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渡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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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起回了顾家,刚进门, 江柔便著急迎了上来。

看见柳玉茹, 她心里稍稍镇定些, 瞧了一眼顾思, 她压著著急,看向柳玉茹道:「我听说王家的大公子今日欺负你了?」

柳玉茹应了一声, 随后道:「也不知道是怎的, 他便突然让门来,故作不识得我的身份说些难听话。」

江柔听著,叹了口气:「女子在外走动,这是常事,你别放心上去。我明日上他家去找他父亲说说, 总该要出这口气。」

「倒也不用了……」柳玉茹有些尴尬,她算著, 如今该是王家上门找顾家说说了。

江柔见得柳玉茹的神情,顿时心里有些发沉,斟酌著道:「可是思动手了?」

「动了。」顾思果断开口, 毫不遮掩,「我说打断他的腿, 就打断他的腿。」

「你!」

听得这话, 哪怕是一贯好脾气的江柔都忍不住提了声, 顾思却毫不在意道:「娘你也别难做了, 明个儿我跟你上王府赔礼道歉, 你就当著他爹的面把我的腿也折了算了。我不怕!我就算是打断腿, 我也要让这王八蛋知道,我顾家的人不是他随便招惹的!」

「你啊你,」江柔听著顾思说话,慢慢缓过神来,她有些无奈,自己儿子的脾气她是一贯知道的,柳玉茹一出事儿,便有家丁赶著回来告信了,以王荣那些话,她觉得打断了腿也不为过。可是今时不比往日,她只能道,「思啊,你也该长大些了,有许多事儿不是要靠蛮力出头。王荣今日找玉茹的麻烦,也还要伪装成不认识顾家,你直接同他撕破脸皮,你这就是打了王家的脸,原本有理,也被打得没理了。」

顾思嗤笑:「什么有理没理,不过就是大家的遮羞布,我们顾家有权有势,他便一句话不敢说。若我们顾家失势,以他王家那小人德行,还不把我们扒皮抽筋给拨了?娘,」顾思上前道,「你同舅舅说一声,让他想个法子,把王荣他爹调离了节度使的位置,这才是以绝后患。」

「胡闹!」江柔冷声叱喝,她看著顾思,觉得有些疲惫了,想了想,她叹了口气道,「罢了,我同你父亲商量一下,明日你便同你父亲去王家道歉去。」

说著,她吩咐道:「将大公子关到佛堂去,思啊,」江柔缓慢道,「你这性子,真当磨一磨了。」

下人上前来,要去拉顾思。顾思一甩袖子,直接道:「不用了,我自个儿走著去。」

说著,顾思就自己去了佛堂。柳玉茹瞧著,也不知道该跟著谁,江柔瞧了一眼柳玉茹,便道:「玉茹同我来吧。」

柳玉茹担忧看了一眼顾思,跟著江柔去了屋。

江柔进了屋,坐在椅子上,她抬手揉著头,似是有些疲惫。

柳玉茹给江柔倒了茶,小声劝慰道:「婆婆也别头疼了,这一次思是冲动了些,但也不全无道理,王家欺人太甚,我们若是一言不发,便显得可欺了。」

「我也明白。」

江柔从柳玉茹手边接了茶,有些无奈:「若是放在以往,思这样做,我觉得没什么不妥。只是今日……」

江柔犹豫了片刻,最后终于还是道:「本来这些事不该同你们这些小辈来说,让你们徒增烦忧,但是思如今闹得这样大,我想总还是要同给你们说一下,至少让你们心里有个底。如今圣上……怕是对梁王有了戒心。」

听到这话,柳玉茹心里微微一颤。江柔斟酌著道:「具体的消息,我也不确切,如今大家都在观望著。我兄长他在朝虽然身居高位,但同梁王关系深厚。若圣上真对梁王起了心思,那我们便得小心谨慎,至少不漏什么把柄到京都去,成我兄长的拖累。」

「那……思今日的事情……」

「我便怕是被人下了套。」

柳玉茹叹了口气。

「思其实说得不错,如今结了怨,若能将王家调离扬州才是正经。可思不明白,节度使一职与其他职位不同,节度使属军职,与军队关系密切,你要王家离开他的大本营,你让他调哪儿去?换一个地方,就等于把这个节度使所有权利全部给拔了,谁又肯干?如今我们又不宜做大动作,你舅舅他自顾不暇,哪里能腾出手来动王家?」

江柔这么一说,柳玉茹稍作想法,便已经明白了那梦境的来龙去脉。

皇帝如今病重,疑心梁王,想在死前为儿子铲除了这个心腹大患,于是将梁王逼反,而王家必然如今已经知晓消息,就等著从顾思身上下手,寻个给他舅舅降职的理由。顾思的舅舅倒了,梁王反了,后来梁王又被幽州节度使范轩所杀,天下大乱,顾家富可敌国,自然成了王家眼馋的对象……

柳玉茹暗捏紧了拳头,江柔还在揉著额头,慢慢道:「不过也不必太过惊慌,王家在东都没什么人,应当不会这么快知道消息……」

「不,婆婆,」柳玉茹忙道,「我们不能往好的地方想,如今你必须当王家就是给思下了套。」

江柔抬头看柳玉茹,柳玉茹急切道:「舅舅是顾家的靠山,无论如何都倒不得的。咱们不能把把柄送给王家送到东都去,若王家真打算给咱们下套,不会只是打断了腿,他们必然还有下一步动作,将顾家推到风口浪尖上,说不定,此刻王大人已经抬著王荣来顾府道歉了。若他真来顾府道歉,顾家蛮横之名就留定了!」

听到这话,江柔面色一白。

「拖不得。」柳玉茹立刻道,「您现在就得带思去道歉,不但要道歉,还要道得狠,道得所有人都见著,都服了气,不觉得偏颇。」

江柔一听这话,心疼得不行。然而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许久后,睁眼道:「你说得对,将思叫来,我这就带他过去。」

柳玉茹应了声,忙去了佛堂,顾思正盘腿在佛堂前吃著鸡腿,柳玉茹瞧见他的样子,便忍不住笑了:「谁给你的鸡腿?」

「木南啊。」顾思毫不遮掩,从旁边侍从手里拿了帕子,优雅擦了擦嘴,随后道,「只说关我佛堂,又不是要饿著我。也就你这狠毒妇人,能对我下这种狠手。」

柳玉茹听著,抿了抿唇,瞧著顾思那张狂的样子,她一想到接下来要说的事儿,不知道为什么,就骤然有些难过。

顾思上下打量她一眼,直接道:「有事儿就说吧,别吞吞吐吐的。」

柳玉茹看了旁边侍从一样,侍从赶紧就退下了,佛堂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柳玉茹走到顾思身前,蹲下身来,静静瞧著他:「你娘要带著你去给王家道歉了。」

「这么快?」顾思有些诧异。

如今都已经入夜了,道歉也该明天去才是。

柳玉茹苦笑了一下,解释道:「我说了,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得懂。陛下如今疑心梁王了,王荣这事儿,怕是个套。」

柳玉茹说完,也觉得自己说得太简洁了,顾思怕是不明白的,她正打算再解释一下,便听顾思道:「我不后悔的。」

柳玉茹愣了愣,顾思静静看著她,一双眼清明透彻:「其实去揍他的路上我就想过这个可能,但我还是决定打他。这事儿不难解决,我同我母亲去道歉,当著大伙的面折我一只腿,这事儿再送到东都去,也不好追究了。」

说著,顾思叹了口气,笑了笑,眼里却是带了苦:「看来,顾家是要有风雨了。」

柳玉茹没说话,她心里有些难过,她瞧著面前的人,感觉他似乎是突然长大了。又或者说,他其实一直心思清明,只是过去有那个条件,他就放纵著自己,如今却不得不逼著自己,去想那些他从不愿意想的。

柳玉茹也不知道怎么的,初初是希望这个人能够上进成熟一些,当一个好男儿,然而如今他真展露了那么几分成熟,她就觉得,人似乎还是永远像少年一样未经风雨,来得让人欢喜。

顾思看著她的样子,不免笑了:「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这个要断腿的人都不难过,你难过什么?」

「顾思……」她叹了口气,却是道,「你放心,我陪你去。腿若真断了,我给你背回来。」

「哪儿轮得到你啊?」顾思站起身来,同她一起出去,还如以往一样吊儿郎当笑著,「我们顾家还没没落到要少夫人背人吧?」

「行了,」他捏了捏脸,「愁眉苦脸个什么,这事儿我早想好了,别愁。」

柳玉茹没说话,她走在顾思身边,他们的衣袖摩擦在一起,她清晰感知到,顾思的袖子似乎微微颤抖。

他终究是怕的。

那一刻,柳玉茹清晰意识到。

顾思聪明,可他有限的人生经验里,当他父母第一次展现软弱,他清楚意识到要他成长去面对风雨时,他终究有那么一丝软弱。

只是他不说,也不表明。

然而柳玉茹却是清楚的感觉到了这份不安,他们走在长廊上,柳玉茹情不自禁的,就握住了他的手。

顾思诧异回头,柳玉茹静静看著他。

她的目光坚韧又温柔。

「你别怕,」她出声,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那一刻安抚了他,拥抱著他,他听她说,「我陪著你,我会扶著你起来,你不会丢脸的。」

顾思没说话,他静静端详著她。

他不知道为什么,那片刻,他的手,没有再抖。

他勉强笑起来。

「行啊,」他说,「谢谢你了,我的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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