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曼娘,廷灿,嫁妆,祖业,还有明兰的幸福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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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廷烨身高体长,明兰被举得半天高,惊魂离散,只得死死抱著他的脖颈,细细的手指揪在他的衣领上,越过他的肩膀,便是离地几尺的地面,从高处往下看,地面上铺的厚绒地毯,几朵浓艳重彩的富贵牡丹直在眼前晃悠悠的。她几乎要尖叫,却因惊恐过,一时堵著嗓,只干巴巴的挤出一句:「快放我下来!」——你个xx的xxx!

男人朗声大笑,响亮之,直连屋外服侍的几个丫头都耳鼓膜发鸣,笑声中满是喜悦欣愉之意。绿枝几个俱面面相觑,眼底隐含大惊。

足转了四圈,顾廷烨才听得明兰的惊呼,只见臂膀中的女孩如小松鼠般惊惧,眼睛睁得大大的,伸出幼细的爪趾死死扒著自己,他立觉不好,当即轻展健臂,把胳膊上的女孩搂平了,小心翼翼的放在榻上。

「……你身可有不好?适才忘形了,你头晕不?……想吃什么……要否睡会儿……快躺下躺下……」男人开始语无伦次,两手不停的把靠垫一股脑儿塞到明兰背后,差点把她从侧躺的姿势直接便成仰卧起坐的最后动作。明兰先是被转得发晕,又被很折腾了一番,不免口气不好:「我好的很。头也不晕。想吃饭了。晚饭还没吃睡什么。你塞了这么多垫,怎么躺呀!」

顾廷烨连忙起身,让明兰好好躺著,自己却不知此刻该做什么,只双手负背,不住得在屋里走来走去绕圈,足足绕了七八个圈,他才醒过神来,以拳锤掌心:「对,赶紧请医!」说著便起身,赶忙吩咐人去取名帖。

明兰抱著胖胖的软垫,仰著脖,望著高高的顶梁,上头七彩精致的金银雕绘,多多福的石榴树旁有许多象征福气的蝙蝠。貌似是一只呆呆的大蝙蝠,正趾高气扬的领著几只圆头圆脑的小蝙蝠,后头随著一只无可奈何的母蝙蝠。嗯,十分吉祥喜庆的一家噶。

待医来的时候,明兰刚刚用过晚饭。

一顿饭下来食不知味,魂不守舍的顾某人似乎还在云里,饭没吃几口,倒把左右吓得不轻。他时不时低头对著碟碗无声而笑,看明兰一眼,喜不自胜,再看明兰一眼,忽又眉头紧蹙,须臾间,神情变化地异常活跃,情状十分惊悚。

明兰倒十分淡定,自顾自得进食,大约因在外头跑了一下午,此刻胃口好,还多添了两碗汤一碗饭,抹干凈嘴角,凈手,漱口,医就来了。

来的医姓卓,面孔白凈方正,素为英国公府所信重,曾荐给沈家,正是经验与精力俱佳的时候。顾廷烨黑著脸站在一边,瞧著不像老婆有孕,倒像老婆得绝症了;他原想把医院院正张老医请来,谁知今夜恰好在宫内当值,他总不好去砸宫门。

隔著帐帷,搭著帕,卓医为明兰诊脉片刻,立刻面露笑容,朝顾廷烨拱手道:「恭喜侯爷,贺喜侯爷,夫人有喜了,已近两个月。」

顾廷烨略一抬手,沉声道谢:「有劳先生了。」他那短命讨债的大哥是六月挂掉,紧接著是不情愿的守孝,个月纯洁的夫妻生活,如今正是冬月中旬,很好很好,果是天佑人和。

他面上淡然,心里却著实高兴,待卓医诊毕,又请他去书房,足足问了一盏茶的话,直问得卓医快失笑了才放人走,并封了一份厚厚的诊金。

这晚顾廷烨没去外书房议事,早早洗漱后便上榻,他的言辞素以锋利见长,攻击争吵是把好手,却不擅劝抚,此刻也不知说什么好,只紧紧拥著明兰。温热的男性气息濡湿得喷在颈后,背后贴著他厚实的胸膛,一只大手无意识的覆在自己的小腹上,虽二人间默默无语,明兰却能感受他心中的喜悦。

这样安详美好的气氛中,明兰睡意渐浓,半睡半醒间却听背后一声轻叹,似有浓浓化不开的情绪,她心中大奇,扭转身面对著他:「做什么叹气呀。」

夜深漏重,屋中静默如水,过了半响,顾廷烨才低低道:「忽想起了昌哥儿。」

昏暗中,明兰陡然睁开双眼,快入睡的脑袋急速清醒,天知道这个话题她已经好奇了多久,偏顾廷烨始终讳莫如深,她也只好忍著不谈,没想今晚他自己说了。

「……蓉姐儿这孩,到我身边也许多日了,她虽从不提及,但我晓得她心里也是惦记的。说起来,昌哥儿母如今怎样了?」她柔声轻问,心里猫爪挠似的。

又是一阵漫长的沉默,顾廷烨微微躺平了身,才道:「衣食不愁,在庄里平安日,如此罢了。」声音中满是怅然之意。

「侯爷……是不是悔了?」明兰愈发贴近他的胸膛,深寒的夜里,温暖坚实的身躯何其令人眷恋。

「不悔。」两个字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平静。

顾廷烨展开胳膊,让明兰枕在其上,「我一十六岁结识曼娘,迄今十年有余。她是什么人,我清楚了。」顿了顿,暗中一声轻嗤,他似是苦笑了下,「她虽为女流之辈,却比寻常男都强。她若要成一件事,自是事半功倍,但若要坏一件事,却也是防不胜防。我……不能叫你,叫我们的孩儿,叫以后的日,都冒这个风险。」

这次轮到明兰沉默了,过了会儿她才轻道:「这是我第二回听你夸她。她……就这么能耐?」

一只大手温柔的抚在她的脸上,带著老茧的虎口略粗糙,轻微的砂刺感在柔嫩的肌肤上,有些麻麻的感觉。在这清冷的夜里,顾廷烨的声音格外淡漠:「她胆识过人,素有急智,能忍人所不能忍。想扮出什么样,就能叫旁人深信不疑,便是漕帮的兄弟也对她夸不绝口。伴我近十年,几乎未露破绽。若非我有心探查,怕至今不知她的为人。」

明兰心里如打翻个油盐铺,五味陈杂,只能闷闷道:「术业有专攻嘛。」演艺专业的高材生,当然有两把刷了。

顾廷烨听出她口气中的抑郁,呵呵笑了起来,弯臂把她紧紧搂住,揉来揉去好一阵揉搓,亲昵道:「你个傻丫头!」

明兰叫他揉压著脸颊变形,话都说不清楚了,忙举手去隔,却力气不够无法成功,便伸爪去他腰间呵痒痒,顾廷烨忍不住发笑,忙一巴掌拍下去,把个不老实的胖爪给按住。

两人笑闹了好一会儿才停下,互拥著静静躺了会儿,顾廷烨望著暗沉沉的床顶帐幕,映著窗纸透来的微光,微微晃动,飘荡如月春江里的水纹。

他忽忆起那年,初初见她。

那日刚下了戏,不知谁起的哄,一众锦衣华服的轻狂公便簇拥著往后台去,要去寻当时正红的小旦春雪玉,瞧瞧他卸妆后是个什么**模样。然后,他遇见了曼娘。

十来岁的秀丽女孩在庭院角落等候兄长,一身粗布旧履,不施脂粉,套著宽大的水袖自顾自顽著,一边婉转起舞,一边清声缓唱『妾身如蒲草,垂江蒲,随水流,浮游无根,望君万万怜之』,悠扬回味。

此情此景,引得一众贵胄少年俱是驻足,多看了几眼,有几个出言轻佻,他忍不住仗言解围,催众人赶紧,免得春雪玉叫旁人捷足先登,先行请了去。

那帮迷晕了戏的公哥们果然发急,忙著往里赶,片刻间人群散去。

那女孩抬头深望他,眼中尽是感激,四目相对间,直羞得她面上绯红一片,低著头,一句话也不敢说,他不免心生好感。女孩其实并不美甚,比之继母新给他的两个俏丫头颇有不如,却独有一份天然羞涩之态,清新的宛如江边垂柳,柔致楚楚。

他并非戏迷,但那句唱词却叫他深深记住,许多年后他才想到,其实曼娘一开始就说明白了的,她确如蒲草,看似柔弱,实则坚韧,折不挠。

「她样样了得,偏心术不正,做起事来,全无顾忌。我该对她说的都说了,能给她的也都给了。」顾廷烨黯然道,「只是昌哥儿……」

明兰静静听著,忽觉心头一阵发虚:「不把昌哥儿接来,是……为著我么。」

「不是。你别往自己身上揽;是曼娘自己不肯。」顾廷烨搂紧她,轻抚慰道,「她口口声声不愿嫁人,求我给她留个依靠。」说到底,他还是心肠不够硬。

这真是个经典的选择题。

富有的父族向贫寒的灰姑娘出条件,只要孩不要母亲。如果放弃孩,那么孩能享受荣华富贵,光明的人生;如果留下孩,那就只能和母亲一道挨穷。狗血一点的电视剧,最喜欢让一对兄弟或姐妹去走迥异的道,酿造诸多泪点,多年后普天同哭。

「既定下了,便不会再变。」顾廷烨语气平静,斩钉截铁,「我也并非撂开手不管。我会护他周全,会著人教养;但不能入族谱,顾家也没这个孙。」话说到这里,明兰忍不住从他怀里抬头,可惜屋里暗的很,看不出他脸上的表情,只好又躺下了。

他到底还是留了一手。

世上有几个无师自通的天才,哪怕是惊世如莫扎特之流,也大多自小长于音乐世家,就算没有特别教育,也是耳濡目染。试试让莫扎特生于世代杀猪人家看看,天天见的都是血肉横飞,长大了,怕也觉得砧板比五线谱亲切的多罢。便是顾廷烨自己,也是老侯爷冬夏不改的,一拳一脚一刀一剑,日日年年教出来的。

昌哥儿长于乡野,左右都是农夫小贩的孩,没有得力的师傅打基础,没有出色的先生点拨,只教他些寻常的经济问,长大后多半会成为一个幸福富裕的小地主。

如果他妈不天天灌输仇恨的话。

这是个阶级分明的社会,最好的教育资源都是固定的。为著盛氏非大族世家,盛纮费了多少力气才能请到庄先生来家里开塾。问问庄老,愿不愿意去乡下教个戏的非婚生,哪怕顾廷烨亲自出马,昌哥儿再惊采绝艳的惨绝人寰,都难保人家会大怒的拂袖而去,并认为你是在故意羞辱读书人。

明兰总算明白顾廷烨为什么叹气了;他是在内疚。为了嫡出女永无后患,他提早一步去除威胁,从族谱上庶长的名头,到昌哥儿可能有的发展,全都除掉。

大手覆在小腹上,炽热滚烫的体温透过衣料,渗透肌肤,明兰忽觉腹中这个小鬼挺有福气的,远在来到这个世上之前,父亲便已不自觉的替『他』打算起来了。

「我曾设想过,倘若昌哥儿与你生的孩儿有争。我定是要护著『他』的,决不叫任何人欺侮『他』。如今想来,老爷,他……」静谧的暗夜中,顾廷烨的声音竟微微发发颤。

幼时他曾听到过嬷嬷们闲聊时,说『侯爷著实偏心』,如何处处偏著大少爷云云,如今事到临头,没想他也是一样!细想起来,他甚至还不如父亲,至少父亲仔细教养了他。

「人心果然是偏的……」

废话,人心当然是偏的,有几个人心脏长在正当中的!

明兰心头剧烈跳动,她敏锐的察觉到顾廷烨语气里的愧意。现在他对嫡妻嫡的爱护之情占上风,将来却未可知,有些事情当时不说,过后就会成为萌芽的恶果。想到此处,她当即道:「侯爷,你可是觉著,你幼年之时和昌哥儿有些相似?」

顾廷烨愣了下,愕然道:「这怎会一样?」他是合法合礼的嫡好不好,另一个则连名正言顺的庶都算不上。

明兰急追一步,语气温存柔和,故意带著些戏谑的笑意:「那……侯爷,可是觉著曼娘与婆母的遭遇有些相似?」

顾廷烨语气急促的便如跳起来一般,瞬间做出反应:「曼娘和母亲怎可相提并论!」

白氏本来就出身富豪,锦衣玉食,带著救命银嫁入顾门,属于对夫家做出巨大贡献却受到不平等待遇的;而曼娘……别的且不说,数次累得他老父气倒,全家不宁。

思及此处,顾廷烨忍不住用力掐了明兰一把,半笑半教训道:「你胡言乱语什么!待孩儿出来后,看我不收拾你!」语气明快,再无适才的怅然之意。

明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呵呵笑的可爱,很老实的道歉,并保证再也不敢了;说了好一通话,两人才心神舒畅的睡去。

入睡前,明兰忽然一阵苦笑。回头浪顾某人大作情感剖白,感人至深,可惜遇上了她这个世俗的小市民,只想著如何为自己的孩创造更好的生存环境。

不到天亮,宁远侯府上下俱知昨夜医来过了。

「有身孕了?」夫人刚起身,正坐在罗汉床上用早饭,闻言搁下筷,拿帕斯的擦拭嘴角,「这可真是巧了。昨日她姑姑才说了两句,即刻便有孕了。莫不是话赶话的罢。还是叫医好好瞧瞧,别为著赌气。」

一道用饭的邵氏小心的赔笑:「说是确诊无误的,已有两个月了。」

夫人轻轻吹著碗中的燕窝,声调轻柔:「那便是真的了。说来伤心,她既早知道了,又何必瞒著大家伙儿,怕什么不成。若昨日就说了,也好叫她姑姑高兴高兴。」

邵氏笑道:「说是昨夜刚知道的。」夫人轻哼两声,不再说话。

坐在下首圆桌用饭的朱氏微笑道:「待娘用过饭后,咱们一道去瞧瞧二嫂罢。适才我听闻,府里的管事婆正过去道贺呢。」

她旁边的顾廷灿面色不悦,用筷快速拨著碗中的食物:「哼,好大的排场。母亲和嫂们去罢,我就不去了。」语气矜持,高贵淡然。

「你这不懂事的丫头!」夫人骂道,「你大嫂不便出面,嫂又显怀得厉害,本指望你二嫂替你张罗婚事,如今你还敢推阻四!」

顾廷灿对著母亲撒娇:「娘,您先别说我呀。二嫂如今还能替我操持么?」

……

「自是不能了。」明兰笑吟吟的侧躺在炕床上,慵懒的慢慢起身,规矩的坐好。

夫人心中有气,她也知让孕妇操持不妥,但乍听明兰推脱的这般顺溜,却也不悦:「你妹也是,好容易寻著门好亲事,却无人帮忙。唉,我有个儿媳妇,要紧时候,却一个也指望不上。」邵氏低头不说话,此刻朱氏没来,她就成了赘。

「怎会无人帮忙?您别急呀。」明兰故作惊讶,微笑道,「媳妇早想过了,咱们不是还有几位嫂么?旁人不说,煊大嫂便是头一个热心的。但凡您吩咐一声,四叔父和五叔父两家,哪个不来帮忙。怕是到时候抢著来呢。」

「这个……到底是分了家的。」夫人迟疑。

「分了家,那也是一家人呀。」明兰早备好了说辞,「煊大嫂做事周全,您是知道的。到时候,前头有煊大嫂张罗,后头有我和几位嫂们陪著客说话,再有您老坐镇,还有什么办不好的。叫外头看了,既说咱们房和睦依旧,还得了热闹,岂不好?」

夫人细细一想,果然如此。她是聪明人,只需对己有利,从不做意气之争,当下便笑著答应了。屋内又是一片和气,邵氏只能低头暗叹,她是个钝人,既看不明白夫人的底细,也看不清楚明兰的深浅。

顾廷煜过世至今,夫人只字不提管家和家财之事,顾廷烨夫妇是做小辈的,不好主动提起,如今顾廷灿出嫁在即,还不知……唉,却不见顾廷烨夫妇有半分著急的。

随著报信的人回来,最先来道喜的便是明兰的娘家。她原以为不过送份礼来,顶多王氏过来看看,提点两句『好好养胎』,算是尽了嫡母的本分,谁知,不过下半日……

「祖母?!」明兰惊愕得看著眼前这位端庄肃重的高贵老妇,忙不迭的要从炕床上翻下来,「您怎么来了!您都这么大年纪了。」

「别动别动!」盛老见明兰敏捷的伸手,险些吓出一头汗来,忙大喊著,「你给我好好躺著,别动的快急!」

丹橘连忙上前按住明兰,小桃则很机灵的拖了张师椅来放到炕边,让房妈妈扶著老坐到明兰身旁,王氏只好委屈的坐在后头了。

「你个猢狲,没见过我呀!阎罗殿要收我且还早呢。」盛老一坐定,便忍不住骂起来,「头个月最要紧,动什么动!仔细我捶你!」

明兰乐的眉开眼笑,小猴一般扭著身,蹭蹭挨到老身上,娇声道:「这许久没见我,祖母可是想我得紧罢,寻著个由头便来瞧我了。」

盛老搂著小孙女,一边嗔骂,一边拍打她的肩:「自己都要做娘的人了,还这般没体统!直起身来,好好坐著,像什么样!没你个猢狲在跟前,我反倒顺当了,约能多活几年!」

偏明兰是个牛皮糖投胎的,从不知怕她,本就想念祖母,好容易见了,粘得愈发急了,还满口胡说八道什么『瞧祖母人也瘦了皱纹也多了定是想她想的』,『一日不见如隔秋,相思催人老』云云。闹得她又好气又好笑,恨不能拖过来打一顿,又恨不能跟小时似的亲两下。

祖孙俩自顾自的笑闹,只说得一旁的王氏被冷落的脸色发青,才正经的说上话。

「该注意的事项你怕比我还清楚。总之,这些日要当心,吃的传的,甚至熏香炉,银丝碳,还有园里的花草,你都要注意。尤其身边的人。这个时候,宁可冤枉了,也不可放过;若怕伤了人和,便先把人押到庄里,回头再查清发落不迟……」

「祖母,我省的啦。」

不知第几遍这么说了。老不断叮嘱,明兰为著叫她放心,只好不断重复这句话。

老殷殷嘱咐,又转头对崔妈妈道:「你是汤药上办事办老了的,旁的人我也不遣了,这孩我只托付给你了。」

崔妈妈忙福身道:「老的话我记下了。夫人自小就是我服侍的,我拿命说一句,便是天塌下来,我也要护夫人和小主周全。」

老满意的点点头。

明兰心里感动,但也被啰嗦的耳朵发麻,忙见机岔开话题:「咦,全哥儿怎么没来?不知可还记得我这姑姑么?」

王氏总算逮著机会说话,忙道:「这孩近来皮的很,怕吵著你,便没带来。」

「那慧姐儿呢?可好。」

提起小孙女,王氏也是满脸笑容:「要说这小丫头呀,比她哥哥强十倍,不哭不闹,又乖巧又熨帖,见人就会笑。你爹和老都喜欢的什么似的。」

「那比大姐姐和五姐姐如何?」明兰故意打趣道。

王氏白了她一眼,大声道:「若比她们,那就强出倍了!」

明白笑得欢快,指著王氏,俏皮道:「祖母,你听你听,见异思迁,有了孙女就忘了闺女,回头我告大姐姐和五姐姐去,你可得与我作证。如今变心喽,不疼她们了!」

屋里众人一齐喷然,丫鬟婆们侧脸偷笑,老用力搂著明兰,嘴里笑骂著『猢狲猢狲』,王氏笑得满脸通红,直拿帕捂眼角,适才的些微不悦也散了去。

「旁的没什么,就是枫哥儿的婚事,已定在开年春,你是没法来了。」老慈爱的望著明兰,「回头叫你姑爷来吃酒便是。」

明兰笑著点头,王氏想起一事,也道:「你大姐姐本想来的,这阵却叫事给绊住了,说是待空了,便亲自来瞧你。」

「大姐姐若忙,就别来了,自家姐妹,不必多礼的。」明兰担心华兰不好出门,免得她又和那的婆母打交道。

「不妨事的,她说可来的。」王氏笑著道,「她如今觉著自己是过来人了,大约紧著来提点你,好显摆一番能耐罢。」

众人又是一阵笑。没有人提起墨兰。

……

孕妇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呢。头个月坐胎期间,连散步等运动都不好多做,只需吃吃睡睡,过著猪一样的生活。其实根本不需要考虑,完全依赖本能,如今的明兰跟一头小猪没什么区别,吃完了就发困,睡醒了就觉著饿,见了人就半清不醒的哼哼两声。

此外,还翻著花样想吃的,一忽儿甜一忽儿咸,一忽儿辣一忽儿淡,有时连清水都觉著有气味,有时又闻不得饭味。

此时便显出前纨绔弟顾廷烨的能耐了,只有明兰想不出,没有他弄不到的吃食,什么犄角旮旯隐没市井的摊贩酒楼私家菜,川赣徽浙,各家菜系,他随口指点径,须臾可得。

坐在对面,瞥一眼奋力吃喝的明兰,再瞄一眼她尚且平平的小腹,开始走神,无限美妙幻想,他心里就跟揣了罐蜜糖般。

如此过了五日,明兰依旧幸福如猪头。那边厢,却出了事。

小桃十分兴奋得跑来报信:「杨家姑老来了!」明兰恹恹的伏在炕上,没好气道:「什么大事,也值得你这般。去说一声,我身不适,就不去请安了。」

「不是的,夫人。」小桃脸蛋红扑扑,大冷天额头上居然冒著热汗,「姑老谁都没叫,只关起门来和夫人说话,好似在跟夫人发脾气呢!」

……

「你到底给廷灿备了多少嫁妆!」杨姑老如风火轮一般赶来,风尽失,拍著炕几质问。

夫人心头不喜,但还是摆出笑脸:「哟,你这做姑姑这就过问起侄女儿的嫁妆来了?放心,定叫公主与驸马满意,叫你长脸!不敢说十里红妆,却也是京城里数得上的。」

「你胡诌什么!」杨姑老擦著额头上的汗,是冷汗,「你嫁进来几十年了,顾家嫁女的惯例你是知道的,你这回给灿儿备的嫁妆可是超出许多了?」

夫人垂下眼睑,慢慢抬手去拿茶碗,不说话。

杨姑老气急败坏道:「我不是来给自己抱冤的!也不是来算后账的!你要给灿儿备多少嫁妆是你的事,可你为何迟迟不将家产交付于廷烨夫妇!」

夫人嘴角一歪,讽刺的笑出来:「怎么?他们终于忍不住了,到外头嚷嚷去了。还真道他们不屑这点家业呢,镇日煊赫的不可一世。」

杨姑老见她这幅样,深深吸一口气,抚平气息道:「我不是与你说笑的,这事若没办好,廷灿的婚事怕也要黄!」

「什么!这是从何说起!」夫人急了,当即撑著桌起来。

「就从今早我去驸马府讨要庚帖说起!」

夫人微微颤颤的坐下,一脸不明所以。

杨姑老顺平了气,缓缓道:「前几日,驸马府来人说庚帖的事,我特意缓了几日,也让灿儿摆摆架。至今日,我才和黄家世夫人一道去驸马府,原想著先拿了韩家公的庚帖,再来换灿儿的,谁知……哼,触了好大一个霉头!」

「怎么?韩家变卦了?」夫人惊惧交加,声儿都打著颤。

「也不是。」杨姑老想起今早在公主面前的窘迫,直气得牙痒痒,「说起来,庆昌公主也气得够呛。……昨日宫里设宴,皇家贵眷都去了。没开席前,贵眷们便聚著吃茶说笑,也不知谁提了句韩顾两家正在议亲。大伙儿便你一句我一句的道贺起来,还有夸灿姐儿才气高的,庆昌公主虽未说什么,但心里也是高兴的,本来好好的,谁知谁知……!」

「你倒是快说呀!」夫人发急。

杨姑老怒道:「谁知林乡大长公主忽说起了嫁妆之事!说顾都督承袭爵位已半年有余,连顾家祖产的边都没碰到,至于合家管制,还有功臣田,福禄田,更是牢牢把在你夫人手里,宁远侯夫妇徒坐了个空头爵位!呃,你也知道,这林乡公主和庆昌公主素来不和的。」

同是庶出,庆宁大长公主好歹是养在静安皇后跟前的,多少占了些名分,林乡公主的生母位居宝林,末了,却不如宫人所出的庆昌公主风光,是以,这姐妹俩自小爱别苗头。

夫人紧紧攥著茶碗,深得几乎嵌进掌心。杨姑老继续道:「总算你人缘不错,席上也有人替你说话的,说你也是不放心他们夫妻年纪轻,打算交代清楚,才好托付呢。谁知有人当面就风言风语的嗤笑起来,说,若是亲娘不放心儿儿媳还情有可原,你一个后娘把著家产不放算怎么回事?!也不怕瓜田李下!」

杨姑老说的气急,喝了口茶,润润嗓:「这时庆昌公主还好,只淡淡说你即刻便会交托的,旁的外人有什么好议论的。不想那林乡公主又讥讽了一句,『莫不是要等嫁出女儿后再交付?这感情好,有这样体贴的亲家,姐姐您可是大有福气了!』这话是什么意思,谁听不出来。庆昌公主气得当时就想砸茶碗了!」

夫人气的全身发抖,嘴唇颤的厉害,却发不出声音来。

「这也罢了。林乡公主那张嘴,大伙儿都知道的,最是厉害不饶人,也几个人当回事。可待到开了席,庆宁公主陪著两宫后和皇后来了。」

杨姑老艰难的咽下唾沫,「皇后随口问了句『适才说什么这么热闹呢』,林乡公主忙把这事说了。为怕局面不好看,几位长公主郡主,还有王妃郡王妃们,都笑著帮忙来圆场,两宫后取笑了几句,本来事情也过去了。可是……庆宁大长公主,玩笑般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怪道妹妹能与镇南侯夫人成妯娌呢』。庆昌公主强忍著,才没晕厥过去。」

夫人半身冰凉,再无话可说。

镇南侯爷素爱豪阔,不善经营,侯府内囊空虚,侯夫人泼辣蛮横,颇有手腕,性打起儿媳嫁妆的主意,前后娶进的房儿媳,俱是带著万贯家财进门的,自然的,家门就不怎么高明了。庆昌公主素来厌恶长嫂的这种市侩俗气的行径,恨不能进水河水划清界限才好,如今却被相提并论,她自是气的非同小可。

这番话说完,姑嫂俩久久无语,好半响,夫人才恨声道:「自来嫁女儿,多陪些嫁妆是常理,她们竟,竟这般气人!」

杨姑老大约是气过头了,反而镇定下来:「老嫂您就别糊弄人了。按著顾家嫁女的惯例份,再添上你的嫁妆,也很了不得了。您原有多少嫁妆,我多少齐也知道。您要厚嫁女儿,成!从你自己那儿出,别拿顾家的祖产呀。」

「灿儿是老侯爷唯一的嫡女,厚嫁些怎么了?!就是陪些祖产,又如何!前几年宣门侯嫁女儿时,几乎出了一半的家产!更别说那年平宁郡主出嫁,襄阳侯陪嫁了多少!」夫人执拗起性来。

杨姑老也有些气了,大声道:「我的确不是老公唯一的嫡女。只知道,要陪祖产也成,那得当家人自己发话!如今顾家门里你是当家人么?二小廷烨才是!你不经当家侯爷同意,便私自把顾家祖产做了陪嫁,算哪门道理!以后人前人后风传,后娘把持家产,把祖业半空了给女儿做嫁妆;你半辈的脸面还要不要,你闺女的名声还要不要!」

「好罢!要当家人发话!」夫人如困兽便不肯屈服,「外头人怎知老侯爷没发过话?」

杨姑老冷笑道:「我那老哥哥发没发过话,我是不知。不过廷煜临终前把族人叫齐后出具的两份卷宗,我却是知道的。不单家里人知道,外头人知道的也不少。好端端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做什么临终前还不能安心,非要折腾这劳什。你当外人没脑,不会想的么?」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怕弟弟不知家产详情,被继母私吞了去。

争执了好几句,两人俱是疲惫,又是半响无话。

杨姑老长长叹气道:「我也是有闺女的人,你想厚嫁女儿的心思我还不知道。可好人家是要名声的,公主能如此,正说明她磊落,韩驸马家实是门好亲事。可你若执意如此,那公主府这门亲我可不敢张罗了。您另请高明罢。」

夫人心思转千回,一下委顿在椅中,忍不住哭道:「我苦命的孩,眼看著父兄指望不上,原想多给她些傍身的,却没想又叫人算计了去!」

杨姑老挥挥手,满是倦意:「你自己好好想想罢。反正这庚帖我一时是拿不来了,不过要快。这一过了年,灿儿的年纪可就……唉,孰轻孰重,你自己思量罢。」

一把岁数的人,上半日受人奚落,下半日跟人争执,杨姑老也是疲倦得很,懒得再说什么,又喝了半盏茶,便告辞了。自家府邸,熟门熟,很顺脚的迅速往外走去。

这件事越想越头痛,一上连话她也懒得说,踩著桦木雕的双板小矮凳,撑著门房婆的胳膊,赶紧上了马车。堪堪在车口坐定,刚要往里挪动老迈的身,猛见得车厢里头已有一人,黑憧憧的人影,端坐在车里正座上。

她差点吓出毛病来,细细往里一瞧,惊呼道:「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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