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揽雀收覆水
作者: 烽火戏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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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十几位凶神恶煞的绿林好汉包围,徐凤年松开手指,让身段婀娜可惜生了一副歹毒心肠的妇人抽走匕首,她也识趣,不再黏靠著这名深藏不露的俊俏书生,退了几步,不服老地学那二八少女一脸天真烂漫,笑问道:「公子,怕不怕?」

徐凤年苦涩笑道:「你说我能不怕吗?」

她捧著心口娇笑道:「怕了就好,老娘见你有些本领,就给你两条路,一条是殊死搏斗,单挑我们一群,死了后剁肉做包子,一条是投了我们寨子做兄弟,一起吃酒喝肉。」

一名身材瘦如竹竿偏偏袒露旺盛胸毛的汉子小声嘀咕道:「青竹娘,不应该是那吃肉喝酒吗?」

被揭短的妇人柳眉倒竖,扭腰行走如一条竹叶青,一脚狠狠踩在这汉子的脚背上,「老娘让你吃肉,让你喝酒!没老娘做这黑店买卖,你脱了裤子割下卵蛋自己煮了吃去!」

徐凤年毫不犹豫道:「做兄弟做兄弟。」

少妇眼中闪过一抹鄙夷,那只瘦猴儿吐了口浓痰,骂道:「就这德性,咱们寨子收下也是浪费口粮。」

马蹄响起,蹄声渐近,尘土喧嚣,妇人皱了皱眉头,抬起手臂,衣袖遮住半张脸,眯眼望去。十几个汉子面有喜色,徐凤年转身看去,彪悍六骑疾驰而至,当头一骑仪表天然磊落,提了一根缠金丝裹银线的铁棒,搁在二流名门正派,这人放在掌门位置上一点都不含糊。身侧两骑一人黑罴体格,提了一对板斧,一字赤黄眉,头发蓬乱,天生面容狰狞。另外一骑是道士装束,穿一领麻布宽衫大袍,绘有阴阳鱼图案,腰系一条茶褐色镶玉腰带,脚踩一双丝鞋凈袜,面白须长。剩余三骑都是各持兵器的精壮汉子,除去舞棒的领袖和中年道人,其余四人都血迹斑斑,尤其是那个赤黄眉粗人,就跟血缸里浸泡过。

六骑一齐下马,为首英武男子黯然道:「没能救下宋兄弟,是对不住各位。」

瘦猴儿哇一声就哭出声,跌坐在地上,哀嚎不止。得有三个瘦猴儿体重的黑罴汉子把两柄板斧丢在一起,闷闷道:「直娘贼,老子从法场东边杀穿到西边,照排砍去,杀得老子手都软了。」

道人望向徐凤年这个不速之客,然后斜瞥了眼妇人,后者没好气解释道:「新撞到网里的鱼虾,还没来得及下锅。」

她看著这名时运不济的俊俏后生,媚笑道:「小子有些手段,赶巧几位大哥到了,正好擒拿下送灶房去,回头做几大屉肉包子送山上去犒劳各位。」

仪表出彩的首领皱了皱眉头,说道:「青竹娘,怎的又做这种买卖了。」

她理直气壮道:「不重操旧业做这个,就揭不开锅了,一文钱饿死英雄汉,你们要如何侠义心肠,老娘不管,总不能亏待了自己!」

男人从怀中掏出一锭金子,温雅笑道:「就当这个月伙食钱了。」

他转头朝徐凤年抱拳笑道:「惊扰了公子,在下六嶷山韩芳,若是信得过,一起喝碗劣酒,就当韩某人替兄弟给公子压惊。」

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的汉子粗嗓子说道:「韩大哥,跟这小白脸废话什么,喝酒是给他天大面子,敢不喝,让我卢大义一板斧削去他脑袋当尿壶!」

徐凤年笑著点头道:「喝。」

那落草为寇的儒雅汉子轻喝道:「不许无礼!」

他率先在酒肆外头的酒桌坐下,将那条能值不少银子的祖传铁棒放在一旁,对徐凤年伸了伸手。徐凤年也不客气,摘下书箱,跟这个自称六嶷山韩芳的绿林英雄面对面坐下,碰碗以后,一饮而尽,这番直爽举动,赢来不少旁观汉子的好感,背了一柄松纹古剑的道人轻轻坐下。韩芳介绍道:「这位是张秀诚,出身士族,举凡群经诸子天文地理无所不精,写得一手好字,本是橘子州一名刺史的心腹幕僚,为佞人陷害,才成了道士,和我们这些粗人不一样。」

大大咧咧坐下的赤黄眉汉子恨恨道:「韩大哥你还是那三代将门之后哩,蓟州当年若不是有你们韩家做那定海神针,早就给北蛮子拿刀捅成筛子了,若不是离阳王朝那姓赵的昏君不识好歹,你如今也该有个正四品封疆大吏当当了。」

韩芳眼神出现一抹阴霾,随即很好隐藏了情绪,自嘲笑道:「叫公子笑话了。不提这些,喝酒喝酒。」

绰号青竹娘的丰韵女子又拎了一坛酒砸在桌上,「下了蒙汗药啊,回头都是老娘砧板上的鱼肉。」

韩芳赶忙笑道:「还有这位,韩某不得不多提一句,刘青竹,叫唤一声青竹娘即可,刀子嘴豆腐心。」

徐凤年不识趣道:「才见识过青竹娘的匕首。豆腐嘴刀子心还差不多。」

韩芳愣了一下,有些尴尬。

妇人嫣然一笑,身子往徐凤年这边靠了靠,「这位小秀才,老娘越来越中意你了。」

啪一声。

没些弹性是断然没有这等清脆响声的。妇人瞪大眼睛,望向这名本以为没几斤根骨的俊逸书生,自己这是被当众揩油了?常年打老雁,结果被雏雁啄了一回?

徐凤年缩回手,笑眯眯道:「青竹娘,你要真愿意,咱们就洞房花烛去。」

女子捧腹大笑,拿手指抹去眼角泪水,媚眼一抛,扭腰进了屋子。

中年道人古剑出鞘,一剑抹去,在徐凤年后方脖颈停下,然后迅速回撤归鞘,一切不过眨眼间。

没资格坐下饮酒的旁观汉子们瞅见这一幕,大气都不敢喘。

好像始终蒙在鼓里的徐凤年看向韩芳问道:「青竹娘这是磨刀去了?」

韩芳哈哈笑道:「公子好-性情,韩某先和兄弟们去山上寨子,要是不嫌弃,公子可以一同前往,若是想再喝酒,事后让青竹娘带路便是。」

徐凤年笑道:「再喝几碗。韩当家先行一步。」

起身相互抱拳,韩芳领著小二十号人马上山去。徐凤年独自坐在桌前,喝了口酒。

青竹娘站在附近,冷淡道:「都不是好人。」

徐凤年疑惑哦了一声,问道:「怎么说?」

青竹娘坐下,倒了一碗淡而无味的劣酒,「那韩芳本是六嶷山好几个寨子坐头一把交椅的,谁都瞧不起,结果被那些寨子合起手来对付,如今混得惨了,连姓宋的拜把子兄弟去城里逛窑子,都给泄露了消息,给一大票官兵堵住,五花大绑去了法场,韩芳带了人去救,才六号人,可不就是救不了人,只能杀些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那提双斧的,别看他长得跟头牛似的,你听他说话,文绉绉的,就知道不是好鸟,一肚子坏水,以往寨子里兴旺,人多势众,去了小城里喝花酒,这些年也不知被他喝高了耍酒疯,排头砍杀了几十上百条的性命,被他糟蹋的黄花闺女何曾少了去?那姓张的道人,歪点子多,是寨子里的军师,剑术自然称得上高明,说是年轻时候师从一位道德宗的大真人,学了一身呼风唤雨的仙术,好像是叫五雷天罡正-法还是啥的,不过老娘我也没瞧见他腾云驾雾了,但是亲眼见过他一次倾力杀人,出剑时候恍惚有雷声。其余几位,谁手上没几条人命,寨子里树了一根杏黄大旗,说要替天行道,可寨子里的规矩是谁上山,就要在山下杀了人当做投名状,这算什么替天行道?」

徐凤年笑道:「那你?」

女子神色平静,「老娘跟他们一路货色,能是好人?也就是没本事杀你,否则你这会儿哪能在这里舒舒服服喝酒。对了,你姓啥名啥?」

徐凤年答复道:「徐朗,负笈游学来到六嶷山,可不知道这儿这般比兵荒马乱还乌烟瘴气,早知道就绕道了。」

她笑道:「是该绕道,这座山啊,就是贼窝,不过呢,不妨跟你透个底,韩芳这些匪窝寨子再狠,比起那个橘子州数一数二的魔教宗派,也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嬉闹了。人家就算只放个屁,这些寨子几百条所谓的江湖好汉就都得熏死。好在这些魔头兔子不吃窝边草,不跟韩芳这些小喽啰计较而已。」

徐凤年纳闷问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她托著腮帮,无形中将胸脯搁在桌面上,呈现出两团晃眼的丰硕,媚眼笑道:「你这才入江湖的雏儿,酒里没有蒙汗药,就不许老娘在碗底抹上一些吗?」

徐凤年瞪眼道:「你!」

她笑道:「敢吃老娘的豆腐,你有几条命?等会儿把你脱光了丢到砧板上,先剁下你的那条小蚯蚓,做下酒菜。你说滋味该是如何?」

徐凤年摇摇坠坠,她愈发开心了。

结果摇了半天,她也没瞧见这俊逸书生倒下。

直到察觉到眼前年轻公子哥一双勾人丹凤眸子眯起,她才咬著嘴唇愤恨道:「逗我好玩吗?」

徐凤年坐直以后,哈哈笑道:「好玩。」

结果,女子噗嗤一声,笑道:「傻乎乎的俊哥儿,老娘其实没在你碗底抹药,谁玩谁呢?」

徐凤年愕然。

她柔声道:「你走吧,别意气用事,上山去了那座寨子,就算掉进了大火坑,就算你运气好,有过硬身手傍身,被你爬出来,怎么也得掉一层皮。」

徐凤年柔声道:「谢过你了,知道方才你扮恶人,是想帮我脱身,被捅上一刀换活命,不过就是丢了一身家当,怎么看都是赚的。」

她笑了笑,没有言语。

徐凤年低头喝了口酒。

两两无言。

她突然说道:「以往我不是这般菩萨心肠的,只不过你长得跟我男人有几分相像而已。」

徐凤年一本正经点头道:「由此可知你男人是何等的风流倜傥。」

女子娇笑著泼了一碗酒过来。

徐凤年轻轻伸出手,揽雀式,无比玄妙地将酒水凝成一块,然后重新放回她眼前碗中。

谁说覆水难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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