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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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母亲景二小姐,和谢岩的母亲景大小姐,都是景太夫人的内侄女儿。

因父母早逝,这双姐妹花被景太夫人抱养在王家,和自己的儿子王榕一起抚育成人。景二小姐容色倾城,王榕与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自有一番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谁想当年梁帝千方百计娶了景二小姐,却不曾好好珍惜,才致她年轻早逝。

王榕虽在梁帝称帝后受封赵王,但对于这段往事始终恨得切齿,教导景辞时不免将梁帝的不堪说上多少遍沿。

同理的,还有原夫人的不堪和狠毒纺。

但那日在大理寺,原夫人已将往事说得明白,景二小姐之死与她关系不大,根本不是他从小被教导的血海深仇,——被知夏姑姑盗来的风眠晚更是无辜,差点被活祭了她生母,随后又被当作仇人之女养著,受尽委屈。

一直以为的正义不再是正义,一直以为的邪恶不再是邪恶,他冷落了搬弄是非的知夏姑姑,也难免重新看待往日的恩恩怨怨。

这些日子梁帝相待如何,他早已看得明白;而此刻烦心著郢王之事,还想著派出均王前来找寻,更可见得记挂之情。

均王颇是善解人意,听出景辞话中之意不肯放弃,已道:「父皇其实并不是阻拦你找人,就是担心你身体受不住。既然你觉得不妨事,又有左大夫在旁作陪,我遣人回去向父皇报声平安,请他老人家放心即可。我带来的人多,正好可以帮你继续找人。」

慕北湮眼尖,早已认出均王带的这队人马都是梁帝未称帝时的亲兵,战斗力颇强,领头的禁卫军副统领皇甫麟也是难得的高手,大为振奋,笑道:「甚好甚好,有均王殿下帮忙,必定事半功倍!」

萧潇见景辞沉吟著待问不问,料得他也不放心宫中情形,便问道:「均王殿下,昨天似乎发生了不少事,不知宫中目前可还安定?」

均王已有烦忧之色,说道:「嗯,三皇兄惹了不少麻烦。昨天林贤妃一反常态,添了很多话,原夫人也在一旁帮著,好像说郢王不仅与贺王遇害案有关,还跟长公主和则笙郡主之死有关,皇上生气得很,把郢王赶出宫不久,又传了道旨意,任郢王为莱州刺史,命他即日上任。」

慕北湮大是痛快,笑道:「下一步,该是传博王回京了吧?莱州在海边,皇上把郢王遣那里去抓鱼吗?」

均王静默片刻,叹道:「能一世平安抓鱼,大约就是幸事了吧?」

慕北湮不解之际,萧潇已在旁低低道:「先前已有两名犯事的大臣被封为刺史遣出京,但……一直没能到任上。」

有些过错不可原谅,但有的王公大臣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又不宜明著处置。远远调出京城,并在路上寻机了结,无疑是个好法子:不仅省事,也省得撕破脸面,让和这些犯事大臣交好的将相们难堪,便能将诛杀大臣引发的混乱降至最低。

时值乱世,很多将相之才缺少不得;而郢王几度随父征战,拥护他的武将并不少。

再则,他不仅有暗害贺王、则笙郡主等人的嫌疑,更给他老子戴了一顶华丽丽的大绿帽,这桩丑事可没法公诸于众,以此问罪无疑大伤皇家脸面。

如此看来,郢王真的可能到不了莱州了。

景辞好久才能轻吐一口气,低叹道:「机关算尽,何苦来哉?名利是非,白云苍狗,不过身外浮尘……争什么?」

萧潇抱剑而笑,「若是人人看得破,当真是天下大同了!」

何况洒脱如慕北湮,聪睿如景辞,不是同样有看不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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均王、皇甫麟所带的这支禁卫军足有百余人,都是身经百战的梁帝亲兵,颇有才干,第二日未到午时,便寻到了阿原最后的落脚处。

那是某个偏僻村落后的一片荒坡,山石已被晒得干裂,石缝间有稀稀落落的野草,大多耷著叶子,被晒得蔫蔫的。山石上方有株老柏,倒还生得苍郁劲健,几只蝉儿藏在深密的枝叶间,正声嘶力竭地呐喊。

附近的农家老头指点给他们看,「喏,就是这里,昨夜那两个女鬼打架打了好久……刀剑碰在一起,丁丁当当地乱响,生生把我们吵醒了,也只敢从窗边远远地看……」

山石上有很明显的血迹。

有零星的,有大片的,都已被炙热的阳光烤成了黑褐色,印在灰白的山石间,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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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北湮气息不匀,捏紧了拳,森然道:「你哪只眼睛瞧见她们是女鬼?女鬼也能让你瞧见,莫非你也是鬼?」

老头窥著几人面色都不善,慌忙道:「这半夜里在这坡上蹦来蹦去的,难道不是女鬼?嗯……也许是老朽看错了,虽说昨晚月光还算亮堂,到底是晚上,打到那边老柏下更是看不清楚,指不定……指不定是狐妖呢?对,对,就是妖,妖呀……不然哪来的血?」

萧潇惟恐慕北湮一个克制不住,会扬拳把那老头打一顿,忙拉开他,向那老头道:「别扯这些,我且问你,后来那两名女子哪里去了?」

老头道:「打了好一会儿,其中一个就倒在地上了,应该是被杀了吧……流了一大滩血……看,就是这里!」

他指向那一大片早已干涸的血迹,「打赢的那个就是从这里抱起另一个的尸体,往竹林那边去了……」

连萧潇都已开始透不过气了,捏住老头的衣袖问:「哪个赢了?哪个死了?赢的……赢的那个是什么模样?」

老头道:「两个都是长头发的,大半夜那衣服也瞧不出颜色……不过死了的那个,把剑跌在地上了!」

景辞久久地立于那片血迹前,忽冲上前,揪起那老头前襟,恶狠狠问道:「在那里?剑呢,在哪里?」

他的声音已变了调,五官也似已扭曲,大颗的汗珠正从惨白的面庞滚落,看著极是怕人,全无素日的雍贵疏冷。

老头骇得不轻,直著嗓子冲他家老屋方向叫喊道:「阿……阿八,阿八……」

老头的儿子飞快奔来,手忙脚乱地递上粗布旧衣裹住的一柄无鞘宝剑。

剑柄已被磨得油亮,柄上发乌的「破尘」二字便格外清晰;萧潇握住剑柄只一抖,剑身明晃晃若一痕秋水在阳光在荡漾,分明就是往年他曾用过的那把,亮得灼眼。

他的手颤抖起来。

这时,只闻旁边轻微的「噗」的一声,一个人影倒下,然后便是左言希失声高喊道:「阿辞!阿辞!」

景辞跌倒于山石间,淡白的唇咬了又咬,终究没能忍住,大口鲜红的血咳出,正落于那片干涸的血迹上,迅速被滚烫的山石吸入。

慕北湮宛如做梦般地看著破尘剑,看著倒在地上的景辞,却觉眼前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晰,忙抬手将眼睛一抹,竟抹了满手的水迹,才晓得早已爬了满脸的泪。

萧潇有些茫然把手里的破尘剑晃了下,干涸著嗓子道:「其实……只是……只是剑而已,对不对?」

景辞的手指几乎掐进岩石,用力吞下左言希送到唇边的药丸,吃力地喘了口气,喉咙间似被什么拉直了似的,嗓音便说不出的怪异,「嗯,只是她剑而已……她……她必定不会有事。我知道的,她不会有事……」

均王擦著额上的汗,将这荒坡来回打量了数遍,忽道:「这个地方,我好像来过?」

伴在他身畔的禁卫军副统领皇甫麟提醒道:「均王殿下,你忘了?前年皇上劝谕桑农,曾带诸皇子和几名大臣来过此地,还曾在后面那边竹林里歇过脚。」

均王失声道:「对,我想起来了……那边竹林里有个隐士,据说和三皇兄颇要好,当时我还进去讨过茶。」

话未了,慕北湮已冲了过去。

景辞凝了凝神,扶著萧潇亦奔过去。

而左言希不知什么时候已冲到了最前面。

坡后果然另有一番风光。

竹叶萧萧,清风习习,暑气为之一散,连蝉杂讯都似被阻隔在另一方空间。

三椽木屋隐于竹林深处,一弯细细的溪水从屋边绕过。沿溪的地面和山石上,竟自在地爬了一层青苔。

瞧来此处的确是乡野间上好的隐居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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