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旧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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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萧景睿带了个御医进来给梅长苏诊脉可那大夫一听说病人正在服用寒医荀珍所制的丸药顿时不敢多言只说了一句「要多休息不要情绪激动」便立即告辞。梅长苏借口想早点就寝打萧景睿跟大夫一起走了但又没有真的上床而是披了一件夹衣推开窗户静静坐于窗台之下凝望著斜挂于半空中的弯月彷佛陷入了沉思。

飞流走了过来坐在他身边的小地毯上将头靠上他的膝盖摇了摇。

梅长苏低头看看膝上那个黑的脑袋伸手轻轻揉了揉轻声问道:「我们飞流怎么了?觉得寂寞了?」

飞流仰起头清澈透底地眼睛看著他道:「不要伤心!」

梅长苏稍稍有些怔住半晌后他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想得入神罢了并没有伤心的飞流不用著急。」

飞流摇了摇头还是坚持道:「不要伤心!」

那一瞬间梅长苏觉得自己的整颗心突然酸软了一下彷佛有些把持不住只余一口荡悠悠忽明忽灭的气提在胸口支撑著身体的行动和表情的控制。想要不伤心其实是多么容易的事。只须寻一山水乐处隐居休养再得二三好友时常盘桓既无勾心斗角也无阴谋背叛缠绵旧疾能够痊愈受人好意也不须辜负于身于心何乐而不为?只可惜那终究只能是个奢望已背负上身的东西无论怎样沉重怎样痛苦都必须要咬牙背负到底。

「飞流你回廊州去好不好?」梅长苏抚著少年的头低声问道。

飞流的眼睛登时睁的大大的猛地向前一扑抱住了梅长苏的腰:「不要!」

「我可以写封信给蔺晨哥哥叫他以后不要再逗你这样行吗?」

「不要!」

「可是飞流」梅长苏的语调中带著一种难掩的怆然「如果你留在我身边你会眼看著我越变越坏到时候……就连飞流也会变得伤心起来……」

「飞流这样」少年将脸紧紧贴在梅长苏的膝上「不会伤心!」

「这样就够了么?」梅长苏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只要能留在我身边靠著我的膝盖休息你就可以很快乐吗?」

「飞流快乐!」

梅长苏轻轻捧起飞流的脸用指尖慢慢抚弄著他的额角神色更显忧伤:「好……既然这样那我最起码应该可以保住你的快乐……飞流你要记住无论将来生什么你都不要害怕因为永远都会有人照顾你的你永远都会是我……最快乐的那个孩子……」

飞流眨著眼睛听不太明白这些话里面的意思但却能感受到话中温暖的善意所以他在那张还不习惯出现笑容的冰冷的脸上学著梅长苏的样子扯出了一丝微笑尽管那生硬拉动嘴角的样子还有些古怪可已经是他表达自己情绪的一个难得的表情了。

「我们飞流真可爱等以后回廊州也笑一个给蔺晨哥哥看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

「他坏!」

「你这么讨厌蔺晨哥哥啊」梅长苏轻柔无声的笑著将飞流搂进怀里缓缓摇动「还是你好……我要是能象你这么无忧无虑能象你这么快乐就好了……」

飞流挣开他的怀抱坐直了身子认真地道:「可以!」

梅长苏温柔地看著他:「真的可以吗?」

「可以!」飞流重复了一遍起身拖了一只高凳过来自己坐上去再把梅长苏拉到地毯上坐下搬住他的头放到了自己的膝盖上:「象飞流一样!苏哥哥也可以!」

梅长苏觉得眼角有些润润的湿靠著飞流的膝感觉到他的手指穿进自己的的间轻轻地揉啊揉啊把他最纯粹的爱与依赖揉进了自己的体内。

「还是我们飞流聪明」梅长苏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喃喃地道「原来苏哥哥也可以这样……」

「可以!」飞流再次努力地想要微笑同时晃动著自己的的膝盖慢慢地哼出一段舒缓的曲调。

「这歌飞流也学会了?」

「学会!飞流唱歌!」

梅长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著放松了全身每一条肌肉纤维一股倦意漫过心头。

「睡觉!」飞流道。

「飞流困了想睡觉了吗?」

「不是!苏哥哥睡觉!飞流打坏人!」

梅长苏一怔之下立即理解了飞流的意思眉头不由一跳:「有人进来雪庐了?」

「嗯!」飞流点头「在外面!大叔!飞流去打他!」

梅长苏这才松了一口气扶住飞流的胳膊站了起来对著窗外道:「蒙大哥请进。」

他的话音刚落一道身影便一闪而进明明是健硕的体形行动却快捷如鬼魅一般。

「大叔是苏哥哥的客人我们飞流不打先去睡觉好不好?」梅长苏哄著少年进了内室蒙挚也跟在后面一起进来。等飞流听话地躺到了自己的床上闭目睡觉后两个年长的人才在屋子中间的圆桌旁落座。

「他们两个走了吗?」梅长苏为蒙挚斟上一杯茶问道。

「你的意思我已经转达了但看卫铮的样子他不想走……」

「那他想干什么?」

「留在京城帮你啊。他说这是大家的事不能让你一个人承担……」

「胡说!」梅长苏怒道「他跟我能一样吗?我孤身一人可他有云姑娘啊。这十二年生离死别云姑娘一片痴心地等著他好不容易等到他挣回一条命来两个人可以苦尽甘来相依相守他又闹腾什么?我这里用不著他他想走得走不想走也得走!」

「你也不必动气」蒙挚徐徐劝道「我还不了解卫铮?无论心里怎么想你的命令他终归是要听的。我现在只担心你你就这样单枪匹马来到京城什么后援都没带吗?」

「我带了飞流啊。」

「就那个孩子?」蒙挚朝床铺那边看了一眼「说起来真抱歉那天我不知道这孩子是你的人震惊于他的身法一时好奇出了手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没有。」梅长苏淡淡道「不过是出了出风头而已。」

「你这次来怎么不事先通知我一下?现在一点准备都没有怎么帮你?」

「你要帮我么?」梅长苏的笑容里带著一丝漠然「算了吧你现在是禁军统领恩宠深厚何必为我所累?只要装著不认识我就已经帮了我的大忙了。」

蒙挚咬了咬牙眉宇间微带怒气「你说这话是真心的么?你看我蒙挚是何等样人?」

梅长苏露出一个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浅笑将手掌按在蒙挚的臂肘处微微用力握了一下低声道:「蒙大哥你的心意我怎么会不明白。且不论我们这些人当初的袍泽之情单凭你任侠的性格都不会袖手旁观。可我要做的事实在没有胜算不想卷你进来一个不小心你蒙家数代忠良之名只怕会毁于一旦……」

「忠义在心不在名。只要你不直接危害皇上就永远都不会是我的敌人。」

「皇上么?皇上永远都是一把刀要杀要剐都得靠他」梅长苏的唇边浮起了然的笑意:「看来你早就猜出我进京的目的了。」

「是我想我能猜的出来」蒙挚眸中忧虑重重「可太子与誉王你折断一个还容易两人一起除掉就难了。无论如何陛下总得留一个啊!」

「那可不一定。」梅长苏冷笑道「皇上又不是只有这两个儿子。」

蒙挚大概以前从来没有想过除太子和誉王外会有其他人继承皇位的可能性表情极是震惊:「你……你想扶持靖王?」

「有什么不可以吗?」

「我知道你和靖王感情好我也不低看他的能力。说实在的他的那些不利条件也不算什么不过就是母亲位低一向不受皇上重视罢了这些以后多表现一下就可以改变的。但最关键的是靖王天性不善权谋也很厌恶权位纷争可夺嫡是何等凶险的事他这样的性情怎么敌得过心狠手辣实力雄厚的太子与誉王?!」

梅长苏拔弄著茶盅的盖碗面无表情地道:「他天性不善权谋这又有何妨不是还有我吗?那些阴暗的沾满血腥的事我来做好了为了让恶贯满盈的人倒下即使让我去朝无辜者的心上扎刀也没有关系虽然我也会因此而难过但当一个人的痛苦曾经越过极限的时候这种程度的难过就是可以忍耐的了……」

这一番话说的虽然阴狠但却带著一种无法掩盖住的悲凉与凄楚蒙挚呆呆地看著他的脸突然觉得心中一阵阵难忍的疼痛好半天才吐出一口气低低地问道:「那靖王……他肯答应吗?」

「为什么不呢?他对太子和誉王的恨跟我是一样深的何况还有一个皇位在那儿等著呢。皇位的吸引力是巨大的没有几个人能够抵抗得住就连景琰也一样……」

「这不可能!」蒙挚一掌击在桌面上「他天性厌恶纷争难道你天生就喜欢?靖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心他难道就不知道心疼你吗?」

「蒙大哥」梅长苏淡淡地一笑「你忘了景琰并不知道是我……我已经死了我已经是他心上的一道伤疤……那个威胁和利诱他踏上夺嫡之路的不过是个名叫苏哲的陌生人罢了他有什么好心疼的?」

「啊」蒙挚懊恼地叫了一声「对他不知道……可你今天不是已经跟他见过面了吗?你没告诉他?他也没能认出你?」

「为什么要告诉他呢?」梅长苏面色雪白目光却十分冷静「无论曾经是怎样一个天真无邪的朋友从地狱归来的人都会变成恶鬼不仅他认不出来连我自己都已经认不出我自己了。」

蒙挚紧紧握住双手用力到指节开始白想以此来抵消胸口那撕裂般的感觉。还记得十八岁那年的他分手时灿烂明亮的微笑和苹果般红润健康的脸。十二年岁月如水而过迅忽间恍然回竟已如前生。

「小殊……」握著掌中的手细瘦而苍白可以想象他挣扎活过来的过程是怎样的艰难怎样的痛苦。

「你答应我永远不要告诉景琰」梅长苏望著窗外目光迷离而又苍茫「那个和他一起长大活泼又可爱的伙伴和他身边这个阴险毒辣做起事来不择手段的谋士永远都不是同一个人。这样不是更好吗?」

「小殊……」

「整个京城知道林殊归来的人只有你和太奶奶我不希望再出现第三个人。蒙大哥拜托你了。」

「我你可以放心可是太皇太后怎么会知道呢?她近年来已经有些胡涂了啊。」

「我也不知道她怎么认出来的明明已经面目全非了可她看著我叫我『小殊』的时候目光那么温暖我可以确定她不是叫错了名字……也许就是因为胡涂了吧很多事情不记得反而轻松。我只是她的小殊我本来就该出现在她身边所以她那么高兴一点都不惊讶。」

蒙挚微微有些不安「太皇太后不会说出去吧。」

「不会」梅长苏静静地道「再说她现在无论说什么都已经没有人会认真去听了。」

「唉……」蒙挚长叹一声「这倒也是。」

梅长苏端起茶碗浅浅啜了一声默然片刻徐徐问道:「蒙大哥既然你今天来了我刚好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尽管问。」

「这些年我们私下联络已有多次你为什么从来都没告诉过我景禹哥哥有个遗腹子?」

「你说什么?」蒙挚大吃一惊差点忍不住跳了起来「祁王殿下有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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