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杀他个七进七出!

作者:七月新番

所属书籍:汉阙小说

第105章 杀他个七进七出!

疼,钻心的疼!

不止是伤口疼,发根疼,心也在痛。

绛宾已经对瑶光公主,再生不出一丝爱慕之情了。

在这场鲜血淋漓的舞乐后,他才发现,在美丽外表下,藏著的,分明是个暴戾而野蛮的乌孙女野人啊!

此刻,瑶光的确一点都不温柔,正一手拽著绛宾那及腰的长发,一手将剑横在他脖颈上,缓缓挟持其往外走。

而龟兹王和龟兹的大臣们,则如众星捧月般,小心翼翼的跟在后头,央求道:

“公主,龟兹答应你的要求,打开门,备好马,请轻一些,勿要弄断王子的头发!”

瑶光无语,都什么时候了还担心头发,这龟兹王室对头发的执念,真是太过病态了。

龟兹王有许多女儿,却就这么一个儿子,从小当成宝贝般呵护,在他的号令下,卫士们只能打开门,任由瑶光出去——这也是瑶光选择挟持王子而不是王的原因,父常爱其子,而子不一定爱其父!

等出了院子后,瑶光遂将两腿发软的绛宾,推给给重新拿到武器的乌孙女护卫。

“阿雅,龟兹人若敢妄动,你便帮王子将脖颈拧断,好让他往后舞蹈撼头时,能将头扭掉到地上!”

阿雅便是那个刮了头发,身披皮革甲,脸上涂抹红色泥土的乌孙女战士。她天天吃牛羊肉,身体十分壮实,闻言笑著揽住绛宾,如同一头猛虎抱著只失魂落魄的公孔雀。

绛宾快喘不过气来了,这女卫士简直能将他生吞活剥,乌孙女人真是太可怖了!

“差点忘了。”

眼看龟兹城的内门缓缓开启,龟兹人应她们要求,奉还的马匹也已备好,瑶光却想起一事。

却见她如同结束宴飨后,要过去向主人道别的宾客,迈著优雅的脚步往后走,隔著如临大敌的龟兹卫士,对龟兹王伸出了手。

“白狮皮还我。”

……

跟攻城时破门极其困难不同,从城内开门总是更简单的,尤其是龟兹人不敢靠近与汉兵、乌孙白刃相交,只敢在城墙上射箭的情况下,在任弘铁了心先突围出城后,一阵猛冲便来到了城门边。

一下又一下,在盾牌掩护下,身强体壮的韩敢当,已经手持一柄大钺戟,将门栓劈开了,他怒吼著用双臂猛地一推,龟兹西门顿时洞开!

因为事发突然,跟龟兹人自己的计划全然不符,所以城外尚无龟兹人围堵,匈奴人也没来得及赶过来,三十余骑匆匆出门,便可绝尘而去。

“我要救阿姊。”刘万年却耍起了性子,拽著门边不放手。

还是这批乌孙人的领袖,名为“乌布”的骑君在他脑袋上来了一下,直接揍晕过去。

乌布抱著刘万年出来,将其抱到了汉人的马匹上,又对任弘行了重重的一礼,说了一番话。

卢九舌道:“任君,他说,请汉使带著王子走,他们得留下来等待乌孙公主!”

任弘恍然大悟,原来这些乌孙人帮助他们破开城门出来,只是为了让自己将刘万年带走。

“走!”

这可不是矫情的时候,龟兹人重新布满城墙,朝城外射箭,又有一两名汉使吏士负伤,两匹马哀鸣著倒在地上。任弘便带著众人一口气冲了出去,直到数百步外才停了下来。

他回过头,看到乌孙人仍在龟兹西门坚守,似是想为身陷敌宫的瑶光公主,留一道门!

任弘与公主只认识一天,对方也只认识他一天,说过的话,不超过二十句。

他先前只是觉得公主漂亮,馋她身子罢了。

却不清楚这位公主究竟是怎样的人,有怎样的性情,竟能让这群桀骜不驯的乌孙人如此信服,并如此笃定:她一定会出来!

同时,乌孙人也挡住了想要出城来追击的龟兹兵卒,龟兹虽不愿直接与乌孙人交战,但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没有重甲护身的乌孙骑士们,以三十敌数百,伤痕累累,不断有人倒在血泊中,再也站不起来,却始终不离城门半步。

刘万年纵然被打晕,嘴里依然在喃喃喊著阿姊。

看著这一幕,汉军吏士也神情复杂,方才嚷嚷著再不走就要全死的韩敢当,望著那些死战不退的乌孙人,神情竟有些惭愧,一拳头砸在自己沾满血迹的衣甲上。

任弘也握紧了手里的矛,死死咬著牙,他身体想跑路,心却在喊著要留下!

“赵汉儿、韩敢当,卢九舌!”

终于,任弘长出了一口气,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汝等带著吏士们,保护万年王子,去轮台求援,将此处的事,告知赖丹都尉,龟兹已投靠匈奴,轮台亦危,还请立刻向玉门关求援!”

“你呢?”

任弘大笑:“我是使者,接了使命,要护卫乌孙公主去大汉,便要履行到底。”

疯了疯了疯了,我是失心疯了,在说什么?我也想跑啊!

吏士们面面相觑,韩敢当牛脾气上来了,觉得受到了侮辱:“我不走!和在破虏燧时一样!”

他解释道:“我方才说要出城来,只是想换个更好的地方打而已,现在缓过气来了,可以回去再砍死几个龟兹人。”

而赵汉儿换了一张弓,调试著弓弦道:“出玉门时,说好要一同载誉而归,汝等若全死在这,我一人回去,恐怕要哀叹一辈子。”

“然也,任君要护卫乌孙使者,吾等则要护卫任君,走个鸟!”

众人举起兵刃,军人的浑气上来了,反正方才一阵冲杀,龟兹人的战斗力确实很低下。

“汝等……”

任弘有些没想到,看著吏士们在铁胄下黑黝黝的面庞,说不出话来。

他不希望众人将性命和梦想埋葬于此,所以才决意突围,可他们。

是真想让任弘感动得大哭一场么?

“我……我也留下?”

气氛如此,哪怕有心走的,也不好直言,卢九舌就是其中一个。

“你必须走。”

任弘将刘万年放到卢九舌马背上绑好:“乌孙公主已失,乌孙王子必须周全。”

“更何况,龟兹既然敢对大汉使者动手,说明已经投靠了匈奴!龟兹城中的袭击只是开始,接下来,便是轮台!是渠犁,是铁门!”

“此乃万分火急的军情,必须让傅公知晓!及时派出援兵,否则,吾等在西域一年的搏杀,全都要白费!”

这也是他们中,必须有人活著离开龟兹城的原因!

卢九舌应诺,带著没有铁甲的人,想走的人,及几名伤员走了,只剩下任弘他们二十骑,调转了马头。

任弘在心里喃喃道:“我真不是为了等她,等一个刚认识一天的女人,更不是为了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半刻,我只是陪乌孙人再战半刻,说服他们离开!”

“我这一生,就逞这么一次英雄!”

但在此之前,理智,去见鬼吧!

“诸君!”

任弘觉得自己有点悲壮的感觉了,嗓子有些沙哑:“就在这龟兹城中,杀他个七进七出何如?”

“将龟兹这小胡婢,干个七进七出!”

老韩嗷嗷叫著往前冲,二十骑开始加速,这让从其他门绕过来,想要追击汉人,夹击乌孙的龟兹兵万万没想到!

前方以韩敢当为首的十骑重甲兵士纵马狂飙,将龟兹人冲得七零八落,杀回了西门处。而后方赵汉儿,则带著弩兵材官们,朝城墙上射出了一波弩矢,射得龟兹弓兵抱头鼠窜。

乌孙骑将乌布受了伤,捂著肩膀的血,靠在城门洞处,眼睛里期盼奇迹的光在慢慢熄灭。

但当他看到汉人去而复反,一个个举著盾牌,用坚硬的铁甲身躯,挡在没多少甲胄防护的乌孙人们面前时,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他说著话,伸出拳头,在任弘胸前敲了敲,又重重砸在自己胸膛上!

“在西域,也只有汉人,配做乌孙的朋友!”

这乌孙语任弘不懂,只点点头:“虽然不知你说什么,但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他重重亲吻了一下手里的矛杆,盾牌绑在左手肘,而铁兜鍪里的包头的布,已经被汗水浸透。

这注定是一场以寡敌众的战斗。

但就在众人做好准备,要与汹涌而至的数百龟兹人决一死战时,却愕然发现。

头顶好似雨点的箭矢不再落下。

围拢过来的龟兹兵在面面相觑后,开始在贵人的命令下缓缓退却,如同退潮的海水。

“出了何事?”

已经做好大战一番的汉军吏士莫名其妙,乌孙骑将乌布却哈哈大笑,伸手指著前方。

他们看到,龟兹城的第二重城墙,中门在缓缓开启。

然后,内门也开了。

挤满中城的龟兹兵,缓缓让开了道路,任由三骑驰骋而出。

两名乌孙女战士在后,其中一人还抱著绛宾王子坐在马上,好奇地把玩他的长长乌发,有了这个人质在手,龟兹人便不敢造次。

而在她们稍前的,则是一位骑著黝黑骏马,头戴乌孙高尖帽,怀抱秦琵琶,肩膀上还披著一张白狮子皮的年轻公主。

她是如此美丽,如此自信而张扬,纵马往前,视左右全副武装的上千龟兹人如无物!

真像极了一头吃饱喝足,舔干凈沾血的爪子后,在自己地盘上闲庭信步的母狮,缓缓朝任弘走来。

公主近了,乌孙人都站起身来,手放在胸前遥遥行礼。

韩敢当和赵汉儿面面相觑,觉得这个女人真是不一般。

任弘也愣在了原地,这架势,简直如同分开了红海的摩西!

他摸了摸自己的铁兜鍪,有点晕。

我滴个乖乖,奇迹,还真出现了。

但旋即,任弘就发出了一声大喊、

“小心!”

毫无征兆,挟持著龟兹王子绛宾的乌孙女战士阿雅竟一头栽下了马,她背上已中了深深的一箭。

而驮著龟兹王子绛宾的马受惊后,嘶鸣著往一旁奔去,满城的龟兹人立刻争先恐后去追那马。

而下一瞬,瑶光公主的坐骑忽然向前跪倒,将公主狠狠甩了下来。

瑶光反应很快,没有被马压倒,她抬起头,看到了射出箭的人。

射箭的人不是龟兹兵,而是站在城墙上的几名匈奴人。

醍醐阿达面容冷峻,再度挽弓,瞄准不顾危险,冲去搀扶阿雅的瑶光。

但忽然间,一阵寒毛直竖,他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猛地偏了下身子,一支箭已狠狠扎进他肩膀!

那支箭来自赵汉儿,汉人弩兵也上弦攒射,逼著匈奴人不得不退到射程之外。

“接应公主!”

随著任弘的呼喊,汉兵们顶著盾牌上前,保护瑶光和受伤的乌孙女战士来到城门边。

瑶光的眼睛没有放在任弘身上,而是在四处寻找她的弟弟。

“万年王子已安全送走!”

任弘呼喊著,纵马去到她身边。

人质已失,龟兹人不用顾忌了,再度叫嚣著围拢过来,而匈奴人的骑兵,也很快就会赶到,他们必须立刻离开。

但瑶光已失了马,而乌孙人的马匹也损失严重,很多人要与汉兵共乘一马才行。

“来!”任弘对瑶光伸出了手。

瑶光看了任弘一眼,没有丝毫犹豫,握住了这只更似文士而非武夫的手,猛地借力一拉!

卧槽这女人力气好大!

虽然任弘差点被她拽下马,但瑶光还是有惊无险地骑到了萝卜的屁股上。

忽然加重的分量让萝卜很不开心,尾巴乱甩。

而瑶光则紧紧贴在了任弘背后,笑著对他说了一句话!

“汉使,你能……往前坐点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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