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东风吹,战鼓擂之二:康家女,尤其不能进门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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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医祖传本事,专攻外伤内燥,止血急救,筋骨调养,是一干武将最常光顾的医。丹橘随著外院管事一道出门,请到林医后直接去常家,一直到灯上黄昏之时,丹橘才回来。

「夫人放心。年哥儿瞧著凶险,却无大碍的。」

年哥儿并非一般手不得抬肩不能扛的读书少年,当时马车一有倾翻,他立即撑住车壁,一跃而出,性只受了些皮肉伤,头,胸,腹等要害并未受创。

明兰又想起一事,急问道:「那手呢,脚呢?」古代官场没有残疾人保护条例,倘若仪表有损,那一辈都上不得台面了。丹橘苦笑一声:「腿脚倒无事,只是手臂……林医说,右臂上肱骨裂了,左手腕也折了些。」明兰一颗心高高提起,读书人怎能伤了手!

她忙问:「那可能治好?」丹橘上前一步道:「夫人别急。我看著林医给年哥儿矫了骨头,上了药,又绑缚了夹板。林医说了,年哥儿年纪小,身量未长足,骨骼也未长牢,只要好好将养,仔细调理,待回头好了,一点碍处都不会留的。」

明兰这才松了口气。当下叫外院大管事拿了个二两的银封去林府,又说了许多恭维恳求的好话,道那位是顾侯母家如今唯一的老人了,万请多加费心;林医推辞了半天,方收下,并许诺一定常去复诊。明兰又叫账房拨了五两银,送去常嬷嬷处,以后不论购买药材还是支付诊金,能宽裕些。

「跟嬷嬷说,叫她别急,要什么尽管来取就是;若银不够,打发人来说一声,自家人,不要客气。」明兰殷殷叮嘱去人,「叫嬷嬷别惦记我这儿,好好照看年哥儿才是正理。」

待人散去后,明兰坐在锦榻上发怔,不知何时醒觉过来,发现唇麻痛,原来是咬的厉害了,她忍不住发恨,最好别叫她知道这事故和她们有关系,不然她非把这茬找回来不可!教教她们什么叫《未成年人保护法》。

次日一早,明兰就使人杀鸡烧酒放鞭炮,因顾廷烨不在,只好请廷炜代而祭之。

略事典仪后,便是开席吃酒。两桌男丁席面设在外厅,女席设在里头的小花厅,小辈孩们又另设两桌。自分家后,顾府男丁久别重逢,人人各自心思。

五老爷眉头紧锁,杯中的美酒尝起来却如黄连。他大半辈都在兄长羽翼之下,一朝离了庇佑,才知世道艰难。原以为长廷炀虽天资平庸,但好歹为人老实,也不失君之风,没想却是个贪花好色的腐朽之徒,他院里的媳妇丫鬟没一个不上手的,花钱如流水,满京城的青楼赶著去做火山孝,真真辱没斯,败类之。以前是大哥兜著,大嫂瞒著,老妻护著,他一无所知,如今却……他一眼瞪过去,顾廷炀深惧父亲,手一哆嗦,一筷香醋莴苣肚丝便落在席上,一旁的廷狄却丝毫不知,犹自和廷炜推杯换盏。

说起这次,五老爷又是一阵黯然。原想著廷狄精明能干,堪为家中梁柱,谁知自家关起门来过日,才知廷狄活脱脱算盘精投胎,凡事不关己则已,一有触及本家利益,便是锱铢必较。计较他兄长狎妓挥霍也罢了,没想如今连老父的斯消遣也克扣上了。

老二夫妇俩拿著账册分析的头头是道——家里统共进项多少多少,要花银的地方多少多少,将来还要出销多少多少,因此需要量入为出……他听的头皮发麻,可既知实情如此,不得不忍痛遣散一大半的清客,至于添购古籍名砚珍墨等,也只好斟酌减少了。

五老爷叹著气,举杯敬了身旁的四哥一杯,酒入愁肠,四老爷也跟著一道叹起气来。

长就不用说了,老实巴交还爱听媳妇话,自己有些不大正经的爱好,也不像小儿那么配合,多少指使不动。连他想票个戏,儿都拉长个脸老大不乐意的。可是除了他,自己又能去依靠哪个?小儿倒是与自己志同道合,可惜,明明是败家的命,楞想做商业奇才,落下一屁股的亏空要老父来填!从去年理到今年,还不知有多少烂头账要清。

这顿酒喝的凄风冷雨,只廷炜依旧轻松跳脱,旁人概无心思。

与之相比,里头的女桌倒还热闹些。甫一落座,明兰就愣住了;明明是家宴,却见夫人亲密的携著康姨妈过来了,又叫跟来的兆儿去顾家姑娘那桌吃酒。

夫人神色自若的向妯娌小辈们介绍康姨妈,并道:「是明兰的姨母,今日恰巧无事,我便做主给请来,人多也凑个热闹。」康姨妈微笑的斯大方:「是我唐突了。」四老微瞥了默不作声的明兰一眼,很快随著五老一连声附和,热烈表示欢迎。

因分了府邸,四房五房算是客,而朱氏邵氏照例要服侍布菜,却叫夫人叫免了,众女眷顾著长幼尊卑,便分桌而坐,夫人并两位妯娌和康姨妈一桌,明兰等媳妇一桌,另为嫁的姑娘们一桌。屋角远远设著几处冰盆,每处都只侍立著个小丫头,拿大蒲扇缓缓送些凉风过来,厅前又设了女先儿唱曲,加之菜肴清口淡雅,也颇可待客了。

酒过巡,曲儿也唱完了,姑娘们携著手下去顽了,只康兆儿被夫人叫去桌边说话,众女眷有些东倒西歪的谈开了。

「今儿,我敬煊大嫂嫂一杯!」狄二拉著炀大一道举杯,「听闻征大侄差当的好,连伏老将军都夸了呢。」她一饮而尽,炀大也掩著袖饮尽了酒,只听狄二坐下后,又笑的挤眉弄眼,「回头若是大侄好事近了,可别遮著掩著哦!」

煊大并不说话,可言笑之间掩饰不住得意之情,邵氏见了不免疑惑,狄二帮著丈夫料理五房在外头的产业,耳聪目明,想来定是有些风声了;她和气的笑道:「莫非真叫她说中了,大侄的亲事有著落了?」煊大笑而不答,狄二往嘴里夹了一筷樱桃里脊肉,笑道:「我可多嘴了,不能再说,不能再说了……」

邵氏犹自胡涂,还是朱氏机敏,一转念间,便笑道:「莫非是伏老将军家的闺女?」

煊大抑制不住眉飞色舞,一旁的炳二心里酸的紧,却又得讨好长嫂,连忙道:「别这么说,还没影儿的事呢,人家姑娘的名声贵重!」煊大笑的畅快之,轻瞥了明兰一眼,却道:「我弟妹说的是,大家吃菜,吃菜!」

桌上各妯娌神色各异,明兰低头而笑,别人不知道,她却是早得了信的。

那桌上的夫人听见了,对著康姨妈微微挑眉,康姨妈也回了一眼,两人心领神会后,夫人忽对著四老和五老叹道:「唉,你们俩真是好福气,儿孙满堂,如今眼看著连曾孙都快有了,我们这房如今还冷冷清清的。」

四老心头一动,只笑笑却不说话,五老不知所以的接过话来,笑道:「你且耐心些,廷烨廷炜都年纪轻著呢,回头给你生一大窝。」

狄二赶紧去看邵氏,只见她果然低头黯然,心中暗恨婆婆不会说话。

夫人微微垂下眉尾,忧道:「旁人也就罢了,廷烨却是咱们顾家的顶梁柱,他的嗣如何能不多些。每每想起这些,我都觉著无颜去见老侯爷。」

这话一出来,气氛骤然冷了下来。聪明人也就罢了,连五老也觉著不对劲,四下窥众人的脸色,不再言语。

只康姨妈丝毫不觉气氛有异,还笑著去挽夫人的胳膊:「我和你投缘,真想替了你的苦处去。」夫人反挽过她的手臂,万分亲昵道:「你若真心疼我为难,便成全我一事罢。」

「别说一事,便是事千事,我怎会不依你?」

夫人转头瞧了康兆儿一眼,径自道:「你这闺女我喜欢的紧,不若就给我们顾家,我做主,许给我家廷烨做了二房,若能为我家开枝散叶,我定把她当心肝肉来疼惜!」

康姨妈故意看明兰一眼,笑道:「成呀。你瞧得上她,是我家兆儿的福气!」

一旁的康兆儿恨不能把头垂到胸口去,整张脸羞热的似红布。

众人看著这两人做戏般的你一言我一语,不由得面面相觑,最后的视线不免都落在明兰身上,只见明兰神色如常,慢慢夹了片醋溜白菜吃著。

康姨妈看著明兰,加大声量:「我是一千个一个愿意的,就怕我外甥女不肯!」夫人头都没转一下,笑道:「怎么会?我这儿媳的脾气最好不过,怎会拈酸吃醋?!」

「这倒是。」康姨妈接上道,「白石潭贺家知道吧,那家老就最喜欢我这外甥女,恨不能讨回家去做媳妇,明兰亲事没定之前,贺老天两头往我妹妹家跑呢。」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看著明兰,隐露威胁之意。

正午日头渐落,一片阴云遮盖了天空,天地间似乎陡然凉快了许多,倒能听见窗口吹进来丝丝凉风,众人皆缄默,只煊大和邵氏担忧的看著明兰。

明兰终于吃完了那片醋溜白菜,根娇嫩纤长的手指稳稳放下筷,好整以暇的拿食巾拭嘴角。康姨妈有些沉不住气了,对著明兰道:「外甥女,给句话吧,你倒是答不答应?」

明兰慢慢放下食巾,顺手还铺平在桌上,脸上摆著微笑:「其实,今儿我也有件事要说。本想私底下说的,既然在座的都是自家人,夫人又跟姨母好的这样,我也不必躲闪了。」

夫人眼神忽闪一下,立刻隐去利光。

明兰慢悠悠道:「年前一日,原锦乡侯马家上门来求见。这般获了罪的人家,我是不愿见的,只叫管事去敷衍,谁知人家却说,望我家看在两家交好的份上,周济些个银。还说,在获罪前,马家几位少爷小姐都是夫人的座上常客,尤其是原世马玉,自小和廷灿妹妹一道顽,夫人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恨不能招作女婿……」马家人上门纯属胡扯,人家根本没来,落魄人家有几个够胆来找碴的,一切都是屠虎打听来的。

说到这里,在座众人都明白了,夫人脸色惨白成一片,手指紧紧攥著桌巾。明兰看她的脸色,轻轻一笑,继续道:「这年头打秋风的多了去,哪个会信他们。我只叫人传话,说交好人家女来往本是常事,红口白牙没个凭证,岂不是讹人?那会儿廷灿妹妹正跟公主府说亲,我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拿了些银,打发人走就完了。」

夫人艰难的出了一口气,强笑著:「你做的对。」她也知道马家人并没有上门,但是明兰既已知道了这事,那就能拿做把柄了。她只能道,「大人们交好,儿孙们便免不了一道顽,亲事却不可轻议,没的落了口舌。」一边说,一边颇有深意的看了康姨妈一眼。

康姨妈心下明白,对明兰笑道:「谁说不是,婚姻大事的确要慎重。姨母适才也轻狂了,你兆儿表妹也不是冲著名分来的,能做个妾室,能服侍你和外甥女婿便很好了。」

明兰依旧摇头,用人人可听见的声音道:「还是不成。二房不成,妾室也不成。」

康姨妈虎得立起来,大声道:「我妹怎么教出你这么个妒妇来!」

明兰笑的慢条斯理,一字一句道:「姨妈,您不知道吧。这顾家门里,若是不给夫婿纳妾便算妒妇的,那外甥女绝不敢担此殊荣。」她笑弯的眼睛去看夫人。

「刚进门那会儿,我也觉著稀罕来著。明明我那公爹是长,娶妻又早,怎么到了到了,反是大房的儿女年纪最小呢?」

「你敢妄议亲长!」夫人沉声道。

「明兰怎敢?!」明兰大惊小怪的捂著胸口,「我是夸爹爹呢。满京城去打听,哪有像公爹这般情深意重的男儿,为著夫妻情义,硬是等了近十年,才得了大哥哥呢。」

既然要撕破脸,她也不是怕事的,平日里让著她们,还真蹬鼻上脸了!

夫人面色发紫,气恼异常,明兰转头笑问:「五婶婶,这事你是最清楚了。当初公爹为何不肯纳妾呢?」五老脸色尴尬,她当然知道内情,当初她还用这事拿捏过五老爷,不许他纳妾摸通房来著;当下,她只能支支吾吾道:「是大哥自己不愿意。」

明兰立刻回头,直视著夫人:「莫非侯爷私底下来跟您说过,他想纳妾?」

夫人恼怒,差点破口而骂,忽想起原先盘算,治好压住了怒气,放缓声音道:「看你这孩急得什么样儿!正经男儿,不是忙于读书功名,就是当差办事,哪会自己开口要纳妾的。多找几个人来服侍,还不是贤惠的来拿主意。我知道你的心事,旁的人进来你不放心,可兆儿是你自家表妹,有什么不放心的?听娘劝一句,为著你的名声,就应了吧。」

要说不生气是假的,明兰只觉得胸口涨涨的,一口气憋得难受,可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明兰摇摇头,坚决道:「就因为是姨母的女儿,才绝对不成。」

其实她对纳妾早有准备,她甚至可以自己去挑人做妾,男人想变心,拦也拦不住,但人选决不能扎手,不能无法管束;康家女,既是亲戚,又是王氏的娘家,她决不能松口。

「你什么意思?」康姨妈尖叫著,夫人也吃了一惊,颤颤道:「这,这可是你姨妈呀!」

「她是您请来的客人,可不是我请来的。」明兰继续摇头,「若不是您,我是绝不会请姨妈上门的,越少见越好。」撕破脸就撕破脸!

「你,您……」康姨妈宛如一只炸了毛的老狗,指著明兰说不出话来,这次连四五两房的女眷也有些不满了,怎可这样说话呢。

明兰抬起头,看了眼四周用谴责目光看自己的人们,有条不紊道:「您不是一直奇怪,为何我总不愿见姨妈么?您还责备我对姨母不够恭敬。实则,事出有因。若您仔细打听,就会知道,往日康姨妈去我娘家时就很少拜见我祖母。尤其是自打崇德二年起,康姨妈就再未拜见过我家老。」

众人心头疑惑,目光转向,一齐注视著康姨妈。

「因是我祖母吩咐过,以后不许康姨妈上门来。来了,她也不见。」明兰补上解释。

厅里一时哗然,个人吃惊的表情形形色色;夫人和康姨妈处于呆滞状态。尤其是康姨妈,像不认识似的看著明兰,那个温忍气的小庶女,怎么今日这样了?!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如今夫人拗到了这份上,我也顾不得羞了。请众位婶婶嫂嫂给评评理。」明兰从袖中抽出帕,轻轻擦拭眼角。

「我祖母为人虽严厉些,但这般得罪亲戚的话,也是不会轻易说的。实在是……唉。」明兰一脸为难,「祖母说,康姨妈性歹毒,无半分慈悲之心,只一味算计害人,实非正人君所为。姨妈手中送掉过多少性命,真是说也说不清。只我祖母知道确凿的便四个,五年前药死一个,两年前寻衅打死一个,就在年前康府有位妾室,一尸两命的叫人抬出去的。」

厅中一片凉飕飕的,众女眷一脸惊讶,五老最是掩饰不住,张大了嘴发愣,她再不讲理,也不曾做过这等伤天害理的事。

「你,你血口喷人!」康姨妈叫的异常尖利。

明兰不急不忙道:「姨妈找我家帮忙,一会儿要遮掩,一会儿要应急,老虽不过问,却哪一件不知道的。真要理论起来,那也能说出来。」其实这些又杜撰了,依旧是屠虎打听来的线。

康姨妈狠狠瞪著明兰,目光中直欲射出利剑来,却不能反驳,因句句戳中她的隐患。

明兰不去看她,继续演戏,半哭道:「祖母说,我家与姨妈是亲姐妹,那是脱不掉的亲情;没法,不能见著不帮。可我是隔了层的,难不成要叫顾家也沾上甩不掉?!」

结论出来,以五老为首的众女眷一齐去看夫人,目带鄙夷之色。众人心中都思忖著:这种货色的歹毒妇人,你竟当了至交好友,物以类聚,想来你也不是个好的。自来就是嫡亲婆婆也不大插手儿媳妇房里的事,你这后妈这般殷勤,软硬兼施,肯定没安好心。

更有那思绪敏捷的,如煊大和狄二互看一眼,心中皆道:夫人一贯扮好的,如今竟连脸面也不顾了,执拗如此,怕是有什么大举动。

夫人和康姨妈脸上青一阵紫一阵,她们事先计算过许多情况,但怎么也料不到明兰会来这么一招『家丑外扬』,性把康姨妈的名声搞臭。这叫她们一时不知如何接手。

五老不加掩饰道:「纳不纳妾,是你房自己个儿的事,咱们不便过问。」说著便要告辞,夫人一看情势不对,赶紧给康姨妈打了个眼色。

康姨妈一咬牙,她也顾不得脸面,只能使出最后的招数,左右不过舍出去一个庶女。她抢在五老起身前,猛然立起,大声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外甥女,我这做姨母的是再不敢跟你对嘴了。」又对著夫人,故作恼恨道,「你之前好言好语跟我说的如何?现下,康家都知道兆儿要给你家侯爷做小,我是没脸把她领回去了。要死要活,你们顾家给句话罢!」

说著甩袖就走,大跨步走出厅外,拦都拦不住,竟把兆儿就留在顾府了。

五老僵在半道,看看明兰,又看看兆儿,兆儿捂脸大哭著缩到一边。夫人饮泣道:「这可怎么是好?都是我的罪过,这岂不是把好端端的姑娘往死里逼么!」

煊大看了眼明兰,又看看朱氏,动动嘴唇,似想说什么,夫人又道:「康家也是名门宿族,家中的姑娘也不是寻常给人做小的,只我们廷烨还多少配得上呀!」

煊大叹了口气,不说话了。

「好端端的一顿酒,毁了。」

明兰托著后腰站起来,神色淡淡道,「人是您请来的,您做主吧。我乏了。」

……

回到嘉禧居后,明兰终于抑制不住心中愤怒,狠狠砸了一个杯,抚著起伏剧烈的胸口,慢慢躺到在榻上,丹橘适才在厅中服侍,也气的不行,轻轻替明兰揩去冷汗,服侍她歇息。

因用力多,明兰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也不知多久,绿枝忽进来低声道:「康家那个小贱人,在外头跪著呢!」

一听这话,连素来好脾气的丹橘也头发快直立起来了:「这伙人还有没有完!」

两人正想悄悄出去,没想明兰忽的醒过来,坐起身,冷声道:「扶我出去看看。」

「夫人,您别出去,就让她跪著!施苦肉计呢,谁信!」绿枝气呼呼道。

「哼,倘若是府里的人,便是死了,我也不怕。就怕有个好歹,康家拿她来作伐。」明兰面冷如寒冰,扶著丹橘慢慢走到门口。

崔妈妈正站在门口,怒视著院中跪著的那人。

午气炎热,阴云沉闷,直叫人透不过气来,康兆儿脆弱可怜,独自跪在院中,见明兰出来,流泪道:「求表姐可怜,救我一条命罢!」

明兰心中冷笑,很好很好,居然把一条性命就这么压到自己头上了。

她并不怕夫人赠妾,以顾廷烨跟她的关系,估计送一个废一个,保管无声无息,可偏眼前这个是康家女,连著岳母王氏的亲戚,顾廷烨就不怎么好动手了。真是好毒的计!

难道那女人只是想弄个妾室来恶心自己?押宝顾廷烨见了这女就会立刻发晕,然后让他们夫妻离心,就这么简单?!

明兰心头忽的一动,她侧眼瞥见崔妈妈,随即道:「来人,身!」

康兆儿正在哭泣,不料明兰一声令下,两个粗壮婆并几个丫头拥上来,按住她上下一阵摸,最后从她袖里摸出一把剪来。

「夫人,就这个。」绿枝托著那把小剪,神色发狠,「别是想对夫人行刺罢!」

明兰突然想发笑,这丫头是评书听多了。

康兆儿吓的浑身哆嗦,哭著连声道:「不是,不是的,纵给我一个胆,我也不敢有这个念头呀!」说著连连求饶。

「既干净了,就带进来罢。」明兰微笑著转身。

两个丫鬟挟著瘫软的康兆儿进屋,在离明兰五步之处重重放下,在两边虎视眈眈的看著,崔妈妈和丹橘几个又盯在一旁,只等康兆儿有什么猛烈动作,就一脚踢死她。

明兰端正的坐在正当中,一下一下,慢慢抚著裙摆:「我这崔妈妈最是小心,从不爱叫外头人进这院,怕带进来什么不好的。打你头次来,她就想你的身了,如今终于如愿了,真是可喜可贺。」

这个时候还打趣,崔妈妈满身绷紧的神经都快断了,忍不住狠狠瞪了她一眼。

「成了,咱们来好好谈谈罢。」

明兰慢慢褪去玩笑的神色,调透著发寒的意味。

第170章东风吹,战鼓擂之:妻妾,婆媳,姊妹,母,釜底抽薪

丹橘轻手轻脚把两扇朝南的六槅大窗摇上,只留东西向的两面气窗透风,然后持了把大摇扇站在明兰身后,轻轻打著扇。小桃试著水温正好,明兰端过来轻呷一口,放下茶盅,看了眼瑟瑟站著的康兆儿,才道:「你生母姓周,原是外头买来的,十四五岁时到我姨母身边伺候,几年后姨母做主抬了姨娘,后来又生了你。我说的可对?」

康兆儿迟钝的抬起头,脸上淌的不知是汗还是泪,也不知是惊是惧。

明兰微微一笑:「我那康姨父姬妾众多,只有一位姓苏的姨娘始终有些体面,她生有一儿一女,是你十五妹十一弟。这也不错吧?」康姨父功力深厚,满屋的姬妾,也得出满屋的儿女;屠虎查的满头毛线,性以编号论,懒得打听这些儿女的姓名了。

康兆儿失声道:「……表姐怎么知道?」她随即意识到自己失礼,赶紧又低下头去。

「你姐妹众多,如今适婚的共有个,一个是你,一个是你十四妹妹,她生母是康氏老家正经抬来的良妾,还有一个就是这位苏姨娘之女。」在盛家时,明兰曾见过康十五一面,惊鸿一现,真真一个娇娆多姿,眉目含情,天生以色事人的好材料。

「那么,姨母为何独独选中了你来顾家做妾呢?」明兰笑的慵懒。

康兆儿面上现出一种屈辱悲愤的神情,嘴唇都快咬出血来。

「我姨父庶出儿女众多,除了少数几个得脸的,泰半的性命前程姐握于我姨母之手。你姨娘,外无娘家,内无靠山,又不得姨父宠爱,怎么揉搓还不由人来?我说的是也不是。」

康兆儿抬起干涸的眼眶,似乎泪水都已哭尽,木木道:「表姐说的,句句属实。」

「我信你揣著这把剪,并非要对我不利。那你到底要做什么呢?」明兰侧腕端起茶盅,浅啜一口润润,「说说罢。姨妈到底交代了你些什么?」

康兆儿一脸慌乱,神色为难之,忍了又忍,掩饰不住矛盾之态,她究竟只有十六岁,自小关在内宅,从未经过这般阵仗;生母懦弱卑怯,又没什么见识,如何能好好教她。她心里乱成一团麻,手指几乎将衣角绞烂了。

明兰淡淡笑道:「你不说,我也能查的出来,何不卖个好与我呢?」

康兆儿张了张嘴,又闭上,几番犹豫后,脸上仓皇之情依旧未消,似乎不知从何说起。

明兰倒也不急,一句句的诱导她:「姨母怎么跟你说的我呢?怕没什么好话吧。」康兆儿结巴道:「……说,说表姐……您最爱讨好卖乖,看名声甚重,不……不敢显得过分嫉妒……」她小心的看明兰脸色,深恐她忽发脾气。

明兰居然没一点愤色,依旧笑的和气:「然后呢?这剪怎么回事?是你自己要带的,还是姨母的意思?」康兆儿低声道:「……吩咐的……她说,倘若表姐留下我,我便寻机扎伤自己,然后她会上门来给我做主,狠狠震慑表姐一番,有了这番忌惮,以后我在顾家的日就能好过些。」明兰忍不住又点头,笑道:「可如今我死活不叫你进门呀?」

康兆儿咬著嘴唇,脸色惨白的半分血色都无:「……说,若是表姐死活不肯……我就跪著不起来,表姐忌惮名声受损,不是纳了我,就是将我关起来。叫我依旧寻机扎伤自己,还会上门来讨公道,只说是表姐逼迫我至此。那时,您不接纳我都不成了。」

屋里众人听了,俱是气愤,崔妈妈生来讷言,尤其气的浑身发抖,明兰站起来到她跟前,轻轻拍著她,又绕著屋来回走了两圈,忽回头,对兆儿温和道:「你自小也没少见姨母行事。你真的信用这招,便能叫你在顾府过上好日?」

康兆儿低低垂著头,身忽剧烈颤抖起来,想起自己生母卑微讨好的面孔,她哀哀的抬起头,泪眼婆娑的望著明兰,断断续续道:「不信,也得信。我姨娘,在那儿呢……」

康姨妈霸道跋扈尤胜其妹,又上无长辈压制,有时竟连体面规矩也不顾的,那些失宠的妾室庶出儿女,便是连些管事婆都不放在眼里的。

明兰苦笑著摇摇头,既有威逼,又有利诱,真是费尽苦心了。

兆儿小心窥著明兰的神情——这是她自小养成的习惯,却见明兰脸上温和平淡,喜怒无辨,她心头反而惴惴起来,双膝一软,竟跪了下来,泣道:「求表姐可怜!」

绿枝气的心头火起,直恨不得上前甩她两个耳刮,可明兰规矩甚严,非她示意,在外人跟前,是多一句话都不好说的,只好强自忍耐著。

明兰的一只手搭在椅扶手上,食指和中指轻轻敲击著,她面色沉凝,似在想著什么,过了片刻,她忽的定了神色,满面怜惜的看著兆儿,柔声道:「你是知道的,我也没托生在肚里,自小就没了姨娘。我常想,若不是祖母慈爱,我的命又何尝不像飘萍……」

她的声音柔婉哀戚,康兆儿听的又是一阵泪水涌出,低头轻轻啜泣。

「你我皆是庶出,我也不忍瞧你如此。这样罢,我给你两条。」明兰眼神柔和,满声悲悯,「要么,你进府来,以后你我一道服侍侯爷,想来你姨娘的日也不会再难过了。」

这话一说,屋内众人皆惊,不敢置信的望著明兰;康兆儿也呆住了,一时忘了哭泣。

「若你不愿这般,那么,还有一条。」明兰轻蹙秀美,一脸关怀备至,「我们盛家在宥阳也有些脸面,我请祖母将你送去那儿,由大伯母和姑母给你说门亲事。有你姐姐姐夫撑著,想来宥阳也没多少人敢欺负你,不过要多富贵的人家,怕是不能够了。」

屋中众人比刚才还惊讶,继续呆滞的瞪著明兰;康兆儿眼眶也干了,瞪的眼如铜铃。

「那……我姨娘呢?」慢了半拍,她才反应过来。

明兰笑著劝抚:「康姨母以为你是叫我强制扭送过去的,未必会为难你娘;再由我二堂哥和允儿姐姐向姨父说项,把婚事做定。事情亮到了你父亲那儿,你姨娘也不会有事。」

康兆儿神色瞬息变幻,一时惶惑,一时犹豫,一时不知所措。

「如何,你倒是给句话罢。」明兰笑吟吟道,随意又语重心长道,「女一生,可没什么能选的,你自己看著办罢。」

屋里只听见康兆儿不规则的喘息声,忽长忽短,忽急促,忽断续,明兰耐性甚好的等著。

「——不,我不愿意!」过了好一会,屋里响起一声高亮尖利的呼喊,康兆儿抬起头,瞳孔睁的大大的,脸色白的几近透明,「我不愿做妾!」

她连滚带爬的扑到明兰跟前,尖叫著,「我娘说了,哪怕粗茶淡饭,也别做妾了!谁也不是天生下贱,好好嫁人,做个正头老婆!」她扯著明兰的衣角,哭的撕心裂肺,仿若一辈的委屈的爆了出来,嘴里反反复复的念叨这么两句。

一旁的小桃动眨眨眼睛,心想这位康家表小姐定是叫姨吓坏了,若她见过林姨娘当年的风光,就知道也有把妾室这份职业做的成功光荣,有滋有味的。

听了这话,明兰反而冷了脸色,肃穆著站起来,盯著康兆儿道:「你当真?」

康兆儿此时亢奋异常,精神恍惚的喃喃著:「是……」

明兰缓缓推开她,扶著肚在屋里慢慢走了两步,最后停在康兆儿身边,轻轻把手掌贴在她冷汗涔涔的额头上,只听明兰淡淡道:「也罢,我就多这一回事罢。我会给你添笔嫁妆,以后,自己好好过日,若你姨娘有福,将来终能母女团聚也未可知。」

说完这句,便叫绿枝领著两个丫鬟把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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