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北海雾 第七十一章 事情不是想象的那样

「费T是谁?」

「院子里还有哪个姓费的?」

「大人说的是费老?」

「我说的就是那个老怪物。」范闲已经做完了所有,喊人端了盆温水进来,细细地凈了手,扯了块毛巾擦干,这才对言冰云说道:「你受刑太久,心脉已经受伤,武道修为大为折损。」

说完这话,他细心地注意对方的脸色,发现言冰云一脸平静,似乎没有听到一般,他不由大为赞叹,心中更是拿定了主意,一定要将这个看似冷漠,实则高傲至极的年轻人收入账中。

「回国之后,好生调养调养,也不是治不好,指甲被拔了,总会重新长出来,骨头错位了,我让七处那个光头再给你重新找断,我再治一治,怎么也不能变成陈萍萍那种老跛子。」

范闲开著玩笑,言冰云的感觉却有些怪异,整个监察院,遍布天下的密探,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在旁人面前称呼陈院长为老跛子!

言冰云缓缓眯著眼睛,似乎想看透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比如……为什么范闲如此年轻,却已经是监察院的提司。正此时,一股火辣的感觉却从他胸腹之间升腾起来,饶是他的兴情如此坚毅,却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痛苦震得眉角抖动了一下。

「无妨,只是逼毒的手段,因为不清楚你的体内有什么陈毒,所以用的药霸道了些,不过有我在旁边看著,你死不了。」范闲毫不在乎地替他将衣服披好,「忍一忍吧。」

言冰云的额头开始冒出黄豆大小的汗珠,显然极为痛苦,低沉著声音说道:「娘的,比中毒还要难受,这是什么解药。」

范闲大喜过望,击掌赞叹道:「言兄肯骂娘了,也对,老摆那副冷冰冰的模样给谁看?在北齐锦衣卫面前装装醒就好,在我面前可别玩这招,我打小就看腻了。」

他打小看腻的,自然是那位酷帅到底的竹子叔叔。

「你这起起解毒的法子是跟谁学的?我不信任你。」言冰云感觉身体外面抹了伤药的部分也开始灼痛起来,寒声问道。

「先前就说过。」范闲微笑望著他。

言冰云眼中异芒一闪,浑将体内体外的剧痛都忘了,嘶声说道:「你是费介的徒弟?」话语里满是惊讶。又道:「费介没有你这样一个学生。」

「亏你还自夸对我十二岁以前了若指掌。」范闲开始收拾床边的瓶瓶罐罐,讥讽说道:「连我的老师是谁都不知道。」

言冰云看著他,半晌没有说话。范闲很无辜地回望过去,撑颌看著言公子身上的满身蚯蚓,轻声说道:「我说言兄,为什么总感觉您看著我便满脸怒气?」

这是范闲心头的一根刺,既然要收服言冰云,那就一定要知道对方为什么对自己会有如此强烈的抵触情绪,不然往后的日子,一定会非常不好过。

长时间的沉默,言冰云似乎依然不想谈及这个话题,但不知道为什么,随著身体内外的灼痛感渐渐消失,这位监察院北方大头目的脑袋却有些昏了起来,看著范闲那张漂亮的脸蛋便是无来由地痛恨,想到这些年在北齐朝野提著脑袋过日子的刺激人生,言语像是控制不住一般,逃离了微干双唇的束缚:

「提司大人,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五年前澹州曾经有凶案,一直没有侦破。」

范闲正在关箱子的手没有停顿一下,心里却是微感吃惊。他当然记得那起凶案,那是范闲两世为人,第一次杀人,直到今时今日,那名刺客咽喉上暴起的冰冷栗子,似乎还有刺激著范闲的掌心。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范闲皱眉说道:「这件事情和你我有什么关系吗?」

言冰云古怪地笑了笑:「那名刺客是四处下辖的,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我才会被赶到北边来做只老鼠。」

「所以你恨我?」范闲陷入了沉默之中,半晌后,他忽然极其快意地笑了起来:「我以为,你应该感谢我。」

……

「这什么?」头部的昏晕感褪了些,言冰云略觉诧异后马上回复了冷漠。

范闲盯著他的双眼,一字一句说道:「因为我看得出来,你骨子里天生就是个间谍,你喜欢这种生活……我想这四年潜伏北齐,日夜紧张不安,对于你来说,是个很刺激很充实的人生。」

言冰云说道:「如果大人你喜欢,您也可以呀尝试一下。」

范闲笑了笑,背起药箱,像个郎中一样走出了厢房,反手关上门,他不易为人所察觉地耸耸肩,将指甲里的那抹迷药剔进箱子的边角,在心中警告自己,对自己人用迷药,仅此一次,再无下例。言冰云果然厉害,在哥罗芳的作用下竟然马上就能醒了过来,如果让他自己自己动用了手段,只怕二人间的关系再难融洽。

从言冰云的嘴中听到的这个故事,让范闲很有些感触,同时知道了对方看自己不顺眼的真正理由,范闲觉得很安慰。

没有想到自己与言冰云竟然会有这样古怪的渊源,五年前因为澹州的未遂谋杀事件,言冰云被赶到了北疆,最后成为了监察院在北齐的密谍头目。而五年后,竟然是自己来亲自接他回国。想到此处,范闲不由笑了起来,这世界上的事儿,还真说不准哪天就轮回来了。

——————

「大人,盛老板送酒来了。」有下属请示道。

范闲挥挥手道:「你们接著,我不想见他。」下属应了一声,就出去了。范闲皱了皱眉头,才教育了一顿崔公子,信阳方面就有信来,那位长公主还真是追得紧啊。正想著,王启年从外面进来,手里拿著一封信,轻声说道:「盛怀仁带来的信。」

范闲撕开封口,细细读了一遍,眉间现出一丝忧色,自言自语道:「这些人到底在玩什么?」他眉梢一挑,便进了后院。

言冰云十分警觉,当范闲推开门的时候,他的手已经摸到了身边佩刀上。

「放松一些。」范闲看著仍然闭著双眼的他,说道:「在这里没有人会想来暗杀你。」

言冰云缓缓睁开双眼,看著范闲这张脸,眼中亲过一丝冷厉之色,说道:「你给我用的什么药?为什么我的头一直有些昏?」

「用了些宁神的药剂。」范闲很平静地解释道:「你的心神损耗太大,如果想要尽快复原,那就需要良好的睡眠,只是没有想到,你的身体机能已经足以抵抗药物,没有太大的用处,可惜了。」

淡淡这句话,但将先前的迷药事情遮掩了过去,范闲那张纤凈无尘的面容,实在是阴谋诡计最好的伪装。

言冰云知道对方反身入房一定在事情要问,目光落在他的手上,皱眉说道:「范大人,有什么事情?」

范闲将手上的信摇了摇,笑著说道:「长公主的信。」

言冰云有些诧异,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淡淡说道:「这和下官有什么关系?」

「在回京之前,您依然是庆国监察院驻北齐密谍大统领。」范闲微笑说道:「所以朝廷要做事情,我自然要征询一下您的意见。」

「大人请讲。」言冰云不动声色。

……

等范闲将信阳方面连续两封信的内容讲清楚之后,言冰云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的眉毛里夹著几丝银丝,看上去显得有些有气无力,他轻声问道:「长公主为什么要管这些事情?」

范闲说道:「我只是来征求您的意见,这件事情,院子要不要插手。」

言冰云摇了摇头:「院子想肖恩死掉,长公主却要我们配合上杉虎把肖恩救出来,这本来就是两个相反的目的,我们如何配合?」

范闲坐下来,看著言冰云那张冷漠的脸,说道:「先不讨论这个问题,我需要从你的嘴里知道,目前北齐的朝局究竟是怎么个模样。」

言冰云看了他一眼,伸出三根手指头说道:「三面。一面是太后,一面是皇帝,还有一面是上杉虎……不过上杉虎既然被调回了上京,那么他的实力受损太大,他必须在太后与皇帝之间,选择一个。」

很简单粗糙的话语,却是信心十足的判断——范闲沉默示意他继续,言冰云继续说道:「按大人的说法,如果肖恩上上杉虎的义父,而苦荷国师却想肖恩死,这样看来,上杉虎最后必然会倒向皇帝那边。」

「为什么?」

「因为太后一定会听苦荷的话。」

范闲下意识里抖了抖眉毛,迟疑问道:「太后确实挺年青的……但是苦荷国师还有这种心思吗?」

言冰云怔住,半晌后才明白这位外表清美,内里委琐至极的年轻大人误会了自己的意思,鄙夷看了范闲一眼说道:「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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