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长恨水长东(七)

作者:海飘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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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长恨水长东(七)

他让齐放扶著我,长身站起,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猛然跃向那高台,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著他瞟了过去。

果尔仁虚晃一招,躲过悠悠,腾空轻点那个暗人的肩头,飞向段月容,段月容回手一挥堰月刀挡开果尔仁,果尔仁刚刚落地,张老头的长鞭就到了,可是一到结界,鞭梢立刻哧地被烧焦了。

仿佛是宿命的牵引,他的眼神闪著我从未见过的兴奋的战栗,我且惊且怒地心想,这个蠢货段月容,这个结界如何厉害,你连天蚕银甲都给我了,莫非也想象前世一样打得魂飞魄散你才开心?

我大呼:“朝珠快回来。”

段月容刚刚落地,恰好转过头来,对我眨了下眼睛,猖狂道:“爱妃莫怕,寡人有佛祖保佑,断不会有事的。”

我又气又急地看著他,这位兄弟啊,佛祖大人保佑谁都不会保佑你的啊!

果然话未说完,一股强劲无比的力量向他扫来,黑影一闪,却是那个带面具的原家暗人手持著双勾,霍霍挥向段月容。

这个暗人带著的白面具好熟啊,我暗自心惊间,段月容长刀一挥,眼看那人人头落地,我惊呼:“月容快住手,不准再伤原家人。”

其实我的怛心实在多余,因为白面具暗人刀峰微错,段月容的头发被削落数缕,段月容的偃月刀在空中同双钩相缠,火花四溅,他冷静地飞起一脚,扫向白面具的下盘,可张老头的长鞭挥向段月容的劲项,同白面具二人出手似老友故交多年,合作得天依无缝,段月容面色紧崩,目光虽不曾慌乱,却早已收了方才的嚣张。

“怎么,还没过河,原家人就要拆桥了吗?”段月容冷冷道。

“哼,无论是紫殇还是撒鲁尔陛下,皆出原家,还请太子退回去,莫要淌这混水。”张老头冷冷道,手下却招招凌厉:“方才分明是殿下先出狠招吧,莫要逼我们先来算算永业三年西安屠城的血债。”

瞬间,我这才猛然间意识到,段月容同原家是敌非友,本就是你死我活,就算段月容不杀原家人,原家人亦会拚死杀了段月容,我的心活活地跳到了嗓子,眼看段月容就要血溅满身,身后的齐放不知何时,人影一闪,挡开了白面具。

“真真想不到,金谷真人的关门弟子,成了大理段氏的走狗?”白面具的声音嘶哑难听,可是我却心一动,这人的声音我以前听过的,脑海中猛一惊醒,这个声音是那个爱戴著白面具的变态…..是他,是多年前那个原家的暗宫主人?

没想到,他不但没有死,还亲自出马了!

“放乃一江湖浪客,不理这乱世纷争,但求我家小姐无恙罢了,”齐放冷冷道:“现下敌我不明,还请原家的好汉先忍一忍。”

场面乱作一团,伴著碧莹痛苦的叫声,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重了起来,我一回头,却见碧莹捂著肚子大叫著,恐是临盆了,撒鲁尔的酒瞳也有著慌张:“木丫头,你怎么了?”

碧莹的下身又开始流血了,那带著诅咒的鲜血仿佛受著某著**,慢慢地汇聚在一起,宿命地流向莲花台,我爬过去,分开碧莹的双腿,撒鲁尔一把扼住我的喉咙,冷冷道:“你想做什么?”

我瞪著他,艰难说道:“我要给她接生。”

撒鲁尔冷哼著把我甩给两个毛头小子,我按住要扑过去拚命的沿哥和春来:“救人要紧。”

我爬过去,颤著手分开碧莹的双腿,我眼前一片血色,什么也看不真切,这个孩子能生下来吗?明明只有六个多月啊!

即便生下来能活下来吗?

我帮碧莹轻扶小腹,用前世看到的孕妇知识,还有那的替母马生小马的经验,硬著头皮上阵。

她猛地捏著撒鲁尔的手,大叫著,可是撒鲁尔的眼睛却魂不守舍地不停看著碧莹身下的血流向莲花台,然后不停地看著果尔仁同悠悠相斗。

我胸中升起一种可怕的感觉,正要喝斥撒鲁尔,惊觉有人抓破了我的手背。

“木槿,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碧莹痛苦的叫著,紧紧抓著我的手,看著我的眼睛哀哀流泪道:“木槿,我不想呆在这里,我想回家,我想带著孩子回家。”

“好,那你加把劲,咱们生下这个孩子,一起回家,远离这西域的破是非。”我安慰著,胸前的紫殇却热了起来。

碧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放声大呼间,双腿间露出了一个微小的头颅,与此同时,轰然巨响,莲花台的结界发出强光,再次盛开。

段月容一跃而起,如鹰隼一般快速飞入结界,眼看就要抓住银盒了,那结界却突然轰轰作响,闪著从未见过的紫光,把段月容生生地逼出了结界。

众人惊得大汗淋漓,段月容摔倒在我旁边,阴著一张俊脸,恨然看著那个结界。

我正把所有的心思打著颤,发著抖地放在碧莹和婴儿身上,我手忙脚乱地替孩子绞断肚脐,帮碧莹尽量作好清洁工作,又替她喂了粒雪芝丸。

手中托著一个皮肤紧皱的女孩,我拍了一下女婴的小屁屁,没想到竟然听到她弱弱的哭声,我惊喜交加,旁边段月容喘著气睨了我手上的女婴一眼,从鼻子里轻哧一声:“瞧你乐成这副德性,又不是你生的,有这样忘恩负义的爹娘,长大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旋即又想起什么来,凑过来看著像小猫似的女婴几眼,又看了碧莹几眼,皱眉道:“又是臭东西,比夕颜长得还丑,木槿,你可不准把我们的孩子生得这么难看。”

“你懂什么,孩子一出生都这样,以后长开了就会越长越好看的,夕颜不也这样吗?”我信口答道,然后慢半拍地惊醒他后面半句话,立时白了他一眼,脸上却红了起来。

“这个孩子的生命力好强,将来一定会有所作为的。”我站了起来,不理会段月容在那儿瞅著我直乐,向碧莹走去,把孩子递到她眼前,她喘著气,倚在我身边,泪盈满眶。

我正要对撒鲁尔说,让他先带碧莹和孩子带到安全地方找大夫看一下。

我刚刚抬头,却见一双殷红的眼瞳对我怀中的孩子,闪烁著如恶梦最深处最可怕的血光,从此成为我此生永远盘桓不去的最最可怕的梦魇,他嗜血地盯著女婴,一步步向我走近,口中却柔声道:“让我看看这孩子。”

我混身的汗毛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父亲看刚出生的女儿,本来是最正常不过的,我甚至应该向他道喜的,然而我却感到发自内心的害怕和寒意,我转头看了看有点迷惑的碧莹,人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段月容似乎也发现了不对劲,猛然挡在我的面前,笑容也有些僵:“陛下何必这么急嘛,我已然遵守了诺言,出兵乌兰巴托,助你进缴火拔部,只等这老匹夫一死,我等便可一同进攻大辽,既如此,也请陛下应允先放我和我的爱妃……。”

段月容后面的话没有来得及说完,因为撒鲁尔的速度快得根本不可思议,他的手像利刃一般插入了段月容的左肩,然后像甩垃圾一样甩了出去,只眨眼之间,他站在我的面前,众目睽睽之下,一手五指如爪,硬生生地扎入那个刚出生的幼嫩生命之中,另一手将我打飞了出去,我重重跌在地上,不及调息,只是放声尖叫:“撒鲁尔,你不是人,那是你亲生的孩子。”

碧莹疯狂的哭声传来,她向撒鲁尔爬过去,身上的血又在挣扎间流了出来:“夫君,求你,都是我的错,你要杀就杀我吧,求求你放了我们的孩子。”

撒鲁尔仅只瞥了她一眼,冷若寒冰间,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不带任何犹豫地将手上早已血肉模糊的女婴甩向那个结界。

碧莹的惨叫声中,结界放出从未有过的强光,整个碎心城一片耀眼的紫光,然后发出一声巨烈的爆炸声,硬盒暴露在我们的眼前,电光火石之间,那个带面具的原家暗人早已飞身探入,身轻如燕,反手一抓银盒。

刚刚跃出,结界轰然关闭,碧莹也已心碎地不醒人世。

果尔仁早就挑了一个原家暗人,青媚结结实实地受了果尔仁一掌,口吐鲜血,面上却依然笑著,眼神兴奋:“能同突厥第一勇士相斗,真是青媚的荣幸。”

阿米尔和卡玛勒骇然愣在那里,看著满地的血肉。

卡玛勒眼中闪著恐惧,转头向似钉在地上的阿米尔颤声说道:“看见了吗?阿米尔,他是一个魔鬼,他早已不是人……。”

他的话音猛然顿住,因为撒鲁尔早已闪到他的身后,他的手极快的穿过卡玛勒的左胸,然后面不改色地掏出了他尚在鲜活跳动的心脏,截住了他所有的话语。

果尔仁痛声呼著:“卡玛勒,我可怜的孩子。”可是人却不停地踢中了白面具的穴道,上前劈手夺向银盒,张老头的长鞭甩向银盒。

我向不远处趴著的段月容爬过去,却见他左肩汩汩流著血,脸白如纸,狠戾地看著撒鲁尔,一副就要奔上去拚命,我喊著他的名字,一边使劲摁著他,一边连点他止血的穴道:“别恋战,他…..不是人,我们快走。”

段月容擦著嘴角的血迹冷笑道:“你以为我们能出得去吗,这个魔鬼会让我我们出去泄漏他的秘密吗?他早把进来的门给封死了。”

张老头和果尔仁以内功相拚,手中银盒如拔河中的拔畴,僵持一时间,撒鲁尔由远而近奋力冲出,用力挥出一掌。

只听著撒鲁尔的长啸,伴著强烈的掌风,所有人都感到一阵胸口郁闷难当,堪堪吐出鲜血,我无法仰制的旋晕,果尔仁和张老头两个人被撒鲁尔突如其来的攻击,各自吐著鲜血向后倒去,而那个银盒在我们眼前爆炸开来。

所有人的心惊地停在这一刻,仰头看向爆炸的银盒。期待著传说中的紫殇爆裂或是显形……

然而,却见无数的碎片在我们的头顶散了开来,仿佛一夕之间,满地血腥的碎心城中却下起了洁白的大雪,而我们所有的人只是呆愣在那里。

“这什么玩意啊?”段月容冷笑地看著空中飘飞的碎片:“究竟是紫殇还是纸殇啊?”

春来和沿歌在空中跳著摸到了一张比较完整的碎片,似是一页书纸,春来看了看,不由念著:“东风夜…..花千树……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什么…….什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什么…….什么却在,灯火阑珊处。”

我猛然抬起头,心中如遭重击。

春来抬起头来傻傻道:“先生,这好像是一首词吧,不是什么密籍,也没见什么宝贝石头啊,这些纸上好像还被人戳了好多小洞洞啊。有人耍咱们吧。”

沿歌打了春来一记毛栗子:“笨蛋,你懂什么?越是秘密的东西,就越是要装得普通些。”

沿歌跑过来,递上那张纸,我拿著那张发黄的纸,泪如泉涌间,跪在一地血腥间。

木槿湾边的红发少年,温暖的大手被我握著,轻轻拂向那本花西诗集,垂柳飘飘,我们在阳光下一起读著那首青玉案,当我们念完了,他反手抓住了我的手,有些痴迷地说:“木丫头,这首词作得真好,是你作的吧…..”

我的眼前全是樱花飞舞,耳边却回荡著他的喃喃细语:“这首词说得对,有些人你一直在找啊找,急得你晚上睡不好,吃不香,练武时候也老走神……其实那个人就在你身边,一回头就看见了,我明白了,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人,木丫头,原来一直都在我身边。”

忽然一声巨吼,撕碎了我所有的幻念,我惊回头。

“不可能?”只听果尔仁在那里咬牙切齿地大叫著:“不可能,明家人最后一次进入这个宫殿时,我同他们一起验收的。”

“银盒里明明就是那块能勾人心事的紫殇,怎么可能会变成了这两本花西诗集?”

撒鲁尔似也专注地在看著那些纸片,眼中闪著深不可测,然后是一片不可思议。

张老头蹲下来,捡起半片纸凝神细看半天,却是晒然轻笑出声。

我们都好奇地看向他,他却止住笑声,对果尔仁摇头道:“果先生,你输了。”

果尔仁青筋暴跳:“你说什么?”

张老头拍拍手上碎纸屑,长叹道:“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他轻笑道:“果先生,您没有输给眼前这位撒鲁尔陛下,你输给的人是非珏,事实上,我们所有人都输了,就连…..就连老朽也输了,输给了所谓痴儿的原非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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