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豹之魂 第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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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合萨在疲倦得即将睡去的时候听见了鼓声,遥远而清晰。那鼓声经行于大地之上,彷佛一头巨龙的灵魂在巡视它的领地。

  大合萨惊得起身,还没来得及出帐打听消息,一个人头撞了进来。那里喘著粗气的阿摩敕,也不打招呼,四处乱翻。

  「阿摩敕,谁在敲鼓?又出什么事了?」

  「是阿苏勒,阿苏勒带著几百个人出城去了。」阿摩敕终于在一口箱子里翻出他要找的东西。他阿爸在临死前传给他的那柄马刀阿摩敕接手后从未出硝,刀上已经有了隐隐的锈斑。

  大合萨愣了一下忽然明白了,「你……你为什么不拦著他?几百个人能做什么?他是帕苏尔家最后的子嗣了!」

  「老师,你年纪已经大了。」阿摩敕用力把他的手按了下去,吐出一口酒气,「这些事,交给我们这些年轻人吧!」

  「你要干什么?」大合萨呆呆地看著他。

  阿摩敕在自己胸口用力一拍,「我回来拿把刀,跟著大君去做英雄的事。」

  这一记拍得太重,他连连地咳嗽起来。

  「英雄的事?你们是去送死,你们不知道?」大合萨急怒攻心,脸涨得通红。

  「天亮的时候狼主就会攻城,不管我们是不是自己送上去,都会死吧?」阿摩敕满不在乎,「我们还有最后一个机会,我们要截击他!我死了也没什么,你留在这里等我们的消息,我比你年轻,这样要死的事情也该我去。」

  大合萨被他一嘴的酒味一冲,「你喝醉了!醉胡涂了!」

  「老师,我没喝醉,」阿摩敕的话音异常清晰,他的嘴角带著笑,「我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真的!」

  他转头冲入外面的寒风里,外面的马厩里那匹老大君赐给大合萨的紫骝长嘶起来。大合萨愣了很久才明白过来,追到帐篷外,只看见黑暗里一个策马远去的背影。

  他无奈地笑了起来,「可你拿刀有什么用?你根本不会用刀啊……」

  阿摩敕终于赶上了阿苏勒他们的队伍,他紧握著刀柄,和阿苏勒并骑而行,阿苏勒不跟他说话,一下下击鼓,鼓声正在唤醒这座古老的城。道路的一侧一百多人打著火把,披著红色的大靡,静静地等待。为首的人断了一只胳膊和一条腿,他骑在马上,用皮带把断腿固定在马鞍上。

  「班扎烈带了一百四十六个男人来,都是以前跟随您哥哥征战的勇士。」班扎烈也策马和阿苏勒并行,「我们听见了夔鼓的声音,知道出战的时候到了。」

  「嗯,」阿苏勒微微点头,「请列锋矢阵,归为第二部。」

  「是!」班扎烈带著他的人融入了队伍中。这些是最后的飞虎帐精英,他们把死去的兄弟的刀和弓背在背后,有的人背了六七柄刀,带了三四袋箭。他们解下这些武器分给其他年轻人。

  经过木黎家寨子的时候,一对披著黑色大靡的人等候在寒风里,为首的人也少了一只胳膊。

  「不花刺带著二十七个人来了,」不花刺腰间带著木黎曾用过的那柄狼锋刀,拉著马,向阿苏勒躬身行礼,「我还有一只手,那不了弓,握刀总不是问题。」

  「归为第三部。」阿苏勒说。

  「是。」不花刺翻身上马。鬼弓武士们和大队汇合,融了进去。

  「匝儿花带著九十五个人来了。」巴赫的长子在不花刺出现后不久带著一队人追了上来,他和巴鲁巴扎伸手在空中击掌。

  「巴赫带著一百五十五个人来了。」巴赫不悦地看了长子一眼,「不要以为父辈们是懦弱的人,应该等我一起。」

  「巴夯带著九十三个人来了。」巴夯看著他两个儿子的背影,心里有些得意。

  「柯烈门带著四十二个人来了。」

  「木亥阳带著六百三十四个人来了。」

  「叙古尼带著七十四个人来了。」

  「苏不朗带著两百三十个人来了。」

  走到北门边的时候,数千的骑兵大队已经整列完毕。

  「额日敦达赉带著三千七百五十六个人来了,」年轻的贵族按著胸口,在马上躬身行礼,「合鲁丁家能战斗的男人都在这里。」

  阿苏勒点点头,「明白了,等我的调遣。」

  「你也来了?」阿摩敕瞥了一眼额日敦达赉,「我还以为我们是对手呢。」

  阿苏勒是靠著斡赤金和脱克勒两家的武士杀到了金帐中,阿摩敕赶到的时候,哈鲁丁家的武士正向巴鲁巴扎兄弟死守的金帐发起猛攻。

  「他是大君。」额日敦达赉看著阿苏勒,「大君敲响了夔鼓,谁敢不来?」

  「大君?」阿摩敕愣了一下。

  「现在谁敲响夔鼓,谁就是大君,不是这样么?」额日敦达赉说,「我们青阳人,可不会像牛羊一样任人宰割。」

  这时他们听见后面铁蹄震地的声音,所有人都悚然回望。这时候的北都城里,已经没有谁家有如此大队的骑兵可以调动了,听著那铁蹄密集如雨的阵势,足有四五千人正向这边而来。那支队伍很快冲破了黑暗,他们是些衣裳褴褛的年轻人,骑著各色的杂毛马,最年长的也没有超过二十岁,鼻孔上都有代表奴隶身份的铁环,但是那几千双冷峻的眼睛让人无法轻视他们,他们确实是一支军队,已经准备好了上阵冲杀。

  为首的是个瘦削的年轻人,他喝令全军停顿,下马走到阿苏勒的马前,半跪下去,「拉木独四千五百真颜人,等待大君的调遣。」

  「真颜人?」所有青阳人都哗然,真颜部应该早在草原上除名了。不过他们也明白这些人从何而来,贵族们甚至能从那群人里找到几张熟悉的面孔,那些是他们家里的奴隶,十年之前,他们从战败的真颜部那里分得了这些男孩。

  「谁叫你们来的?」阿苏勒问。

  「苏玛·枯萨尔,我们真颜人的领袖。」

  「我猜到啦。」阿苏勒轻声说,他转头回望金帐的方向,他知道那里有座白色的帐篷。他这一生已经不能再走进那座帐篷里去,但是那帐篷里有一个他很想念的人,也许正隔著很远很远,听著他的鼓声,在一盏灯下等待他的消息。她的耳朵上有银色的小铃铛,随著她的呼吸,叮叮当当地作响。

  「苏玛你也长大啦。」他在心里说。

  他一转头,看见跟在拉木独身后的年轻人,觉得有点面熟,可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他按著额头想了想,忽然指著年轻人说,「你是巴莫鲁叔叔的弟弟!你和他长得很像。」

  年轻人点了点头。

  「我记得你哥哥会用草编蚱蜢。」阿苏勒无声地笑了起来。

  「我也会。」那个年轻人也笑。

  阿苏勒仰头深深地呼吸,最终和旭达汗的估计是一样的,在获得了真颜部的四千五百人之后,他取得了这支一万人的军队,青阳和真颜加在一起最后的力量。天就要亮了,东方开始泛白。

  「班扎烈。让你的人把红靡划成布条分给每个人,都戴在额头上,我们好分辨自己人。」他把夔鼓扔下,握住了影月的刀柄,「准备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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