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北海雾 第六十四章 您想发财吗?

范闲颌首笑道:「听闻当年上京叛乱,侯爷冒险出宫,携太后亲笔书信,调动沈大人所属锦衣卫,这才挽回大势。从此沈大人一路官运亨通,与侯爷一向交情极好,所以想请侯爷从中介绍一下。」

这说的是长宁侯这一生唯一的光彩事,长宁侯本已早醉,此时满脸红光,醉意更浓,面有自矜之意。但任他如何愚蠢,也能听出事情有些古怪,打著酒嗝,用奇怪的眼光盯著范闲问道:「小范大人,你是使臣,去见镇抚司的指挥使……这不免有些不体规矩啊。」

范闲愁眉苦脸道:「侯爷也知道,使团身处异国它乡,总是有许多地方不方便。」他压低了声音说道:「其实不瞒侯爷、晚辈也是在京都得罪了大批京官,连陛下都不好保我,所以才会寻这个出使的由头,将晚辈踢到了北齐。」

长宁侯连连点头,连打酒嗝,心中一片戚戚焉,去年北齐战败,与太后有关的权贵都被搁在火炉上烤,所以长安侯被贬职归家,而自己这个太后的亲兄弟,才会被踢到南边去签那个丧权辱国的协议……范闲在南庆得罪大批文官的事情,实在是有些震惊,南朝宰相被撤,礼部尚书被绞,十六位高官被斩,春闱一案闹得沸沸扬扬,就连北齐朝廷的官员们都知道此事,所以长宁侯相信范闲说的是真话。

「可为什么要见镇抚司使呢?」长宁侯有些为难,而且确实不知道这个南朝的年轻官员想做什么。

「我想发财,不知道侯爷想不想?」

听见发财二字,长宁侯顿时来了兴趣。

「生意。」范闲替侯爷将酒杯满上,此时酒席四周早已没有别的人,只有这一老一少二人,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侯爷应该得过风声,最迟后年,我便要接手南方内库。而内库的生意,至少有四成的量,是送到了北边,所以我必须与镇抚使搞好关系,不然这沿途怎么保平安?」

长宁侯看了他一眼。心头一片震惊,下意识里喝道:「你想走私!」

范闲将食指竖到唇边,笑了笑,喝了口酒说道:「侯爷您看,这生意做不做得?」

长宁侯的酒已经醒了许多,一半是吓醒的,一半是乐醒的,南庆这些年如此风生水起,靠的是什么?不就是原来老叶家留下来的那些生意吗?如果说能够将南方朝廷的利益变成私人的利益,那得是一个怎么样的数目?

不过长宁侯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年轻南朝官员的胆子,难道真有这么大!这位侯爷思考良久,想来想去,对方如果想走私的话,倒确实是要与镇抚使把关系搞好。至于弊端?竟是半点也没有!

反正对方贪的是南庆的内库里的钱,咱大齐朝廷是一点儿损失也没有!如果走私的话,将来那些货品的价钱还会下来。宫中还会省一大笔钱,太后和皇帝侄儿只怕会乐得笑醒。这种损人利己的事情,自己为什么不做?

长宁侯恶狠狠地喝了一口酒,说道:「成!我安排你和老沈见面,不过……」

「不过什么?」

「范闲,我必须明说,这件事情,我必须得到宫里的同意。」

「不成!」范闲斩钉截铁说道:「我今日说的已经足够多了,本来只是你我三人发财的买卖,如果侯爷玩这么一出,那岂不是我将自己的脑袋栓在了你们北齐朝廷的裤腰带上?」

长宁侯知道对方说的有理,但还是苦笑说道:「这么大的事情,我自己是实在不敢担啊。」

「那侯爷再考虑一下。」范闲冷冰冰说著,「不过此事牵涉著我身家性命,侯爷的嘴还须紧一些。」

范闲的眼中忽然闪出一丝狠毒的神色,这神色落到长宁侯的眼中,侯爷自然丝毫不惧,反而冷笑想著,你这堂堂文臣,居然想玩这些阴域伎俩,这又哪里是镇抚司他们的对手。此时的长宁侯也许是被走私二字所带来的庞大银钱震骇了心神,浑忘了范闲的真正身份,与那个镇抚司倒十分相像。

范闲看著对方神色,知道自己今天下的诱饵差不多了,呵呵一笑转了话题,将今天使团门口与长安侯府的冲突说了一遍,请长宁侯帮助从中调解一下。

长宁侯此时心中全记著安排范闲与沈指挥使见面,又想著怎样入宫去说服太后做这个有百利而无一害的生意,听著这话,自然是大包大揽地应下,骂道:「我那兄弟正事儿不会做,就会闹腾,你放心,这事儿我就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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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足饭未饱,情深意不浓,范正使辞了侯府,便上了马车,准备回使团。正此时,忽听著前方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就在马车旁停了下来。

范闲掀帘去看,发现果然是长宁侯家的大公子,鸿胪寺少卿卫华赶了回来,不由唇由露出一丝笑意——今日给长宁侯府送礼,要达成的四个目标,看来都能达成了。

「范大人,你究竟想做什么?」卫华咬著牙齿,压低了声音,对著车窗边的范闲说道。

范闲打了个酒嗝,那股酸臭让卫华赶紧捂住了鼻子。他自己笑著用手掌在唇边赶了赶空气,解释道:「我与令尊是往年酒友,今日既然来了上京,当然要来拜访拜访。」

卫华又气又怒,道:「您是一国使臣,言行无不引人注意,若真要访亲问友,也必须在国事结束之后,由我鸿胪寺安排,或者通过礼部向宫中请旨。您这突然到访,如果落在朝臣眼中,叫我父亲明日如何向宫中交待?」

范闲好笑说道:「侯爷是个洒脱人,他可不在乎这个。少卿大人与令尊的风采却是差了许多啊。」

卫华强将胸口那团闷气压了下去,忍气吞声说道:「家父好酒,世人皆知……范大人,您究竟想做什么?」

范闲眼中酒色尽去,冷静无比看著卫华,眸子里的淡漠让卫华感觉有些不自在,只听著他轻声说道:「我想做什么?我想介绍个生意给令尊。」

卫华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但直觉这事情一定极为凶险,将手攀住使团的马车窗棂,皱眉说道:「范大人,有话请直说。」

「我今日是找你的,你躲著了。」范闲似笑非笑地望著他,「我想找那位副招抚使,结果他不在礼部,我倒想请问一下,我究竟应该找谁呢?」

卫华有些尴尬回答道:「一应事宜,不是正有贵国使臣与礼部在磋商办理吗?」

「划界是在办,换俘也在办。」范闲看了他的双眼,冷冷说道:「但我要办什么事情,你身为鸿胪寺少卿应该很清楚,不要再想著拖了,明天之内,我必须见到人。」

卫华强颈说道:「手续繁琐,那位大人岂是要见便一时能见著的?」

「那成,我明天继续来见令尊。」范闲气极反笑,「喝喝酒,谈谈心,再商量商量生意,如此出使生活,也算是快活。」

话一说完,马车便行了起来,在北齐军队的护卫下,十分快活地向驻地驶去。

卫华恼火地将马鞭扔给家丁,一路往府里走,一路问著今天范闲什么时候来的,做了些什么事情,待听著魏统领陪著一路到的,他的心里才稍微安定了一下,想来陛下的那些臣子们很难藉此事发作什么。

入得花厅,看著长宁侯爷还在那里滋滋有味喝著小酒,卫华气不打一处来,却强抑情绪,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看著自家最出息的儿子回来了,长宁侯口齿不请笑招道:「来来来,今儿家中来客了,就是我时常提的那个范闲,嘿,这小子,居然把秀水街那家珍藏的烈酒都搞了两坛来。」

卫华终于忍不住了,叹息著劝解道:「父亲,对方毕竟是敌国的使臣,如今朝中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正看著咱们长宁长安两家,您能不能……」

括还没说完,长宁侯已经是嚎了起来:「怎么了?我是太后的亲兄弟,在家中待个客人,难道也不行!」

「那不是一般的客人,那是庆国的使臣!」卫华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正因为咱们家和别家不一样,就算为了姑母的脸面著想,您今天也不该让范闲进这个门。」

不知为何,卫华一凶起来,长宁侯就软了下去,抱著酒杯,脸上一片凄苦,语调里都带著哭腔:「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你姑姑从入宫那天开始,你父亲我就没什么脸面了!我是什么人?我是庄墨韩的学生!但在旁人眼里,我是什么东西?你看看在京中这么多年,又有哪个朝中的大臣愿意上门来看看我的?来拜访我的,就是那些没脸没皮的东西,我看著就生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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