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又入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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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淡蹲在地上,躲躲藏藏地用妖术为自己治愈零碎伤口。

唐周根本不同情她,反而觉得她是故意拿这个骷髅头骨来吓人的,并且又把那通早说烂了的要把她收进法器里的威胁又说了一遍。

苍天待她,何其不公。

唐周站在离她三步之遥的地方,语气平淡:「你歇好了没有?」

颜淡不理睬他。

唐周的语气柔和了一些:「我们该走了。」

颜淡还是一动不动。

唐周居然走到她身后,托住她的手臂往前拖。颜淡挣扎两下,见挣脱不开,便回过身搂住他的颈,柔声细语:「师兄,当初你我学艺山中,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眼下你身边又多了别人,果真便要负了曾经的海誓山盟么?」

唐周看著她不说话,颜淡似嗔似怨地叹了口气。

唐周松开手,将她扔在地上,转身便走。

颜淡连忙站起身,这次学乖了,和前面两人始终相隔四步,万一再发生什么事情,也好有一步留著打底。

她被唐周扔在地上,身上还有些疼,不由小声嘀咕:「被我开个玩笑反应就这么大,怎么开我玩笑的时候就不见客气……」她心中想著等有一日有了无穷妖法,一定要将唐周先零碎剁再整个浸盐水最后活埋,这样想了一会儿,心中怨气稍稍减轻。

三人走了长长的一段地道,眼前的路变成了两条,两条路一模一样。颜淡趁著他们在讨论走左边还是右边时,仔细地打量周围。慢慢往上看去,只见头顶上是一段断龙石,只要一触动机关,石头放下,恐怕被关在里面的人就没有法子脱身了。

她往前走了几步,只见那两条路的顶上竟然也有断龙石。

唐周看了她一眼,问:「你会选那条路?」

颜淡抬头向上看:「哪条路都不选,就坐在这里。」

唐周说:「那好,就走右边,说不定这两条路其实是相通的。」

「喂……」

没有靠山,本事又低微,只能向恶人低头。颜淡叹了口气,想她从前是如何风光,如今竟然被一个凡人欺压到头上,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她的风光已经入土半截,风烛残年,恐怕马上就能入土为安。

右边石道修得并不深,百步就走到底,尽头还是一间墓室。颜淡已经心生敬意了,一座墓地修成这个模样,不知要费多少人力钱财。当她看见石室中的景象,忍不住赞叹一声:「真是风雅。」

这间石室同之前地上铺满水蓝琉璃、墙上镶著夜明珠的那间相比,简直可以说得上是简陋了。里面的摆设齐全,湘妃竹制桌椅,青花瓷茶具,白陶花瓶,七弦古琴,所能想到的一样都不缺。棋盘摆在桌上,黑白子争雄,正下到一半。

陶紫炁走到琴桌前,抬腕拨弦,琴声叮咚,如珠落玉盘:「这张琴是由桐木和梓木做的,音色悦耳,看来琴主人定是精通此道的高人。」

唐周站在墙边,看著墙上那幅水墨画,江上烟水弥漫,绰绰影影可见青山逶迤,一笔一划,风骨清华。颜淡目不转睛地看著:「生死场,夜忘川,黄泉道。」

陶紫炁闻言,不解地看她:「你刚才说什么?」

颜淡露齿一笑:「陶姑娘,你相信我去过幽冥地府么?」

陶紫炁一下子坐倒在竹椅上,刚刚开始红润的脸色又刷得白了。

唐周语气不善,斟字酌句:「师妹,现在做梦还嫌太早。」

颜淡一摊手:「好罢好罢,说笑而已,大家不要那么较真嘛。」她转身走到茶几边,只见软垫上摆著一只沉香炉,是檀香木雕,里面贴著一层铜锡。仔细一看,就会觉得这只沉香炉很像一朵莲花。她伸出手去,慢慢摩挲,从边角上刻得精致的莲叶,到炉壁上栩栩如生的菡萏。她微觉恍惚,好似置身于寂寂空庭之中,赤足踏在冰凉的石砖上,落地时会发出嗒嗒的声响,慢慢在长庭回荡。

突然额上一凉,她立刻回过神来,伸手将在额上一摸,摸到一张纸。她撕下来一看,果真是一张符纸,上面还描著歪歪扭扭的驱邪咒文,忙揉成一团朝唐周扔过去:「你你你……」

唐周正色道:「你刚才表情不对,怕是中邪了。」

颜淡一言不发,别过头顾自生闷气。

陶紫炁微笑说:「唐公子,你师妹多可爱啊。」

唐周矜持地笑了笑:「都被宠坏了,脾气大得很。」

颜淡继续装聋作哑,心中却想这种宠爱再多几分,她都怕要气疯了。

唐周又道:「看来这里是没路了,再折返回去看看。」

三人沿著原路返回,待走回之前那个岔道口的时候,陶紫炁抬手在一头青丝上摸了半天,神色惊惶:「遭了!」她咬著嘴唇,嗫嚅道:「我的簪子不见了,可能是落在之前那间石室里……那是我娘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我、我看我还是回去找找看……」

唐周见她著急,便淡淡道:「陶姑娘,你在这里歇一会儿,我帮你去找。」他一走,颜淡就是不乐意,也要被牵著一起走。她抬头看著石道顶上每隔十步就悬著的断龙石,眼波流转,笑问:「师兄,你有没有想过,那位陶姑娘之前说被神霄宫主掳到这里来种种,都不是真话,其实她是化为人形的旱魃,又或者,和我是同道中人。」

唐周斜斜看她一眼:「陶姑娘身上没有妖气。」

颜淡伸出手腕:「你闻闻看,我身上也没有妖气。」她本来是说著玩的,结果唐周当真握住她的手腕闻了一下,长眉微皱:「妖气是没有,不过有股莲的味道,你的真身是菡萏?」说话间,两人回到那间石室,果然在竹椅上找到一支做工粗糙的簪子。

颜淡一指头顶,悠然道:「你看头顶上,千斤断龙石,里面还有最坚固的玄铁,放下来后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插翅难飞。你猜什么时候会落下来?」她话音刚落,墙壁中立刻传来机关响起的隆隆声。

唐周拉住她的手腕,疾步往前,只听身后轰隆隆的巨响不绝于耳,脚下的震动越来越大,地动天摇,不断有碎石子砸下来。他不觉加快了步子,身后的断龙石一块一块地落下,而出口处的巨石正慢慢于地面贴合。

他们离出口之处越来越近,不过十步之遥。而出口那块断龙石离地面还有及膝的距离。唐周一推颜淡:「快,你先走!」忽觉头顶风声凌厉,一块断龙石又砸了下来。他只得低下身往后一滚,轰得一声巨响,巨石落地,周围暗不透光。

他坐起身,用剑鞘往断龙石上一敲,隐约有金铁之声,只怕就是如颜淡所说,这巨石里面还包著玄铁。

「这世上最会作恶的不是妖魔鬼怪,而是人。这句话,你现在该是信了吧?」颜淡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唐周颇为意外:「你怎的也在这里?」

颜淡微微笑著:「我来说道理给你听啊。」她挨过来,慢慢道:「也不知道陶姑娘在外面是不是也遇上危险了。」

「你是说,断龙石不是她放的?她也不是故意骗我们进来取簪子?」

颜淡很干脆:「我怎么会知道?这有差么?」

这差别很大罢?唐周闭上眼,沉默不语。在这墓地中,遇上的事都是如此扑朔迷离,而同行的人却不能信任,是友还是敌,虚虚实实,辨不出真假。

颜淡靠在断龙石上,慢悠悠地说:「这里会越来越气闷,我们不久就能和这墓地的娘娘一样尝到被活埋的滋味了。听说人被活埋的时候,会连气都喘不过来,只好乱抓乱咬,可惜这里四面全是石头。」

他慢慢睁开眼,眼前还是黑漆漆的看不真切:「是我连累了你,本来你可以脱身的。」

颜淡轻声道:「你胡涂了?你设了五步禁制,我就是想逃也逃不出去。你若是心里过意不去,就把我放了吧?」

唐周握著她的肩,声音冷静:「差点就被你骗过去。只要我一解开你身上的禁制,你恐怕就能离开这里罢?」

颜淡嘟著嘴:「男女授受不清,你挨得这么近做什么?」她叹了口气:「我们来谈条件好不好?」

唐周冷笑:「我为何要听你的?」

「你不愿也没办法。反正我二十天滴水滴米不沾也能活,我们就来比比看谁能撑的时间长好了。只要下禁制的人不在世上了,禁制也就没用了。」

「撑不住之前,我也可以拖你一起上路。这点你也莫要忘记了。」

颜淡被他这样一说,才想起还有这一回事。只是谁先露怯,气势上便输了。这关乎她的脱身大计,肯定是不能认输的:「既然如此,那就试试看好了。」可惜黑暗之中,看不清唐周此时是什么表情,实在很是遗憾。

隔了良久,唐周慢慢道:「你的条件是什么,说出来听听,只是别太长了。」

终于,等到她占尽上风的时刻了。颜淡回味一阵这种占上风的感觉,笑著说:「我的那个同伴是不是平安?你告诉我实话,我立刻就带你出去。」

唐周一怔,没想到她提出的条件竟是这个:「我根本就没去收他。」

颜淡很是怀疑:「你会有这么好心?」

唐周轻咳一声:「那鱼精遁到江里去,我难道还会跳下去追?」

颜淡顿时大为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走山路的。她不满地嘀咕了一句:「这余墨,运气还真是好……」可是心中重负终究是放下来了,便扶著断龙石慢慢站起身来:「咦,似乎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轰隆隆的巨响,像是断龙石被机关拉了上去。

不多时,面前的巨石也开始摇动,石头缓缓抬起,露出一张如春花烂漫的脸:「鸟儿说,有人被困在这里面,还说被困在里面的不是坏人,让我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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