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渡 第三十章(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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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城外漫步时,王家却已经是鸡飞狗跳。王善泉拿了著纸条, 想了想, 再确认了一遍:「你确定顾家要跑?」

「是, 」前来禀报的男人恭恭敬敬道, 「安排在他们府的探子说,他们昨日已经开始收拾行李, 应当就是这几日了。」

王善泉琢磨了一会儿, 随后道:「点兵备马,我们立刻去顾府。顾府人可都在?」

「今日暗桩被调了出去,暂时不知。不过这么晚了,他们明日又要走,应当都是在的。」

「那立刻去顾府。」

「大人, 」幕僚有些犹豫,「就这么贸贸然过去, 不大好吧……」

「无妨。」王善泉抬手道,「江城在朝已经自顾不暇,陛下就等著找机会将他和梁王一网打尽, 陛下不知梁王厉害,他动了江城, 梁王逼反, 等梁王反了, 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天子?都是一群名不正言不顺的货色, 到时候便是我们自个儿的天下。」

「您说得极是, 」幕僚思索著道, 「到时候要增兵就得有钱,直接和这些富商要钱,他们怕是不会应允,得用些铁血手段。顾家富庶,过去又对大人多番羞辱,从他们开始,也是应当。」

「照著陛下的意思,江城也就这些光景了。」王善泉思索著,随后道,「咱们先动手拿了顾家,等江城倒了,消息传过来,也差不多时日。今日若不出手,放著他们到了幽州,那白花花的银子到了幽州,就回不来了。」

这样想著,王善泉打定主意,吩咐道:「他不是一直嫉恨顾思吗?让荣儿去办这事儿。」

王荣领了命,立刻点了亲兵去了顾家。

这时顾朗华和江柔正准备睡下,江柔叹息著道:「我心里总有些不踏实,总怕明日走不了。」

「不用担心,」顾朗华劝著道,「咱们做得隐蔽,无论是准备路引还是装船,都是分开人来做,除了咱们一家人,谁都不知道消息。我准备了陆路水路两条路,到时候一条不通换另一条。咱们的路引水路走得,陆路也走得,别担心了。」

「你说得……」

江柔话没说完,外面忽地传来兵马之声,两人对看了一眼,顾朗华警觉不好,立刻道:「你带上必要的书,领著柳夫人,赶紧从地道出去,一个时辰后我未赶到,你就开船。」

「那你怎么办?」江柔一把抓住顾朗华,有些焦急,顾朗华拍了拍江柔的手,温和道,「你放心,到时候我会想办法,你开船直接出淮南,在第三个停靠口淮城等我,我会想办法。」

江柔匆忙点了点头,她知道此刻不能迟疑,便迅速开始收拾东西。

而顾朗华走出门去,刚到大门前,便看见王荣领著官兵正和家丁争执,顾朗华站在门口,双手拢在袖,朗笑道:「王公子,稀客啊。」

「顾朗华,」王荣带兵走在前方,冷笑道:「你顾家可知罪?!」

「王公子说笑了,」顾朗华有些疑惑,「我顾家向来本分,何罪之有?」

「梁王意图谋反,江城与其勾结,你顾家参与其,你敢说不?」

「王公子,」顾朗华听著这话,淡道,「说这些话,你可有证据?」

「如今已有人证,物证就在你府,一搜便知!」

王荣大喝,顾朗华听到这话,笑著道:「王公子这话倒是有些意思了,也就是说您现在手里没证据,等著搜完我的府,就有证据了?既然没证据,你怎能说顾家有罪,既然顾家无罪,为何要白白被人搜刮一遭?」

「放肆!」

王荣怒道:「如今我是奉命搜查,顾朗华,你不敢让路,是不是心虚?!」

「我心虚?」顾朗华大笑,「心虚的怕是你!是你爹!今日江尚书刚一出事,你王家便急不可耐上我顾府搜查,司马之心路人皆知!不过是你王家眼红我顾府银两,寻著由头来抢劫罢了!一堆山匪贼子,还打著朝廷的名义。我就问你,你说江尚书谋反,如今可是证据确凿?!他怕是方才入狱,你们就急急赶来了吧?!」

江城必然不会已经定罪了,若是已经走到了定罪这一步,顾家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而且梁王谋反没有这么快,所以此时此刻,必然是皇帝已经想对梁王动手,干脆按了一个梁王动手的名,然后将江城秘密下狱。一切都是暗的事情,还没放到明面上来,所以顾家做为商家不知道,而王家或许早就得了皇帝的命令做些什么,因此动手得这样快。

顾朗华心里谋划著,面上丝毫不显慌张道:「你王家想要找我顾家麻烦自是可以,不过王荣,你去同你爹说一声,今日他动了我顾家,当年扬州赈灾银两一事,他怕不怕。」

听到这话,王荣面上愣了愣,顾朗华脸上毫无惧色,他一时竟也拿不准注意,顾朗华这是装腔作势,还是当真拿著王家的把柄。

「王公子,」顾朗华看他面上露怯,大方道,「你年纪小,做不了这事儿的主,这事儿赶紧去问你爹去。」

说著,他让人给他搬了凳子,倒了茶,悠闲坐在凳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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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王荣咬了咬牙,抬手道:「将顾府团团围住,一只鸟都不能给我飞出去!」

顾朗华和王荣僵持著的时候,江柔领著苏婉等人迅速从密道里出去。

苏婉跟在江柔身后,有些不安道:「顾夫人,我们这样走了,玉茹和思怎么办?」

「我们先出去,我派人去寻他们。」

江柔迅速道:「您放心,不会有事。」

江柔和苏婉沿著密道一路出去。

一个月前才挖的密道,并不算长,一路只是延到顾家不远处一个铺子里,江柔领著人出了密道,便派人去找顾思,然后领著人往码头赶过去。

而顾思这时候还在城外教著柳玉茹骑马,柳玉茹已经差不多学会小跑,这匹马性子温顺,顾思带著她玩闹了一会儿后,便牵著马带著她往城门慢慢走去。

离城门不远时,隐隐能够听到喧闹之声,他笑著回头同柳玉茹道:「扬州就是这点好,不管多晚,都这么热闹。」

柳玉茹笑著应声:「是啊,也不知道去了幽州,有没有这样的繁华。」

柳玉茹刚说著,就见杨昌和陈寻从前方疾驰而来,顾思拉停了马,站在原地,皱起眉头。

他直觉两人这样去而复返不是什么好事,他心忐忑,却也没表露出来,就看两人一路飞奔到顾思身前,陈寻焦急道:「思,你家被官兵围了。」

「被官兵围了?!」

柳玉茹惊喝出声,随后立刻道:「谁带的人?」

「是王荣。」

杨昌皱著眉头,拉扯著几个人到旁边暗处草坪,杨昌迅速道:「你现在不宜回府,不如先在城外留著,我们在城里帮你打听著情况。一旦有动静我们立刻通知你。」

「不必了。」

顾思打断他们的话,他心乱如麻,用了好大力气,才镇定下来,随后道:「你们不必替我打探消息,也绝不要和我们有任何联系,立刻置办一些财产,先出扬州城去。」

「思,」陈寻有些担忧道,「这是发生什么了?」

「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顾思急促道,「你们只需知道几件事,扬州城或许有乱,王荣打算找富商开刀,他与我有仇,你们又向来和我交好,怕是不会轻饶你们,你们速速带著家人离开扬州,看著情况若是不对,立刻离开淮南!」

「至于吗……」陈寻有些结巴,似是不可置信,「王善泉就算是节度使,也不能这么目无王法吧?」

「要是天下乱了,哪里还有什么王法?」顾思抬头看了陈寻一样,杨昌面露震惊之色,随后他一把抓住顾思,严肃道,「你说的可当真?」

「绝无儿戏。」顾思冷静开口,杨昌面上恍惚了一瞬,随后他立刻道:「陈寻,我们立刻回去通知家里离开。」

「思,」杨昌转过头来,认真看著顾思,他一时似乎想说很多,然而许久后,他却与顾思狠狠拥抱了一下,随后红著眼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相见,望君珍重。」

顾思原本大大咧咧的性子,在这一刻竟也有些伤怀,他点著头,叹息道:「去吧,日后平稳了,我还回来找你们喝酒。」

杨昌和陈寻翻身上马,疾驰离开。

柳玉茹抓著缰绳,看著扬州的方向,她心里系著苏婉,却还要强作镇定,她低头看向顾思,开口道:「郎君打算如何?」

「我们先去码头。」

顾思神色平稳:「我父母必有办法,他们若没有办法,我们去了也没用,我们到码头等著,等他们来了,即刻开船就走。」

柳玉茹有些著急:「可是……」

顾思翻身上马,他抓住缰绳,抬手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有些颤抖,可他还是道:「玉茹,我们去码头。」

那一瞬间,柳玉茹骤然明白。

他也在怕,也在挂念。

她不知道是什么逼著他成长,她只是蜷缩在他的怀里,感觉夜风夹杂著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们两个像是在寒冬里互相依偎的小动物,她依靠他,而他则是把怀里这个人当成了一种信念,她束缚著他,不让他做出傻事儿来。

城外距离码头不远,两人一路狂奔到了码头,顾思找到了原本安插在码头上的人。这艘船是顾朗华悄悄买下,他和漕帮的人熟悉,就把船挂在了漕帮的名下,因此王荣就算知道顾家要走,也想不到顾家会在漕帮里有一条船。

顾思让早准备好的人全都上了船,然后开始清点人。接著他们就两就坐在甲板上,静静看著扬州的方向。

夜里坐在船上,风就更冷了,顾思抬起手,揽住她,为她遮挡著风。

「我有点害怕。」

柳玉茹看著扬州灯火通明,她的声音飘在夜里:「我娘在还在那儿,我好怕她走不出来。」

「我也是。」顾思苦笑,「我爹娘都在那里,我好怕他们没有办法。我派了人进城了,如果天亮前没有带消息回来……」

顾思抿唇,好半天,才颤抖著声道:「我们就开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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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玉茹不敢说话,她紧紧抓著顾思。

她知道顾思这个决策是最理智的,可是她做不到。

她娘在那里,她怎么可能在这时候开船?!

有些话她说不出口,可是她心底却是明白的,如果这时候和顾家脱离了关系,她因著柳家和苏家的缘故,或许还是能活下来的。

可是她说不出口。

她前一刻才想著,才想著要在顾家过这么一生,此时此刻,当顾家落难,她又要同他说弃他而去?

她做不到。

于是她只能静静看著面前少年,而顾思看著她含著眼泪的眼睛,却似乎是读出了她眼里的意思。

他轻轻笑了,柔声道:「若是一封休书就能让你安枕无忧,我巴不得给你,可玉茹,不行的。」

他含著眼泪:「人心哪里这么好?如今皇上逼了梁王,梁王谋逆不日在即,皇帝天高地远,不知梁王深浅,其实以梁王实力,打入东都不过早晚之事。各地节度使早就已经有了各自的心思,谁都不会管东都,到时天下大乱,节度使手掌兵权,便是一地之王。天下混战,王家岂止是要找顾家一家的麻烦?他要的找的,是整个扬州富商的麻烦,是银子,是钱。扬州很快就会成为地狱,你一个弱质女子,我怎么能留你在那里?」

柳玉茹被他说愣了。

可她反驳不了。她知道顾思估得没错,王家哪里是为了那么点仇怨大动干戈?王家是盯上了顾家的钱啊!

柳玉茹内心凉成一片,她整个人绝望下来,她感觉自己像是飘在水里的水草,被人斩断了根。

她这一辈子的牵挂就是苏婉,要是苏婉有了事,她这一生,还挂念著谁?

她想著梦里王荣对待江柔的手段,整个人如坠冰窟,她不自觉哆嗦了一下,顾思忙将她抱在了怀里。

「你别怕,」他笨拙道,「我娘很聪明,你娘会没事儿的,我们都会没事的。咱们只要等著就行了,玉茹,你看看我,」顾思叫著她的名字,柳玉茹呆呆抬眼,看著顾思,顾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们所有人都会没事的,信我,嗯?」

柳玉茹不敢说话,可是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相信这个人成了习惯,她居然就觉得,在这样的绝境下,也有了那么点希望。

她缓慢的点了点头,顾思舒了口气,他抱紧她,他抱得很紧,彷佛是在从她身上汲取某种力量。

他们就这么静静等著,等到半夜,他们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两个人猛地站起来,赶紧到了船边,然后就看到江柔骑著马,带著许多人赶过来。

「他们来了!」

柳玉茹高兴出声,眼泪顿时落了下来,她回头看向顾思,高兴道:「来了!他们赶上了!」

顾思静静看著远处,好久好久,他才反应过来,猛地退了一步,坐在了地上。

「来了就好。」他虚脱道,「来了,就好。」

说著,他深吸一口气,就地打滚,然后翻身起来,跑到船舱里道:「人来了,准备开船了!」

喊完这一声,他回到了甲板上,然而扫视一圈,他却发现了不对劲,提声询问江柔道:「娘,那个糟老头子呢?」

江柔的手微微颤抖,她克制著情绪,指挥著人上船,顾思顿时察觉到不对,冲上前去抓住江柔的手道:「我爹呢?!」

「他还在府里。」江柔扭过头去,看著江水,故作平静道,「咱们等著,再过一刻钟他不来,我们就开船。他会走陆路,我们出了淮南,在淮城接他。」

「他怎么出来?」顾思急促发问,「他如今还在府里,必然是为了给你们拖延时间和王荣周旋,你们走了密道,王荣盯著他,他不可能走密道暴露你的行踪,他又如何出来?!」

「你别问我了……」江柔颤抖著声道,「他说能来,那就是能来!」

顾思愣了,江柔推开他,急急走了进去。

顾思站在船头,一句话没说,柳玉茹安置好了苏婉和芸芸都上来了,她走到顾思旁边,柔声道:「思,人都到了吧?方才我瞧见了婆婆,公公呢?」

顾思被柳玉茹的话唤回了神,他压著颤抖著的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他马上就来了。」

说著,他整了整柳玉茹的衣衫,温和道:「你先去休息吧,我想在甲板上再看看扬州城,等我爹来了,我们就走了。」

「那你多看看,」柳玉茹叹了口气,「我去看看该带的件都带好没。」

开船之前,要将必要的东西检查一遍。江柔如今情绪看上去不是很好,柳玉茹便去检查东西,等回过头来,便见甲板上已经不见了顾思。

柳玉茹愣了愣,她进了船舱,四处寻著顾思,然而却都没见著,等进了他们的屋里,她就看见上面留著的一封信。

是一封放妻书。

上面端端正正写了顾思的名字。

「……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峨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

「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数月欢喜,便献柔仪。伏愿娘子千秋万岁。」

柳玉茹的手微微颤抖,她急急喘息著。

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顾思当初趴著和她说话的模样,他曾对她说:「活著比什么都重要,我给你休书,你可千万别觉得是我想休了你毁约,别觉得我对你不好,嗯?」

如今这封休书真的给来了,而她也真的知道,这辈子,他不会对她不好。

可是她却感觉不到半分喜悦,她只觉得心上彷佛破了个洞,风吹过去,哗啦啦的疼。

船已经开了,它慢慢离开码头。

柳玉茹深吸了一口气,她抓著新,赶紧冲到了江柔那儿,急促道:「婆婆,公公呢?」

江柔背对著她,她躺在床上,沙哑著声道:「他说他打陆路来,咱们淮城等著他。」

「公公怎的会没来?」

柳玉茹低喘著,江柔迟迟不语,好久后,她艰难道:「王荣来得太急,他去拖时间了。」

听见这话,柳玉茹身子晃了晃,她顿时明白了顾思去做什么了!

他那样的性子……那样的性子!

她不敢做声,怕惊到江柔,她遮掩著神色,恭敬道:「公公既然说能来,自然有他的打算,婆婆不必担心,先好生歇息吧。」

说著,柳玉茹退了下去,她手里捏著休书。呆呆站在原地。她从窗户里看到,远处扬州越来越远。

她或许这一生都不会再见到那个人了。

那个明媚又骄傲,那个如太阳一样光芒四射的少年。他为她挨打,他和她玩闹,他在赌场上豪赌身家,他带她赌钱、斗鸡、唱歌、跑马。

他给了她不一样的人生,凡事总想著她。这是她一生从未遇到过的、对她这样好的人。

而她就要失去他。

她的眼泪模糊眼眶,她想让自己回去,她想用理智告诉自己,分开了就是分开了,活著比什么都重要,然而她却挪不动步子,她满脑子都想著他牵著马,走在她前方,唱著小调,同她说,他以后每年都要给她过生日。

她想救他……

这个念头闪现出来,她感觉最彷佛是疯了,她内心有了一个越来越清晰又疯狂的念头。

她想救他。这么好的人,她不想放弃他!

她这辈子可能都遇不到这么好的人了,他给了她这么多,甚至于在最后一刻,他都是选择了先将她安稳送上船才去救自己的父亲,他这样好,她又怎能负他?!

当这个念头出现,她就再也无法回头。她咬了牙,干脆走进了房里,她迅速收拾了银子和身份牒、路引等东西,然后提了她以往常常用来吓唬顾思的剑,带上了伤药和一些毒药迷药,取了幂蓠带上,接著她去了船舱,吩咐道:「给我一条小船。等我走后,你再告知大夫人,拜托她护著我娘,大公子回去救老爷了,我回去,一定拚死把大公子带回来!」

所有人愣了愣,柳玉茹厉喝道:「快去!」

这船的装载是柳玉茹陪同顾朗华一手操办,她在下人威望极高,这么一吼,管事立刻应下。

印红跟到柳玉茹身边来,焦急道:「夫人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印红,」

柳玉茹看著船夫将小船放下去,推她转过头,抓住印红的手,认真道:「你好好照顾我母亲,护著她,知道吗?!」

「夫人,」印红死死抓著她,「姑爷去了就去了,您去了也没用的啊!」

「他性子莽撞,我得去劝著。」

「要是劝不住怎么办?!」印红哭喊出声,「您就不想想大夫人,她就您一个女儿,您怎么办?!」

柳玉茹愣了愣,片刻后,她慢慢道:「郎君以诚待我,当以死殉之。」

说著,旁边人叫了柳玉茹:「少夫人,船好了。」

「我会回来,来人,拉著她!」

柳玉茹推开了印红,背著包裹,带著帷帽,便从船上攀爬著麻绳梯子到了小船上。

印红趴在船头,哭得撕心裂肺,一时也忘了称呼,只是大喊著:「小姐!小姐!」

柳玉茹站在小船船头,看著那远去的大船,她深呼了一口气。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这个选择,然而当这个选择做出了,她也未曾后悔。

她立在船头,朝著大船的方向跪下,深深叩首:「女儿不孝,就此拜别。」

而这时,苏婉和江柔惊动,她们到了甲板上来,苏婉看著那远去的小船,颤抖著声:「她……她回去做什么?!」

「少夫人方才说,」管事站在江柔身边,低声道,「大公子回去救老爷了,她拜托您护住柳夫人,她这番回去,必定拚死护住大公子平安回来。」

江柔没说话,夜风夹杂江水轻拂而过,苏婉软了腿,江柔一把扶住她。

「柳夫人,」她看著扬州城,眼含泪,神色平静,「他们必当平安归来。」

苏婉用手捂著唇,她看著柳玉茹朝著她跪下,多年来软弱不堪,却在这一跪之间,有了人母的自觉。

她没让自己哭出声来,她低哑著声,艰涩道:「您说得对……我们等著他们。」

等著他们,平安归来。

柳玉茹下船时离岸边还不算远,她上了岸,便立刻去租了匹马,直接往顾府赶去。

她方才学会骑马,不敢太快,等到了顾府附近时,她将马藏好,从商人手取了一盏灯,匆匆往著顾家走去。

月光落到青石板路上,她走在这小巷里,骤然惊觉。

到此时此刻,竟就和梦里别无二致了!

她顿住步子,有些害怕。她怕自己走上前去,便是像梦里一样,看见顾思满身兵刃倒在她面前。

然而她只是迟疑了片刻,她深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不会。

因为梦已经改了,这一次,江柔已经走了,那么顾思也不会有事。

梦里他让她来救他,这一次,她便真的来救他,绝不会放弃他。

她提著灯,匆匆转过青石巷道,便听见不远处人尖利的叫声,柳玉茹心跳得极快,然而她还是告诉自己,往前,必须往前。

她走在小巷里,四处张望,此时顾府周边已经布满了人,王善泉和王荣站在顾府门口,而顾朗华守在门前,家丁都持刀挡在前方。

「顾老爷,」王善泉笑著道,「您说的事儿,都是子虚乌有,终归都是拿不出证据的事儿,您就别忽悠犬子,赶紧束手就擒,免得徒增麻烦。」

「你说我没证据就没证据?」顾朗华嗤笑,「我证据都已经交给了某位御史大人,只要我死了,我保证,东都大狱,必有你的名字。」

听到这话,王善泉低著头,轻轻笑了。

柳玉茹看著王善泉的笑,心里有些不好。若是放在以前,这样的话大概是能吓到王善泉的,可是……若王善泉现在已经存了作乱的心思呢?

若王善泉也想趁著梁王一事自立,那东都一个御史,又能耐他何?

顾朗华似乎也是想到这些,他面上看似不在意,却仍旧有了几分慌乱。王善泉轻咳了一声,随后道:「顾大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您这话吓吓孩子就算了,在下也只是不想做得太难看,若是您敬酒不吃,只能吃罚酒了。」

顾朗华没说话,过了许久后,他轻叹一声,低声道:「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钱,王大人,若顾家愿将钱全部捐赠出来,可能抵了这罪过?」

「顾老爷玩笑了,」他温和道,「朝廷法度,怎能用钱来收买?今日不是王某要将您如何,而是您犯了王法啊。」

「这么说,」顾朗华闭上眼睛,「王大人是不肯放过顾家了。」

王善泉这次没有遮掩,坦坦荡荡道:「正是。」

顾朗华深吸了一口气,大喝道:「列阵关门!」

说完,顾朗华便朝著房屋里直冲而去,然而王荣的士兵却是极快,王荣率先一个健步冲上去,就领人抵住了大门,随后两方人马交缠起来,也就是这时候,柳玉茹见人群里猛地冲出一个身影,一脚踹开抵著大门的人,提刀直接抵在了王荣的脖子上,对著周边大喝了一声道:「都给我退下!」

竟是顾思来了!

他穿著一身粗布麻衣,手上提著的是一把镰刀,头上戴著箬笠,正是因著这装扮,方在一直藏在人群没被发现。

王善泉看见顾思脸色顿时变了,顾思换了衣服在这里,证明他是出逃后回来的,那么……

他猛地回头,立刻吩咐道:「立刻封锁城池和各处码头!搜查顾家名下所有产业!通知淮南境内各城严查顾家钦犯,把通缉令全部发下去,给我把人抓回来!」

「你回来做什么?!」

顾朗华看著顾思,怒骂出声来。

顾思的刀架在王荣脖子上,没有回头看顾朗华,只是道:「走。」

府里的地道不能这么快被发现,他得把人都拦在门外,让顾朗华顺著地道出去,然后离开。否则一旦被发现,只要在密道口开始点烟,那么密道里的人走得慢就要被熏死在里面。

「走个屁!」顾朗华怒喝道,「你把这兔崽子给我,你走。」

「我武功高,我挡得住,再拖延谁都走不了!」

顾思猛地回头,提高了声音:「一大把年纪了能不能不要任性了?!」

「可我是你爹!」

顾朗华猛地提声:「哪里有让儿子为爹挡刀的道理!」

「顾思,」王善泉抬手道,「你放了荣儿,我们可以好好谈。」

「放我们出城。」

顾思果断道:「要么没得谈。」

「你们是朝廷钦犯。」王善泉叹息出声,「和我讲条件,也该合理一点。」

「王善泉,」顾思冷著声,「你不过就是要钱,如今顾家的钱我们可以都留给你,你为什么就不肯放我们一条生路?」

「放你们生路?」王善泉嘲讽出声,「敬猴总得杀鸡,不是你们总有下一个,个个和我要生路,我是活菩萨吗?」

「钱都已经到手了……」

「我要的只是钱吗?!」

王善泉怒喝出声:「我要的是你跪著!」

跪著。

岂止是他跪著。

是用他顾家的血,逼著整个淮南世家给他跪下,如果不是抄家灭族的铁血手段,又怎能震慑他人?

「顾思,」王善泉冷著声道,「今日你给我跪下,我尚且可以给你留一条生路,你反抗得越厉害,我越是留你不得。你今日敢将刀架在我儿子脖子上,我便要用你顾家上下血洗来祭!」

「爹……」王荣颤抖著声,王善泉声音温和:「荣儿,做人得有点志气,别像个窝囊废一样,被人架著脖子和我祈求。」

「王善泉!」顾朗华怒喝,「这可是你亲儿子……」

「我他娘十个儿子!儿子算个屁!」

王善泉大喝道:「给我放箭,给我上!」

话音刚落,便见士兵猛地扑了上来。

顾思将顾朗华一推,然后死死拉上了大门,大喝了一声道:「老头子你给我走!」

顾朗华站在门口,他整个人都愣了,他想打开那道门,可他清楚知道,打开了,也不过是送命而已。

顾思提著刀,在外面疯狂挥砍,大声道:「你他妈不要我娘了?!你给老子滚啊!」

顾朗华猛地一震。

对……还有江柔。

他们父子不能都送在这儿,顾思已经保不住了,他必须回去,如果他也死了,江柔怎么办?

他颤抖著唇,他用尽所有理智,颤抖著身子,转过身去,冲到密道里,他在密道里狂奔,他不敢回头。

而顾思站在门口,手里提著一把抢来的刀,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同面前黑压压的士兵道:「来!给爷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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