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今日长缨在手!

作者:七月新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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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回数日之前,吴汉与小耿告别后,先抢了一个乡邑,让士卒饱餐一顿后,又行军绕开被魏军两路奇兵吓破胆子的陇县,沿著陇山西坡往上走,走著走著就开始骂娘。

“老天不公。”

他们来时的东麓,那可真是山道六盘九折,极其险峻,再仰头看著这道平缓的西麓山坡,不费什么气力就能直通陇关,难怪陇军守得如此轻松。

等沿著陇军粮道快到陇坂时,黄土丘陵已经变成了茫茫林色,只是时近中秋,大多开始换上黄袍,间或看到一片片血红色的林子,有士卒说,那是历代鏖战流下的血染红的!

陇坂之上是陇军补给中转之处,前线的伤病后退至此,而后方的粮秣则源源不断通过这运去关隘,因为吴、耿二人捣乱,援兵辎重已断数日,这儿只有二三千陇兵,其中大半还是伤员,吴汉没费多大功夫就将之拿下。

站在此处往下看,就能瞧见建在东坡最险隘处的陇关,也叫“大震关”。

四周山峦屏蔽,关西坡面陡峭,其地貌呈“凹”字形,是屯兵的理想之地,陇军起码在此驻了四五千人,以挡住魏军的进攻。

吴汉令军队向陇关开进,还驱赶著不少俘虏,跌跌撞撞来到关前。

“将军,怎么打?”

吴汉本打算利用俘虏混进去,但陇关显然察觉到后方遭袭,已关闭了西门,看这险要的地形,纵是两面夹击,也不易取也。

于是他先令人大声嚷嚷,说魏军已尽取陇右,隗嚣大败逃走,只剩下陇关还在坚守了!

关内陇兵不由得信了,否则如何解释这支如飞一般的敌军呢?

只有吴汉知道,若非小耿在陇右牵制隗嚣和陇县的主力,自己也随时会被包围夹击。

所以时间紧迫,必须尽管配合皇帝破关!

吴汉凝视许久,忽然问旁人:“汝等听说过四面楚歌么?”

发生在两百年前的名场面,只要有点文化的将吏,谁人不晓?

吴汉料定,陇关守军现在肯定是胆战心惊:本该送来辎重援兵的后方,怎么杀了一支魏军上来?是陇右丢了么?家里怎么样?这种心绪之下,只要稍加利用,便能让他们失去斗志!

“今日吾等不也俘虏了不少陇军伤病么?便也给他们唱一出!”

“唱什么?“

“《陇西行》如何?”有人不怀好意地嘿嘿笑道。

这“陇西行”本是讲一位陇地健妇在丈夫不在家时,招待客人仪容有度,不卑不亢的乐府歌,但此刻唱来,却让人有种“父兄在外苦战,家里仅余妻女,汝若不归,俺们这些客人,就不客气了”!

这种事,吴汉和他的部下还真干得出来。

但吴汉觉得不够凄惨,遂让俘虏们改唱了另一首,一首隗嚣也曾纵声高歌,号称要让“魏军的血在陇坂流尽”的歌谣。

“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

俘虏们挨了打,伤痛处再度溢出鲜血,一时间哭哭唧唧。

“朝发欣城,暮宿陇头。寒不能语,舌卷入喉。”

想到这场让他们抛家弃子的战争,天水陇西十六家豪强征发了土地上几乎所有壮劳力来堵陇山的漏洞,他们依然能大酒大肉,可小兵却过得苦啊,普通人搞不懂六郡良家子的骄傲,刘皇帝、隗嚣、第五伦,谁来统治,有区别么?

“陇头流水,鸣声幽咽。遥望秦川,心肝断绝!”

他们悲愤的声音化作了嚎嚎大哭,也让陇关中的兵卒胆气丧尽!

而东坡的魏军主力也听到了动静,在第五伦命令下,适时发动了攻势,这座堵了他们足足三个月,因地形限制,难以运用各种新式攻城器械攻击的雄关,如今短短半日,便宣告攻破!

随著关城负隅顽抗者被消灭,隗氏大旗飘然落下,第五伦的马车自大门进入,从上碾过。

而吴汉已拜在前方:“臣拜见陛下,今日方开陇关,有过!”

第五伦早就收到吴汉、小耿请求越塔的奏疏,因为军情紧急,关山难越,都是等不及回复就执行了,可让他焦碎了心。

如今见吴汉功成,又听他言耿伯昭在山下牵制隗嚣主力,遂扶起吴汉后道:“陇门坚厚,亏得将军为予破开。”

而等第五伦上到了陇坂,纵览这六盘山上的高峰之景,只笑道:“诸君,还记得夏日时,远眺陇山,量得此山多高?”

众人道:“去地千步。”

“那陇坂呢?”

“至少也有七八百步。”

第五伦颔首:“自古建高台以拜将,可台再修,还能有山高不成?今日便以陇山为台,拜子翼为将军,方可与其功勋相匹!”

吴汉在关隘那还没得到太多夸奖,尚有些不太高兴,此刻闻言,连忙下拜。

却听第五伦道:“《六韬》有言,武车骁骑,绕我左右,今子翼绕陇山险道,袭街亭,破隗嚣,真可谓武将奋发,骁骑赫怒!汝麾下无骑,却胜似有骑,可为‘骁骑’将军!”

吴汉因为投靠得晚,侯位和封户不低,但之前只是偏将军,如今高升,吴汉喜悦之余,也有点失望,嘴上俯首谢恩,心里则暗道:“还以为能连跳两级,得个重号将军做做呢。”

骁骑虽然听上去和骠骑、车骑差不多意思,但远不能与之相比,因为骠骑、车骑是因霍、卫两位将星曾担任的缘故,地位才极其突出,而汉时担任过骁骑的人嘛……

是李广。

第五伦有激励吴汉类李广,才气勇锐天才无双之意,甚至暗示往后他还有机会重掌幽州突骑,但其实也暗含一点点的批评。

因为吴汉亲自带兵绕道袭街亭,被他扔在萧关以北的独立师剩余数千人,居然因为大意,被陇右大将牛邯出关击破,丢了泾阳城,往东撤了百里才收住脚步。

这件事导致吴汉的功勋有了很大的瑕疵,但瑕不掩。先前在安定未能配合小耿诱敌,是赢了战术,输了战略,如今却是帮第五伦赢了全局,失了一角。

所以就有了这样一个封拜结果。

等到次日,大军向山下开进,抵达陇县时,此处的陇军已悉数撤走,耿弇占领了此地,也和吴汉一样,来向第五伦请罪。

“臣未能擒住隗嚣,亦未能拦下陇县之兵撤离,有过!”

话是这么说,但第五伦若是当真,就是昏君了。

“伯昭街亭一战后,只余七八百骑,却牵制住了隗嚣及陇县大营七八千之众,以一当十,令吴子翼从容进击陇坂,这都有过,实在是太自谦了。”

第五伦都后悔当初把小耿一口气拜为车骑将军了,但建国伊始,能打的将军就那么几个,不重用不行啊,幸好在爵位上还大有文章可做,公爵的位置还空著呢!

而通过对比,就能看出耿弇比吴汉强的地方了:耿弇自己虽也行险绕道,却将身后大军安排得明明白白,未曾有失。

第五伦看著碰面后还是大眼瞪小眼的耿、吴二将,大笑道:“此番不是配合得当么?一回生,二回熟,两位将军往后,还是要精诚合作才行。”

话是这么说,但过去月余里捏了好几把汗的第五伦,打死也不会将这两活宝放一块了,不省心。

如今的形势是,隗嚣见陇坂保不住,已经放弃了拒山而守的幻想,开始将各山口的部队匆匆撤离。

“隗嚣在往何处退?”

第五伦询问耿弇,隗嚣至少有三个选择:西、北、南。

西部是隗氏老家成纪、以及天水首府平襄。北边是刚赢了一战的牛邯部,手里还有萧关、高平等城池。

耿弇禀道:“隗嚣不敢往西,臣自西方来,他认为西部已不安全,亦不敢往北与牛邯汇合,以期与我决死。街亭一战失利,其胆气已丧,如今在向南退走。”

“南边?”第五伦哑然失笑,这隗季孟,也算一个割据之雄,但就是胆子忒小了点,往往会采取最保险的路线。南方是他的大本营冀县,若能与上邽互为犄角,在渭水南岸构建防线,再得到蜀中公孙述支持,或许能守住陇西。

这是最保守的战法,能让隗氏政权多生存几个月,但却让萧关的牛邯,陷入了魏军南北夹击的包围圈里!

“子翼!”第五伦点了吴汉:“予调拨三千兵卒与你,补全后且挥师往北,配合安定的独立师残部及并州兵蒙泽部,围击牛邯!”

既然能在吴汉不在时痛揍魏军,牛邯用兵不俗,这是一场硬仗,正是吴汉需要的!他正好籍此抹去这一仗的唯一瑕疵!

“伯昭!”第五伦将更轻松的活交给耿弇:“汝将兵略取天水各县,记住,全城为上。”

之所以这么安排,是因为吴汉手下的兵换了一茬,但军纪依然没有好转,倒是耿弇更拿得住轻重。

而第五伦自己,则要挥师稍稍往南,先把此战的另一位大功臣,最先搅乱陇右战略的万修给救下来,这才有了令张鱼招抚各地氐部为己所用的事。

第五伦没有急著追击隗嚣,一口气打到陇西去结束战争。他在陇山东面时是很焦躁的,因为一旦被拖入冬天,陇坂将变成绝境,战争就要搁置到来年,可中原的赤眉、东南的刘秀会等他么?

而如今,第五伦块垒尽去,心情也回复到不急不缓,稳著打的状态。

其一,作为客军,在陇西那种崎岖地形与主军角逐,得一万个小心才是,虽只是一个郡,却比河北是个还难打,且先将天水打造成稳固的后勤基地。

其二,第五伦也存了坏心思:“如今公孙述已按捺不住入场了,岑彭派人来报,说蜀军突袭子午谷败了一场,在陇西方向也派了数千蜀兵进来,若能骗得公孙述一口气再遣几万蜀兵北上,在陇右将其围歼!”

若能如此,那未来伐蜀之役,将凭空减少许多困难!

第五伦忽然问左右:“汝等可知,凉州在地图上,像什么?”

杜笃等人或说勺子,或言北斗,第五伦却摇头:“像苍龙!”

“其东西狭长,横跨三千里,天水是龙眼,陇西是龙颚,安定则是龙角,组成了龙头。”

“金城郡是龙腹,河西四郡,武威是龙身、张掖是龙脊、酒泉敦煌是龙尾!”

第五伦凭空一抓,仿若手中有乾坤:“关山已越,于予而言,已是长缨在手!”

“龙头按住了,接下来,得一爪一角的慢慢捆,自能缚住凉州这条苍龙!”

……

第五伦将凉州比作苍龙,自己手持长缨的一端打算先缚龙头,而他尚不知道,长缨的另一端,正捏在龙尾巴上的第八矫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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