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按成绩排座位03

小组长清扫完毕,招呼林骁然去倒垃圾。

林骁然答应一声,把检讨书贴回墙上,拎起两个垃圾桶准备出门。

南向晚忍不住出声抱怨,「组长,倒垃圾也太简单了,你不让林骁然扫地、拖地、擦黑板,偏偏让他倒垃圾,这不是浪费劳动力吗?」

听到她的话,林骁然倒是一脸的无所谓,他把两个垃圾桶往前一伸,大方道:「没关系,我们换一下,你去倒垃圾。」

南向晚气得脸都绿了,「我都快打扫完了,你才说和我换,和著你连倒垃圾都不用了?想得美!」

「不换算了!」林骁然说完,拿著垃圾桶出了门。

南向晚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继续弯下腰拖地。其实反过来一想,倒垃圾也不是一件简单的工作,不要说教室在四楼,上下楼梯就很费事,垃圾站的位置还特别远,一路上也没有灯,想想都觉得害怕。

「真怀念有保洁的日子呀。」南向晚情不自禁地感慨。

「包杰?他又没死,怀念他干什么?」已经背起书包准备离开的小组长反问。

很快,林骁然倒完垃圾回来了,他身高腿长,习惯一步跨两个台阶,在体育队训练时,爬楼梯是常规项目,上下四楼,跑上几步,对他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难事。他更担心的是教室里没人,非常容易丢东西,之前放在桌子上的优盘就是这样不见的。在那之后,他总是会收拾好书包再做值日,避免丢在桌子上的东西被人顺手牵羊。不过就算这样,他还是不放心,万一有人以为教室里没人,顺手关灯锁门,他还怎么拿书包,怎么写作业?

林骁然很快上了四楼,他的脚步没有半分停滞,反而越走越快,直到确认教室门口散落著一片白光,才稍稍松了口气。

夜晚的教学楼极其静谧,走廊里的灯通通坏掉了,放眼望去是无边的黑暗,两边是耸立的高墙,行走其中仿佛是在未知的山洞里穿行,一举一动都带著回声,压抑而可怖。

他一脚踏入教室,不想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南向晚还在教室里,她趴在讲桌上,用手肘撑著上身,一只脚向后翘起,左右摇晃著,好像正在看著什么。听到声音,南向晚向这边转过来,乌黑的长发自然而然地从肩上落下,映衬著她的面部越发白皙。

看到他,南向晚微微蹙眉,语气也带著嫌恶,简单的一句话仿佛是山路十八弯,起起伏伏的,听上去别有一番风味,「你怎么才回来?我卷子都看两遍了。」

林骁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疑惑地反问:「你怎么还没走?」小组长给每个组员分了工,只要做完自己的部分,就可以提前离开。所有人都希望早走,这才把倒垃圾的任务留给他,他以为这次回来也像以前一样,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惨白的灯光和自己的书包,谁知道竟然看到了南向晚的身影。

「我、我……」被他这样一问,南向晚收回目光,手忙脚乱地把卷子收进书包,含含糊糊地解释,「我没拿家里的钥匙,回去早了也没办法开门。」

「哦。」

林骁然答应一声,把垃圾桶放回原处。

南向晚迅速整理了一下头发,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天知道她刚才面对小组长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小组长说拖完地就可以回家了,南向晚却说林骁然还没有回来,丢了东西怎么办。

小组长不以为然,「放心吧,一个破书包,不会有人拿的,我从来没听说有人丢过东西。」见她还想说什么,小组长不耐烦地摆手,「你愿意留就留吧,我走了,记得关灯锁门。」

其实她也不想留,可是小组长就这么走了,万一真丢了什么东西,不是全要算在她的头上?南向晚没办法,只得留在教室里等林骁然回来,她不想浪费时间,这才拿出卷子复习。她朝著林骁然的背影吐槽,学渣就是学渣,倒个垃圾都这么慢,害得她不能回家。

「我走了。」不等林骁然回话,南向晚背起书包就往外走。

随著「啪」的一声响,教室后部的灯光熄灭了,很快,前面的灯光也熄灭了,悠长的走廊顷刻变为一个漆黑的口袋,摸不透高低,看不出纵深,南向晚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双脚仿佛被施了魔咒一般,再不敢轻易迈出一步。

与此同时,林骁然从教室退出来,挂锁、扣锁一气呵成,他一个转身,正好撞在南向晚的身上。

「哎呦。」林骁然大叫一声,「你怎么不走?」

「你管我?」南向晚反问。

林骁然只好绕开她,没想到还没走出两步,衣角突然被南向晚抓住。「等一下。」她软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小小的、轻轻的、好似一根羽毛,不易察觉地扫过他的心尖。

林骁然停住脚步,问:「怎么了?落东西了?我可没钥匙。」

「不是……」南向晚的声音更低了,她不自觉地吞了吞口水,显得十分为难,「我、我、我……」她迟疑半晌,终于咬了咬牙,「我怕黑。」她从来都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如果不是真的感到害怕,是绝对不会说出来让人笑话的。

「哈哈哈……」果然,林骁然毫不客气地笑出声,不无讽刺地说道:「你多大了,还怕黑?」

南向晚抬起头,眼前漆黑一团,她看不清林骁然在哪儿,只能盯著大概的方向,故意调高音调掩饰著内心的恐惧,义正辞严地反问:「怎样?怕黑很奇怪吗?每个人都有害怕的东西!」

「好好好。」也不知道是怕了她胡搅蛮缠的态度,还是觉得她说的也有些道理,林骁然求饶似的说道,「你拽著我,走吧。」

南向晚拽著林骁然的衣角,一步一步慢慢地向楼梯口挪,下到三楼的时候,南向晚有些后悔了,林骁然的话实在是太多了,走一步说两句,絮絮叨叨的比唐僧还可怕,什么要拐弯了,到三楼了,这里的地板有点儿翘,那里的地板有个坑。

南向晚听得头都大了,要不是林骁然个子高,黑暗中又分辨不出他的头在哪儿,她真的很想一把堵上他的嘴。

快到一楼的时候,林骁然越发变本加厉,「小心,抓著栏杆别松手,这里的台阶变高了,慢一点,该拐弯了,坚持一下,还有最后三级……」

南向晚终于忍不住了,「好啦,我只是怕黑,又不是智障,别把我当小孩子。」话音刚落,南向晚的步子迈大了,她一脚踩空,「咚」的一声滑坐在台阶上,尾椎骨狠狠地戳在坚硬的地板上,带来一阵席卷全身的剧痛。

「啊!」南向晚惨叫一声。

听到声音,林骁然立刻反身回来扶她,南向晚又是一声惨叫,声音里带了哭腔,「你踩我手了!」

「对不起、对不起……」林骁然连连道歉。

南向晚站起来的时候,脑袋里还是蒙的,她的屁股疼,手也疼,额头上全是冷汗,脊背上也凉凉的,大概是被汗水浸透了。南向晚试著动了一下,疼痛的部位好像又经历了一场地动山摇的海啸,阵阵疼痛仿佛海浪一般一层一层地敲打著她脆弱的神经。

「你还好吗?」林骁然问。

「你说呢?」南向晚没好气地说。

因为摔了一跤,南向晚每走一步都能感到一阵钝痛,坐在自行车上就像坐在火山口,让她忍不住龇牙咧嘴。疼得最严重的时候,南向晚甚至在想,是不是应该去医院看看?她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千万不要,以她现在的成绩,多睡一会儿都是负累,更别说去医院看病了。

开门前,南向晚深吸一口气,想著进门后无论多痛都要尽量让走路的姿势看起来自然一些,就算母亲问起来,也要死咬著不松口。

事实证明,南向晚想多了,关秀梅看到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责备,「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她双手叉腰,冷笑一声,「也是,我要是你,也没脸回来!你说说你,我兴高采烈地给你们班主任打电话,结果呢?我都不敢相信,班级五十四,年级四百二十一,你对得起我吗?」

考试、成绩、排名。南向晚都快忘记这件事了,毕竟她多年未曾接触高中知识,突然让她考试,考得不好也在情理之中,她相信只要稍加复习,别说班级前十,年级前十都没问题。不过这些话,又该怎么和母亲说?

关秀梅说著说著,失声痛哭起来,眼泪仿佛带走了她所有的气势,她猝然跌坐在椅子上,如同一座大山在顷刻间崩塌。在关秀梅的印象里,南向晚一直是班级里的优等生,她最生气的一次,也只是因为南向晚退步了几名。尤其在进入重点高中后,她的成绩更是蒸蒸日上,从年级一百名左右,一点一点地向前。当她知道南向晚没有考入火箭班时,她努力压抑著自己的情绪,她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孩子尽力了,不要再责怪她,要从其他方面想办法,况且成绩这种事急不来,只要在进步,就还有希望。

可是现在,所有希望都没有了。

正在这时,门锁发出一阵响动,是南跃民回来了。关秀梅一下子来了精神,仿佛母老虎一样蓄势待发,她叉著腰,扯著嗓子冲南跃民大喊,「你还知道回来!你也不看看孩子的成绩!你从来都不著急,孩子考成什么样都不管!」

刚进门的南跃民满是疲惫,猛然被数落一顿,脸上立时显现出不悦。

新一轮的争吵一触即发。

南向晚长叹一声,不耐烦地说:「别说了!我心里有数,这一切只是暂时的,期末考试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她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父亲,转身回了卧室。

「你看看她,这是什么态度!」父母还在屋外争吵,关秀梅埋怨南跃民,「要是退步个一二十名,不,哪怕是退步一两百名我也认了,现在是直接掉到倒数!我怎么能接受!我早就说找关系进火箭班,你偏要拦著。」

一提起这件事,原本唯唯诺诺的南跃民也来了脾气,「你就知道找关系,她的水平在那里摆著,难道进了火箭班就能一飞冲天?」他冷哼一声,别有深意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我还不知道?」

关秀梅听出了南跃民的弦外之音,用手掌一抹脸上的泪痕,倔强地反问:「你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早已忍无可忍的南跃民十分强硬地顶了回去。

随著一阵叮叮咣咣的声响,南向晚不自觉地抱紧身体,小心翼翼地缩在被子里,好像这样就能与世隔绝,远离一切纷争。说来也怪,现在的她已经长大成人,去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人,甚至经历过一些要人命的场面,可是突然回到这样的场景,还是会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心悸,仿佛末日降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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