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渡 第一百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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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思一觉睡到天亮前, 外面就传来了闹哄哄的声音，顾思瞬间张开了眼睛, 他抬手捂住柳玉茹的耳朵，柳玉茹迷迷糊糊睁了眼：「怎的了？」

「你继续睡, 」顾思温和又小声道，「沈明回来了，我先去处理点事儿。」

柳玉茹放下心来, 含糊著应了一声，顾思便起了身, 披了件外袍，便走了出去。院子内沈明带著虎子等一群人挤满了院子, 边角处几个人举著火把，将院子照亮, 沈明见顾思出来，赶紧用清亮的声音开口道：「哥……」

顾思竖起了一根食指抵在唇上, 沈明卡住了声，顾思转头看了看房里，小声道：「你嫂子还在睡觉。」

说著, 他轻手轻脚朝著院外走出去，对众人挥了挥手，低声道：「小声些, 别惊著他。」

顾思走的小心翼翼, 蹑手蹑脚, 其他人顿

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紧张起来, 跟在后面，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就迅速跟著顾思走了出去。等离后院远了，到了正厅，顾思坐下来后，沈明才上前道：「哥，处理干净了。」

「没留活口？」顾思皱起眉头，虎子立刻道，「爷，他们没给自己留活口，我们特意留下几个，全都自尽了。」

顾思端茶的动作顿了顿，片刻后，他继续道：「今晚一共清理了多少人？」

「近五百个杀手。」

沈明冷静道：「他们动手后，我便立刻请示了周大人，周大人拨派了人手给我。」

顾思点点头：「给太子那边通风报信的人呢？」

「进了太子府，没出来。」

顾思没说话，他端著茶，片刻后，淡道：「洛子商是有几分本事。」

此番洛子商行事，是完全不顾及陈茂春的，顾思派人将这个消息报给了太子，按理太子该和洛子商翻脸才是，可太子却直接将人扣在了太子府，甚至杀了也不一定，看来是打算要保下洛子商。

此刻天还没亮，顾思看了看天色，继续道：「参陈茂春的折子准备好了？」

「世安哥那边准备了。」

沈明立刻出声：「明日会让御史台出面参奏陈茂春，世安哥说让你放心，剩下的事他会办妥。」

顾思点点头，太子如果要保下洛子商，这一次他们也没抓到洛子商动手的证据，那洛子商还是动不了。但是也算是把洛子商在东都的人都清理了一遍，短时间内，洛子商很难再有大的动作。

这一次，算是顾思这边占了上风。

拔掉了陈茂春，等于太子手里少有的军权上的钉子被拔走，除掉洛子商的爪牙，也意味著至少黄河这一路，洛子商再难策划第二次暗杀。

而太子就算保洛子商，但始终是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顾思闭著眼，脑子将今日的事情整体过了一遍后，终于道：「好，」顾思睁开眼，看了看周边人，笑起来道，「辛苦各位了。」

「不辛苦，」虎子笑起来，「跟著爷混日子，有前途。」

顾思笑了笑，他同旁边木南招了招手，木南便让人抬了两打红包过来，顾思亲手将红包一一发给了在场的人，笑著道：「拿个红包，回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吧。」

所有人没想到还能领到红包，拿到以后都不由得有些高兴，朝著顾思连连道谢，顾思挥了挥手，让众人下去，随后转头同旁边站著的虎子道：「我此去东巡，顾府就交由你照顾，你好好看著，有什么情况，你便找我舅舅，户部侍郎江河江大人，一切听他安排。」

「是。」虎子应了声，顾思点点头，便让虎子先回去睡，等虎子离开后，顾思让下人先出去，屋内就剩下沈明和顾思，沈明从刚刚打斗所带来的激动慢慢缓过来，看见顾思坐在位置上，他不说话，就低著头喝著茶，似乎在等著他说什么。

沈明顿时打了一个激灵，他猛地反应过来，他抿了抿唇，解了剑，便在顾思面前跪了下去。

「我今日失职，」他闷著声开口，「没看好少夫人，您罚我吧。」

他用了「少夫人」和「您」，彰显了此刻他与顾思的身份。哪怕平日称兄道弟，他们始终还是上级和下属的关系。

顾思听了，他抿了一口茶，看著外面的院子，慢慢道：「怎么丢的？」

沈明没说话，低著头。

「说话。」

「叶大人护不住叶小姐，」沈明深吸一口气，终于出声，「我一时情急……」

顾思得了这话，他转头看他，沈明不敢迎向他的目光，这件事他自觉有亏，而顾思盯著他，盯了好久后，他终于道：「沈明，每个人在什么位置上，都有自己的责任。」

「属下知错！」

沈明叩首在地上，闭眼道：「哥，你怎么罚都成！今日就算你杀了我，我也觉得应该。」

顾思定定看著他。

说不愤怒是假的，可是他看著不著调，内心里却是比谁都理智。他定定看著沈明，好久后，他起身来，从旁边取了沈明的剑鞘，递给了他。

沈明不知所以，顾思上前跪在地上，月光落在大门前，顾思将外袍取下，整整齐齐迭在一边，他身著白色单衣，背对著沈明，同沈明道：「你叫了我哥，我便是你兄长，你做错事，我得替你担著，剑鞘在你手，击背三下，你来动手。」

「哥！」

沈明吓得出声，他忙道顾思面前，颤声道：「你打，我受著。」

「若今日你不动手，那我便管不了你，你出门去，无需再回来，也不必叫我哥。」

顾思声音平静，沈明愣了愣，他看著顾思，心里难受极了，他低低出声：「哥，你这样，比打我难受太多了。」

「我不能打你，」顾思冷静开口，「你所作所为，我明了。在你心里，叶韵分量太重，你见她遇险，不能置之不理，这是人之常情。我本就不该把叶韵和玉茹放在一起让你选，这是我思虑不周，逼著你做错事。」

「我不把你放在绝境里，然后看著你做错事后，又来惩罚你。所以这是我的错，应当你来罚。」

说著，顾思低下头，冷声道：「马上要去上朝，打。」

沈明提起剑鞘轻轻拍了一下顾思的背，顾思抬眼看他：「下不去手，就一直打下去。」

「哥，」沈明颤抖著声，「你在逼我。」

顾思静静看著他，沈明终于深吸了一口气，抓著剑鞘，狠狠抽打下去。

每一声闷响，都像是打在他心上，疼得他整颗心都在抖。

等打完了，他一把扔了剑鞘，红著眼就要出去。顾思叫住他：「站住。」

沈明背对著他，咬著牙关不说话，顾思撑著自己站起来，同他道：「我等会儿让人给你准备一盒胭脂，走之前去叶府，给人家叶韵送过去。」

「不去。」

「不去也行，」顾思捡起外袍披在身上，走出去道，「你自个儿想清楚，这次去黄河，一去可能就是大半年，叶韵也快二十岁了，我上次和世安聊天时候才听他说，叶家打算给她找门亲事。」

「这么急？！」

沈明惊讶出声，顾思停在门口，转头看他，勾起嘴角：「沈明，男人不能总是让女人等著，她大好年华，凭什么等你？」

沈明愣了愣，顾思也没多说，转头回了屋里。

如今天已经开始有些亮色，顾思披著袍子一进去，便见柳玉茹已经起身了，她看见顾思进门来，笑了笑道：「可梳洗好了？」

「还没呢？」

顾思看见柳玉茹，整张脸上的笑容就软了下来，他一面从旁接了帕子擦了脸，漱口束冠之后，便穿上了官袍，柳玉茹给他系好腰带，声音平和：「昨夜已经做了太多了，今日要收敛一些，朝堂之上，便不要太露锋芒了。」

「你放心，」顾思笑了笑，「我心里有分寸。你在家收拾好东西，我下朝回来，可能便得启程。」

「嗯。」柳玉茹低声道，「早已打点妥帖，回来便可启程。」

「有你操持这些事，我是放心的。」顾思低头亲了亲她，随后道，「我这便走了。」

顾思出了门，而太子府里，却还乱成一团糟。范玉坐在正堂上踱步，探子一个又一个进来，放下最新的消息，让旁边侍从念给范玉听著。洛子商坐在边上，静静喝著茶。

「顾思就是周高朗一条狗！」

范玉一面来来回回踱步，一面低低骂著：「本宫当初在扬州就看出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毫无尊卑礼仪，和周烨简直是狼狈为奸。父皇就我一个皇儿，他们不好好辅佐我，如今还要这样处心积虑动我的人，他们这是什么意思？是想造反吗？」

洛子商吹著茶叶，缓缓出声：「殿下，顾思既然动手，便不会留下破绽，殿下不如想想，接下来要如何应对？今日早朝，周高朗那边人必然要对陈将军发难，殿下打算如何应对？」

范玉顿住步子，他有些犹豫，抬头看向洛子商，他缓了缓道：「太傅觉得，应当怎么办？」

「殿下，陈大人的位置，大概是保不住了。」洛子商叹了口气，「这样的盛会，陈大人主管的地方出现了这么大的混乱，不仅当街掳人，最重要的是还刺杀户部尚书，虽然顾思没有出事，但这已经是大事了。」

「那怎么办？」范玉皱起眉头，洛子商低头道，「如今我们只能以退为进，争取陛下同情了。」

「以退为进？」

范玉有些不明白，洛子商小扇敲著手心，他看了一眼旁边有些忐忑的陈茂春：「等一会儿陈大人脱了衣服，背个荆条，去路上拦住顾思道歉。」

负荆请罪。

「这事儿怕没这么好了吧？」

范玉皱著眉头。

「陈大人先去，」洛子商看著陈茂春，催促道，「否则怕是来不及，一定要在大街上拦。」

陈茂春点点头，然后赶紧出去。等陈茂春出去后，洛子商继续道：「陈大人可能要暂时从南城军领军的位置上退一下，殿下可有替代他的人选？」

这一问，把范玉问住了，他皱著眉头道：「必定保不住？」

「保下，怕陛下会对太子不喜。」

范玉沉默片刻，终于道：「孤手里是有一些人，可茂春让了位置，周高朗那边肯定会推选其他人上来，我手里这些人，怕都没有这么合适，就算孤肯举荐，也推不上去。」

洛子商犹豫了片刻，随后道：「那微臣给殿下举荐一个人？」

「快说。」范玉立刻出声，洛子商笑了笑：「南城军第十三队的队长，熊英。」

「这是你的人？」范玉愣了愣，洛子商摇头，「不，他谁的人都不是。但是有一点好，他父亲熊思捷，当年是被江河参奏斩首的。江河是顾思的舅舅，顾思是周高朗的人，这样一来，他虽然不是咱们的人，咱们却可以推他上去，然后再将他收在麾下不迟。」

得了这话，范玉立刻击掌道：「好。那今日早朝，孤就让人举荐他！」

太子这边商量好，顾思和沈明坐在马车里，顾思闭著眼睛休息，马车行了一半，突然就停住了。顾思睁开眼，有些茫然：「到了？」

沈明撩起帘子，看了看外面，随后同顾思道：「哥，有个人不穿衣服背著荆条在外面路上跪著。」

一听这话，顾思脸色大变，他沉默了片刻，抓住沈明道：「你赶紧冲出去把他扛走。」

「扛……扛走？」沈明有些懵，顾思点头。

「赶紧的，不管用什么方法，别让我见著他，也别让他开口说话！」

顾思把沈明一推，沈明踉跄著就冲了出去。

陈茂春见有人出来，立刻仰起头道：「顾……」

话没说完，就见一只脚从天而降，一脚踹在他脸上，将他直接踹懵了过去。然后在陈茂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蓝袍官员抓住扛在肩上，一路狂奔而去。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顾思听外面没什么动静，小心翼翼探出头去，询问驾马的木南：「走了？」

木南神色复杂，点点头：「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