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九章琴音古旧十面埋伏(五)

作者: 愤怒的香蕉

所属书籍:赘婿小说

回到半山上的小院子的时候,里里外外的,已经有不少人聚集过来。倒是罗兄弟你,原本说有熟悉的大族在外,可以想些办法,后来你跟宁先生说过这事。便不再提起。你若知道些什么,也跟我们说说啊……」

「我是猜到一些,却不好说。」罗业摇了摇头,「总之,你们平日里多下点功夫做训练,也就是了,上头自会有解决的办法!」

「平日里训练,这里有谁偷过懒么!」

「是啊,如今这干著急,我真觉得……还不如打一场呢。如今已开始杀马。即便宁先生仍有妙计。我觉得……哎,我还是觉得,心中不痛快……」

「罗兄弟你知道便说出来啊,我等又不会乱传。」

「宁先生他们策划的事情。我岂能尽知,也只是这些天来有些猜测,对不对都还两说。」众人一片喧嚷,罗业皱眉沉声,「但我估计这事情,也就在这几日了——」

这宿舍之中的喧嚷声。一时间还未有停下。难耐的暑热笼罩的山谷里,类似的事情,也不时的在各处发生著。

山上房间里的老人听了一些细节的报告,心中更为笃定了这小苍河缺粮并非虚假之事。而另一方面,这桩桩件件的琐事,在每一天里也会汇成长长短短的报告,被分类出来,往如今小苍河高层的几人传递,每一天夕阳西下时,宁毅、苏檀儿、秦绍谦等人会在办公的场所短时间的汇聚,交流一番这些讯息背后的意义,而这一天,由于宁曦遭遇的意外,檀儿的表情,算不得开心。

一些事情被决定下来,秦绍谦从这里离开,宁毅与苏檀儿则在一起吃著简单的晚餐。宁毅安慰一下妻子,只有两人相处的时候,苏檀儿的神情也变得有些软弱,点点头,跟自家男人偎依在一起。

夕阳渐落,天边渐渐的要收尽余晖时,在秦绍谦的陪同下吃了晚饭的左端佑出来山上散步,与自山路往回走的宁毅打了个照面。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宁毅换了一身新衣衫,拱手笑笑:「老人家身体好啊。」

左端佑看著他:「宁公子可还有事。」

「晚上有,现在倒是空著。」

「那便陪老夫走走。」

「好啊。」宁毅一摊手,「左公,请。」

夜风吹拂的山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走过去,左端佑柱著拐杖,走了一阵,缓缓开口,这一次,语气却是平和许多了:「这么些年来,老夫一向以为,掌一地权柄者,不可意气用事。」

一旁,宁毅恭敬地点了点头。

「今日下午,老夫开口时,以为事情并无太多可谈之处。如今心中却只是好奇,立恒觉得今天的话里,自己意气用事的,有几成?」

「……一成也没有。」

「老夫也这么觉得。所以,更加好奇了。」

左端佑扶著拐杖,继续前行。

「谷中缺粮之事,不是假的。」

「不假。」

「金人封北面,西夏围西南,武朝一方,据老夫所知,还无人敢于你这一片私相授受。你手下的青木寨,眼下被断了一切商路,也无能为力。这些消息,可有错处?」

宁毅沉默了片刻:「我们派了一些人出去,按照之前的讯息,为一些大户牵线,有部分成功,这是公平买卖,但收获不多。想要私下帮忙的,不是没有,有几家铤而走险过来谈合作,狮子大开口,被我们拒绝了。青木寨那边,压力很大,但暂时能够撑住,辞不失也忙著安排秋收。还顾不了这片荒山野岭。但不管怎么样……不算错。」

「你怕我左家也狮子大开口?」

「没有这回事。」宁毅回答。

「好。」左端佑点点头,「所以,你们往前无路,却仍旧拒绝老夫。而你又没有意气用事,这些东西摆在一起,就很奇怪了。更奇怪的是,既然不愿意跟老夫谈生意,你为何分出这么多时间来陪老夫。若只是出于对老秦的一份心,你大可不必如此,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你前后矛盾,要么老夫真猜漏了什么,要么你在骗人。这点承不承认?」

他年事已高,但虽然白发苍苍,依旧逻辑清晰,话语流畅,足可看出当年的一分风采。而宁毅的回答,也没有多少迟疑。

「老人家想得很清楚。」他平静地笑了笑。坦白告知,「在下作陪,一是小辈的一份心,另一点,是因为左公来得很巧,想给左公留份念想。」

「哦?念想?」

「嗯,将来有一天,女真人占据整个长江以北,权势更替,民不聊生。左家面临支离解体、家破人亡的时候,希望左家的子弟,能够记起小苍河这么个地方。」

宁毅话语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但却是字字如针,戳人心底。左端佑皱著眉头,眼中再度闪过一丝怒意,宁毅却在他身边,扶起了他的一只手,两人继续缓步前行过去。

「左公不要动怒。这个时候,您来到小苍河,我是很佩服左公的勇气和魄力的。秦相的这份人情在,小苍河不会对您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宁某口中所言,也句句发自肺腑,你我相处机会或许不多,怎么想的,也就怎么跟您说说。您是当代大儒,识人无数,我说的东西是妄言还是欺骗,将来可以慢慢去想,不必急于一时。」

「……哦?怎么说?」

「女真北撤、朝廷南下,黄河以北全数扔给女真人已经是定数了。左家是河东大族,根基深厚,但女真人来了,会受到怎样的冲击,谁也说不清楚。这不是一个讲规矩的民族,至少,他们暂时还不用讲。要统治河东,可以与左家合作,也可以在河东杀过一遍,再来谈归顺。这个时候,老人家要为族人求个稳妥的出路,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左端佑目光沉稳,没有说话。

「出路怎么求,真要谈起来太大了,有一点可以肯定,小苍河不是首要选择,次要也算不上,总不至于女真人来了,您指望我们去把人挡住。但您亲自来了,您之前不认识我,与绍谦也有多年未见,选择亲自来这里,其中很大一份,是因为与秦相的交往。您过来,有几个可能性,要么谈妥了事情,小苍河暗地里成为您左家的臂助,要么谈不拢,您安全回去,或者您被当成人质留下来,我们要求左家出粮赎走您,再或者,最麻烦的,是您被杀了。这期间,还要考虑您过来的事情被朝廷或是其他大族知晓的可能。总之,是个得不偿失的事情。」

「冒著这样的可能性,您还是来了。我可以做个保证,您一定可以安全回家,您是个值得尊重的人。但同时,有一点是肯定的,您目前站在左家位置提出的一切条件,小苍河都不会接受,这不是耍诈,这是公事。」

左端佑面上神色未变:「哦,那又是为什么呢?」

「武朝之所以会到现在这副下场,左公的堂弟左厚文、孙子左继兰这一类人是主因,我这样说,左公同意吗?」

砰的一声,左端佑的拐杖杵在地上,他转过头来看著宁毅,目光灼灼,面容如猛虎,要择人而噬。

「所以,至少是现在,以及我还能把控的很长一段时间内,小苍河的事情,不会允许他们发言,半句话都不行。」宁毅扶著老人,平静地说道。

左端佑一字一顿:「这样的话任何人说出来,老夫都当他疯了。」

「您说的也是实话。」宁毅点头,并不生气,「所以,当有一天天地倾覆,女真人杀到左家,那个时候老人家您可能已经过世了,您的家人被杀,女眷受辱,他们就有两个选择。其一是归顺女真人,咽下屈辱。其二,他们能真正的改正,将来当一个好人、有用的人,到时候。即便左家亿万贯家财已散,谷仓里没有一粒谷子,小苍河也愿意接受他们成为这里的一部分。这是我想留下的念想,是对左公您的一份交代。」

宁毅扶著左端佑的手臂,老人柱著拐杖。却只是看著他,已经不打算继续前行:「老夫现在倒是有些确认,你是疯了。左家却是有问题,但在这事到来之前,你这区区小苍河,怕是已经不在了吧!」

「也有这个可能。」宁毅缓缓地,将手放开。

「所以,眼前的局面,你们竟然还有办法?」

夜风阵阵,吹动这山上两人的衣袂。宁毅点了点头,回头望向山下,过得好一阵才道:「早些时日,我的妻子问我有什么办法,我问她,你看看这小苍河,它如今像是什么。她没有猜到,左公您在这里已经一天多了,也问了一些人,知道详细情况。您觉得,它如今像是什么?」

山下斑斑点点的火光汇聚在这河谷之中。老人看了片刻。

「悬崖之上,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内里看似平和,实则焦躁不堪,五蕴俱焚。形如危卵。」

「左公见微知著,说得没错。」宁毅笑了起来,他站在那儿,背负双手。笑望著这下方的一片光芒,就这样看了好一阵,神情却严肃起来:「左公,您看到的东西,都对了,但推想的方法有错误。恕在下直言,武朝的诸位已经习惯了弱者思维,你们思前想后,算遍了一切,唯独疏忽了摆在眼前的第一条出路。这条路很难,但真正的出路,其实只有这一条。」

「无知小辈。」左端佑笑著吐出这句话来,「你想的,便是强者思维?」

「马上要开始了。结果当然很难说,强弱之分或许并不准确,说是疯子的想法,也许更贴切一点。」宁毅笑起来,拱了拱手,「还有个会要开,恕宁毅先告辞了,左公请自便。」

砰的一声,老人将拐杖再度杵在地上,他站在山边,看下方蔓延的点点光芒,目光严肃。他看似对宁毅后半段的话已经不再在意,心中却还在反复思考著。在他的心中,这一番话下来,正在离开的这个小辈,确实已经形如疯子,但唯有最后那强弱的比喻,让他稍稍有些在意。

因为左厚文、左继兰这样的人,直接而干净地拒绝掉一条生路,这样的人,左端佑这一辈子都未曾见到过,甚至于曾经性格耿直的王其松,都不会迂腐到这个程度。

没有错,广义上来说,这些不成器的大户子弟、官员毁了武朝,但哪家哪户没有这样的人?水至清而无鱼,左家还在他左端佑的手上,这就是一件正面的事情,即便他就这样去了,将来接手左家大局的,也会是一个强有力的家主。左家帮助小苍河,是真正的雪中送炭,固然会要求一些特权,但总不会做得太过分。这宁立恒竟要求人人都能识大体,就为了左厚文、左继兰这样的人拒绝整个左家的援手,这样的人,要么是纯粹的理想主义者,要么就真是疯了。

纯粹的理想主义做不成任何事情,疯子也做不了。而最让人迷惑的是,说到这一步,左端佑还有些想不通,那所谓「疯子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他抬起头来,山风正温暖地吹过去,天空中朗月繁星。宁毅的身影离开了这一边的山岗,而在另一边山坡上的一处木屋内灯火通明,小苍河黑旗军中目前所有营级以上军官、加上内政、参谋、情报方面的高层人员共六十八人,正先后到来,进入房间。

房间里走动的士兵依次向他们发下一份抄录的文稿,按照文稿的标题,这是去年十二月初八那天,小苍河高层的一份会议决定。眼下来到这房间的人大部分都识字,才拿到这份东西,小规模的议论和骚动就已经响起来,在前方何志成、刘承宗等几位军官的的注视下,议论才缓缓地平息下来。在所有人的脸上,化为一份诡异的、兴奋的红色,有人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片刻,秦绍谦、宁毅先后从门口进来,面色严肃而又消瘦的苏檀儿抱著个小本子,列席了会议。

这一天是靖平二年的六月十二。距离宁毅的金殿弒君、武瑞营的举兵造反已过去了整整一年时间,这一年的时间里,女真人再度南下,破汴梁,颠覆整个武朝天下,西夏人攻破西北,也开始正式的南侵。躲在西北这片山中的整支反叛军队在这浩浩汤汤的剧变洪流中,眼看就要被人遗忘。在眼下,最大的事情,是南面武朝的新帝登基,是对女真人下次反应的估测。

但不久之后,隐在西北山中的这支军队疯狂到极致的举动,就要席卷而来。

——震惊整个天下!

ps:嗯,酝酿一下情绪:大家有没有注意到,我日更了!!!

这意味著什么!!!

各位大爷,月票在哪里……(为什么没有跪著哭的颜文字……)

嗯,其实就是……这段剧情,我应该要连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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