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下大雪不上晚自习01

进入十二月,元旦联欢会成了同学们的新话题。

第三中学的联欢会和其他学校不同,联欢会不是在各个班级举办的,而是在学校体育馆统一举办的。校方会在体育馆搭一个开演唱会用的舞台,背景用led屏幕,台上有变幻莫测的灯光,台前有摄像机和摇臂,专业程度不亚于一场明星演唱会。

因为林骁然在大课间上表现出色,大家一致推举他代表纪律班参加全校师生的节目选拔。林骁然不负众望,顺利获得表演资格。据说是在联欢会上唱一首歌,但是唱什么和谁唱暂时保密。

已经经历过这一切的南向晚对林骁然的表演没什么印象,倒是记得火箭班的刘羽白和陈诗韵。刘羽白演奏了小提琴,陈诗韵跳了民族舞,南向晚对这些没兴趣,也看不出优劣。

其实哪里是没兴趣,谁不想换个角度看世界?

她曾经无数次地想,她只从看台往台上看过,什么时候能站在舞台中央向看台看一看?可惜从小到大,母亲只给她报辅导班,从没报过兴趣班,什么音乐、舞蹈、美术,她实在没什么能拿得出手

承认吧,她就是嫉妒陈诗韵,吃不上葡萄说葡萄酸。

这天下午第四节课是物理课,也不知道老师忘记上课还是请假了,十分钟过去了并没有老师走进来,大家自觉开始上自习。

说是自习,其实就是自由活动,前面的同学在聊天,后排的游戏达人在玩纸牌,同桌的姜达令正在对著镜子挤痘。

姜达令的青春痘长在嘴唇上,位置像极了媒婆痣,颜色红中带白,晶莹剔透,猛地一看倒也不丑,反而多了几分俏皮。

南向晚问:「你怎么不去表演节目。」

姜达令模样好,身材好,又格外会打扮,在一众土里土气的高中生中格外扎眼。哪怕大家穿著一模一样的校服,她也会在头发上绑个发带,在里面配一件有蕾丝的衬衫,或是把裤子裁短露出纤细的脚踝,一颦一笑都和大学里艺术系的女生很像,要说她没有才艺,南向晚是不信的。

「我?」姜达令低头浅笑,「人家才不去呢,人家要去肯定会把别人吓坏。」

南向晚一开始很不习惯姜达令一口一个「人家」的,后来发现她这人就这样,像个长不大的小公主,吃的用的都要粉红色,最好还有个闪闪的钻,说话嗲嗲的,胆子小小的,整天怕这个怕那个,遇到晚自习想让男生帮忙带个吃的,只要撒个娇卖个萌,对方一定会听话照办。要是哪天她不说「人家」了,南向晚反倒会不习惯。

彼时的她以为姜达令会这么说是出于自谦,很久以后南向晚才知道,她的这句话隐藏了多少无奈。

姜达令这边的痘还没挤完,前面的林骁然忽然转过来,「哎呀哎呀,我的痘是不是破了?」

南向晚一看,他原本光洁的额头上不知什么时候长了一颗青春痘,他一边看书一边抠,一下子给抠破了,上面有血飙出来。血虽然被他抹了一些,然而随著时间的推移,更多的血水渗出来,在红彤彤的痘上聚集成一颗红宝石似的小血珠。

「啊!」南向晚低呼一声,找出纸给他擦。

南向晚这人有点儿强迫症,背单词要凑个整数,做笔记不能有写错的地方,文具要用统一的款式,差一点儿都不行。

「过来!」她不只把血擦掉,还用双手扳正林骁然的脸,「来,我给你挤掉。」

林骁然吓得呲牙,「喂,你行不行,我还要上台呢,别给我留下疤。」

「放心。」南向晚白了他一眼,在心里吐槽道,你一个大男人,在乎什么疤不疤的,再说了,舞台那么远,灯光那么强,谁能看到你脸上是不是有疤。

「啊……疼……你轻点……嘤嘤嘤……」

原本乱糟糟的教室随著林骁然杀猪一般的叫声安静下来,大家都在循著声音往这边看,南向晚不悦地皱眉,责备道:「你喊什么喊,别人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

「你下手也太狠了。」林骁然心有余悸地说道。

「不狠能挤出来吗?」当痘里的脓和血全部被挤出来后,南向晚只觉得浑身舒畅。她拿姜达令的芦荟胶给林骁然的伤口上擦了一些,不疾不徐地安慰道:「过两天应该能好。」

林骁然摸了摸额头上的痘,好像是消下去一些。

突然,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下雪了!」

原本就在不务正业的同学们顿时被这声音吸引去,大家迅速扔下手里的书本、纸牌、零食,争先恐后地往窗外看。

外面的天已经暗了,在昏黄灯光的映衬下,如鹅毛一般的雪花飘落下来,雪花纷纷扬扬,很快将深灰色的地面变成斑斑驳驳的白色。不只是纪律班,前后左右的班级也发现下雪了,接二连三地发出热烈的欢呼。

学渣就是学渣,下个雪也大惊小怪,要是在火箭班,别说下雪,就算是下金币,全班学生都会专心学习无动于衷。

南向晚撇了撇嘴,想要收回目光继续做手上的数学题。

一旁的姜达令捧著脸,露出少女犯花痴一般的表情,感慨道:「哇,很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

笔尖在画出一个数学符号后停下,南向晚陷入沉思。也不知道是雪真的少了,还是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印象里最后一次下这样大的雪是在小学三年级,那天,大雪铺满了整个学校,连树枝都被压弯下来。

从早到晚,大家一节课没有上,生生玩了一天。别人去打雪仗,南向晚则专心致志地滚雪球。

她拿著小雪球走遍全校的每一个角落,用小雪球在那些没人触碰过的、洁白无瑕的雪上滚过,终于制作了一个硕大的雪球,要两个手合力才能勉强抱起来。

她抱著大雪球在学校里招摇而过,引来无数艳羨的目光,与此同时,她又在暗暗观察别人手里的雪球,嗯,都没有她的大!

她小心翼翼地把雪球带回家,却因此遭到母亲的责骂,说她不知道学习,就知道瞎玩。母亲一脚把雪球踢了出去,像踢一件没人要的垃圾。大雪球滚了两下掉下台阶,倏地散开了,整个过程悄无声息。

自那以后,南向晚就不怎么玩雪了。

很快,下课铃响起,往常的大课间活动也不做了,男生们率先跑了出去,林骁然也跟了出去。见到这副情景,女生们也欲欲跃试,不多一会儿,大家相互结伴走出教室。姜达令难掩心动,拉上南向晚,「走啦,我们也去看看。」

「不要,又要下楼又要上楼,耽误时间,我题还没写完。」

姜达令看了一眼她正在写的练习册,笑了出来,「这些题写不写无所谓啦,老师又会检查。」

「不要。」这是南向晚的习惯,老师布置的作业一定要做完,因为这是学习的一部分,和有没有人检查没有关系。

姜达令见叫不动她,只得叫上另一个女生出了教室。

大家陆续离开,偌大的教室只剩下南向晚一个人,说来也怪,纪律班的教室明明临街,她却仿佛透过窗子听到了此起彼伏的笑闹声。

一定是幻觉。

她甩了甩因为长时间做数学题而有些昏沉的头部,接著慢条斯理地伸了个懒腰,露出一个至少看上去很是轻松的笑容,「终于安静了。」

谁知道只安静了一瞬,一个男生突然在这时闯进教室,他猛然顿住脚步,后知后觉般大叫一声,「哇,人都去哪儿了?」

南向晚抬头一看,发现是林骁然,「去玩雪,我还以为你也去了。」

「哪儿呀,刚才联欢会的负责人找我商量事情。」他看向南向晚,问:「你怎么不去?」

「你管我?」南向晚没好气地说,她才不要和学渣玩在一起。

林骁然没有像南向晚想的那样转身走出教室,他也没有回到座位学习,而是走到窗边,看著外面的雪。只是看似乎不过瘾,他还打开窗子,伸出手掌迎接天上落下的雪花。

一阵冷风灌进来,南向晚打了个哆嗦,在心里咒骂,学渣就是学渣,和火箭班的学霸们本来就在天赋上差了一大截,在火箭班埋头苦学的时候还在不务正业,难怪考不上重点大学。

南向晚收回目光,专心做数学题,注意力也渐渐被数学题吸引,完全没注意林骁然已经从窗边离开,悄悄绕到她的身后。

那道题特别难,南向晚草稿纸用了几张,方法试了几种,还是没有做出来。她不得已翻开答案,可是答案写得比较简单,看了几遍也没理解其中的诀窍。

她沉下心,继续钻研这道题,「设直线为y=k(x+1),消y,得(4k2+3)x2+8k2x+4k2-12=0,由题可知,啊……」南向晚大叫一声,缩起脖子,原来林骁然悄悄把落在窗台上的雪收集起来,突然放进她的脖子里。

她从座位上跳起来,忙不迭地把脖子里的雪掏出来,滑稽的样子惹得林骁然哈哈大笑。

「你有病?」南向晚破口大骂。

她的长相本就属于不易接近的那一种,平常又不怎么爱笑,生起气来更是可怖。南向晚骂了一句,板起脸扔下笔,大步流星地出了教室。

林骁然意识到自己玩笑开过火了,赶忙追了出去。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南向晚气势汹汹的背影渐行渐远,「喂,你不会生气了吧?」

南向晚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林骁然心乱如麻,不得不在走廊里跑起来。他终于在楼梯口把她拦下,好声好气地道歉,「好了好了,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我让你塞还不行?我保证不动,随便你塞,塞到你满意为止。」

林骁然知道只是这样说不足以让她消气,他四下一望,看看那里有现成的雪能让她塞一塞。他看到一个窗台,径直走过去。

南向晚问:「你干什么?」

「拿雪,让你塞我脖子里。」

先前板著脸的南向晚在这时笑出来,看得林骁然微微一怔。南向晚经常挑起唇角,那是一种睥睨众生,看破世事的不屑的笑,这次不一样,她似乎憋了很久,笑意积蓄许久像烟花一样瞬间爆发,绚烂多姿又印象深刻。

窗户被林骁然拉开一条缝,冷风瑟瑟仿佛刀子似的刮在他的脸上,在南向晚笑容的温暖下,他竟不觉得冷。

南向晚撇撇嘴,「这雪也太少了,下楼吧。」

「好啊。」林骁然关上窗户,笑了笑,透著几分傻气。

Scroll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