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渡 第一百七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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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思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下去, 顾思抬眼看向江河,冷静道:「舅舅, 如今已是非常时局。」

不拼了命, 哪里还有半分活路?

他们手无兵无将,却要同时平衡住近乎是三国之力,哪里还能让他们有喘息之机?

江河也明白顾思的意思,他叹了口气,拍了拍顾思的肩膀,只是道:「便听你的吧。」

江河虽然不掌握实权, 但在东都底层却多有建设,他们规划了一条到时候顾思逃跑的路线出来, 而后安排了下去。

第二日,西凤在乐坊排舞, 杨辉早早便来了,西凤与他**了一番之后,被他在暗处搂在了怀里, 西凤似是有些紧张, 背对著杨辉, 低低喘息著道:「你会迎我入府吗?」

「只要你愿意。」杨辉笑起来, 低声在她耳边道,「我已同陛下说了。」

「你同陛下说了?!」

西凤高兴回头:「陛下同意了?」

「一个舞姬而已,」杨辉见她欢喜, 不由得也笑起来, 「陛下不会为难。」

西凤听到这话, 踮起脚尖来,亲了杨辉一下。杨辉少有享受这样小女儿姿态,他笑呵呵没有说话,西凤正要在说什么,突然又皱起了眉头,杨辉不由得道:「怎的了?」

「你说,」西凤抬眼看他,小心翼翼,「我昨日宫宴,见陛下似是与另外两位将军起了冲突,不会为难你吧?」

这话让杨辉脸色有些变了,可他维持住神态,淡道:「陛下宽厚仁德,昨日的确兹事体大,怪不得陛下。陛下待我仁厚,你大可放心。」

「你这样说,那我便放心了。」

说著,西凤靠近了他,挂在他身上,欢喜道:「你何时来接我?」

杨辉想了想,商量著道:「明日?」

说著,他揽住西凤的腰,低头在她颈间深深嗅了一口,迷恋道:「你可真香,今夜好好收拾,明日一早,我让人到乐坊来迎你。」

「那我等著你。」

西凤放低了声音:「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你可要好好对我。」

「那是自然。」

杨辉朗笑出声来。

两人依依不舍分别之后,已是黄昏,西凤回了乐坊厢房,便开始梳妆。

她重新画了一个艳丽的妆容,眼角尾线高挑,看上去美艳动人。

等到黄昏时分,月娘便来了她屋,低声道:「刘公公从宫里来人了,你快些。」

西凤应了声,盈盈起身来,朝著月娘一福,低声道:「多谢照顾了。」

月娘回了她一礼:「应当是我们谢你才是。」

说著,两个人直起身来,看了对方片刻后,俱都笑了起来。

「快走吧。」

月娘催促她,西凤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而后进了宫来的轿子,她被小轿抬入宫,而后便站在寝宫之外,寝宫外同她一样站著的还有几个女孩子,西凤认出来,也是乐坊的舞姬。

这几个舞姬生得远不如她,站在一旁瑟瑟发抖,里面传来范玉骂人的声音,似乎在咒骂著谁,没了片刻,就听见女子尖叫起来,不一会儿,寝殿门开了,一个女子的尸体便被抬了出来。

西凤同其他女子一起抬眼,目送著那女子离开,而后便听里面传来范玉带了几分不耐的声音道:「进来吧。」

西凤听得这话,便提步走了进去,其他几位舞姬战战兢兢跟在她身后,范玉转过头,便见西凤朝著他盈盈一福,恭敬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和旁边颤抖著的女子形成鲜明对比,范玉挑了挑眉道:「你好像不怕朕。」

「陛下乃天子,」西凤恭敬道,「奴婢的命便是陛下的,便是为陛下赴死也甘愿,又有什么好怕?」

「当真?」

范玉挑了眉,从旁边抓了一把剑扔了过去:「自己抹脖子上路吧。」

听到这话,刘善忙要开口,却见西凤毫不犹豫拔了剑就朝著自己脖子上抹过去,不等刘善出声,范玉便立刻道:「慢著!」

范玉直起身来,看著西凤,抬手道:「你,今夜留下来。」

西凤放下剑,朝著范玉盈盈一拜:「谢陛下恩宠。」

「剩下的,」范玉百无聊赖道,「都拖下去喂狗。」

「陛下!」

房内女子顿时哭成了一片,范玉转头看向刘善,刘善忙挥手道:「下去,都带下去!」

刘善一面哄著其他人,自己也一面跟了出去,等他们走了之后,房间里就剩下了范玉和西凤,范玉看著西凤,颇为玩味道:「你的命都是朕的?」

「是。」

西凤答得果断,范玉靠在床上,静静看著西凤,许久后,他笑了一声:「你喜欢朕吗?」

西凤没有说话,她注视著座上少年帝王,他生得也算俊美,衣领敞开,发丝散乱下来,让他看上去有几分不属于他的颓靡,西凤温柔又平静注视著他,片刻后,她跪著上前去,将手覆在了范玉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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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疼陛下。」

「心疼我?」范玉嘲讽出声,「朕有什么好心疼?朕问你喜不喜欢朕,你说心疼,这就是不喜欢了?」

「陛下,」西凤叹息出声,「只有喜欢一个人,才会心疼。」

「若陛下身边有诸多喜欢陛下的人,」西凤凝视著他,范玉听著她的话,竟是有些愣了,他看著这个女人似是有一双看透人心的眼,她慢慢道,「陛下怎会问奴婢这样的话?」

「奴婢只是一介舞姬,不比陛下天子之尊,」西凤低喃著靠在范玉胸口,柔声道,「奴婢的喜欢值不得什么,可陛下若问起来,奴婢得说句实话。」

「奴婢走到这里,便是因为喜欢。」

「陛下可记得当年您还是太子,驾马入东都?」

西凤的话让范玉有些恍惚,他慢慢想起当初他随著范轩一起入东都,当时他以为,天下至此,便是他们父子的了,所有人都当臣服于他,都当打从内心里尊敬他、喜爱他。

于是他意气风发,张狂无忌,那天夹道都是百姓,欢呼著他们入城,他们虽然没跪,却也让他高兴极了。

西凤靠著他的胸口,手指在他胸口画著圈,柔声道:「那时候,看著陛下的模样,奴婢便觉得,喜爱极了。」

听到这话,范玉一言不发,他一把将西凤推到床上,拉下了床帘。

第二日清晨,顾思刚刚醒来,便得到了宫里传来的消息——

西凤被册封为贵妃。

而这也是范玉登基以来,第一个正式的妃子。

这一点出乎所有人所料,便是顾思都有些意想不到。可对于他们来说,这一点是极为有利的,这证明范玉心里,至少是喜爱西凤的。

顾思想了想,转头同望莱道:「周高朗到哪里了?」

「至多五日,」望莱有些紧张道,「周高朗就要到东都了。」

「沈明呢?」

「今早的消息,」望莱压低了声音,「秦城怕快要守不住了,五日内,他们必须要退守到守南关。」

守南关是豫州——乃至整个大夏最险要的天险,如果退守到守南关,这一仗对于沈明来说会好很多。

但是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玉茹那边传来消息了吗?」顾思急促道,「玉茹那边若是没把黄河的事儿解决,沈明绝不能退守到守南关。」

守南关上游就是黄河,洛子商之所以一直还没动黄河,就是等著沈明退守守南关。一旦沈明退守,黄河决堤,八万人马和城百姓,那都没了。

「夫人还在找。」

望莱禀报道:「昨日来信说,夫人每日只睡不到两个时辰,怕是身体要熬不住了。」

听到这话,顾思垂下眼眸,他手搭在沙盘上,好久后,才慢慢道:「你让人同她说……」

然而话没说完,顾思又止住了声音,最后却是道,「算了,不说了。」

又有什么好说呢?

他又能怎样呢?

所有的劝慰不过是安慰一下他自己,叮嘱一句彷佛就是做了什么,但实际上,没有到她面前去,没能帮她,甚至不能为她端一杯水,空说这些没有意义的话,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又有什么价值?

顾思深吸一口气,扭过头去,同望莱道:「安排一下,等杨辉见了西凤以后,我同三位大人见个面吧。」

望莱应了下来,而后便退下去安排。

西凤封为贵妃的消息很快传开,杨辉也不例外,在府得了这个消息。这是他的人刚从乐坊回来,他派人去接西凤,轿子抬过去,又空荡荡抬了回来,下人战战兢兢道:「乐坊的管事儿说,昨夜宫里来了人,召了一批舞姬进宫,西凤在里面,而后便留在了宫里。」

「胡说八道!」杨辉听得这话便怒了,「我才求过陛下,陛下也答应我将人留给我了,乐坊的人不知晓吗,还将人送进宫去?!」

「管事儿……管事儿……」

跪著的人战战兢兢,杨辉察觉其又隐情,皱眉道:「说!」

「管事儿偷偷同奴才说,是宫里人点名要的。」

听到这话,杨辉顿时便愣了。他同范玉特意要了西凤,范玉答应了,而后酒宴范玉与另外两位起了冲突,如今就把西凤召入了宫……

范玉与司马南、韦达诚的冲突,其实更多的是警示,他看得出来,范玉是在警告他们,那西凤……

杨辉一时想得有些多起来,想多了之后,他旋即便恼怒起来。

他本对范玉忠心耿耿,范玉为了试探他,这样抢他的人,他如何能不恼怒?

他正打算去宫找范玉说道,结果才到门口,西凤被封为贵妃的消息便传了过来。西凤要是只是被留夜,他去讨要,那还好说,如今被封了贵妃,他还要讨要,那便不可能了。

杨辉在门口呆了呆,旁边侍卫小声道:「大人,天涯何处无芳草,算了吧?」

这话让杨辉心口发闷,可他也没什么办法,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终于还是回了府邸。

顾思这边一切有条不紊进行时,柳玉茹领著人已经按著地图上标出来的点,检查过了大部分洛子商修过的地方,沿路走向了最难进入的一个河道,这个河道从山穿过,掩于荒野,入山就需要一日,如果可以,她想将这个河道放在最后检修,但这样一来,时间就会增长,于是她便将其他人分去查看其他地方,自己亲自领了人来检修这个河道。

日出之时,柳玉茹便领著人进了山。

她早已放弃了普通的丝绸长裙、金钗玉簪,只穿了一身深色粗布麻衣,脚踩著便于行路的草鞋头发用发带高束,头顶上顶著一顶泛黄的箬笠,手上拿著青竹仗,同许多人一起往山行去。

木南在前面砍草开路,行到一般,木南突然道:「这路有人走过了呀。」

听到这话,柳玉茹抬起头来,她听得木南的话,颇有些疲惫道:「这样的荒山,也有人出入吗?」

木南低下身来,看了看那些被压扁了的树枝,继续道:「应当刚过去不久,怕还挺有钱,」说著,木南扒开草丛,从里面拿了一块被草下来的布条道,「您瞧,这布料还不错。」

听到这话,柳玉茹觉得有些不安了,她走上前来,从木南手拿过布条在手里摸了摸,又低头嗅了嗅,随后猛地变了脸色道:「快,去追人!」

「夫人?」

木南有些不明了,柳玉茹立刻吩咐后面人道:「赶紧出山求援,说洛子商大概是让人来点燃引线了,让傅大人立刻带人过来,其他人跟著木南去追。」

「夫人,怎么回事?」

印红还有些茫然,柳玉茹捏紧了手布条,沉声道:「这是扬州的云锦!」

一听扬州,所有人顿时紧张起来,木南稍稍一想,联系著昨日沈明发来的战报,立刻便明了了。

秦城很快就撑不住了,沈明即将被逼入守南关,只要沈明入守南关,他们必然就要炸开黄河。

木南沉下,立刻按著柳玉茹的吩咐超前追了过去,剩下几个人被柳玉茹分开回去报信,最后就剩下柳玉茹、印红以及一位负责专门修建堤坝的先生跟著她们。

那先生姓李,年近三十多岁的秀才,因善于修建桥梁水利,被傅宝元一直用著。柳玉茹本是带他来看看,如今人全都分开了,李先生不由得道:「夫人,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柳玉茹想了想,接著道:「我们也去河边。」

说著,柳玉茹便领著两个人往前:「不管怎样,先到河边去看看情况。」

柳玉茹和印红、李先生小心翼翼往前走去,快到河边时,就听前方传来打斗声,三个人赶紧蹲下来,在草丛看著,便看见木南领著人围攻著三个男人,木南这边人多势众,但对方武艺不错,双方周旋许久,一个男子咬了咬牙,往河一月,便被河水卷了出去。也就是这片刻间隙,木南已经按住另外两个人,柳玉茹冲出来,才急道:「留活……」

然而话没说完,对方却都口吐鲜血,竟已经自己咬破了毒囊自裁了。

这一番变故太快,木南反应过来时,急忙跪下来告罪道:「是属下思虑不周。」

柳玉茹定了定神,她转头看了一眼旁边堤坝,随后道:「也不必多说了,先检查吧,李先生,」柳玉茹转过头来,同李先生道,「一同来看看吧。」

说著,柳玉茹便同所有人一起从岸上下去,这个位置在山谷,两山正,再往前十几米,便是两山出口。柳玉茹看了地图一眼,发现修建的图志上所描述的情景与眼前不太一样,图上这一段黄河应该更长更平缓一些,远不是眼前看到这样陡峭。

柳玉茹紧皱著眉头,心里对这个地方的怀疑便多了几分。她将图志递给李先生,指名了差别,李先生皱了皱眉头,又抬头看了一眼周边,随后道:「他们应当不会把决堤口设置在两山间。」

「我也这样想。」

柳玉茹点点头,两人合计一番后,便领著所有人一起往下走去。走到山谷出口,所有人便见天地一宽,而后就看到前方骤然变成了一个下坡,河道的坡度变得极为陡峭,但不能看出的是,为了减小河道坡度,已经让人填了不少土上来,可饶是如此,仍能见河水奔腾而过,一路往前狂奔。

这个河道正下方,便是守南关。柳玉茹看了堤坝的修建志,这个位置修了三个水位,如今八月雨季,河水早已蔓延过位线,他们能够查看的仅仅只有外面的堤坝和高位线的河床。

这个地方过于陡峭,于是只有木南领著人下去查看。

这里或许是因为太过险峻,堤坝的修建比其他地方也要精致许多,与河水接触的内部是用大石头堆砌,间堆满泥土,外面又用石头和砖瓦堆砌了一层,看上去十分厚实,并没有什么异常。

木南和所有人检查著高水位上每一个位置,这时身后也陆陆续续来了人,傅宝元从山林里带著人走出来,看见柳玉茹一行人,随后道:「可有什么收获?」

柳玉茹转头看了一眼木南道:「还在查。」

「我们一起帮忙。」

傅宝元忙让跟来的人也开始查,这样速度快上许多,半个时辰后,木南上前来道:「没有异样。」

「怎会?!」

柳玉茹有些错愕了。

之前的杀手和图志的错误,再加上已经排除过的堤坝,这个堤坝怎么看都应当是埋□□的位置。

然而木南却还是摇了摇头:「都是实心的。」

柳玉茹没说话,她想了片刻后,却是道:「下面的水位呢?」

听得这话,众人都有些愣了。李先生从后面走上来,开口道:「我看了时间,他们修建时,正是黄河旱季,当时水位应该很浅。下水位也该一查。」

「如果是在下面水位,」傅宝元有些不解,「此刻黄河已经淹了下面的水位,他们如何点燃?我觉得洛子商应该不至于这样做。」

这让李先生有些犯难了,柳玉茹想了想,看了一眼堤坝,随后道:「他们如何点燃我不知道,可是以洛子商的才智,他不会想不到汛期的问题,先下去找。」

柳玉茹说完,所有人面面相觑,一个人大著胆子道:「夫人,此处水流湍急,又没有什么借力的东西……」

周边都是光秃秃的黄土,堤坝上就算有树,也都是些新种的小树,根本不足以承载一个人的重量,作为固定点让人下黄河。

柳玉茹想了想,终于道:「二十个人为一组,拉住一根绳子,让擅水性的人下去。下去一次,赏银十两。」

听到这话,所有人顿时不再反对,有几个人主动站出来,接受了柳玉茹的意见。

柳玉茹让这些人绑上绳子,由岸上人拉著,溺水下去,而这时候,李先生就在一旁环绕著堤坝两边,皱眉走著。

柳玉茹看了一眼李先生,有些疑惑道:「先生这是在做什么?」

「我总觉得有些奇怪。」李先生抬眼道看了看两边,「你有没有觉得两边水好像不一样高?」

柳玉茹听到这话,盯著黄河看了一下,两边的水面似乎不是很平整,靠著守南关这一面的更低一点,这也就意味著,守南关这一面的堤坝,一直在承受著更大的压力。

「而且,」李先生指著下游道,「这里明明是个坡,为什么河道却是平的,直到前面三十丈开外,又突然落下去,这样设计很不合理。」

是很不合理,这样会让三十丈后的落水更加突然,而三十丈内又增加了工程量,因为它必须填更多的泥土。

柳玉茹颇为不安,这时候下河的人也上来了,木南是最先下去的,他喘著粗气跑过来,摇了摇头道:「不是空心的。」

这话让柳玉茹抿了抿唇,旁边傅宝元有些傻眼:「总不能掘了堤坝来找吧。」

按照他们的规划,一个堤坝的修建会分成三层,河床是用大石头累积,这是最厚的一层,然后大石头外侧再添实土,实土外侧铺用藤条装起来的小碎石,最后砌上砖瓦。

柳玉茹本以为炸/药会放在最外侧,可如今所有可能藏炸/药都是实心的,还要继续找下去,就只能掘堤了。

柳玉茹拿不定主意,木南想了想,突然道:「不过,李先生,下面不是石头,是砖块,这正常吗?」

听到这话,李先生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木南被吓到了,他咽了咽口水:「就,我摸到的墙壁,不是石头,是砖。」

「砖?」

李先生愣了愣,片刻后,他立刻冲到了河床边上,蹲在河边,低下身去,伸手去掏河床。他掏了一下,皱了皱眉头,手下的触感的确是石头,木南赶紧道:「李先生,不是那儿,是这儿。」

说著,木南走上前去,给李先生指了地方。李先生伸下手去,什么都没摸到,片刻后,他抓到了一条麻绳。这绳子极粗,李先生顺著绳子摸上来,发现绳子被掩盖在了泥土里。李先生脸色很难看,他让人给自己一条绳子,绑在自己身上之后,伏下半个身子去摸,这一次他终于摸到了砖头,不是一块,而是许多,这些转头被麻绳死死捆著,固定在了河床上。

李先生深吸一口气,他站起身来,开始让所有人找这些砖头,最后他们发现,这样用麻绳捆著的砖头一共有十处,最后一处,刚好是那平整的三十丈结束之处。

这些捆著的砖头,都被麻绳捆成了一块板,固定在了墙面上,而他们旁边则是大石头,就这样一块砖板,一块石头相间。

柳玉茹看著李先生面色沉重,她心知不好,李先生在又让人拿了长竹竿来逐一测量了水位,最后他蹲在河边沉思了片刻后,站起身来,同柳玉茹道:「夫人,我猜想,洛子商或许并没有埋炸/药。」

「那他是?」

傅宝元有些诧异,却想不明白,李先生继续道:「我猜想,他在修建时就已经设计好了这个位置,你们看,对面的水位明显比我们这边高很多,这里便已经受到水流冲击很久。而这些砖块的位置应该是石头组成,可他却用砖块取代,用麻绳绑住,此刻麻绳绑著,它们像一大块石头,一堵墙,还能绑著承担水流冲击,如果它们散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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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让所有人心里有些发沉。柳玉茹坚持道:「它们散了,堤坝能撑住吗?」

李先生摇了摇头:「实不相瞒,刚才我看过了,这个堤坝的修建,外层比一般的堤坝都要薄,土也不是完全的实土,但因为他南北高低不平,其实更容易决堤。如果麻绳解开,基本就撑不住了,再来一场暴雨,那就是彻底撑不住了。」

柳玉茹不说话,她咬了咬牙,终于道:「这样一来,他们若是要弄开这个堤坝,一定就得斩了那麻绳,我们若是用铁链将那些砖块绑死,他们就没办法对不对?」

「要打桩。」

李先生有些为难道:「如今在汛期,要探到河底去将铁链子打桩固定住,然后再绑,怕不是易事。」

「那也得做。」

柳玉茹立刻抬头看向傅宝元道:「傅大人以为呢?」

傅宝元沉默片刻,转头看向了众人。

所有人都看著他们,傅宝元深吸一口气,终于道:「诸位,你们也听明白了,今日我们若是不管,黄河决堤,那它下方受灾的,便是千万百姓了。我问诸位一句,管,还是不管?」

大家都沉默著,许久之后,一个大汉走上前来,用地道的永州话道:「夫人,若是我管这事儿,夫人能再加五两银子吗?」

听到这话,柳玉茹笑起来,她道:「加十两!」

大伙儿顿时欢呼起来,柳玉茹看著他们似是高兴极了,不免无奈道:「你们莫要高兴太早了,这可是容易死人的事儿。」

「夫人,」那些人叹了口气,「不瞒您说,这几年过日子,哪天不是随时提心吊胆要掉脑袋的?这黄河淹了,受灾的还不死咱们永州豫州,您不给钱,我们也得干啊。」

柳玉茹听到这话,不由得笑了,她忙道:「行了,不会亏待你们,赶紧动手吧。」

吩咐完,傅宝元便吩咐人去找足够长的铁链子,而李先生就在一旁测量打桩的位置和需要的铁链子的长度。

这时已经是夜了,柳玉茹也有些疲惫,她看大家都在忙著,同木南道:「你将其他人都调过来吧,洛子商肯定会派人过来的,要严加防守。」

木南点点头,柳玉茹看了看天色,终于道:「我去睡一会儿,等一会儿开始打桩了,你再叫我。」

木南应声,柳玉茹便带著印红去一旁睡了。

过往她都是高床软枕,除了跟著顾思逃难那段时光,她在物资上一直过得还算不错,尤其是这一年来,几乎没吃过什么苦,却独独在这几天,把苦都吃尽了。

她身上都是被树枝划破的伤口,脚上长著水泡,这么久以来几乎都没睡好,随便找颗书一靠,就能睡过去。

睡过去后就是一个又一个梦,梦里是东都熊熊大火,顾思一袭白衣,长发散披,盘腿坐在火里被灼烧著,笑得悲悯又怜爱,仿若神佛。

她抱著顾锦,拚命想往火里冲,却只得他一句:「别来。」

「我给你好多银票,」他说,「抱著银票,你别哭了。」

然而听得这话,她在梦里却是哭得更厉害了。

「顾思……」她哭得声嘶力竭,拚命喊著他的名字,「顾思!」

那声音彷佛是从一个梦里,传递到了另一个梦里。

顾思睁开眼睛,便已是天亮了。

江河敲了他的门,走进来道:「昨天西凤和杨辉见面了。」

顾思坐在床上,他蜷著一只腿,一手搭在腿上,撑著自己的额头,似是还没睡醒。江河坐下来,给自己倒了茶道:「杨辉差点就当著范玉的面揭穿西凤就是他要的人的身份。不过西凤控制住了场面,然后私下去找他哭诉了一番,求了杨辉别说他们认识,免得范玉因嫉妒杀了她。杨辉于心不忍,答应了下来,出宫的时候,」江河轻笑一声,「据说打了一个冒犯他的太监。」

顾思在江河声音慢慢缓过神来,他点点头,撑著身子下床来,去给自己倒了杯茶道:「他心怕已是愤怒至极了。」

江河转动著手扇子,撑著下巴瞧著他,漫不经心道:「没睡好?」

顾思拿著茶杯的动作一顿,片刻后,他点点头道:「梦见玉茹了,还有阿锦。」

「快了。」

江河轻叹一声:「周高朗后日就要到东都了,咱们没多少时间了。今日你就见杨辉三人?」

「今日见吧。」

顾思点了点头。

江河得了这话,就去安排,他联系上了自己过去一位门生,借了个理由了司马南、韦达诚、杨辉三人,地点定在了一家青楼包房,三人以为是普通官场酒宴,便都欣然赴约。等到了约定地点后,三人才发现竟然是三个人都来了。韦达诚不由得有些诧异道:「怎么你们都来了?」

「李大人说有豫州的事儿要同我说。」杨辉皱起眉头。司马南也道,「他也是同我这么说的。」

「巧了,」韦达诚笑起来,「他也是这么同我说的。」

「那他人呢?」杨辉有些不安。

因为西凤的事儿,他还在火气上,什么事儿都令他烦躁。杨辉正说完,房门就开了,三个人望过去,见一个穿著斗篷的人走了进来,韦达诚笑起来:「李大人,你……」

话没说完,房门便关上了,与此同时,顾思将自己的帽子放了下来,静静看著三个人。

三人愣了愣,司马南当即将手放在剑上,冷声道:「顾思?」

他们当年在幽州都曾见过,后来三人驻守豫州,虽然和顾思不熟,但也认得他的相貌。

顾思见三人这么紧张,笑著拱手道:「三位大人别来无恙?」

三人不敢说话,他们飞快思索著,此刻应当做什么。

应当立刻叫人来抓走顾思,还是……听他说些什么?

然而顾思没有给他们迟疑的时间,他径直走进房来,施施然跪在小桌边上,给自己倒酒道:「陛下斩杀张大人与叶大人、推翻内阁之事,三位都听说了吧?」

三人盯著顾思,顾思举起酒杯,闻了闻酒香,抬眼看著他们道:「三位大人难道一点都不怕吗?」

「我们有什么好怕?」杨辉最先出声,冷著声道,「我们又不是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你休要在此挑拨离间。」

「呵……」

顾思低头轻笑,他抿了一口酒,慢慢道:「杨大人,我离开东都之前,先帝曾专门嘱咐我,要我日后好好辅佐陛下。他特意赐我天子剑,希望我能好好督促陛下,当一个好皇帝。」

说著,顾思抬眼,嘲讽道:「我也好、张大人也好、叶大人也好,乃至周大人江大人,都是先帝选出来的辅政大臣,甚至于陛下近日皇位,都是我舅舅江河一手保住,你们以为,若不是我们对陛下忠心耿耿,先帝又怎会建立内阁,让我们辅政?你说我们犯上作乱,你倒是说说,陛下动手前,我们犯什么上,作什么乱了?」

这些话让三人沉默下来,三人对当时之事其实并不清楚,单就听范玉一面之词,如今顾思在此,他们只能再听另一个版本。顾思看著他们,继续道:「陛下生性多疑,又受洛子商奸臣蛊惑,对我等一直多有猜忌,为了打压我等,时常寻找麻烦,他见臣子妻子貌美,便想夺人发妻,见张大人与叶大人关系颇近,就怀疑他们结党营私,三位来东都这么些时日,难道还不知晓吗?」

三人低著头,思索著顾思的话。

这些话都说到了三人心里去。

夺人发妻、怀疑打压,这都是最近他们遭遇著的。

见三人密不做声,顾思接著道:「我时间不多,便开门见山吧。三位大人,范玉并非一个好君主,为了逼迫周大人消耗兵力,他在刘行知攻打豫州时特意将你们调离东都,想逼迫周大人去豫州。」

「刘行知打过来了?!」

杨辉震惊出身,顾思挑眉:「哦,你们还不知道?我还以为,三位大人是做好割让国土,卖国求荣的准备了?」

「你放屁!」

韦达诚怒喝出声来:「你才卖国求荣。」

「既然不是卖国求荣,」顾思冷下声来,将酒杯重重往桌上一磕,「三位将军不守好前线,来东都做什么?就算换了周大人做天子,大夏还是大夏,难道又会亏待你们了?」

「陛下是先帝唯一的血脉,」司马南冷声开口,「先帝对我等有知遇之恩,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懂,」顾思嘲讽开口,「卖国卫君,忠义!」

「你!」

韦达诚拍桌子指向顾思,似要打他,司马南和杨辉顿时拦住了他,司马南道:「不要冲动。」

「对,」顾思笑道,「不要冲动,监视你们的人还在外面听著呢。」

「监视?」

韦达诚冷下脸来,顾思将就一口饮尽,玩弄著手酒杯道:「是呀,难道三位不知,三位身边都是洛子商和范玉的探子,从你们进这个店,我进这个店开始,他们便已经盯著了。你们同我在这屋『密谋』这么久,你觉得传到他们耳里,陛下如何想你们?」

「我杀了你!」

这次韦达诚真忍不住了,他们本就被范玉猜忌著,若出了这事儿,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一把拔了剑,指向顾思,顾思豁然起身,迎著剑锋就去道:「来!」

他这一番动作,倒将三人吓到了,顾思死死盯著韦达诚,往前踏去道:「朝著我胸口来。我告诉你们杀了我会发生什么,最多后日,周高朗便会来东都,你们两军在东都会战,而我兄弟沈明,一人独带八万人在前线抗敌。你们这些人为了权势你死我活,只有我的兄弟,一个人不顾生死,保全豫州!」

「等前线八万大军扛不住之后,他们只能退守守南关,但洛子商在守南关上方黄河买下□□,只要大夏士兵退入守南关,黄河马上就会被炸开口子,大夏将有百万子民受灾,这时候,前线军队,便是全线溃败。」

「丢了守南关后,从守南关到达东都,一马平川,刘行知可以带著大军一路夜奔突袭,三日抵达东都,这时候,我们大夏两只精锐斗了个你死我活,刘行知不费摧毁之力,便可夺下东都。到时候,你们再到黄泉路上去见先帝,同先帝说一句,你们没有辜负陛下,为了保护陛下,国,你们卖了,大夏,你们灭了,百姓,你们害了,你们到看看,到时候先帝会不会觉得你们做的对!」

这些话让三人脸色苍白,顾思仍旧道:「要是陛下觉得这样做是对的,便不会留下天子剑予我,更不会留下陛下失德可废的遗诏了。」

「那你的意思,」司马南找回了几分理智,终于道,「洛子商是刘行知的奸细?」

「你以为呢?」

顾思嗤笑出声:「不是奸细,会在黄河动手脚?」

司马南没说话了,这时候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顾思听见外面传来三声敲门响声,他站起身道:「你们可以好好想想,反正,今日之后,你们也没多少命可活了。」

「你什么意思!」

顾思起身走到窗边,杨辉见他要走,及忙开口,顾思推开窗,看著外面举弓对著他的天罗地网,他脱下了袍子,转头朝著三人笑了笑:「你们以为,与我密谈这么久,如此关键时刻,范玉还容得下你们?」

说完,他将袍子一甩,大声道:「好好想想,想清楚了找我!」

也就那一刻,顾思一步踏出窗户,箭矢如雨而来,顾思长袍一甩,便拦下了第一波箭雨,而后便听旁边惨叫声此起彼伏,那些站在高处射箭的人纷纷被暗处的箭矢所伤。

「抓人!他不止一个人!」

有人大喊起来,顾思落到了地上,他回头看了一眼追来的人,嗤笑了一声,便提剑朝著前方狂奔了出去。

到处都是追他的人,到处也是暗箭,他跑过的地方都设置著机关,追他的人很快就慢了下去,顾思冲进一条巷子,掀开竹筐,打开了一条地道的门,便跳了进去。

没了片刻,外面便传来了脚步声,那些人翻找过一条街,而这时候,顾思从密道里爬出来,换了身衣服和装束,便大摇大摆的离开,重新回了西风楼。

回到西风楼后,江河坐在书桌上看著纸条,面色凝重。

顾思挑了挑眉:「怎么愁眉苦脸的?」

江河抬眼,神色凝重:「秦城破了。」

「你说什么?!」

顾思震惊回头,江河抿了抿唇,重复道:「秦城破了,沈明正在退守到守南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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