烨火……烨火,大约是那些被迦若祭司扣押截留下来的听雪楼人马中的一员吧?对了,似乎也是龙虎山张真人门下的弟子——是弱水的师妹。

青衣术士想起来了,忽然展眉笑了一下,摇摇头:算了,既然是那个丫头的师妹,就照顾一下也好……

风声雨气中,灵鹫山上一片淡淡的青白色,空幻如梦,连那些红莲都不见了,躲入水中。眼前无边无际的白茫茫,陡然间彷佛给了他某种不祥的预感——彷佛这天地,已经到了末路。

忽然间,孤光手指迅速一搓,手指间燃起淡淡的火光,那只纸鹤瞬间化为灰烬。

——有一袭白衣,从祭坛上飘然而下。

迦若。

白衣祭司一个人从神殿出来,在雨中沿著湖边独自行来,发丝白袍在雨中飞扬,恍然间,彷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一个人孑孑而行。披发长歌览大荒。

孤光站在自己的精舍窗前,看著迦若沿著湖边从远处走来——大祭司今日似乎有什么心事,走得很慢,低头看著脚边的湖水,那一注碧水在雨云中神光离合。

孤光怔了一下:沿湖的那条道路,除了教主和祭司不允许任何人走——哪怕是左右护法都不许靠近。其实,那个开满红莲的小湖,不过是处理对月神不敬的人尸体的地方吧?像山阴里、墓葬多了就积聚了阴气一样,只要有镇得住它的东西——比如神庙在,又怕什么呢?难道会有复生的白骨?

为何…为何祭司每次看著湖水的神色,都是敬畏而深思的?

青衣术士有些不解的,看著迦若俯下身去,彷佛要从水中掬起什么,手指迅速探入水面,然后瞬忽抬起——嗤啦啦一声轻响,从风里传来,孤光瞠目结舌的看著、看著有什么莫名可怕的东西从湖水下轰然跃起,追逐著祭司的手指噬咬!

雨密密的下著,那些从未见过的无形怪物咬住了迦若的手指,然而祭司并指点出,彷佛风里有痛苦的嘶喊,那些追逐噬咬的恶灵陡然化为一阵白烟散去。

孤光怔怔看著这奇异的一幕,那些恶灵虽然灰飞烟灭,但是那种阴邪之极的灵力依然在空气中激荡,令他暗自心惊——那是、那是什么样惊人的力量埋藏在圣湖底?!

※※※

雨中,白衣祭司在湖边独子站了片刻,凝望著烟波四起的湖面,彷佛想著什么重大的事情。终于,迦若再度俯下身去,从怀中取出一只银色的小瓶,在湖上舀了小半瓶水,然后小心翼翼地、将瓶子拧紧,贴上封印。

然后,彷佛知道孤光在远处看著自己,迦若回过头,对著精舍窗边的青衣术士微微颔首。

孤光想要避开已经来不及,只好迎上祭司的视线,同样颔首致意。

不见迦若如何举步,只是一瞬,那一袭白衣已经沿著湖边近了数丈,云层阴郁,如铁般的压著灵鹫山,沉沉欲坠。然而苍茫天地之间,一袭白衣飘摇,空灵的如非实形。

青衣术士的眼里,蓦然闪过难以掩饰的敬慕和震惊——那是怎样的无上灵力。

「孤光。」出乎意料,迦若却是直接走向他的窗前,雨丝依然密密而下,大如青钱。然而祭司衣襟上没有一点湿意,迦若似乎是心里有了什么决定,径自走到这个平日素来不大交往的同僚面前,顿了顿,忽然做了一个令人诧异的举动——

「这个给你。」白衣祭司反手,从额环上取下镶嵌的宝石,托在手心里,送到左护法面前,「你拿著月魄——以后,这里,希望你能好好守著。」

迦若的眼睛,看向苍茫一片的月宫,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神色变幻。

孤光怔住,看著苍白手心里那一粒殷红如血的宝石——凝聚了月华、号称拜月教三宝之一的月魄,讷讷片刻,摇头笑了起来:「祭司大人,今夜之战未行,就这般不求生、先求死,可不是什么吉兆啊……」

「呵。」迦若也笑了一下,将月魄握在手心,负手看天,眼神寂寥,「求死?那也要有死可求才好。」

「你心底还有『善』的存在,这很好……是上窥天道的奠基之处。」白衣祭司不再多说,只是回过头,看著孤光,将月魄扔在他青衣的衣襟上,「我知道你渴望拥有力量……你术法上的天赋也很高,只可惜机缘不够——这块月魄不正是你所需要的么?」

孤光的手微微一震,不易觉察的垂下眼睛,掩饰住自己的内心——他自信祭司是无法看到自己内心的……然而,迦若对于他的想法、又知道得有多少?

他知道自己想藉助萧忆情的手、来吞噬他继承他的力量么?

可是,为什么一贯交情淡漠的迦若、如今却要亲手将象征祭司身份的月魄交到他手上……他这算什么?死战前夕的最后嘱托?

虽然,清辉死后,拜月教除了祭司以外,已经没有人比他拥有更强的力量——如若今晚迦若一去不回,那么拜月教的实际大权必然要落到他手中,可是……对于他而言,对于这些的热情,远远不如对于得到力量的意愿那么强烈。

「我留下了手谕在神殿里,安排好了一切——总而言之,如果没有我在,拜月教的一切,就拜托你了。」

青衣术士还没有出言说什么,等捡起那颗跌落在衣襟上的宝石,抬头看去,迦若身形已经远在数十丈之外。

云沉沉压在灵鹫山上,天青地苍,风雨飘摇。

空茫一片之中,只有那一袭白衣如风般远去。

孤光的心里,陡然泛起说不出的复杂心绪,用力握紧月魄,心念转如电。

※※※

「禀大人,她不肯吃东西。」回到白石屋,刚一进去,就听到匍匐在地迎接的子弟中,有一个女弟子怯怯禀告。白衣祭司看了一眼连接几个托盘上毫无动过的饭菜,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却只是挥挥手,示意退下。

弟子们不敢抬头看祭司一眼,膝行著倒退而出,阖上门。

空旷的白石巨屋里,忽然安静的连风的声音都能听到——安静的似乎空无一人。

然而,这个房间里确实是有两个人——除了白衣祭司,还有一个在神龛前垂首静默坐著的绯衣女子,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真有些后悔将所有都告诉了你……本来以为,听雪楼靖姑娘应该可以承受的。」迦若在那个沉默的女子面前俯下身来,叹息著,看著她无表情的脸,「但是,看来青岚的头颅对你来说,还是太大的刺激吧?」

绯衣女子依然沉默,垂首定定看著臂弯中那张微笑的脸,眼神彷佛一直沉浸在遥远的地方,涣散恍惚,对于身外一切恍如不闻。

墙壁上那个破碎的神龛空空荡荡,宛如一只陷入的黑色眼眶,空洞茫然地看著她。

「当神已无能为力」——那一行字,已经支离破碎,上面暗红色也已经消退。这句话,该是当日青岚用尽了自己的力量,却无法保护师弟和她离开南疆——神的眷顾已经无法再指望,所以,他才选择了和魔交换契约吧?

如果神已无能为力……那么,便是魔渡众生。

怔怔看著那个神龛,刚撬开神龛时那血污漫溢的幻象也不复存在——然而,她却依然觉得自己坐在一滩无边无际的血污中,满目的只是血红、血红、血红……

站在铺天盖地的鲜血里,一个孩子用有些忧郁飘忽的眼睛四顾,忽然间,对著宛在血中央的白衣少年伸出冰冷的小手,怯生生的唤他。

然而,眼前忽然模糊了——血!铺天盖地的血,忽然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瞬间盖住了眼睛!白衣少年温和隐忍的笑容陡然消失,她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满目的血红、血红……在满天的血腥中,他茫茫然的张开手,向四方探著,想抓住一些什么。然而,什么都没有……

什么……什么都破灭了。眼前的婆娑世界,宛如被红莲烈焰焚尽,空寂如死,散如飞灰。

青岚……青岚。青岚哥哥。

她茫然四顾,低下头去——忽然间,看到了那张熟悉的笑脸。

他的头颅安静地靠在她臂弯里,苍白的脸,漆黑的头发,平静从容。

她忽然间失声惊叫出来,掩住了眼睛。

「想不到你居然会变成这样……」看著绯衣女子呆滞溃散、乍惊乍喜的神色,迦若眼睛里闪过的是复杂的光,叹息。他的手指抬起,从房内案上拿起一柄白绫裹著的剑,抽出看了看,绯红色的光芒闪电一样照入他眼里,他忍不住再度叹息——连生死不离的血薇被拿走、都毫无知觉了么?

「你听见我说话么?」虽然对方对于自己的存在视若不见,白衣祭司还是坚持著和对方说话,忽然间出手连点,解开了她被封住的经脉:「现在你都和废人没两样了……困住你还需要这些么?」

俯身看著绯衣女子,迦若眼神里是冷厉的——然而彷佛冰川下的河流,暗底涌动的是说不出的悲悯痛楚。顿了顿,祭司铮的一声,将血薇剑抽出一半,看了看,然后归入剑鞘,对著木无反应的人说出了一句话——

「今夜,我要用你的血薇,杀了萧忆情。」

「你听见我说话了么?——冥儿,靖姑娘——无论怎么称呼都好。」

「今夜,我要用血薇去和听雪楼主对决——你的血薇在我手上,你作为最重要的人质押在拜月教——作为牵制那个人中之龙的无形的线,让他根本不敢对我动手。」

「高手过招,生死一线——即使力量本来在伯仲之间、我如今也有把握胜过他。」

「听见我说话了么?——我,要用你的血薇,削断萧忆情的咽喉。」

极慢极慢地,白衣祭司俯下身来,注视著阿靖,说了那几句话,看到她依然只是怔怔注视著那个死去的微笑的头颅,迦若微微蹙眉,冷冷的说了最后一句话——

「至于你……就抱著这个终将会腐烂的人头,去怀念你的青岚吧。」

※※※

雨依然在下,然而天色已经昏暗了。

长衣当风,发丝如缕,负手站在灵鹫山最高顶上看过去,上呼者苍,下俯者莽。天地之间,风雨如啸,彷佛万物皆空,只剩下他孑然一身。

他在山巅想起了一个人的眉眼……可惜,人已不在身边。

夜色如同墨一般泼洒下来,重峦层林尽染,他低下头,看了看手中白绫裹著的剑,眉间陡然不知闪过什么样的表情——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山径上空空的足音。

祭司抬起头来,看了看乌云密布的苍穹——虽然遮挡住了视线,然而俯仰天地间的他、依旧能看见天穹背后的星斗。

「正好二更——萧楼主来得真准时。」微微笑著,收回仰望苍穹的视线,笑了一笑,临风回首,看著石径上拾级而上的白衣人,迦若蓦然闪电般回身,剑光如同匹练般划出。

打著乌竹伞从山下独自上来的白衣公子一直在微微咳嗽,声音回响在空山,然而,那样病弱的人对著猝及不妨的袭击,反应依旧快得惊人——在剑光流出的剎那,他已经点足掠起,擦著剑尖向外飘出,身形飘忽诡异不可言表。

「好!」迦若深色的眼里闪动针尖般的冷芒,手中剑却是接二连三刺出,剑尖上吞吐出奇异的淡蓝色光芒,萧忆情手腕一转,将伞横挡在前——嚓的一声轻响,二十四骨的乌竹伞片片碎裂。听雪楼主眼神也是冷肃的,手指一动探入袖内,然而看见从白绫包裹中破空而出的剑光,脸色却是一变。

「你敢拔刀,她就死!」看到了对方的动作,白衣司忽然间冷笑起来,厉叱,手中的血薇剑凌厉不容情,招招夺命,「血薇在我手里——她在我手里!我设了禁忌之咒,夕影刀出鞘,她就会死!」

两句话之间,萧忆情已经接连被逼得退开三丈,血薇剑连续三次划破他的衣衫,逼得他不停步的沿著石径后退。他的眼里已经凝聚了杀气——从来没有人…从来没有人,能够逼著听雪楼主这样连退十步!

然而,再一次擦著剑锋退开时,看到眼前那把熟悉的剑,他的手反而松开了袖中的刀。

血薇……血薇,在迦若手里。

禁忌之咒?他不能拔刀……只能退,不能拔刀!

「告诉你,昨日,是冥儿自己不肯下山回听雪楼去——」一轮快如疾风闪电的抢攻,手持血薇剑的祭司眼神冷漠讥诮,剑上萦绕著他召唤而来的恶灵,发出诡异如哭的声音,带著淡淡的蓝光,斩向眼前空手不住倒退的听雪楼主人,「她不肯……今天,我已解开她穴道让她自己走动——但是她知道我要来这儿杀你、却不肯来这里……」

「嗤」,一声轻响,心神微微一乱,萧忆情行云流水一般的身形一滞,血薇剑终于在他左臂上划出一道伤,血染红了白衣。

剑上缠绕著的恶灵闻见血腥味,陡然激动,发出嘶喊,蓝光更盛。

「对于冥儿来说,青岚更加重要——那是无可取代的……」控制著血薇,操纵著恶灵,迦若额环下的眼睛是冰冷的,手上丝毫不缓,疾刺萧忆情左颈,「你遇见她晚了七年……那已经太晚了。如果你在她十三岁的时候遇见她就好了……」

「铮。」忽然间,一直只退不进的听雪楼主忽然出手,虽然没有拔刀,却蓦的出指弹向剑身。刺向颈中的血薇陡然震了一下,反弹开来。剑身上萦绕的怨灵被指风所激,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喊,有几缕已经飞散消弭。

「放了她!」直退了十丈,萧忆情冷冷斥问,声音里有按捺不住的激动,让他微微咳嗽起来,「咳咳!你、你待如何才能放了她?!」

说话之间,血薇剑又已经连接刺到,心烦意乱之下,恶灵们凌厉的反噬逼得他血气翻涌,然而,他的手在袖中握住了刀柄,却依旧没有拔出来——

你敢拔刀,她就死!

从来没有哪一句话,能对于听雪楼的主人形成那样大的压力和禁锢,手心渗出了微微的冷汗,然而,夕影刀就在手中,血薇剑招招逼人夺命,他却始终不能拔刀一寸。

又是退出三丈,只退不还手之下,萧忆情已经连遇险境。

「唰」的一声响,剑风擦著他的脸过去,在苍白的颊上划出一道血口,血流覆面。

然而,手紧了紧,手心刀柄已经温热,他依然不曾拔刀。

「她甚至不想回听雪楼——只是为了一个要腐烂的头颅而已!即便是那样,你还是不拔刀?」眼里微微透露出异样,看著左支右绌的对方,迦若忽然冷叱:「你真不拔刀?你不要命了?——要知道人命可没有什么能够交换的!」

「咳咳……自然是。」凛冽的剑风中,勉强压下的病症突然猛烈发作,萧忆情脸色苍白,咳的说话都断续,足尖连点,避开剑芒,然而听雪楼主的话却是一字一句不容置疑,「所以……就算我决定在此送命,也不是为了交换什么!」

血薇剑忽然一颤,流利凌厉的绯红色光芒顿了一下,迦若眼色忽然改变,划出雪亮光芒的剑陡然间凝固成静止,白衣祭司顿住了手,彷佛从未拔剑过。

「说得好!我总算听到了一个理由。」迦若蓦然微笑起来,收剑,下垂指地,陡然间眼睛里带著敬意,对著眼前的听雪楼主微微一躬身,「不愧是听雪楼主……请原谅我方才的冒昧。」

剧烈的咳嗽中,萧忆情也是微微弯下了腰去,然而,他眼里的惊诧还是流露了出来,反而更加用力的握紧了袖中的夕影刀:「咳咳……理由?什么理由?」

「你们被称为人中龙凤的理由。」迦若额环下的眼里,陡然掠过说不出的复杂神色,似是悲凉,又似欢欣,带著这种悲欣交集的神色,祭司莫名叹了一口气,抬手扶著额心上那已经空了的额环,「这也是…我给自己的理由。」

顿了顿,彷佛忽然间杀气完全不见,拜月教大祭司收剑归鞘,忽然间长袖卷起,将血薇远远送向听雪楼主手边。萧忆情咳嗽方定,下意识伸手接住,「铮」的一声入手扣紧,他低头看著这把阿靖随身不离的佩剑,眉间神色忧心重重。

「没有什么禁忌之咒——我信口说的。」迦若看见他眉间的忧色,温和地出言分解,「我怎么会对冥儿施用术法……她现在要靠自己的力量站起来,所以来不了这里——萧楼主,老实说,今晚我约你来这里不是为了你死我活对决,相反,而是……」

他顿了顿,彷佛思考了一下,终于凝重的一字一字道:「我要求你一件事。」

※※※

天已经黑了,一名弟子进入白石屋里,给祭司的房间点上烛火。房子里黑洞洞的,死寂无声——那个在这里关了好几天,一直失魂落魄的女子,只怕还呆呆的抱著人头在内室里枯坐著吧?连著两天没吃东西了……一个娇怯怯的女人家,怎么熬的住?

弟子用火绒点燃蜡烛,执著烛台进入内室,想收拾晚饭时送进来的托盘——然而,看到桌上托盘里的食物居然被吃了大半,负责看守的弟子不由吃了一惊。

他还没有抬头,忽然咽喉就被人卡住,窒息得眼前发黑,手一软,烛台当啷啷掉在地上。

「怎么了?」听得动静,外间的同门惊问,涌入。

那只手放开了他的喉咙,点了他麻穴,将他踢开。然后,那名弟子只听得腰间长剑仓啷一声,跃出剑鞘——昏暗的火光中,剑身反射出雪亮的光、投射在女子苍白憔悴的颊上。

「都滚开!谁敢拦我谁就死!」绯衣女子看著外面抢入的拜月教子弟,眼里蓦然焕发出寒冷的杀意。

※※※

雨还在继续下,将整个天地笼罩在漆黑的帘幕内。

灵鹫山上,风雨如啸,彷佛黑黝黝的密林中有无数野鬼山魈跳跃著欢呼。

然而,在石径上交谈了良久的两个人,衣襟上依然没有丝毫的湿意——彷佛有看不见的伞打开在他们头顶,那些密集的雨丝落到上方、就被阻住。

萧忆情看著手中那个银色的小瓶,眼睛深不见底,不知道他心里想著什么——不错,那是圣湖的水——虽然只是一小瓶,然而一拔开瓶塞,就能感受到强烈的怨念和邪力。

那么……一整片湖水,又该是会聚成了一种什么样可怕的力量。

「这就是我所惧怕的东西……」看到听雪楼主沉吟,白衣祭司的视线投注在银瓶上,眼里神色是敬畏的,神色慎重,「你身上流著侍月神女的纯血,是月神的半子啊……别人未必明了,但是你该能洞察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么……这真的是你的决定?」沉吟著,萧忆情苍白的脸上淡定如常,然而眸底神色瞬息万变,想起祭司方才那样长的一番话,手指居然有些微的颤抖,「连你…都畏惧么?」

「是。我的力量不够,所以才要求你助我一臂之力。」迦若脸色肃穆,回看著山腰中灯火点点的月宫,和那一片已经隐入夜色的湖水,眼神中有痛苦之意,「那里的力量太强了……几百年了,多少人啊——你的母亲,青岚……那些魂魄都被拘禁在湖底,永不能解脱,凝聚成的是什么力量?」

听到「母亲」两个字,听雪楼主的手一震,顺著祭司的眼光看下去。

许久,萧忆情的目光才停留在迦若脸上,忽然苦笑,摇头:「你要我怎么相信……这事情太诡异了。你究竟是谁?我得到的数据里、一直以为你是青岚……可是,真正的青岚居然十年前就死了!?——太不可思议。」

迦若的手按在心口上,彷佛压住了什么翻涌而出的东西,脸上也有苦笑的表情:「那些邪术,能让这些不可思议的事现于世上——真是罪大恶极啊……那湖水不是湖水、而是几百年来流不尽的血!——总有一天,会脱出控制,让一切成为劫灰。」

「那末,你是要我按你的计划、助你一臂之力?」听雪楼主的眼睛里陡然闪过一丝雪亮的光,看著眼前白衣临风的大祭司——这,居然是个活了几百年的怪物?萧忆情的眼底有说不出的复杂神色,缓缓握紧了银瓶:「真是想不到……那就是你的要求?」

「是,那是我第一次『求』人。」迦若颔首,微微笑了起来,然而眼里神色却是诚挚坚定的,「明河必不肯认同我的做法,所以我暂时困住了她——萧楼主,这天地之间,只有你能助我一臂之力了。」

「阿靖在你手上——无论你这番话是真是假,我其实都无推辞的余地。」声音是深思熟虑后的冷醒,然而说到那个名字时,听雪楼主的声音依然出现了难以察觉的微变。

「你看看山下的路上,你或许会相信一些。」迦若的眼睛本来是一直看著月宫的,此时忽然微微闭了闭,不知掩住了什么样的神色,然而说话的时候唇角却是带著奇异的笑意。

萧忆情顺著他的手指看向月宫通往山顶的石径,忽然间手一震,银瓶失手跌落在地上。

「她来了。」迦若的眼睛重新睁开,然而眼里的笑容却是悲欣交集,看著昏暗灯下那个急急拾级而来的绯衣女子,「她终于还是能放下青岚而为你拔剑的……那就好。」

他回看听雪楼的主人,看见对方也在剎那间流露出不可掩饰的震惊欣喜。看著那一袭绯衣,萧忆情的手忽然颤的厉害,心肺都再度纠在一起,压抑的咳嗽起来,感觉肺里的血腥气一阵浓一阵淡的涌出。

「人中龙凤……果然都没有让我失望。」迦若微笑著,微微弯下腰,似乎有些苦痛地按著心口,眼里的神色、即使是听雪楼主也是看不懂的,「那个死讯延迟了十年才传到她耳里……然而,因为有你在、终究还不会成为难以承受的噩耗。青岚如果知道了该很高兴吧?」

顿了顿,彷佛生怕萧忆情再问下去,祭司看了看急速往山巅掠来的绯衣人影,忽然从听雪楼主手中拿过血薇剑,「铮」的一声插入山顶土中。

「我们先走吧。」血薇剑在地上微微摇晃,幻出清影万千,方才刺伤萧忆情后的血沿著剑刃缓缓流下,渗入土中。看著山道上掠来的女子,迦若在雨里蓦的开口说了一句。

听雪楼主怔了一下,然而看到依然无恙的阿靖,脸上的神色却是舒展开来——无论如何,至少有一点确定了,阿靖没有事——那便是目下最重要的一点了。

既然迦若做到了承诺的,那末,如今他便要履行自己的诺言。

在赶来的人走近之前,山巅上两袭白衣双双隐去,没入夜色,只余绯红色的剑在雨中微微摇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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