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老母鸡变鸭,世界真奇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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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入隆冬,春节将近,明兰打算送自己一副对联,上联书『料事如神』,下联书『铁口直断』,横批——『半仙』。

那日忽悠了一通后,长梧翌日就去了金陵,时局不稳的当口,多些武人来保家护院总是好的,金陵都指挥使司及周边五处卫所都只恨能打的人少,长梧自然很受欢迎;连续五顿肥鹅大鸭的接风宴后,长梧告假回了趟宥阳。

「妹,你瞎扯吧!我就说南边没战事吧?我趴在金陵墙头这许多日,啥事都没有,不过金陵城里的大户知道外头战乱,都怕的半死,这不……半个月功夫已经纳了次护城捐了!喏,连我都分到了五十两银。」长梧把一个沉甸甸的绣金丝布袋丢在桌上,苦笑著,对于那些靠兵饷过日的来说,这是一大笔钱了,可盛家弟并不缺钱。

李氏见儿言语之间又流露出想北上的意思,苦于无话可劝,大冬天急出一头汗来。

「二哥哥你别急呀。」明兰悠悠然道,「你想呀,上个月才起的战事,流民用两条腿走,哪有骑马快呀,再等等吧!」

「是吗……?」长梧满眼怀疑的看著明兰。

明兰用力点头,然后用先进事迹鼓励他,用说书先生的口气道:「想当年,武皇帝御驾亲征兀良哈,数九寒天,滴水成冰呀,领著十万大军在奴儿干古城一等就是两个月,不骄不躁,终赚得兀良哈轻敌,几个部落精锐尽出,后武皇帝一举将其剿灭!二哥哥,你的是人敌千人敌,说不定将来还要万人敌,『耐心』便是第一等要紧的!」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长梧被唬的一愣一愣,当晚就回金陵去了;晚饭时,李氏一个劲儿的往明兰碗里夹菜,允儿把原本优待孕妇的两只鸡腿都放进明兰碟里了。

「侄媳妇,你就捧她了!」盛老嘴角含笑,「这小丫头就一张嘴皮讨人喜欢。」

盛维神色凝重道:「未然。我瞧著侄女的话有理,这些日我已在乡里镇上走动了一番,请了各大户大族的耆老吃茶,请他们此次过年莫要铺张,多存些粮食柴炭,以备不时只需,到底外头乱了。」

盛维的感觉很灵敏,不过日后,长梧托人带信回来:流民来了。

因荆王密谋窜你已久,急需巨额银粮充作军需,多年来于民间大肆盘剥,上行下效,各级官吏便于姓敲骨吸髓,恰逢隆冬时节,天降鹅毛大雪,姓饥寒交迫,不堪困苦,流离失所之众只得逃离皖地,遂流民大起,流窜往苏,豫,鄂,赣,浙几省而去。

崇德元年腊月底,皖地五万流民汇聚金陵城下;官府开仓放粮,城中富户也大开粥棚,广施柴炭,容流民于城外民舍过冬。

长梧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因怕流民生事变乱,每开城门救难之时,都要军队护卫在旁,日夜周作不息;宥阳也于崇德二年的正月底,迎来了第一波流民潮。

好在盛家早有准备,连同县里其他几户大族,临时搭了许多窝棚,好让流民容身,一日两次舍粥,在找出些不用的棉被棉衣给他们过冬。

明兰也随著李氏坐在车轿里出去看过,回来之后难过了好久,在衣食无忧的现代长大的孩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番光景:鹅毛大雪,满地冰霜,许多老人孩都只穿著单衣,哆嗦著挨著一小堆火取暖,皮肤冻的酱紫,小孩满手满脸的冻疮,一双双饥饿的眼神木然的盯著那一碗冰冷的薄粥,彷佛那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窝棚里没有大哭声,只有稀稀落落的抽泣声,母亲抱著滚烫发烧的孩,奄奄一息的连哭都哭不出来,一声声微弱的呼饿,让明兰的心都揪到了一块儿。

「……我家乡那会儿,就是遭了水灾,家里的田地都淹了,没收成,没吃的,弟弟又生病,爹娘就把我卖了。」小桃回忆著模糊的过去,说的很平静,「听村里的叔公说,本朝的日还算是好的了,各家各户都有自己的田地,不用交租,前朝大乱的时候,姓哪有自己的地呀,都是大户的!但凡有些天灾**,交不起一钱的地租,便要卖儿卖女,挨饿受冻。」

明兰微微点头,一个王朝越到后来,土地兼并越严重,待到农民活不下去的时候便改朝换代,一切重新来过。

秦桑的情绪也很低落,低声道:「我家里原有十多亩地,风调雨顺的时候,一家人也过的去。可那年来了个县令,见天儿的寻名目要钱,还瞧上了村里的银花姐姐做妾,银花姐姐家里不肯,他就拿了银花姐姐的爹爹哥哥去,说他们是刁民抗粮,关在牢里用刑,银花姐姐第日就进了县令府,谁知她爹爹哥哥熬不住刑,早死在牢里了,乡里人去论理,县令的管家说,睡也睡了,别自讨没趣了;后来,银花姐姐一头撞死在县衙门口了。」

明兰心头惨然,真是『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府尹』;这年头,老姓的幸福生活宛如一张薄纸,一点天灾**就能捅破了;明兰忽觉得自己这胎投的不错了。

「这关你家什么事?」绿枝听了半天,没抓住重点。

「银花姐姐是我哥哥没过门的媳妇。」

——众人皆肃然。

秦桑拨了拨炉里的炭火,火光照著她平淡的面庞柔和起来:「哥哥气不过,要去拚命,被衙役们打的血肉模糊的撵出来,爹爹也气的生了病,家里两个男人要瞧病,又没了劳力,哪有这许多银钱,祖母说不能卖地,等男人们好了还要种的,只好把我卖了;一起卖的,还有银花姐姐的弟弟妹妹,也不知他们现在哪里了。」

丹橘轻轻问道:「你还记得那县令叫什么吗?」

秦桑摇摇头,双鬟上的绒花轻轻抖动:「不记得了,那时我才五六岁,只晓得我离开时,村长和里正商量著,大伙儿凑些银钱,一定要叫村里头出个秀才,以后受欺负时,也有个能说话的;……后来听说,那县令叫人告了,抄家罢官,还充军发配,我高兴了,可惜银花姐姐家已经家破人亡,屋田地都荒芜了,再没人提起他们。」

众人心里一片难过,沉默了许久,秦桑又快活起来,笑道:「前两年,家里托人来了封信,家里渐好了,大哥二哥都讨了媳妇,弟弟在念书,我爹娘还说等光景好了就赎我出去,我说不用,我在这儿好著呢,一个月有二钱银,比爹爹哥哥都赚的多,我都攒下带回家去了,好多置些田地。」

明兰一直静静听著她们说话,这时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家里宁肯卖你都不肯卖地,你不怨他们吗?」

秦桑笑的脸微微发红:「怪过一阵,后来就想开了,有地有爹爹有哥哥,便有了指望,娘也是千打听万打听了后,才卖了我的;我的命好,能进到咱们府来,不打不骂的,还福气服侍姑娘,这许多年来,吃好的穿好的,姐姐妹妹们都和我好,有什么好埋怨的。」

明兰不禁怔了怔,秦桑在暮苍斋里不算得用,模样性情都只是平平,既没燕草周到仔细,也没绿枝爽利能干,因此月钱和赏赐也排在后头,可听她的语气,却对生活万分知足,说起家里时,更是一片眷恋留恋;这般温厚老实的人,便是十分难得的了。

明兰第一次见识到底层老姓的善良诚恳,他们就像脚底的泥土一样,卑微,却实在,明兰心里喜欢,便笑道:「若你家里真的光景好了,不用拿银来赎,我放你出去便是,想必你爹娘连姑爷都给你说好了,到时候我再陪你一份嫁妆!」

秦桑脸红成朵胭脂色,跺著脚羞恼道:「姑娘!这话你也能混说的,我告诉房妈妈去!」

笑声终于吹散了阴霾,明兰禀过老后,把自己平时存的私房钱拿出四分之来,小丫头们也凑了些零碎银,全买了米粮棉被去周济那些流民。

「这些年攒的钱都没了,这下心里舒服了?难不成差你这一份,外头就不会冻死人了?」盛老似笑非笑的看著明兰。

明兰认真的点点头:「孙女知道是杯水车薪,但尽我所能,做我能做,也便如此了;听梧二哥哥说,待到开春后,官府会统一安排他们,愿回原籍的回去,没处可回的便去开荒垦地,落地生根,只望他们能熬过这一冬罢。」

老搂著小孙女,面露微笑,轻叹道:「小傻瓜哟!」

崇德二年正月底,皖东,浙西,苏南及苏西几处山匪成患,常劫掠逃难的姓,攻掠防备松懈的城镇,所到之处,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兼之流民无处可去,遂落草为寇者甚众。

长梧和一干热血将士几次请命,希领卫所兵营出城剿匪,俱被金陵知府和都指挥使压了回去,如今外面刀兵四起,金陵紧守城门还来不及,哪里敢开城剿匪?!

长梧几次请命都被驳回,气急之下告假回家。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与上峰横眉毛竖眼睛的,收收性!官场不好混的!」盛维担心儿与上司闹僵,劈头就说了儿一顿。

「爹!我怎会如此?!兄弟们都拍桌摔酒杯的谏言胡指挥使大人,就我没说什么!」长梧梗著脖,脸色涨的通红:「就是因为如此,我才告假回家的!不然哪有脸见兄弟们!」

明兰在一旁安慰道:「二哥哥别著急,你又不是金陵直属的武官,不好多劝也是对的;欸,对了,如今外头战事如何?我瞧著咱们南边还算平,莫非荆王北上一顺利?!」

「他做梦!」长梧脸色十分不屑,「就那帮乌合之众,声势闹的倒大,不过是无能之辈,刚一入鲁地就吃了败仗,大军被对半截断,后一半退到徐州,又吃了个山谷埋伏,前一半逃窜去了庄州,估计也差不多了。」

此言一出,屋内众人都神情一松,盛维长松父互视一笑,总算放下些心来,老数著念珠微笑,李氏双手合十直念阿弥陀佛,氏喜孜孜的在屋内张罗茶果,兰轻轻『切』了一声,轻声对明兰道:「这荆王也草包了!」

明兰拍拍胸口,坐在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喝著。

长梧急的在屋里团团走了两圈,长长叹了口气,语气很绝望:「明兰妹,你算是说对了,我的确不用回京城,我瞧著荆王赶不到京城就得玩完!如今能立功的,都是平乱的军队,我要是早知道,一早去投军了!」

盛维见儿一脸懊恼,便岔开话题道:「不知这次平乱是哪大军?」

长梧不走了,一屁股坐下,道:「怕是圣上早对南边有所戒备,这几个月来,明著防备京城治安,其实早暗调出了一半的五军营人马在京郊操练,北疆大乱后皇上也没动这支军队,荆王举反旗后大军才暗中南下,于徐州伏击反贼。」

长梧心里好受了些,他所在的中威卫隶属千营里,就算他在京城,也轮不上他出征。

「五军营?那不是甘老将军统领的吗?到底是老将呀。」盛维和军队做过几次买卖,多少知道些军中情形。

谁知长梧摇头:「不是甘老将军,是皇上新拔擢的一位将军,原也是京中权爵弟,听说皇上为藩王之时便多有看重,此次便寻机提拔了,将来怕大有前程。」

明兰眼睛一亮,笑吟吟的又给自己添了半杯茶,道:「是吗?这位将军倒有眼光。」

当年八王爷在众皇中,可以说是冷灶中的冷灶,不如王,武不如四王,尊贵不如五王,会来事不如六王,受宠爱不如先帝的几个老来,只有生母卑微的程倒是首屈一指,居然会有人想到投资这支冷门股,简直巴菲特他老哥呀。

盛维也大是兴味,暗暗盘算著要和这位军队新贵拉上关系:「是哪位?之前可有听说。」

长梧似乎死心了,叹气道:「听说,叫顾廷烨。」

屋内众人一片茫然,都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明兰含著一口水,举著茶杯足足看了有半刻,才艰难的咽下,谨慎的问道:「这个……怎么之前没听说过?二哥哥,就算武官不必像官一般慢慢熬资历,难道可以从白身一步拔擢为将军的么?」

一眨眼,老母鸡变鸭呀!个月前还和漕帮一起行侠仗义的江湖大哥,怎么一会儿就成了平乱大将军?果然军民合作吗。

长梧精神大振,从荆王叛乱以来,自己这个有阅历的大老爷们就一直被小堂妹提点,还不得不承认她的确说的精辟有理,今日总算逮著一机会可以摆摆兄长的见识了。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大声道:「妹,这你就不知道了。那顾将军早年原就是正七的上十二卫营卫。」

「这不过是闲职,不少京城权爵弟都有的呀,怎么不见他们也当大将军。」明兰几乎失笑,自己那位假定追求者梁晗公也有这个职务。

长梧语气颇带羡慕,转述金陵的军报道:「要紧的是,这位顾将军深受皇上赏识,自圣上登基后,他已领了正五的京卫指挥使司镇抚,如今领军平叛也是事先领了皇上的暗旨。」

明兰无语了,咂巴了下嘴,呵呵干笑两声,走过去给长梧添上茶水,一脸乖巧:「二哥哥,你晓得的可真多呀,难怪我爹爹常夸二哥哥有见地。」

长梧咧嘴而笑,觉得气顺多了;这小堂妹就是这点可爱,以后堂妹夫要敢怠慢她,他一定鼎力相『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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