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人皮 四、图案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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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这般,方多病和李莲花便在蕲家住了两天。那红烛中的女子经展云飞请了仵作仔细检查,这女子年纪约莫在四十五六之间,并不是什么青春少女,致使伤是当胸一刺,刺中她的利器极尖而长,却似锥子,不知是什么事物。除去肚皮上被割去一块,此女右臂断去,装有一个银质小盒,其中装有一些微微有些橙色,又有些像褐色的粉末,粉末之中装有三支细长的银针。展云飞一眼看出此女臂上装有暗器,却不知这暗器如此复杂,这些颜色古怪的粉末显然有毒,谁也不敢轻碰,略一打开就牢牢合上。李莲花号称神医,展云飞却也不问他究竟是什么毒物,仍旧把小盒放回女尸兜中。

这两日,蕲春兰不敢对方李二人稍加打搅,即使想要询问那图案之谜方多病究竟想出来没有,却只敢派人走到桂花堂外远远地望一眼,唯恐令方多病分神。方多病和李莲花先在富丽堂皇的桂花堂中大睡了一觉,第二日起来,山珍海味填饱了肚子,又复大睡,直到傍晚又吃饭,方多病方才瞪眼问道:「你知道了那鬼画符的谜底?」李莲花正在啃最后一根鸡腿,闻言满口含糊地道:「什么?」方多病哼哼两声,斜眼上上下下将李莲花看了个遍:「以我对你的了解,若不是你早就知道了那鬼画符的谜底,你万万不会吃这许多东西下去。」李莲花斯文地将鸡腿骨头从嘴里取了出来,再用袖中的汗巾抹了抹嘴巴,正色道:「人生在世,有饿与不饿之时,又有糟粕与美味之不同,当肚子既饿且美味当前,自然是会吃许多东西下肚……」他一句话还没说完,方多病嗤之以鼻:「死莲花的话是万万不能信的,快说!呃……你若说了我晚上请你喝酒。」李莲花道:「我不爱喝酒。」方多病瞪眼道:「那你要什么?」李莲花想了很久,慢吞吞地道:「如果你在下个月吃胖十斤,我就告诉你那鬼画符的秘密。」方多病怪叫一声,「十斤?」他若是胖十斤,穿白衣怎会好看?又怎会有病骨纤纤风神如玉让万千女子迷醉的气质?但若他明日再想不出那图案的秘密,「多愁公子」颜面何存?权衡利弊,他咬牙切齿痛下决心:「五斤行不行?」李莲花坚定不移地道:「十斤!」方多病伸出五根手指:「五斤!」李莲花道:「十斤!」方多病道:「五斤!」李莲花皱起眉头,思考良久,勉强道:「五斤五两。」方多病大喜:「好……快把秘密告诉我!」

李莲花伸出右手所持之鸡骨,在桂花堂雪白的墙壁上画了一个「山」,兴致盎然地道:「这是一座山,是吧?」方多病道:「这自是一座山,谁都知道,这是一座山又如何了?」李莲花在「山」之前又画了一个「华」,就变成了「华山」,画完之后,他悠悠地道:「你觉得这像什么?」方多病脱口而出:「华山!」李莲花微微一笑:「不错,华山。」方多病「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难道这是八个字?」李莲花道:「这是八个字不错,不过是八个有学问的字,你小时可有读大篆?」方多病一怔:「这个……这个……」他小时父亲管教甚严,但他天性不好读书,所以其实对于诗书也就马马虎虎,这种事却万万不能对死莲花承认。李莲花很了解地看了他一眼,很同情地摇了摇头:「这两个字就是『华山』,而这个『』,你若有读书,就知道这是个『下』字,弯曲一道如彩虹者意为天空,其下一点意为天空之下,所以是个『下』字。那这个蛋壳里有只鸡,应该就是『蛋』了吧?」李莲花越发遗憾地摇了摇头:「不是……这个『』字,不是大篆。你小时没有好好读书,总有听你爹给你说过故事,有个『金乌负日』的故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方多病心中大骂,死莲花占他便宜,这时候来冒充他老子!但这故事他却没听过,只得黑著脸问:「什么金乌负日的故事?」李莲花语气十分和蔼地道:「《山海经?大荒东经》有云:『汤谷上有扶木,一日方至,一日方出,皆载于乌』,就是说,海里有棵大树,树上有许多太阳,一个太阳沉下来了,另一个太阳才升出去,来来回回,都是乌鸦背著太阳……这就是『金乌负日』的传说。《淮南子?精神篇》中说『日中有陵乌』……」方多病忍无可忍,暴怒道:「我平生最恨有人在本公子面前掉书袋——」李莲花慢吞吞地道:「我只不过想说古人都说太阳里面有只鸟而已……」方多病怒道:「那又如何?」李莲花道:「也不如何,所谓『陵鸟』,就是有三只脚的鸟,有些人说它是乌鸦,有些人说不是。」方多病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他突然醒悟,「这是个『日』字?」李莲花道:「你果然聪明的很。」

「那这个一把斧头滴血的的又是什么字?」方多病被李莲花当了一回儿子,心里悻悻,「这不是个『刀』字,就是『刃』字,杀人的意思。」李莲花歉然道:「这个字最是好认。」他用鸡骨在墙上画了一个「」,「你跟著我写一遍,先画一横,再画一撇,再一捺,再一小撇,再点一点……」方多病跟著他画了一个「戌」字出来,目瞪口呆,李莲花微笑道:「像不像?」方多病看了看那图画,再看看那「戌」字,勉强道:「有点像,但这图上有两滴血。」李莲花在「戌」字上大大地画了个圈,笑嘻嘻地道:「这又如何?」方多病瞠目结舌地看著那个字,半晌大叫一声,「咸!」李莲花点头:「这是一个『咸』字。咸字从『戌』,为战斧之形,最早的时候,就是杀人的意思。」方多病喃喃地道:「他妈的,这也能给你想出来……不过这绣花的人,好端端的字不写,却专门编造些歪门邪道的字,却是什么用意?」李莲花微笑道:「用意自然是她只想某些人看懂。」方多病道:「不管是谁,这人肯定不是魏清愁,魏清愁肯定没懂,否则他不会杀人割皮,把这八个字描了去,不也就八个破字而已。」李莲花微微一笑,方多病又问:「那这个两个小人是什么?」

李莲花在墙上再画一个「」:「这字再明白不过,两个人,两个车轮子,会是什么?」方多病道:「什么两个人两个车轮子?」李莲花叹了口气,十分耐心地道:「有人、有车轮子的东西,是什么?」方多病道:「车、马车?」李莲花道:「若是没有马只有人呢?」方多病道:「辇车。」李莲花瞪眼指著那图画:「这不就是了?两个人,两个车轮子,一辆车。」方多病尚未领悟,呆了半天,突然醒悟:「辇?」李莲花看他那模样,又叹了口气:「不错,辇。」方多病喃喃地念:「……华山下,咸日辇……这没有意思啊,哪有什么意思?」他怀疑地看著李莲花:「你有没有解错?」

李莲花不理他,用鸡骨敲了敲墙壁:「剩下两个字,我想了很久。」方多病悻悻道:「原来你也会想很久。」李莲花道:「这个像个瓶子的东西,再古怪没有了,我就没想通那是什么玩意儿,一直到我突然明白最后这个字是什么。」他将「」画了出来,「这是个旗杆,上面系著飘带,古时用以测试风向,其中挂著一个用旗杆影子指示时间的晷表盘,太阳的影子指到哪里,就是哪个时辰,这东西叫做晷表测影。」方多病听得满脸迷茫:「哦。」李莲花这回是真的很同情地看著他:「所以晷表测影的竿子所插的地方,是很讲究的,这个字是个『中』字,表示一个特定的地点。」方多病仍旧满脸迷茫:「哦……」李莲花道:「古文中的『中』字,在『中』的一竖上下都有两点,想必是不会错的。」方多病极其不信地看著他,半晌道:「如此说来,这七个字就是『……华山下,咸日辇中。』,那我们快去华山看个究竟。」李莲花道:「但这里是瑞州,离华山有七百多里,如果秘密真的在华山,这女人和魏清愁跑到瑞州来做什么?」方多病道:「这个我怎么知道?」李莲花道:「但瑞州有一座玉华山……」方多病一怔大喜:「那这女人肯定是要去玉华山了,那前面那个瓶子就是『玉』字。」李莲花道:「我也这么想,『玉』字古为一种礼器,我虽然没见过,但据书上所说,和这瓶子也有些相似。」方多病不耐地道:「总而言之,这八个字就是『玉华山下,咸日辇中』,我们去玉华山必定错不了。」李莲花道:「玉华山是错不了,但什么东西在咸日辇中?」他斜眼看方多病,「你可知咸日辇又是什么东西?」方多病一呆,李莲花微笑道:「所以你我要放松心情,好好享受一下,睡睡觉,吃吃东西,养好身心,这才能去查看玉华山下,咸日辇中究竟有什么令人杀人剥皮的东西。」

方多病狠狠倒了杯酒,大灌自己一口:「能令魏清愁放著蕲春兰女婿不做,洞房花烛夜逃走的东西,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李莲花也小小喝了口酒,忽道:「我若不要你下个月吃胖五斤五两,换你做件别的事……」方多病大喜,忙道:「你要我做什么都成!」李莲花甚悦,欣然指著白墙上被他画得油腻不堪的种种痕迹,小小打了个哈欠:「那这就交给你了,我睡了。」他施施然脱鞋爬上床榻,想了想伸手从桌上捞走一杯茶水,惬意喝下,才倒下闭目睡觉。方多病目瞪口呆地看著墙上许多油污,正要破口大骂,李莲花突地又道:「对了,明日蕲春兰问起,你要向他善加解释所谓图案之谜……」方多病尚未说话,李莲花又道:「今天喝了多少酒?」方多病道:「三两。」李莲花不再做声,约莫已梦周公去也。方多病望著墙叹气,一股怒气被李莲花漫不经心一问再问冲散,要怒也怒不起来,只得寻了块抹布,在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的好夜里,慢慢抹墙。

第二日一早,方多病装模作样向蕲春兰解释了所谓图案之谜的秘密,蕲春兰果然心悦诚服,十分仰慕,当下让展云飞带路,带领方多病和李莲花前往玉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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