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 章 不留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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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头看她,眉眼含春,想来她也是喜欢的。

人上简短的几个字,匆匆一瞥,宣读过后就封存起来,没有任何意义。可是现在她在他身下,这都要感激皇帝,没有他当初的慧眼识珠,哪里有他现在的红鸾心动!

他的手指抚摸她耳后的皮肤,页,一切夹带进了昨天,现在又是一片柳暗花明。他仍旧称她娘娘,仍旧自称臣,是想回到原来的轨道上去了。音楼忽然感到酸楚直冲上鼻梁,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眼里的雾气吞咽下去。

她曾经犹豫该不该捅破那层窗户纸,之所以害怕,就是担心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没有喜极而泣,两下里只有深深的无奈。她微哽了下,「臣不必说我也懂得,刚才的事咱们各自都忘了,过去就过去了,就算是个玩笑,以后再别记起。」

他下意识掖了掖唇峰,咬破了他的嘴,让他以后别记起……记不记起是他的事,但是她能忘记自然最好。想得越多心头越乱,便点头道:「全依娘娘的意思办。我今儿著急上步府,绣楼里的买卖都搁下了,这会子歇是歇不成了,还是过去看看吧!把事情办妥了,好上南京去。临行前皇上有过旨意,南苑王府是唯一的外姓藩王,这些年风头愈发健,再不辖制恐怕生乱……」他絮絮叨叨,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趿上鞋,转了两圈,又发了回呆才想起来束发,整好了衣裳瞧她一眼,匆忙背著手出门去了。

那厢步家著急打发音楼,三天之后就有消息传来,说六月十六是上上大吉的好日子,请厂公做个见证,南苑那头花船一到就让人出阁了。肖铎没有不应的道理,不过放不放人就是后话了。

嫁闺女,不单看日子,还要看吉时。那天一早步府就张罗起来,宇文家接亲的人都到了,却迟迟不见音楼回来,曹夫人在堂屋里急得团团转,「明知道今儿要祭祖上路的,这会子还没动静,那个肖太监是什么意思?」她冲步太傅喋喋抱怨,「那天就不该让音楼跟著他去,哪里有女孩儿到了家又给带走的道理?宫里管事管上了瘾头,到咱们家做主来了!」见她男人不说话,心里愈发焦躁,「你还杵著,脚底下这块地长黄金是怎么的?这样的当口还等什么?还不打发人上行辕里催去!拿了人钱财就这么办事的么?要不是落了把柄在他手上,我倒要去问他,强梁还将三分义气呢,他这么翻脸不认人,怪道要断子绝孙!」

步驭鲁被她聒噪得脑仁儿疼,又怕她没遮拦的一张嘴惹出事来,跺著脚叫她噤声,「仔细祸从口出!还嫌事儿不够大么?他是什么人,由得你嘴上消遣?已经打发老大请去了,那头不放人我有什么法儿?只有等著!」边说边仰脖儿长叹,「原想孩子上了轿就万事大吉了,谁知道出了这纰漏。南苑的人候得不耐烦了,再等下去只怕捂不住。」

曹氏听了哼笑,「怨得谁?还不是怨你那好闺女!我瞧她进了回宫,旁的没长进,心眼子倒变多了。这头依著你,转过身来就给你下药!亏你还有脸在我跟前说她好,好在哪里?这是要把你这亲爹架在火上烤,你背上烫不烫?生受得住么?还指著她将来升发了孝敬你,瞧好么,不要了你老命就不错了!」

女人不讲理起来比什么都可恨,步驭鲁自己也没主张,只管立在门上瞧,烦不胜烦地打断她,「啰嗦能把人啰嗦回来?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同我嚼舌头,有这闲工夫上前头招呼人去,把那几个嬷嬷安抚好,回了王府说几句顺风话,将来自有你的好处。」

曹夫人骂归骂,事情总不能摊著不管。想了想实在没法儿,试探道:「音楼替不了,索性把音阁屋里的秀屏打扮打扮送上花轿得了。她跟在音阁身边这些年,府里的事儿也不用多嘱咐。一个丫头出身的能进王府做庶福晋,她还不对咱们感恩戴德?只要她不说话,咱们认她做义女。至于你那个好闺女,这个家是没她容身之所了,叫她自走她的阳关道去罢!」

步驭鲁叱道:「你疯魔了不成?进选的事惹得一身骚,这会儿替嫁替到王府去了,这世上别人都是傻子,只有你聪明?你让一个堂堂的藩王纳你府里的丫头做庶福晋,你脸可真大呀!成了,别想那些没用的了,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搪塞南苑的人吧!」

话音才落,管家从中路上一溜小跑过来,边跑边道:「给老爷回话,东厂的肖大人来了,这会儿到了御街,眼看就进巷子了。」

步驭鲁大喜过望,忙整了衣冠到门上迎接,果然一乘金轿停在台阶下。轿里人打帘出来,锦缎蟒袍一身公服,日光照著白净的脸,也不言笑,宝相庄严恰似庙里的菩萨。风风火火抬腿进门来,步太傅在后面点头哈腰他都不管,倒是对院子里的嫁妆很感兴趣,转过头吩咐云尉,「千户数数,太傅大人给大姑娘的陪嫁有多少。」

云尉应个是,大声检点起来,从一数到八,两指一比,不无嘲弄道:「回督主的话,太傅大人讨了个好口彩,大小共八抬。」

江南嫁女儿,三十六抬四十二抬是寻常,像这样八抬的真是连门面都不装了。肖铎哂笑道:「太傅想得周全,走水路么,嫁妆太多了运送不便当,还是精简些的好。咱家出门瞧了时候,到这儿也差不多了,大姑娘还没准备妥当么?婚嫁图喜兴,误了吉时就不好了。」

南苑来的喜娘和主事面面相觑,步太傅家结亲的是二姑娘,大姑娘进宫封了才人,东厂提督一口一个大姑娘,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说法?

步驭鲁遭肖铎釜底抽薪,登时脸上变了颜色。又不能发作,只得好言敷衍著:「厂公弄错了,今儿出阁的次女……」

「你是说咱们太妃娘娘?」肖铎登时抬高了声线,故作惊讶道,「太傅大人竟不知道娘娘受封贞顺端妃的事儿?娘娘随咱家来余杭只是省亲,等回京了仍旧要进宫的。太傅大人莫名其妙安排了桩婚事,要将太妃娘娘嫁到南苑王府去……」他沉下脸来,扫了迎亲的人一眼,「咱家奉旨一路护娘娘周全,太傅大人这是为难咱家,想害咱家背上个失职的罪名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场的众人都傻了眼,步驭鲁和曹夫人更是万没想到,听了他的话腿颤身摇几乎要栽倒。

不是被撵出宫的小才人么?怎么一下子成了太妃?原来都是肖铎在里头耍花样,左手要钱,右手作弄他们。可惜了一棵已经栽成的大树,早知道音楼封了太妃,她回来时断不会是那个光景。如今后悔来不及了,家底掏空了,南苑王府接人的又等著,这是要把步家逼上绝路了!

肖铎看著那一门残兵败将很觉解气,半晌才掖著手道:「闺女总是要嫁人的,留著也不能开出花儿来。我看太傅大人还是割爱吧,横竖冒名顶替的事儿办了不止一回,再来一回也无妨。不过要委屈大姑娘了,好好的正头嫡女上王府做侍妾,也不知王爷计不计较她原本应该进宫的身份,万一忌讳朝廷追究,那过了门的日子恐怕要煎熬了。」

步太傅早气得说不出话来,步家老大搀了他爹道:「肖厂公同这事也不是没有关系的,大庭广众下说出来,似乎有些欠妥吧!」

以为他拿了钱就同他们一条船了,肖铎用折扇遮住了半边脸,操著懒洋洋的声口告诉他们,「天下没有瞒得住我东厂的事,东厂为皇上效忠,对主子也不会藏著掖著。这件事儿我在京时就透露给当今圣上了,圣上只说『且看』,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太傅大人满腹经纶,不会不明白。所以姊妹易嫁是为了步氏好,咱家言尽于此也算尽力了。」他转过身往门上去,经过嫁妆时略停了下步子,叹息道,「可怜见的,怎么说也是个嫡女,八抬嫁妆实在是寒酸了些。千户给我随十两银子的份子钱,甭登帐了,算我给大姑娘添脂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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