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赋异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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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经历冯小杏的事,柳梢总算接受了现实,再也不怕被嘲笑,理所当然地接受陆离的庇护。在这种地方,她没有实力,却拥有迷住陆离的美貌,注定她不可能有朋友。

真纯的友谊,又岂能在污泥之中幸免?

房间日渐空旷,同伴一个个减少,柳梢亲眼目睹这种变化,早已没了最初的怜悯,只剩下满心的麻木,小女孩的心肠不知不觉中已硬了许多。

白凤她们到底不愿得罪陆离,可是柳梢夜里也从没敢睡熟过,女孩们明里不动她,暗中却小动作不断,比如无意中撞一撞她,任务时联合挤她,趁她摔倒时踩她的手……这种哑巴亏柳梢吃了许多,最初她还找陆离告状,只换到几句安慰之后,柳梢渐渐地就不再跟他说了。

任性的女孩子已经懂得适可而止,学会了察言观色。

掌握凝气之后,方卫长开始教习武技,柳梢学得努力,无奈已经被多年小姐生活养得身娇体弱,在孩子们里堪堪算个中等,好在对她来说,胜败都没有太大影响,陆离从没让她饿著。

又三个月光阴过去,对战台边,柳梢与白凤眼瞪著眼。

两个女孩平日里就不和,白凤深厌柳梢,柳梢亦恨她背后使坏,此番对战抽到一组,彼此都表现出了最大的敌意。

白凤出身贫寒,吃苦耐劳,天赋又不错,武技早已遥遥领先众人,她看出柳梢不及自己,便轻蔑地道:「我劝你认输算了,别自讨苦吃。」

柳梢也故意将眉毛扬得高高的,回敬她:「我输了还有陆离,你还是担心自己吧!」

「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

「那又怎么,他就是听我的,谁不知道你喜欢他呀,可惜他不理你这个丑八怪!」

「你!」

白凤当然不丑,只不过她个子比别的女孩子要高,肤色健康,显得有些英气,不如柳梢白凈娇美,柳梢这么说也是有心气她。

眼见白凤果然被气得发抖,柳梢扬起脸大声唤:「陆离!陆离!」

两人这番斗嘴都压低了声音,根本没人听到,陆离正和几个男孩子说话,闻言走过来问:「怎么了?」

柳梢蹲下去:「我的脚好像崴了。」

陆离瞧瞧她:「你的脚没事。」

柳梢暗道不妙,忙做出可怜巴巴的模样:「谁说没事,疼啦!」

陆离笑道:「怎么会?我看看。」

见他真要查看,柳梢连忙直起身抱住他的手臂:「不用了,现在好了。」

陆离似笑非笑地道:「哦,好得真快啊。」

柳梢没来由地一阵心虚,放开他,果然见白凤那张脸如愿地变青了,目的达到,柳梢露出更多得意之色。

场中比试结束,一名男孩受伤退下,柳梢和白凤跃上台,没有任何废话就动上了手。杀手不是徒弟,方卫长所授皆是武道中最狠辣的杀招,出手就是绝杀,务求一击毙命或是同归于尽,孩子们初学,收发难以控制,交手过程惊险万分,至今已有两名孩子死于对方失手之下。

柳梢心知自己武技不及白凤,不敢有丝毫大意,凝气快是她唯一的优势,如今熟练了,这个优势越发明显起来,凝气快,就有充足的灵气驾驭武技,出招则有加倍的威力,因此她一开始便打定先下手为强的主意,采取攻势困住白凤,令其无还手机会。

白凤只是冷笑闪避,偶尔还招。

凝气快又怎样,人本身的力气是有限的,总有疲乏的时候。

柳梢所学招式不多,很快就用完了,只得又从头重复,这简直等于给了对手机会,一个招式使的次数越多,越容易让对方看出弱点,何况她出招本就不甚高明。

果然,在她反复演示三遍后,白凤开始还击,招招直取破绽。

面对凌厉的攻势,柳梢有些手忙脚乱了,约摸二十回合后,明眼人都看出她已经有体力不支的迹象。

柳梢全无战败的自觉,低声骂:「呸!都这么多招了,就凭你还想赢,看陆离笑不笑你!」

「找死!」屡次遭到挑衅,白凤终于沉不住气了,眼底闪过狠色,压抑的怒意直往上涌,她二话不说闪身至柳梢面前,变掌为爪,使出了最拿手也最厉害的一招。

陆离护著她,世子留意她,不就是因为她长得白凈好看?若她成了丑八怪,谁还管她!

白凤素来刻苦,绝招出手,威力竟也不可小瞧。

想不到她这么狠,柳梢一惊,竟然呆在原地,像是忘记了避让。

指甲尖尖,眼看就要划上她的脸,这下子那娇美的脸蛋算是要彻底完了,人群中发出惋惜的叫声。

就在白凤自以为得手的剎那,柳梢突然诡异地一笑,周身竟浮起一层半透明的白色气浪!

气浪不够坚固,甚至有点稀薄,白凤却觉得自己的力量彷佛打进了水里,遇上水浪般的阻力,再难往前推动。

眨眼,气浪消失。

时机稍纵即逝,柳梢靠著防线硬挨一掌,当然不会轻易罢休,立即提拳用尽全力挥出!

她上场前故意亲近陆离,激怒白凤,之后又不断出言挑衅刺激,等的便是这一刻。

白凤大惊,待反应过来,两人距离已是太近,根本来不及避让,顿时她只觉上腹一痛,整个人就被击飞了出去,落在高台边缘,险些摔下台。也是柳梢不够狠辣,没取要害部位,否则这一拳定会要了她的命。

成功了!柳梢终于出了口恶气,不顾内息紊乱,指著她嘲笑:「是谁要认输呢!」

白凤面白如纸地趴在地上,似乎明白了什么,又惊又怒地指著她:「你能驭术!武招还没学完,你就学驭术!」

武道由「武」与「术」两部分组成,行阵就是「术」的一种,相比「武」,「术」明显更高等,既能辅助攻击造成更大伤害,也有一定防御作用,就比如柳梢方才用的这个「斗水」。「术」对聚气的要求很高,而凝气快恰恰是柳梢的长处,这是先天优势,寻常初学者就是想先修「术」也不行,柳梢明白自己练武比不过别人,发现这点之后便加以利用,这才让白凤吃了大亏。

见方卫长没有反应,柳梢便知她这状告不成,顶回去:「我先学什么,与你什么相干!谁打赢谁就厉害!」

白凤忍著伤痛,翻身要站起来。

柳梢哪里容许她起身,扑上去将她死死地踩住。

白凤挣扎不得,咬牙道:「柳梢,你给我记著!」

柳梢不甘示弱地冷笑:「谁怕你!」

两人僵持在台上,白凤始终不肯松口认输,柳梢正盘算著怎么再让她吃点苦头,台下看了多时的陆离忽然开口:「够了,柳梢儿。」

白凤立即投去感激的目光。

他明知道白凤欺负自己,之前袖手旁观,现在还想说情!柳梢早就窝了满肚子火,听到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当下再不犹豫,抬脚就狠狠地踩在白凤的手背上。

白凤疼得低叫。

陆离很识相的不再说话,只是不著痕迹地皱了下好看的眉毛,表示他的不赞同。

柳梢斜眸瞟见,咬了咬唇,却也没好再继续踩第二次,烦躁之下,她便挪开脚打算将白凤踢下台。

「柳梢儿!柳梢儿!」有人唤她。

苏信!柳梢听出了那声音,喜得侧脸看。

苏信站在台下,他今日穿著件浅蓝色袍子,雪白襟口,下摆绣著精美的花纹,衬著温润眉眼,宛如画中人。

不知怎的,柳梢开始慌张起来,在他面前,她一点儿也不想露出凶狠的样子。

迟疑间,地上的白凤猛地跃起,腾空向她踢去!

变化太快,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

柳梢察觉危险,几乎是不经思考地闪身,然而仓促之下到底慢了一步,右肩挨了重重的一脚,疼得她大叫了声,摔下对战台。

陆离足尖点地掠起,将她接在怀里:「柳梢儿。」

「谁用你管!」柳梢顾不得疼痛,咬牙用力推开他,厉声道,「走开!你走开!」

苏信吃吓,跑过来问:「你怎样?都怪我……」

白凤也满脸紧张过来:「我……我没不是故意的……」

柳梢早就在检查伤势,发现只是疼痛,顿时松了口气,看著白凤虚假的表情,柳梢绝不相信是她手下留情了,侥幸之下不由得暗暗纳罕——原想挨了这么重的一脚,肩骨必定是要碎裂的。

人已摔到台下,便是输了,柳梢再恨亦无可奈何,忍痛朝苏信露出个笑脸:「没事啦!」

苏信很生气地斥责:「既是比武,怎可偷袭?」

白凤脸色忽红忽白,暗地里握紧了拳。

杀手是工具,还讲什么公平?只不过对方是世子,她万万不敢出言顶撞。

柳梢拉起苏信道:「我们过去玩吧。」

苏信点头,正巧吃饭的时间也到了,胜利的孩子们都过去领包子,他忙问柳梢:「你不去吃?」

柳梢不答,只看方卫长。

苏信似是明白了什么,说声「你等著」就转身走了。

柳梢不知道他去做什么,只好独自坐在石头上等,得胜的孩子们领到吃食,雪白的包子比拳头还大,掰开,肉香阵阵往鼻孔里钻,柳梢悄悄地吞了口水,低头看地面。

没多久,陆离走到她面前,将一只包子递给她。

柳梢紧咬红唇,没有去接。

她恨透了自己的软弱,每次下决心要摆脱他,可是到头来仍旧这么依赖他,没有他,她很快就会饿死。

「柳梢儿,别生气了,快来吃包子。」

「谁说我生气!」

对上她愤怒的目光,陆离妥协:「好,你没生气。」

柳梢看他这模样反而更气了,绷著脸道:「我要吃两个!」

陆离毫不迟疑地迁就:「好。」

柳梢有气没处发,改口道:「我全部都要!」

陆离为难:「那不行。」

柳梢其实也没真要他全部让给自己,可是听到这回答,她还是不满了,待要再闹,背后传来脚步声,伴随著一阵久违的、诱人的香味。

「水晶印花糕!」柳梢蓦地转脸看。

盘子里放著八块糕点,外层玲珑剃透,印著八种花样,香香软软,是她以前最喜欢吃的!

苏信早已看出她出身不同,见她认识这个也不奇怪,只是莞尔一笑,正要将糕递过去,却看见了旁边的陆离和包子:「这……」

柳梢毫不迟疑地接过水晶糕,将陆离的手一推:「谁稀罕吃你这个!」

包子滚落地上。

「太过分了!」

「陆离对她多好,她现在就只讨好世子啦!」

……

别说白凤她们目光想杀人,就连苏信也忍不住责备:「柳梢儿,他是好心。」

柳梢有口难言,既后悔又委屈。她只是一时赌气,不小心用力过了而已,再说要不是他,白凤哪有机会反击,她这条手臂可是差点就废了!连苏信都肯帮她,他护著白凤算什么!

陆离也没生气,转身走了。

周围议论声更大,女孩们都幸灾乐祸,被这样过分地对待,陆离肯定是不会再理她了!

一个男孩悄悄过来捡地上的包子。

柳梢忽然大怒,踢开他,抢过包子:「谁给你了!」

苏信在旁边,男孩不敢抢,灰溜溜地走了。

柳梢若无其事地将包子塞进怀里,然后傲气地扫众人一眼,转而朝苏信说道:「我们走吧。」

.

有方卫长的同意,柳梢难得自由,溪边,两小并肩坐在大石头上。柳梢看著面前潺潺的山溪水,有点没精打采,水晶糕吃在嘴里也没有那么香甜了,手不时会碰到怀里那个已经弄脏的、变冷变硬的包子。

陆离会不会真的不再理她了?

「你的伤还疼不疼?」苏信取出个小玉瓶,「我这儿有药,宫中赏赐的,很有用。」

他提起伤势,柳梢也觉得左肩疼痛,连忙要解衣查看,手却被按住了。

苏信涨红了脸不说话,只抓著她的手不放。

虽然两人年龄都不大,但苏信是这种身份,柳梢又曾是富家小姐,彼此该有的教养还是知道的,柳梢幡然醒悟,连忙拉开他的手,脸上渐渐地热起来。

许久,苏信才轻声道:「方才……你不是故意的,我知道。」

「真的?」柳梢猛地抬起脸,他能看出来,陆离应该也知道吧!

苏信点头,忽然正色道:「可是我怕你会变,在方叔叔手里活下来的人都会变……」他停了停,似是下定决心:「我叫方叔叔把你也放出去吧!」

柳梢打了个寒噤,连连摇头:「不,不了,我不想出去。」

他求情,方卫长当面答应,转身就把人给活活打死了!

「你不想走?」苏信惊讶,他以为她会高兴感激呢。

「我……不走。」柳梢违心地回答。她怎么会不想走?可是他根本不清楚背后发生的事!

苏信失望:「我以为你不会喜欢这儿。」

「还好,」柳梢勉强笑了下,「有你呀,你多来找我玩吧。」有他在,或许能让她少受点苦。

苏信闻言却摇头:「我要走了。」

柳梢惊问:「去哪里?」

「我要拜入仙门。」提起这件事,少年公子温润的脸上也绽放出了逼人的光彩,冲散了眉间那丝淡淡的忧郁。

「仙门!」柳梢立即想起那璀璨的夜空,那踏剑抚琴的身影,心头跟著一阵激动,紧接著又不解,「可是你爹……侯爷不是武道的吗!」

「我从未想入武道,」苏信道,「当年天罚之后,妖魔入人间作乱,仙门势微,无力守护,武尊他老人家创立武道,教人类自卫,然而人心复杂,皆被私欲左右,人人都想利用武技牟利,恃强凌弱,自相残杀,武道早已沦落不堪,外面谁不恨呢。」

这番话柳梢并没有完全听懂,只觉得很深奥很有道理,她对武道早就没有好感,跟著附和了声「对」,又问:「侯爷同意吗?」

苏信点头。

武扬侯行事狠辣,对儿子却爱护有加,对他来说,爱子入武道未必是好事,这些年自己树敌无数,人终有老去之时,爱子心软性慈,恐难应对报复,不如让他入仙门,脱身而去,将来找仙家结亲,也算保住苏家一脉,何况对「长生」二字,世人说不向往是假的,武扬侯自知根骨有差,此生无缘仙道,爱子根骨极佳,机会很大。

柳梢担忧:「那仙门会收你吗?」

苏信笑道:「父侯已经接到青华商宫主回信,商宫主同意收我。」

柳梢恍然。

怪不得武扬侯对前来问责的仙长那么客气,原来是为儿子入仙门作准备。

柳梢很早就听说过仙门,之前那对她来说是很遥远的东西,她是从无数个故事中了解到的,南华派,青华宫,御剑飞行的仙长们长生不死,斩妖除魔,守护苍生,极受世人尊敬……再回忆起那独占夜空的风采,是她万万仰望不及的。

她多么向往,多想跟著一起去!

柳梢怔怔地看著水底的天空,声音有点无力:「那……很好啊。」

「我今日专程来跟你道别的,」苏信迟疑了下,道,「有空的话,我会回来看你。」

柳梢木木地点头。

「这药你拿著。」苏信将小药瓶放到她手里,眼神里有安慰,有担忧,有难过,也有掩饰不住的决心。

然后,他站起身走了。

柳梢望著他的背影,手中药瓶犹有余温,心头却怅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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