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枝头花好孰先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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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其余的人慢半拍的回过神来,一齐鼓掌赞曰,「公主好高超的琴技!」

「纯然陋技,有污各位耳目。」风夕端坐于案前说著华纯然会说的话,可一双手却忍不住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

而闻得此言,皇朝与玉无缘不由相视一眼,这华国公主竟也有一身高深的内力?否则如何于此喧哗中,其声音却依然清晰如耳畔轻语?

「公主素有第一美人的称号,我等久慕公主,因此能否请公主走出丝幔,让我等一睹芳容?」其中有一人忽提议到。

此言一出马上得到附和,「是啊!请公主让我等一睹芳容!驸马只能一人当,我等若落选,但能见公主一面,那便是败也值!」

「各位,纯然也愿与各位高士一见,只是在相见之前,纯然想先选出驸马,不知各位以为如何?」清亮的声音依然盖过所有喧哗,传遍揽莲湖每一个角落。

「那就请公主快快出题!」众人高叫。

「好!」风夕差点忘形大叫,赶忙掩了掩口,忽又想起亭外人根本看不到她的举动,当下舒服的靠入椅中,其声音却还是文雅的,「纯然自小立愿,想选一文武双全的驸马,而能得各位高士大驾来临,纯然十分幸然。」

清脆的声音压住了焦躁的众人,并且此话已关于驸马命运,所以众人皆安静下。

「其实要做纯然的驸马十分简单,只要做到两点即可。」

「只有两点?那要是大家全做到了怎么办?」众人一听似乎十分简单,不由皆问。

「诸位请先听纯然说完。」风夕暗自咬著牙,偷骂这些猴急的人,美人当前就真忘形了,「这第一点要各位从自己所在之水榭跃至此采莲台,中可点水借力,但不可藉助其它物具,落水者即丧失资格!」

「什么?!」此言一出马上有人惊问。

要知这水榭至采莲台至少有五丈远的距离,平常的江湖高手能将轻功练至一跃三丈远即已是一流的高手了,而能练至四丈远,可谓顶尖高手,练至五丈远的人屈指可数,即算你能登萍渡水一气跃过五丈湖面,可五丈这后还有那三丈高的采莲台!这谁人能做到?你要这些人如何不惊叹,此一点便将他们全难倒了!

「昔日风国惜云公主以其十岁稚龄即作《论景台十策》,其文采可谓女中第一,男中少有,因此这第二点便是请各位在一个时辰内也以《论景台》为题写出一篇更胜惜云公主的文章!只要能做到这两点者,即为纯然驸马!若有其中一点不能做到者,那便恕纯然不敬,各位皆不配为我驸马!」

这一点说出,众人又是一片哗然。惜云公主昔作《论景台十策》,此文一出,风国当年之状元也为之拜服,而风国之文化一直首居六国,他国不敢比拟,由此足见其才华绝世!而自惜云公主作《论景台十策》后,再无人敢作《论景台》一文,此时纯然公主提此要求,岂不是为难众人,众人中虽也有自负才名的人,但一想到要压过那个才名传天下的惜云公主,不由皆是心底打鼓,更何况只有一个时辰,这如何作得?

「各位可有能达这二点者?」风夕闲闲的听著亭外众人的叹气声,眼光却扫向皇朝与玉无缘,那两人却对坐饮酒,似未听到一般。

「好!既然公主提出,我明月山便一试,不管结果如何,我尽力即心无愧!」只见一个年约二十五、六的年轻男子纵身一跃,立在水榭栏杆上,长衫飘飘,俊眉朗目,颇是不凡。

「祈云大侠明玉郎?」风夕眼一瞄那人,不由也点点头,「那么纯然在此候大侠大驾。」

「好!」

明月山一声大喝,然后振臂展身,身姿潇洒,一跃即是三丈,然后只见他忽向湖面降下,足尖在牡丹花上一点,花沉入湖,而他身形却忽又拔高飞起,直向采莲台飞去,但离台一丈有多时,似已力尽,身子往下落去,但见他即将落入湖面时,却见他手一伸,掌贴于台柱之上,竟稳稳吸住台柱,然后借柱一撑,身形再次飞起,降落在采莲台上。

「好身手!」看他露这一手的人不由都拍手叫好,即算是皇朝与玉无缘也颔首微赞。

「公主,月山虽已至采莲台,但最后却不得不借力于亭柱,因此已算违反公主所定规则,此项未过。」明月山对著丝幔中的人影恭敬的抱拳道,「月山此来并无奢望可为驸马,只想一睹公主倾国之容,但请公主一见,月山虽败犹快!」

「明玉郎一表人才,武功高强,更兼胸襟宽广,实为世间难得的好儿郎。」幔后的佳人轻声细语道,「你能借浮花之力再跃三丈,足见你明家青萍渡水确为武林绝技,不过你鞋面全湿,想来你功夫还只练至七层,否则你定可跃完五丈才需借力。只是你既未能达本公主要求,那本公主便不会在此时见你!」

「原来公主也深通武学,月山佩服,不敢再有所求!」明月山躬身道,「月山就此告辞!」

「好!本公主送你一程!」

话音一落,但见亭内丝幔纷飞,明月山只觉一股气流迎面涌来,他不由自主往后而退,眼见已退至亭边,他赶忙运功于身,一展身形,往湖岸飞去,途中只觉似有什么在后推著他前进,眨眼之间,竟已安然落回原先所在的水榭。

「公主如此高深的武功,月山拜服!」

明月山此时已知,亭内公主的武功足胜他多多,因此全心拜服,而其它人一见祈云大侠都未能成功,拈拈自己的份量,不由皆有些胆怯。

「这纯然公主武功竟如此高强!」皇朝目光盯住采莲台。

「怎么从未有过耳闻?」玉无缘目光也落向采莲台。

「不知诸位高士可还有人要试?」风夕挽一缕长发在手中把玩,明月山都不行,那这一群人中除了皇朝,再无人有此本领了!而至于皇朝嘛,风夕轻轻一笑……

而众人听得公主问话,却皆是不敢答,答没人,那太窝囊,答有人,可自己却没这本事,一时间竟全怔住了。

「纯然自小立志,必嫁天下第一的英雄,若无,纯然甘愿终生孤老!若诸位高士自付皆不能渡过此湖,如此看来,纯然此次是无法选得驸马。」

耳边听到公主断然之语,所有人不由都有些著急,这选亲大会竟是啥也没比就完了?真是窝囊!

「公主,我山叶城有一问。」一文士妆扮青年走至栏前扬声叫道。

「白国今年的新科状元山叶城吗?不知你有何要问?」

「公主所出这两题我等实难办到,叶城也不信这世上有人能做到此二点!因此请问公主,这两点可曾有人做到,若无人能做到,那我等皆要怀疑公主此次选亲可只是戏弄我等的一场闹剧,公主并非真正想要选一位驸马!」山叶城振振有词道。

「山状元果然心思细密!本宫却可以告诉你们,这两点都有人可做到!本宫前些日子曾结交一位友人,她虽为女子,却可从水榭一跃至采莲台,中不需借任何外力。」采莲台中的声音透著一种笑意。

「是谁?」明月山脱口问道,他明家轻功为江湖一绝,连他都难过,却不知哪位女子竟有此轻功。

「白风夕!」

「是她?!」所有人皆是一震。

皇朝闻言手中酒杯一抖,酒水溢出。

「原来白风夕真的在华国,看来还在这个华王宫呢。」玉无缘淡淡笑道。

「而写一篇超越《论景台》的文章,惜云公主十五岁作《论为政》,我国太师钱起大人就评其比之《论景台》理论更为成熟,文采更为超然!诸位以为如何?」

众人一片静然。

「这两位女子都可以做到,诸位堂堂七尺男儿竟不如两女子,这如何能让纯然心仪?」采莲台中的声音隐带一丝嘲意,「诸位皆自认为英雄才子,应配美人为妻,只是纯然也自认为佳人,应配真英雄、真才子!」

「公主一言愧杀叶城。」心高气傲的山叶城虽是不甘,却不得不服。

而那些本是自命不凡的人在明月山、山叶城这两位佼佼者也垂首拜服之际自也就心知肚明,诸人皆无望!

「诸位虽不能为纯然驸马,但各位确也皆是世间俊杰,因此都请前往金殿,我父王将在那接见各位,父王求才若渴,必会重用于各位!」

众人正泄气时忽又峰回路转,竟是前途光明。

「各位若无异议,那便请随宫人前往金殿!」

话音一落,众人眼前皆走来了一名宫人,前来为其引路,众人不由皆站起身来,可走前却皆是依依不舍的看向采莲台。

「公主,你刚才曾答应与我等一见,不知……」终于有一人大胆提出。

「见一面是吗?好!」

一个清脆夹著一丝讪笑的嗓音轻快的响起,话音一落,采莲台上丝幔纷飞,然后一道白影飞出,衣洁如雪,发黑如墨,裙裾飞扬,发丝飘舞,轻盈如羽,悄然落在花朵之上。

「燕昭延郭隗,遂筑黄金台。剧辛方赵至,邹衍复齐来。奈何青云士,弃我如尘埃。珠玉买歌笑,糟糠养贤才。方知黄鹄举,千里独徘徊。」

湖中白影引颈高歌,歌声清亮,杳然如空谷清音,足尖点花,翩然起舞,纤手微展,飞如惊鸿,大袖扬空,跃如游龙,长发如丝,半遮玉容……

一时间,水榭中众人只觉眼花缭乱,可看清湖中有白影高歌起舞,却无法看清湖中人的面貌,只是这踏花而舞,临水而立的仙人风姿却让所有人铭刻于脑。很多年后,有人将纯然公主选亲之事编成传奇故事流传于后世,但后来又有人说那日的纯然公主其实是白风夕假扮的,真正的纯然公主有倾国之容,但无那种绝世武艺!

「你们已见过我,请速往金殿,让父王久等,诸位岂不无礼?!」

白影歌毕,身形一跃,飞向半空,最后盈盈落在皇朝所在水榭,背对所有人。

此话一出,众人虽万般不舍,却不敢再留,片刻间走个干凈,只是心中却暗想,那最高水榭中到底是何人,竟能得公主亲临?

而水榭中,本安坐于椅的皇朝与玉无缘在白影落于眼前时,皆不由自主的站起身来。

风夕目光选扫向皇朝,然后再扫向玉无缘,一眼之下不由叹服,难怪被称为天下第一公子,不论其外表,也不论其风采,只是一双眼睛,那一双彷佛可包容整个天下的眼睛便无人能及!那一双眼睛中没有丝毫人所拥有的阴暗、狭隘、妒忌、仇恨、欲望……只有全然的温柔、平和、怜悯,彷佛是神那远古的、安祥的、静然的心湖!

四公子相比,丰息比之太过贵气,失之清逸,皇朝比之太过傲气,失之淡然。这应该是去参加瑶池仙会的碧落仙人,却不知何故偶落凡尘?

皇朝的目光不移眼前白衣女子额际的那枚玉饰,良久后,上前一步,指尖点月,彷佛誓言一般轻语道:「若我有朝一日为帝,你可愿嫁我为后?」

「不愿意!」干干脆脆的、没有一丝犹豫的回答,白影一闪,已移开三步。

「哈哈哈……」皇朝闻言却未有丝客恼怒,只是畅然大笑,「这天下女子,也只你会如此对我!」

玉无缘看著眼前的女子,白色的衣,黑色的发,简单素凈如画中的黑山白水。眉在展,眼在笑,颊含意,唇含情,彷佛这世间没有任何事可让那眉梢染上愁烟,没有任何人可让那水眸笼上忧雾,那如花笑靥似永不会消逝褪色,似可明媚至天荒地老时……忽然间他很想掩住自己的双目,那样便不会为她之清耀光华所刺痛,那一脸明灿无瑕的笑便不会撼动静若古井的心湖!

「白风夕!」玉无缘轻轻吐出这三字。

「是呀,我是白风夕,不是华纯然。」风夕灿然一笑,目光溜过皇朝,「我刚才的歌唱得如何?」

「好。」皇朝将酒壶执起,斟满三杯酒。

「我的歌可是唱给你们听的哦。」风夕手一伸便擎杯在手,然后身子后跃,跳坐于栏上,「算是答谢你上次请我吃饭。」

玉无缘看看手中酒,又看看风夕,一贯平静清明的眼眸此时升起迷雾,喃喃轻语:「『素衣雪月,风华绝世』原来是真的。」

「哈哈哈……」

风夕畅然欢笑,剎时整个金华宫都能听到她的笑声,明凈欢快得彷佛是山涧窜出的溪水。

「是否只要是和你在一起的人,便可欢笑至老?」皇朝看著她,从来没有人可笑得如此随性纵意。

「不会。」风夕敛笑,手一抛,手中之杯便在她手中飞起落下,「皇世子,你可知今天我这一番作为可使你失去半个华国,这样你还笑得出吗?」

皇朝闻言眸光一闪,然后又笑道:「若今日我能得你为妻,那更胜半个华国!」

「哈哈……」风夕闻言大笑,「华王既请你在此看热闹,定也有其深意,只不知皇世子以为你此次求亲有几成把握呢?」

「本来只五成,但后来我认为有十成。」皇朝看著杯中十分满的酒道。

「因为丰国兰息公子未到是吗?」风夕眼睛一眨,笑得十分神秘,「可你的对手并不只一人呀!」

「除兰息外,这世上还有何人是我的对手?」皇朝不认为这世间会有第二个对手。

「太过骄傲自满的人总是败得很快很惨的!」风夕将手中杯一抛,直射向皇朝。

「有真才实料的人才有资格骄傲!」皇朝手中酒杯也一抛,直往风夕射来之杯迎去。

「砰!」酒杯中途相撞,双双碎为粉沫。

「做人应该虚怀若谷!」风夕袖一挥,酒杯碎沫便全卷向皇朝。

「形于外的笑、怒、傲、冷总比笑里藏刀的伪君子更为真实可靠!」皇朝大袖一展,一股气流击出,挡住所有飞向他的碎沫,而那些碎沫便停留在两人中间。

「两位不如都坐下来罢。」玉无缘手微微一抬,横在两人之间的碎沫便全飞洒向湖面。

「呵……皇世子是否此行对美人势在必得呢?」风夕瞄一眼玉无缘,拍拍手道。

「风姑娘以为如何?」皇朝在椅上坐下。

「你依然只有五成的机会。」风夕抬手掠掠长发,眼中闪著狡黠,「此次选亲,华王可谓网尽英才,皇世子以后可要多费心思了!」

这话暗藏机锋,皇朝自是听得出,心思一转,然后问道:「不知风姑娘如何与此次选亲扯上了关系?」

「呵……因为我答应帮人忙呀!」风夕一声轻笑,眼光一溜玉无缘,却见他依然只是事不关己一般自斟自饮。

「帮谁?黑丰息吗?」皇朝眸中光芒变利。

「他、她、你。」风夕屈著手指,点点脑袋,「这一举便三得呀,谁也没偏帮,全都有利,不错…不错!」

「风姑娘也帮了我?」皇朝闻言不由微微一笑。

「刚才这些『英雄高士』全被我打发了,不也等于帮你减少了竞争者嘛。」风夕笑眯眯看著皇朝的道,手一伸,「我是不是比刚才这些人要好多了?」那模样好似想得到糖果的小孩子在邀宠。

「是好很多。」皇朝点头,「如此说来,朝岂不是还要多谢姑娘?」

一直听著他们对话的玉无缘此时也不由轻轻笑出声来,一贯霸气的皇朝此时也全跟著这白风夕走。

「玉公子。」风夕忽转头盯著他唤道。

「风姑娘有何吩咐?」玉无缘浅笑道。

「听说华都境内有一座天支山,山上有一高山峰、流水亭。」风夕看著那双清澈无瑕的眼睛道。

「是的。」玉无缘眼波停在风夕身上,脸上盈著温柔的淡笑。

「我们明晚去那儿看看如何?」风夕盈盈浅问。

「好!」玉无缘颔首。

「风姑娘只独请玉公子吗?」皇朝忽插进道。

「皇朝。」风夕忽又盈盈唤著他。

「嗯。」皇朝听得她直唤他名,不由眼睛一亮。

「你不可以去,因为后天华王将宴请你与黑丰息!」风夕忽然身子往后一纵,飞出水榭,足尖轻点湖上花朵,人眨眼之间便飞过揽莲湖,飞离金华宫,「而且我不邀请你!」

金绳宫,南书房中。

「咯咯……我又赢了!父王,女儿又赢了!」只听得华纯然欢快的笑声传出。

「好啦…好啦…你又赢了!」华王看著棋盘,无奈的摇摇头。

「父王,您这次奖赏女儿什么?」华纯然娇憨的摇著华王的手臂。

「赏!赏!」华王拍拍爱女,「这次赏你一个驸马如何?」

「父王又取笑女儿啦!」华纯然不依的扭转身。

「纯然。」华王拍拍女儿,然后站起身来,脸上的神情极为严谨,「你真的很喜欢那个黑丰息吗?」

华纯然闻言不由微低头,贝齿轻咬唇畔,玉颊染上嫣红,一副羞窘的女儿娇态。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华王一见果生怜爱,扶起女儿,柔声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乃人生必经之事。」

「父王,女儿……女儿……」华纯然音若蚊音,却终是不好意思直言,埋首于父亲怀中,掩去一脸的红晕,也掩去眼中那得意的笑。

「好啦,你不说父王也知你意。」华王搂著怀中的爱女,神色却是颇见严肃,「那丰息,父王前日接见,确是貌若檀郎,才比宋玉!只是……」华王忽然停住不语。

「父王……」华纯然从华王怀中抬首,看著父亲此时严肃的神情,心中不由生出不妙之感。

「纯儿,你看那丰息是何等样人?」华王忽问女儿。

「浊世佳郎!」华纯然简简单单一言概之,眼中光芒坚定,华王看著,岂有不明之理,那是她认定他了。

「纯儿,你一直是个很聪明的孩子,看人眼光那自也是十分高明,只是……只是这丰息啊,父王自问活了五十年,为君近三十年,识人无数,却从未见过此等人,也看不透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华王看著女儿,神情认真无比,且眼中闪著利光。

「丰公子难道有什么不妥?」华纯然看著父亲这种神色,不由心头一跳。

「他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相反他可说是十全十美,俊雅的容貌,从容的举止,合宜的谈吐,满腹的才华……只是……」

华王回想著那日接见的黑衣公子,一个普通的江湖人,却一身的雍容大气,让他这个一国之君的人在他面前都有一种矮他一截的感觉!彷佛他才是王,而自己却成了卑下的臣民!那种气势他只在皇国世子皇朝身上见过,皇朝贵为王储,有那种气势是理所当然的,但他一介平民……这个丰息比之皇朝更让人警惕!若皇朝是一柄出鞘的宝剑,光华灿烂、锋利无比,但因其出鞘,所以人一眼即能看明,那反知防范躲闪,而这个丰息却好比深渊的藏龙,深藏不露,而一出必是惊天动世!

「父王……父王……」华纯然见华王似想著什么怔怔出神,不由出声轻唤。

「嗯。」华王一惊回神,看著怀中爱女,然后道,「纯儿,你要选那丰息为驸马,父王也不反对,毕竟他实为难得人才,只不过……父王却还有一言望你听之。」

「父王请说。」华纯然扶华王坐下,螓首依在华王膝上。

「现今乱世,其它五国莫不向王域伸张,其疆土、国力已今非昔比,独有我华国,虽为六国首富,但一直夹于风国、皇国之间,不与王域接壤,以至国土未有寸进!这些年来,父王一直想扩展我华国疆土,但几次败于皇国,而风国却是无论我如何攻也破不了城,若久于此,父王想一夺天下的大志不但成空想,我华国早晚也将被皇国吞并!」说到此,华王不由握紧双拳。

「论才貌,皇国世子并不输丰息,若与皇国结亲,他必不再来犯我华国,且此次世子前来求亲,曾允诺,愿助我攻打风国!若能得争天骑相助,风行涛哪是我的对手,风国必为我囊中之物!所以……」

华王低头看著爱女,但话未说完却被华纯然接住,「所以父王希望我选皇朝世子为驸马,是吗?」

「父王是有此意,纯儿……」华王话未说完,却见膝上爱女已是眼泪汪汪,不由急道,「纯儿,别哭……」

「父王,您心中就只有霸业、华国,就没有女儿吗?」华纯然抬手轻拭眼角,神色一片黯然。

「纯然,你别哭啊!」华王一见女儿的眼泪心就软了,眼前的鸿图霸业剎时也烟消云散了,只想著如何让爱女止泪,「纯儿,父王也只是提议一下,还没定嘛,你别哭啊。」

华纯然哽咽著:「女儿只是想嫁个喜欢的人,而且这个喜欢的人同样可以帮助父王打天下,父王为何就不肯成全女儿呢?女儿从小就没求过父王,可这一次,这唯一的一次……呜呜呜……」

「好啦,好啦,纯儿,你别哭了,父王答应你,驸马的事由你全权作主,你想选谁就谁行了吧?」华王搂著女儿哄道。

「真的?」华纯然抬首,眼泪汪汪的看著华王。

「真的!」华王点头,想想那个丰息,也许比皇朝更合适当华国的驸马,因为他无地位威胁到他。

「多谢父王!」华纯然不由喜笑颜开。

「唉,有时候本王想想,这个天下是不是还比不上纯儿的眼泪?」华王看著爱女如花的容颜叹道。

「在这个世间,父王也是女儿最重要的人!」华纯然感动的抱住父亲,八分真、二分哄的道出甜言,「女儿一定和驸马帮助父王夺得天下!」

「嗯,还是我的纯儿最乖!」华王感动的回抱女儿。

「父王,现在您是不是该去金殿接见各国英才了?」华纯然见事已妥,扶华王起身,「您看女儿此次不就为您网罗了不少人才吗?」

「是,还是我的纯儿最聪明!」华王笑笑捏捏爱女的脸蛋,「父王现在去金殿,你也回去休息吧,养足精神,后天父王将宴请皇世子、丰公子、玉公子还有你那个白风夕以及今日本王会挑先的人才,到时你就带上你的金笔点驸马吧!」

「女儿恭送父王!」

华纯然目送华王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浅浅的笑,目中却露出一丝得意。作为女儿身,或许不能得至尊至权之位,但只要能掌握住至尊至权的人,只要能在至尊至权人的心中牢牢站住第一位,那么这华国、乃至整个天下,也就没有什么事是她不能做成了。今日既能让父亲点头点丰息为驸马,那他日定也能让驸马继位为王,又或他日……真如父王所说能得整个天下,那她必是女子至高之处的皇后!

「当春风悄悄,杨柳多情,我踏花而来,只为牵著哥哥你的手……」

华都之南有一小院,此院虽小,却十分雅致,院分东西两厢,中有一小小花园。此时园中传出歌声,歌声虽轻,但歌者欢快之心情却表露无遗。

「什么事让你如此开心?」丰息一推院门,即见风夕正坐在花下,伸手捕一只白色蝴蝶。

「嘻嘻……我今天见到玉无缘了!」风夕回头对他一笑,「天下第一的玉公子,果然比你这只黑狐狸要强许多呀!」

丰息踏向东厢的步法忽然一顿,回头看向风夕,只见她一脸的微笑。

风夕一直是爱笑的,但这样的笑却是从未见过的,她的笑多半时是嘲笑、讪笑、冷笑、无聊的笑……可这一刻的笑却褪去所有凌角,只是一种纯粹的欢笑,眉眼盈盈,唇畔微抿,整个人清润柔和,散发著淡淡的光华,隐带一丝蜜意!

「玉无缘?」丰息眸光一闪,脸上却浮起浅笑,「他与皇朝在一起?」

「是呢。」风夕站起身来走到丰息身前,上下看一眼他,「黑狐狸,原来这世上还有那样出尘的人呀!跟你这只黑狐狸完全不一样的人!你算计所有的人,可是他……」风夕头一歪,脸上浮起一丝柔如春风的微笑,「他却是为天下而算!」

「你……」丰息审视著她,忽然伸手一指,点住她额际的那枚雪月,「你难道对他……」底下的话却不说了,只是眼光紧紧盯住她,带著难测的光芒。

「哈哈……」风夕一笑退开身,手指往西厢一指,「凤美人等你可谓望穿秋水,你不觉得应该去看望她一下,并且……」她忽然压低声音,眼神诡异,「你不觉得应该好好安慰她一下吗?毕竟你接下来做的事会刺痛她的心的哦!」

正说著,忽然西厢房门打开,走出怀抱琵琶的凤栖梧。

「夕姑娘,笑得这般开心,可是有何乐事?」凤栖梧目光溜过丰息,清冷的波光有剎那的柔和。

「是啊,是有喜事呀!」风夕眼光扫向丰息笑道。

「是吗?」谁知凤栖梧却并不追问,目光落在丰息身上,「公子几日未归,今栖梧又习得一新曲,唱与公子与姑娘听可好?」

「好呀!」不待丰息答应,风夕便拍掌叫道。

凤栖梧当下于园中石凳上坐下,手拨琵琶,启喉而歌:「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欣欣此生意,自尔为佳节。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草木本有心,何求美人折?」

「好个『草木本有心,何求美人折'呀!」

风夕喟然而赞,目光别有深意的扫向丰息,却见他少有的神色恍惚,眉峰竟微敛,似在想著什么疑难问题,眸光有时扫向她,首次,她无法从那双深沉的黑眸中看出什么。

三月二十六日,一大早,风夕少有的起床了。

「朴儿!朴儿!你再不出来我就不带你逛街了!要不是因为答应了你,我早……」

「我来了,姐姐!今天你带我去哪玩!」韩朴一蹦三跳的开门而出。

「咱们一路走,看到好玩的就去玩!」风夕极不负责道。

「那我们走吧!」韩朴一抓她的手拖住就往外走,就怕呆会儿又要跟上些闲杂人等。

风夕与韩朴一出门,东厢房门打开,走出丰息,看著那一大一小的背影,雍雅的俊脸忽变冷。

「公子,马车已备好。」钟离上前禀告。

丰息闻言,却并不动身,沉吟半晌,然后吩咐道:「不用马车啦。」语毕即向院外走去,钟离、钟园忙跟在其后。

一大清早,街上人却已颇多,店铺开门做生意,街上摊贩早已摆好摊,叫买的、还价的、邻里招呼的、妇人东长西短的……各种声音交集,各色人物聚集,汇成热闹繁荣的街市。

丰息闲走在街上,目光飘过人群,一贯雍雅的微笑淡薄了几分,有些心不在焉,有些心神不定。

忽然眼光为一个人影吸住,定睛一看,他眼光一冷,但马上他的笑容加深了几分,迎上那个身影。

「玉公子!」

「丰公子!」玉无缘从正看著小摊上的一朵珠花,闻声抬头,不由微微一笑,「落日楼一别,想不到竟能在华国再与公子一会!」

「息也想不到竟与玉公子如此有缘。」丰息也雍雅的笑道,目光也扫过那朵珠花,「玉公子对此物感兴趣,莫非想买来送与心上人?」

「丰公子见笑了,无缘孤家寡人,何来心上人。」玉无缘淡淡摇头,目光扫过珠花,轻悠飘忽,不惊轻尘,「只是看到这买珠花的小摊,不由想起新近结识一位友人,她似乎从来不戴珠饰,所以无缘不知不觉在此多留了一会儿。」

「哦……原来是睹物思人。」丰息恍然大悟一般,「这朵珠花虽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但却也简单雅致,所谓礼轻情意重,公子不如买下这朵珠花,赠与你的友人,那位朋友之所以从不戴饰物,或许是因为没有公子这般人物相赠。」

玉无缘闻言深深看一眼丰息,唇畔笑意温柔,「或许丰公子比我更为熟知这位友人才是,毕竟她与公子齐名近十年。」

「难道玉公子所说的友人是白风夕?」丰息似有些不敢相通道,「如果是那个女人的话,我劝公子还是不要买了,你若送了给她,她肯定……」

「肯定拿来换酒喝!」玉无缘界面道。

「哈哈……原来玉公子也这般了解她!」丰息不由大笑,只是他此时却似笑得有几分勉强。

「无缘昨日才与风姑娘一见,虽只一面,但也可看出,她是那种言行随意纵性之人,做任何事只求心安、开怀!」玉无缘别有深意的道,目光直射丰息双眸。

「看来玉公子可说是那女人的第一知己!」丰息笑容依旧,拿起那朵珠花道。

「公子,这珠花可是上品呀!这可是真正的南海珍珠!公子买下吧!」一旁静立久已的小贩早看出此两位公子定是贵客,早准备了一箩筐的话了,此时一见丰息拿起,当然鼓起了三寸不烂舌,「我罗老二在这一带可是有名的罗老实,决不会骗公子爷,这绝对是上好的南海珍……」

那罗老二还要滔滔不绝的说下去,丰息却只是抬眸淡淡扫他一眼,顿时,他只觉脊背一凉,喉咙处似有什么堵住,所有的话便全吞回了肚里。

「公……公……子……」

「就如玉公子所说,我就买个开怀吧,这珠花我要了。」丰息将珠花放入袖中,回头瞟一眼钟离,钟离马上上前付账。

「丰公子买这珠花是打算送与那位落日楼有一面之缘的凤姑娘吗?」玉无缘笑看丰息举动,「凤姑娘近来可好?」

「安然无恙。」丰息看向玉无缘道,「息还有事需往品玉轩一趟,不知玉公子去往何处?」

「无缘正要前往天支寺。」

「那么就此告辞。」

「告辞。」

两人拜别,一往东,一往西,错身而过时,丰息唇微动,似讲了一句什么话,而一贯淡然的玉无缘竟是闻言而色变,震惊、呆愕、愤怒甚至还夹有一丝悲哀,这属于人的表情一一在那张静谧、安祥得如佛的脸上闪现!但瞬间,这些表情全部消逝,恢复平静镇定,只是脸色却是十分的苍白。他怔怔的望著丰息,呆立于街上,半晌未动。

而丰息将之表情一一看在眼中,然后微微一笑,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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