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身份成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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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淡抢过那面铜镜,细细看著铜镜中映出的影像,那是一张女子格外苍白的容颜,此刻睁大著双眸,惊慌失措,嘴角微微有些下垂,显出几分郁郁寡欢。这种面相,她初看到的一瞬间便觉得,那位赵夫人定是心事敏感纤细,多疑急躁。

少女握著梳子,轻声问:「夫人,你这回想梳个什么样的鬓?」

颜淡放下铜镜,转头瞧著她:「你也觉得我是赵夫人?」

少女微微笑了笑:「夫人,你今日是怎么了?」

「虽然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确然不是你们家夫人。」颜淡撑起身子正要下地,落地之时却站立不稳,跌坐在地。这是怎么回事?就算她在夜忘川的江水里待得久了,也不至于连站起来走几步路的力气都没有。她顺手将床头柜子上的那只药碗拿在手中,用力往门外扔,还没扔脱出手,她就失了气力,那药碗啪得一声摔在不远处,碎瓷片飞溅。

那少女急急站起身去扶她,一面焦急地埋怨:「小心些,别踩到那些瓷片了。夫人,你有没有哪里受了伤?」

颜淡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怎么可能,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

「夫人,我知道你病了很久,心绪难免不太好,可是也别拿自己的身子出气啊。若是伤到了哪儿,赵先生会担心的。」

颜淡被扶坐回床上,一时间言语不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好端端的她会变成了赵夫人?为什么她的容貌会完全变了?她明明记得清清楚楚,她一直都在夜忘川中渡河,后来觉得累了,便闭上眼休息了一会儿,醒来后怎么会来到这里?

若是她不知不觉地过了奈何桥,轮回到了凡间,那就不该还记得自己原来是谁?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淡还没来得及理出一个头绪,忽听房门吱呀一声开了,那位赵先生站在门口,长身玉立,眉目清冷:「芒鬼,我让你先照看一下夫人,怎么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他垂下眼看了看地上的碎瓷片,再抬起眼,目光缓缓掠过颜淡,最后定在那位少女身上。

在他的眼神掠过时候,颜淡无端起了几分畏惧。

那个叫芒鬼的少女一惊,磕磕绊绊地说:「我、我马上、马上去收拾了……」她几乎是跳起来,低著头从赵先生身边跑了出去。

赵先生走进房中,衣袖拂过床边的圆凳,然后缓缓撩起衣摆在凳子上坐下,皱著眉问:「好端端的,你又发什么脾气?」

颜淡捏著拳头,勉强克制住脾气:「我刚才就和你说了,我根本不是你的夫人,你到底还要我怎样?」

那赵先生垂下眼,缓缓站起身来,道了一句:「你还是一个人静一静罢,我不吵著你了。」

颜淡简直是怒从心中起,恶相胆边生,恨不得抓起那面铜镜冲著那位赵先生重重砸几下,说不定就此把他砸醒,最后还是硬生生忍住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容貌会变成现在这样,但是我肯定不是尊夫人,你们既是夫妻,那一定看得出,我的性子和尊夫人还是不一样的。」

赵先生一言不发,径自走到房门口,打开门要出去。

颜淡终于失去耐心,愤愤道:「你到底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赵先生侧过头,淡淡说,「夫人,我瞧你是昨晚发了噩梦,还是好好睡一觉罢。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颜淡自问脾气一向都还算不差,现在简直是气得头脑发热,一阵阵的头疼:「你根本就没有好好听我说,尽说些废话敷衍我!」

她话音刚落,只见一张略有些发福的中年女子的脸探了进来,笑著说:「赵夫人,你相公这般疼你,就别总是向著他发脾气了。也还好赵先生脾气好,不然换了别的,还不休了你另外找人。」

颜淡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

房门格的一声合上,只听适才那个中年女子小声说了句:「赵先生,我看你夫人的病是越来越严重,每日发作起来就大吵大闹的……」

颜淡抱著膝坐在床上,拚命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事已至此,她便是气死也没有一点用处。何况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她还没有想到的特异之处。

本来她一点都不需为这点事情担忧,直接一走了事,可现在她连下地走动的力气都不剩下几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走出太远。她现在仙籍已失,原先会的好些仙术都用不了,现在想来,这真是雪上加霜了。

她慢慢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从睁开眼开始,第一个见到的人便是那位赵先生,他端来一碗汤药给自己。如果他当真是别有用心的话,那碗汤药定是有古怪。她虽然将大半汤药都倒掉了,可毕竟还是喝了几口,那么自己现在没有力气很可能是因为那碗汤药了。之后,她还喝过一杯水,然则这杯水中也不对劲?

那么这位赵先生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她的容貌会完全变了?如果只是因为赵先生思念爱妻,那又为何偏偏挑中自己,她的容貌当真同赵夫人没有多少相似的。

如果她这样想是错的,那么还能是什么缘故?

颜淡瞧著窗外落日西沉,之前那个叫芒鬼的少女端著饭菜走了进来,把碟子碗筷轻轻放在桌上,正待转身出去。颜淡忽然心中一动,出声道:「你等一等。」

芒鬼立刻站住了,转过头微笑问:「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劳烦你帮我倒一杯水过来。」

芒鬼很是乖巧听话,立刻倒了一杯水走到床边。颜淡接过杯子,抿了一口水,转而把杯子递给她:「我看你也渴了,喝点水吧。」

大约从前那位赵夫人也时常做出些奇怪的举动,是以少女眼中微微疑惑,还是几口把杯子里的水喝光了。

颜淡确定这水里没有问题,便点点头:「你出去罢。」

芒鬼微微一倾身,慢慢退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颜淡支著颐想,眼下她能想到的一种可能,便是那位赵先生把她认成自己的妻子,其实是有什么不可说的缘故。既是夫妻,没有道理连对方都分辨不出。那位赵先生一直冷静平和,要找出端倪来恐怕不太容易,反倒是那个叫芒鬼的少女,说不定可以探出些话头来。

她原本一直觉得心里闷闷地钝痛,来来去去纠结于天庭上那段孽缘,可是到现在反而暂且忘记了那回事,专注于眼前这件奇怪的事情来。

颜淡转过头,瞧见床边柜子上摆著的那盘兰草,喃喃自语:「还是要靠你了……」

要摆脱目前的困境,首先要做的便是保持冷静清醒。

颜淡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眼下她了解的事情少得可怜,不管再怎么去想,也不过是引出一堆堆的猜测罢了。既是猜想,便要有根有据才是想到点子上,如果胡乱猜测,反而会把自己引到歧途上去。

她忍不住想,现在自己这样,就像是等候猎物的猎人,或者,她其实是躲避猎人陷阱的猎物,相互对峙,伺机而动。

转眼间,已经打过第一遍更,万籁俱静,颜淡忽然听见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连忙竖起耳朵全神贯注。

只听外面的脚步声突然停了,有人轻声问了句:「夫人睡下了吗?」说话的正是那位赵先生。芒鬼立刻应声道:「已经睡下好一会儿了,先生要进去看看夫人吗?」

颜淡顿时毛骨悚然,她现在的身份是赵夫人,岂不是要和一个陌生人同床共枕?这在夫妇之间虽是很寻常的事,问题是她到今日才认得这位赵先生,更不要说把他想成自己的夫君了,便是现在开始硬逼著自己这么想,也未免太困难了。

隔了片刻,只听赵先生淡淡道了句:「既然睡下了,那还是不去吵她了。你也早点睡罢。」

一阵脚步远去的声音,另一人却站著没动。

颜淡心里很怄。

那人只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便转身走远了。

这一出实在出乎颜淡的意料。

于是这意外便持续了五六天,颜淡不吵不闹,有饭菜端过来就拉著芒鬼一块吃,如果是那位赵先生亲自送过来的,宁可饿著也不吃一口。至于隔天的汤药,她当著芒鬼的面喝了两口,剩下的全部乘著她不注意倒进一边的那盆兰草里。

这样和芒鬼相处得熟了些,便开始不动声色地打听那位赵先生的来历,可惜芒鬼知道的也不多,套来套去,也不过套出了那位赵先生双名桓钦而已。

赵桓钦,赵桓钦,颜淡把这个名字默念几遍,几乎可以确定,她是第一回听说。

既然在他身上套不到什么东西,那么先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也是一样的。谁知芒鬼面有难色,欲言又止,用一种可以称得上担忧的眼神瞧著她。

颜淡被她用这种眼神看得心里发毛。芒鬼的年纪比她小得多,纤瘦羞怯,手脚勤快,时常低著头走路,平日里话也不多,本来这样的女孩子应是很能勾起别人的怜惜,可是芒鬼却时常被人欺负。她难得出门一趟去买些东西回来,脸上身上却被人扔的脏兮兮的。

颜淡见到她这副模样,便会问她几句,结果芒鬼一脸的受宠若惊。

难道赵桓钦从来都不过问这些事么?

就算是家里的一个小丫鬟,那好歹对他服侍周到体贴,他说什么就二话不说立刻去做,颜淡自问若是换了她可不会这样勤快。

眼下芒鬼为了她的话为难,颜淡心中明了,立刻道:「罢了,你不想说就不说,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芒鬼的反应正好触中她的心事。她不肯说,或者是,不敢说,可见其中一定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其实就算她不说,颜淡也不著急,她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正一点点恢复,没人的时候她就会扶著桌子柜子慢慢走上几步,虽然还是会累得气喘连连,想来过不了太久,她又能利落地跑跳。

自然这些不管是赵桓钦还是芒鬼都不知道,赵桓钦用意不明,而芒鬼必定是听他的,颜淡乐得装出安分的样子。

芒鬼听她这般说,大大地松了口气,复又小心翼翼地说:「夫人,其实赵先生他很担心你,你以后别让他担忧了。」

颜淡微微笑著:「你放心,我以后都不会让他操心了。」

若是赵桓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她自然不会只让他担心一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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